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的第二天,何昌早早來接人。
虞瓊枝吃完早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唇,準備出門。
戚寒川拿過圍巾,給坐在輪椅上的青年係上,囑咐道:“下午會下雪,不要在外麵太久。”
脖頸間毛絨圍巾軟軟糯糯,虞瓊枝摸了摸,舒服地眯了下眼,聽著自家護工貼心的叮囑,唇角勾了下,說道:“這麽不放心,那你和我一起去。”
戚寒川看著虞瓊枝,沒在他臉上看出玩笑的樣子,挑了下眉。
站在一旁等著的何昌笑眯眯的,沒有阻攔。
“走吧。”虞瓊枝調整了下坐姿:“早點談完也許還能回來吃頓午飯。”
“好。”戚寒川把輪椅調了個方向,陪虞瓊枝出門。
昨天和虞家撕破臉,跟著正好能提防些。
依舊是何昌開車,上了車,戚寒川沒有去副駕駛,坐進另一邊的後座,留意著虞瓊枝的狀態。
他昨天的樣子很明顯是車禍導致的創傷後遺症,但虞瓊枝沒辦法一輩子不坐車,隻能自己一點一點慢慢克服。
虞瓊枝顯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一路上抿著唇不做聲,臉色依舊發白,但比昨天好了一些,身體也沒有發抖。
戚寒川猜想虞瓊枝應該不會願意讓人注視著他狼狽的樣子,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看向前方,正好看見擔心地望著後視鏡的何昌。
何昌從虞瓊枝進虞氏公司就開始跟著他當司機,現在也才三十多歲。
虞瓊枝對身邊人很好,發現何昌能力不錯後提拔他當了助理,何昌投桃報李,對虞瓊枝忠心耿耿,在第二次車禍時拚死救了虞瓊枝,自己死狀淒慘,也成了壓死虞瓊枝最後的一根稻草。
但這一次會不一樣。
戚寒川半闔著眼,似乎在閉目養神,也就沒有發現身邊青年頻頻看向他交疊在腿上的手,神情有一絲失望,眼露困惑與糾結。
*
轎車一路開到了北城有名的茶樓,有專門的包廂,適合談事。
戚寒川看了一眼,聽說虞家有意推虞煦煦上位,正在爭取一個大項目。虞瓊枝應該是為了這事約的人。
他心中猜測著要見的人,步伐不緊不慢地推著虞瓊枝進去。
到了預定的包廂,裏麵早已有了個人,大喇喇地伸著腿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地玩著茶具,聽見有人進來,這才懶洋洋地站起來打了個招呼。
“虞少爺,您可終於來了。”
戚寒川掃視一眼,難得有些疑惑。
虞瓊枝約的居然是四姓之一紀家最小的兒子紀淳,聽說是個喜歡男人熱愛混夜店的紈絝,在紀家也不是主事人,虞瓊枝找他做什麽?
虞瓊枝淡淡笑了笑:“紀少爺來得真早。”
紀淳目光在虞瓊枝的腿上停頓一秒,若無其事地移開眼,顯然不想浪費時間,打了個哈欠:“行了,你有什麽事就說,約我幹什麽,我剛從場上過來,還等著回去補覺。”
他忽然想起什麽,警惕地說道:“先說啊,我對你沒興趣,我們型號一樣,在一起不會幸福。”
虞瓊枝唇角一抽:“紀少爺誤會了,我來談公事。”
“和我有什麽公事談,去找我哥啊。”紀淳嘀咕一聲坐回去,再抬頭時看見推著虞瓊枝過來的戚寒川,眼睛驟然一亮,發著光似得,迅速掏出手機上前:“你好,有興趣談個戀愛嗎?”
這人跟他的型號絕對不一樣!外形身材說聲天菜也不為過,就衝這挺拔的鼻梁和修長的手指……紀淳笑容滿麵。
虞瓊枝收了笑,麵無表情,剛要開口,就聽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磁性嗓音,禮貌拒絕:“抱歉,我不喜歡男人。”
搭在扶手上的手倏然攥緊。
半晌,虞瓊枝緩緩吐出一口氣,抿直唇角。幸好兩人都沒注意到他的異樣,或者說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麽聽見那句話的那一瞬間會心亂如麻。
雖然現在同性可婚,但喜歡同性的還是少數,戚寒川不喜歡男人很正常。
很正常……
虞瓊枝斂去所有神色,看著一臉遺憾的紀淳,冷聲道:“紀少,談正事吧。”
“噢。”紀淳失落地重新坐下,一副蔫了的樣子:“你說吧。”
虞瓊枝開門見山:“我手裏有虞家公司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想跟你做筆交易。”
紀淳聞言詫異地看著虞瓊枝,見他不似作假,聯想這這段時間的傳聞,沉默須臾,神情正經起來,道:“你應該知道,我做不起這筆交易。”
“但紀家可以。”虞瓊枝道:“我聽說紀大少後天出差回來,到時請你轉告他,如果對這筆交易感興趣,盡快與我聯係。”
“畢竟……它很搶手。”虞瓊枝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唇。
從茶樓出來,戚寒川敏銳地察覺到虞瓊枝並不開心,明明出門時的心情還不錯。
“不舒服?”上了車,戚寒川問道。
虞瓊枝一怔,恍惚回神,偏頭看向窗外,躲避他的眼神:“沒有。”
戚寒川打量了他幾眼,發現何昌開的路線不是回家的路,問道:“還約了人嗎?”
