虞瓊枝的眼睛很好看,望著他的時候,在濃黑的長夜中閃爍著細碎的星光,讓人不忍拒絕。

戚寒川闔上眼,不置可否。

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虞瓊枝有些失望,不過來日方長,他們還有時間。

翌日,天剛蒙蒙亮。

戚寒川起床時,另一側的青年睜著朦朧的睡眼坐起來,看了他一會兒,聲音有些沙啞,問道:“今天反正沒事,要不我也一起去?”

“你回家,我去散散心。”虞瓊枝補充道。

“那裏不適合散心。”戚寒川剛想關上門,聞言說道:“等會何叔過來,你可以讓他帶你去附近的公園。”

原主家境貧寒,老家在小山村裏,道路不平整。虞瓊枝坐著輪椅,怕是會顛壞。

虞瓊枝緊抿著唇。

戚寒川叮囑幾句,關上門,收拾齊整後出了門。

和紀家約定的時間在晚上,他先坐上了回老家的車。

村子距離不遠,和北城隻隔了一個市,隻是過去不太方便,進村後有一段路需要步行。

原主離開太久,父母也早就不在,村子裏的人都忘了有這麽一個人,看見陌生的戚寒川,也隻是好奇的多看兩眼。

戚寒川買了一些祭拜的東西,提著東西去了埋著原主父母的墳頭,在墳頭默哀了片刻,把原主救了小孩後來不及看見便離開人世的感謝信低聲念了一遍。

第一時間舍己為人,原主是一個英雄。好在係統說像這樣的好人,來世會擁有福報。

祭拜完,戚寒川就離開了村子,回了北城。

一來一回,再到和紀家約定的地方時,暮色已然降臨。

紀家隻有兩個兒子,老爺子這幾年開始放權,讓大兒子管理集團,喬南接觸的自然是有話語權的那一位紀家大哥紀炎,這一次來赴約的也是他。

看見戚寒川,紀炎顯然愣了一下,從座位上站起身詫異地問:“是你?虞總又想跟我做交易?怎麽他不來找我?”

“不是他。”戚寒川坐到他對麵,慢條斯理給自己倒了杯清茶:“喬南背後的人是我。”

天天在場上談生意的人自然不傻,隻此一句,紀炎反應了過來,表情古怪,眼神帶著一點審視,打量著戚寒川。

“我記得你隻是虞瓊枝身邊的護工。”紀炎的態度冷了下來,他最看不起背叛的人,說道:“戚先生真是深藏不露。”

“你隱藏的這麽好,虞瓊枝知道嗎?”

戚寒川抿了一口茶,姿態淡然,對紀炎的嘲諷視若無睹,一開口就掐住了紀炎的癢處:“紀家這段時間在虞氏的股東會上的位置不好坐吧。”

虞瓊枝那百分之二十五看似很多,但架不住大頭在虞家那邊,所有大小股東要是聯合起來排擠紀家的人,就是處處桎梏。

紀炎麵色沉了沉。

“紀大少不想跟我談生意了嗎?”戚寒川放下茶盞,神情始終保持平靜,說道:“我手裏還有百分之九的股份,外加虞榮福董事和李董事數次挪用公款的證據。”

那些從小股東和散戶收起來的股份,加上紀炎從虞瓊枝手裏買到的……

“百分之三十四,虞榮威手裏的股份是三十二。”戚寒川身體微微前傾,幽深的眼眸定定注視著他,壓低嗓音,語速不急不緩,卻莫名挑起狂瀾心緒:“紀炎,拿到這百分之九,你就能取代虞榮威,是虞氏最大的股東,等吞並虞家,紀家也能更上一層樓。”

紀炎心髒重重一跳,倏然抬頭,看著戚寒川半晌,發熱的腦袋冷靜下來,道:“虞家和我們一樣,是家族企業,就算股份最多,也不能……”

“所以我要和你做個交易。”戚寒川坐回原位,不鹹不淡地說道:“我們聯手,把虞家人趕出嶼榮集團。”

“為什麽?”紀炎忍不住困惑,問他:“你和虞家有仇?你怎麽拿到那麽多股份的,背叛虞瓊枝是……”

“紀少。”戚寒川此刻平和的眉眼略顯淩厲,顯露出容貌原本的冷峻,眼中沒有情緒,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看樣子這件事要簽保密合同,不對任何人外傳。”

紀炎安靜了,深吸了一口氣:“抱歉。”

這件事跟他無關,是他僭越了。

紀炎深深看了眼麵前隻是微沉下臉,便給人威勢濃重難以喘氣之感的男人,心中慶幸當日把紀淳攔了下來,他的傻弟弟可惹不起這個人。

“戚先生,我們來談合作吧。”紀炎親手給戚寒川倒了杯茶,扯出一個親切的商務笑容。

……

兩人從茶樓出來,戚寒川謝絕了紀炎送他回去的提議,看了眼時間,已經將近晚上十點了,索性在附近的酒店開了一間房入住。

他給喬南發了個紅包過去,又打了個電話,通知喬南合作已經確定,接下來按計劃走就行。

“好的老板,謝謝老板。”喬南美滋滋地領了紅包,想起明天就是元旦,祝賀道:“提前祝老板新年快樂,心想事成。”

“嗯,你也是。”戚寒川掛了電話,走到窗邊,透過窗明幾淨的落地窗,往外看了眼。

高樓大廈燈火通明,往下看,人流如織,匯聚在附近做活動的廣場門口,等待充滿希望與憧憬的新的一年到來。

戚寒川靜靜站了一會兒,目光不經意地飄向某個方向。

虞瓊枝呢。

他現在在做什麽?

