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天色剛剛破曉，登甲巷的各個人家也都陸續起來了。
香鋪的夥計打著哈欠慢吞吞的從小門鑽出來，準備將昨夜堵上的門板搬開。
他昨夜又賭錢到半夜，今早自是困得睜不開眼，迷迷糊糊之間不小心撞在了人身上。
“對不住，對不住。”
武二攏著雙手連連道歉，剛想抬起頭看看麵前人的模樣時，就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隻見原本可以稱得上是寬闊的登甲巷此時卻顯得有些狹窄，凡是他目光所及之處皆站滿了人影，晨光之中，人人摩肩接踵，連個縫隙都插不進去。
他隻當是壽命到了頭，人怕是已經到了閻王殿。武二渾身一激靈，當下就感覺到了腿間一陣濕意，他兩股戰戰，用手攀著剛剛撞到的人。
“大哥，我不知道咱們這兒的規矩，我是在後麵排隊等著投胎，還是直接等閻王他老人家來審呢。”
被攀著的人滿臉嫌棄，用力拍開了武二的手，“買書後麵排隊去！”這都什麽人呐，為了買書什麽招都出啊，還別說，這尿褲子尿的怎麽這麽真，好像空氣中都有股味兒了。
買…買書？武二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這麽多人，一大清早堵他們家門口就為了買書？再說了他家不賣書呀？
“武二哥？”白平一出門就看見武二跪在地上滿臉的不可置信，“武二哥？你去隔壁幹嘛？你昨夜是不是又去賭了？”
“隔壁？”
“是呀，隔壁就是芸記書肆啊，今日午時開業呢。”
白平蹲下身子將武二一把拉了起來，一手扶著他往回走，“別說這書肆是十五午時才開業，昨兒十四，一早就有人開始排了。”
他努努嘴，示意武二看向無限靠近門口的那幾人，“諾，就那幾個，昨日一早兒，我剛一出門就撞上了，還以為是賊呢。”
……什麽賊不賊的！他們可都聽見了！站在門口的幾人又偷偷往裏擠了擠。
沒辦法，他們四人是一同到的，誰也不肯讓著誰，隻得擠成一團都站在這裏，這門什麽時候開啊？再不開門，他們四個就要擠成餃子餡了！
書肆外麵的人擠得熱火朝天，書肆裏的人更是忙的腳打後腦勺。
“這些都是地方風誌，放那個書架上。”芸雨作為書店的新掌櫃，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好方便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齊嶽！你小子動作快點，這還有三十本沒印完呢！”
“知道啦！”
齊嶽同樣也被催的一個頭兩個大，因為這印章的神奇之處，三位奉葉一致決定，印章需要嚴加看守，要用時現印現賣，印完就飛快拿回府中。
因此這就造成了買書的人馬上就要破門而入了，而齊嶽卻還在這裏滿頭大汗的蓋章。這章又要蓋的端端正正，又要清晰明了，不得有半分模糊，實在是個累人的大活。
登甲巷被擠的滿滿當當，其餘人家見這麽大陣仗，反正也開不了門，索性就都爬在各家的牆頭上看著熱鬧。
於是，整個登甲巷凡是能站人的地方都有一倆個人影出沒，至於能看到芸記書肆後院的樹上，隔壁店家的房頂上，那更是人滿為患。
終於，在離午時還有一刻鍾的時候，芸記書肆側門，兩個戴著半張狐仙麵具的人走了出來，一言不發的將門板卸了下去便離開了，芸記書肆的全貌展現在眾人麵前。
隻見原本擋在掌櫃與買書人之間的櫃台被一叢叢忍冬花所替代，櫃台兩側分別站著兩個同樣帶著狐仙半麵具夥計。忍冬花低矮，穿過花叢上方可以直接看到內裏。
明亮的大堂內紅木書架整齊排列著，書架側邊貼著各色的簽紙，為往來買書之人釋明這架上擱著的是什麽書。
最奇的是，在所有書架的最後方，放著幾個怪模怪樣的桌子，沒有任何雕飾也就罷，原本好好的方桌，卻在中間憑空擱了一個架子，將這方桌一分為二，兩邊各擱了一個凳子。
待眾人將這芸記書肆裏裏外外看了個遍後，幾個夥計上前將前方的忍冬花取走幾盆，一張方桌被抬了上來，緊接著，成摞的書也被搬了出來。
“諸位貴客，午時已到，購買《西遊記》的貴客請來前方排隊，其餘貴客請從入口處進入本店自行挑選，在出口處結賬即可。”
方桌前，一個戴著異常華麗的狐麵的人麵對著等待已久的眾人朗聲宣布了規矩。
眾人一聽，皆爭先恐後的朝著方桌前湧來。
“我我我，我要十本！”
“貴客，此書數量有限，每人限購兩本。”
……
也罷，反正又不是沒見過這樣的，前段時間的醉仙居不也每人隻讓領一個牌子嗎？早在他們來之前就做好心理準備了。
“那就兩本！”
“三兩銀子，煩請貴客放在匣中即可。”
三兩！！懷揣了四百兩銀票的小廝愣在原地，出來前管家跟他反複叮囑要帶夠了錢，沒想到他是帶的真夠啊！
“給，三兩。”小廝反手在懷裏掏出二兩半銀子，又從角角落落裏摳搜出半吊錢。還好他今日剛發了月錢，不然一時半會還真不知怎麽湊夠這三兩。
“拿好您的書。”芸雨身後，書肆的夥計，手腳麻利的用油布將兩本書包好，拿麻繩打了個結就遞給了眼前人。
“諸位，這書一兩半銀子一本！”買到書的小廝本想撒腿就跑，奈何登甲巷此時挨挨擠擠，隻得從人群之中勉強擠走，邊擠邊還嘴裏嚷嚷著，妄圖讓眾人看在自己報信的份上，為自己讓條路出來。
待著這小廝擠出來才看見，巷口外早有不耐煩的主人家驅車等在了這裏，他家主人也在其中。
公瑾平蘭接過管家遞來的油紙包，三兩下變拆開了，裏麵的書也跟著露出了全貌。
綢子麵的封皮上繡滿了忍冬紋，金色的絲線在右上角刺著書名和作者，左下的拐角處暗秀著芸記書肆的字樣。
“王白石？”王白石又是何人？他家四海行商，可以說對這四大國之內響當當的人物了如指掌，可尋遍記憶之內，也並無與王白石三個字沾邊的人，怕隻是個化名罷了。
這書麵確實有些巧思，不過他買書可是為了其中的故事，公瑾平蘭迅速翻開，在馬車上就細細品讀了起來，車輪轉動，馬車早已離開了登甲巷，而他卻並無察覺之意。
終於，馬車停在自家門口的第二個時辰，公瑾平蘭讀完了手中的書，意猶未盡的翻回扉頁準備重新品讀一遍之時，目光一瞥，注意到了隱藏在角落裏的落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