“嗯。”虞瓊枝摩挲著車身,聲音低低:“一個建築公司的老總,我想買下它。”
戚寒川了然。
之所以要把股份賣給紀氏,一是為了拿錢買那個公司,和虞煦煦搶項目吧,再則紀家手裏有虞家那麽多的股份,兩家不對頭,怎麽也夠他們喝一壺,至少公司不再是虞家的一言堂。
簡簡單單的陽謀,但有用。
戚寒川眼中浮現一點笑意,一箭雙雕。
“你剛剛說你不喜歡男人,是真的嗎?”片刻後,虞瓊枝忽然轉頭問道。
戚寒川微愣,沒想到虞瓊枝會問他這個,略一思索,說道:“準確的說,我沒有談戀愛的想法。”
不僅是因為這是任務世界,他在原來的世界也一直沒有這種想法,即使後來功成名就也沒有。或許是因為親緣淡薄,又一直一個人生活,戚寒川覺得這樣就挺好,不需要再多一個和他緊密相連的戀人。
他的雇主卻誤會了,目光緊緊地望著他:“你受過情傷?”
戚寒川否認:“沒有,就是沒那方麵的想法。”
虞瓊枝似乎鬆了口氣,緊蹙的眉眼無意識地舒展,輕若呢喃:“那就好,原來隻是性冷淡。”
話音一落,虞瓊枝茫然,不明白自己鬆什麽氣,還有什麽還好隻是性冷淡,他到底在說什麽?!
“性、冷、淡?”戚寒川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揚眉看向虞瓊枝。
虞瓊枝脊背僵硬,沒料到脫口而出的話會被聽見,他明明說的那麽輕。
他目光躲閃片刻,臉頰一陣發燙,懊惱浮上心頭,又怕戚寒川生氣,連信手拈來的淡定假麵都有些維持不住,強自鎮定地試圖解釋:“我有一個朋友就是那樣,我剛聽你的情況有點像,還以為你也是,你不是嗎?抱歉。”
戚寒川隻是忽然興起,想逗一逗小輩,並沒有生氣的意思,見虞瓊枝手足無措的樣子有些失笑,輕輕揭過這一頁:“可能吧,到了。”
這麽快?
虞瓊枝反射性看了眼外麵,車子已經停穩,何昌正襟危坐,假裝什麽都沒聽見,不斷**著嘴角卻昭示著他在憋笑。
虞瓊枝:……
他似乎聽見下屬心目中深沉穩重的老板形象的破裂了。
戚寒川,真的是他的克星。
虞瓊枝磨了磨牙。
被惦記的人下車繞到另一邊,彎腰抱起悶悶不樂的小狐狸,青年已經習慣他的懷抱,下意識地伸手,順從地圈住他的脖頸。
將人放入輪椅時,戚寒川瞥見了懷中人耳根處的一抹殷紅,唇角弧度微彎,轉瞬間收起,自然地推著輪椅進公司大樓。
這一次的談話同樣不久。
虞瓊枝事先有調查,找上的公司資金鏈出了問題,需要一大筆錢填窟窿,本身在本市業內雖然不算拔尖,口碑卻不錯。
到了家門口,虞瓊枝想了許久,問戚寒川:“我要對上整個虞家,你在我身邊可能會有危險,你怕嗎?”
戚寒川說:“虞先生給我開雙倍工資,我還以為其中一份是雇我當保鏢。”
虞瓊枝沒想到他會這麽說,眸子裏漾開笑意:“也是,你怎麽會怕呢,你昨天還懟得虞煦煦說不出話。”
“那我的生命安全就交給你了,戚先生。”虞瓊枝眼眸彎彎,心情愉悅,又覺得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哪裏是什麽克星。
戚寒川應聲,推著虞瓊枝進門,抱人上床,去了廚房。
虞瓊枝請了做一日三餐的阿姨,剛過飯點,他得把菜熱一熱。
吃完飯,虞瓊枝拿過筆記本工作,戚寒川輕輕關上房門,回了自己的房間。
*
夜涼如水。
“砰——”
一聲巨響打破了夜晚的靜謐。
戚寒川睜開眼,匆匆趕到隔壁房間,來不及敲門,直接推開了門。
虞瓊枝整個人摔在地上,愣愣的,雙目恍惚無神。
戚寒川將人檢查了一遍,沒發現虞瓊枝身上有傷口,沉著的麵色稍好:“是要起夜?”
虞瓊枝慢慢點頭。
戚寒川抱著人等他上完廁所,再抱人回**,問道:“為什麽沒按鈴?”
虞瓊枝不知是摔懵了還是其他,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腿,沒有說話。
“虞瓊枝。”戚寒川加重語氣,又問了一遍:“為什麽沒按鈴?”
摔傷可大可小,特別是傷腿還沒有完全愈合,要是摔出問題怎麽辦?
虞瓊枝還是第一次聽見戚寒川叫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抬頭望著戚寒川,心底隱隱有一種不合時宜的小小歡欣,他躊躇片刻,喉結上下滾了滾,啞聲道:“吵醒你了?抱歉,我本來不想吵醒你的。”
現在是深夜,他想著戚寒川今天陪了他一天,肯定累了,輪椅就在床旁邊,他可以自己起夜,不用吵醒戚寒川,卻忘了他不止是個殘廢,連自己挪上輪椅有時候都做不好。
戚寒川擰眉。虞瓊枝自從出院,沒有一天晚上叫過他,現在看,也不知道前幾天是自己憋著還是今天是第一次。
罷了。
戚寒川歎了口氣,平靜道:“虞先生,你介意我在這打地鋪嗎?”
打地鋪?
虞瓊枝看了眼冰涼的地板,現在寒冬臘月,要是讓人知道他讓戚寒川打地鋪,豈不是讓人覺得他在虐待員工?
虞瓊枝飛速搖頭,卻見戚寒川態度堅決,他沉默一會兒,遲疑道:“我床挺大的,要不一起睡?”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平蕪盡處是春山”小天使的雷~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