也在等待新年到來嗎。

戚寒川搖了搖頭,拉上窗簾,正準備去洗漱睡覺,放在**的手機忽然響起鈴聲。

他走過去拿起手機,還沒開口,話筒裏傳來異常熟悉的低啞聲音:“戚寒川。”

戚寒川一頓,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聲音不太一樣,好像在克製什麽,微微發顫。

戚寒川眉心微蹙,問道:“怎麽了?”

虞瓊枝沉默片刻,嗓音悶悶,又輕又啞,伴隨著一絲壓抑的抽氣聲:“沒什麽,就是想問你家裏的事情辦完了嗎?馬上新年了,你回來了嗎?”

“辦完了,哪裏不舒服?”戚寒川穿上剛脫下來的外套,換了個手拿電話,語氣微沉:“說話。”

“……手。”虞瓊枝苦笑一聲:“我好像不小心摔斷了。”

“何叔呢?”戚寒川眉頭緊擰了三分:“讓何叔送你去醫院。”

“今天跨年,我讓他回去和嫂嫂孩子過了。”虞瓊枝小聲說道:“沒關係,好像沒有摔斷,隻是脫臼,可以等明天你回來我們再去醫院。”

“……”

戚寒川麵無表情,氣場一瞬間變得冰冷,他沉了沉氣,收好證件,大步走去玄關:“在家等著。”

虞瓊枝一愣,展顏應聲:“好,我等你。”

電話掛斷。

虞瓊枝卻沒有放下手機,眼眸弧度彎彎,看了半晌通話記錄,這才切到和何昌的聊天界麵,看著上麵的消息,唇角的笑慢慢撫平。

戚寒川是回了家一趟,但他父母雙亡,沒什麽親人,家裏根本什麽事都沒有。

從老家回北城,他沒有回家,沒有見他,在跨年的夜晚,去見了一個人——紀炎。

為什麽騙他?

虞瓊枝心底微涼,沉默許久,一個字一個字地按著屏幕,將約見紀炎的消息發出去。

發完這條消息,虞瓊枝清空記錄,關掉手機,也將這一點陰霾從心上暫時揮開。

應該開心的日子,就不想不高興的了。

他右手撐著從冰冷的瓷磚地上坐起,後背倚靠著床,淡淡瞥了眼無力下垂的左手,又看了眼近在眼前歪倒的輪椅。

虞瓊枝皺了皺眉,伸手一推,把礙事的輪椅推得更遠,確保離好幾米沒入陰影之中才滿意,看著門口認真數著時間。

新年的第一秒,他想要戚寒川第一個看見的人是他、第一聲新年快樂,也是給他的。

還有兩個小時,戚寒川能趕到嗎。

虞瓊枝默默祈禱。

不知過了多久,客廳傳來響動。

虞瓊枝抬頭,驚喜地看著進來的人,彎起的鳳眸流光溢彩,眸光躍動,笑容璀璨。

“戚寒川,你回來了。”

戚寒川匆匆進房間,打開燈的一瞬間,一眼就看見BaN坐在地上的漂亮青年,仰著頭朝他笑,笑起來極為驚豔。

他略微失神:“……嗯。”

“歡迎回家。”虞瓊枝鳳眸輕眨,眸中盛著一潭瀲灩情意。

“嗯,手怎麽樣?”戚寒川收回視線,快步上前蹲下/身捧起虞瓊枝的手查看傷勢。

“是脫臼。”戚寒川鬆了口氣,握住虞瓊枝的手腕,看著眉眼帶笑的青年道:“忍著點。”

虞瓊枝剛準備點頭,手腕霎時間劇痛傳來,他悶哼一聲,臉色微白。

“你試試。”戚寒川不動聲色地收回手,目光也從那截白到發光的手腕上收回,手掌似乎還能感受到那一截比羊脂玉還溫潤的觸感。

疼痛很快消散,虞瓊枝動了動手腕,驚訝而笑:“戚寒川,你懂好多。”

戚寒川彎腰將人抱起,青年順從地勾著他的脖頸,似乎唇瓣不經意地在他耳側徘徊:“我現在要去個地方,你帶我去吧。”

溫熱的吐息撲灑在敏感的耳畔,戚寒川斂眉,掃視一圈尋找輪椅,問道:“去哪?”

“樓頂。”虞瓊枝歎息一聲:“不坐輪椅了,要快點,不然來不及了。”

戚寒川看見了角落側翻的輪椅,聽見虞瓊枝這麽說,停了半秒,抱著人離開房間。

他們坐電梯一路升到頂樓。

頂樓寒風陣陣,刮在臉上如刺骨的冰刀一般。

戚寒川看了眼虞瓊枝光著的腳,又看了眼唇瓣開始泛紫的虞瓊枝,皺了下眉。

出來得太急了。

懷裏的人忽然湊近他,在戚寒川以為他要大膽地捅破這層窗戶紙時,略過他的唇,在他耳邊含笑地輕聲道:“戚寒川,新年快樂,我……”

喜歡你。

“叮咚!”歡快響亮的樂聲不知從何而來,伴隨著哪一處無數人群寄托希望和歡樂整齊的大喊聲模糊傳來:“新年快樂!”

“砰!”

幾簇火苗直衝雲霄,從未見過的盛大煙花在天空中轟然炸開,頃刻間化為無數五彩斑斕的耀眼星光,從濃黑的夜空如流星驟然墜落,還未落下,十幾支煙花再度騰空,綻放出更為絢爛璀璨的花火。

燦爛如漫天星辰,耀耀如白晝。

作者有話要說:

小魚(遺憾):好想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