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誅本心（二）
那個少女言笑晏晏，衣服裏三層外三層，飄然若仙，手中的細劍花紋繁複卻寒光凜凜。
她完美的身材和絕色的臉，前世不知道讓多少宅男深陷其中……
唐正知道第七輪要殺的，恐怕就是自己心裏覺得最不能殺的一個人，隻是他真的沒想到，出現的會是她。
唐正已經忘了她的聲音，忘了她的容貌，幾乎什麽都不記得了。
但是，在再一次遇見的時候，卻依然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十年了啊。”唐正說道。
“有那麽久了嗎？”少女笑著回問。
“嗯，我都差點不認識你了。”
“瞎說，十年而已，你老了，我可不會，我就是一串數據嘛！”
唐正的笑容僵了一下，心道，也是。
十年的時間，聽起來很久遠……
但前世的一幕幕現在卻翻湧而出，好像每一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喂，正人君子！你這個新來的好奇怪，怎麽叫這麽個奇怪的名字啊？”
“你是我爸還是我媽，你這麽一串數據，管我叫什麽？”
“我當然要管！師傅在閉關哦，從今天開始，你就跟著我學習吧，快，叫一聲師姐來聽聽！”
“你？師姐？就這麽點兒大啊？”
“隻要比你大就是師姐！”
“哪兒大啊？”唐正上下打量。
“哪兒都大！”小姑娘一叉腰，居然直接就把某個部位的尺寸直接調整了。
“咳，這串數據……真尼瑪任性。”唐正甘拜下風。
他們一見麵就是十分中二的針鋒相對，但是，就是這種針鋒相對，卻讓唐正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真實。
遊戲，真實到讓他都不敢相信的地步。
他們幾乎是同吃同喝同住同睡，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都沒有分開過。
“正人君子，你也太笨了。這麽簡單的氣息吞吐都學不會啊？”
“明明是你教得不清不楚的，要不，我還是換個師姐吧。”
“少廢話，換一個就不是一串數據了？接著練！”
一個月的時間。幾乎就在打打鬧鬧中度過，並沒有覺得有多辛苦。
每天清晨，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手把手地教著剛進入遊戲的他，如何氣息吞吐。如何放技能，如何殺怪，如何死亡，又如何複活。
可是，新手村的時光，畢竟是很短暫的……
“正人君子，師傅不是說不準下山的嗎？不要聽山下那些人說！他們說的都是假話！”
“正人君子，你帶回來的是什麽？拿走！你師姐不需要……”
當時的虛擬現實遊戲，做得實在是太真實了。
以唐正當年的年紀，真的是分不清楚。他們之間衝突的爆發，到底是劇情的必然推進，還是他自己推動的劇情？
直到他看了論壇上的攻略，名叫《刹魔女極品成長裝備【刹羅】掉落攻略》，其中第一條就要求和刹魔女的好感度，到達90%以上。
那個刹魔女，就是他的師姐，一個新手教學的NPC，同時，也是陪伴他一個月的。第一個當做朋友看的人！
然後，世界頻道被各種公告刷滿……
“兩萬金收三十級成長裝備【刹羅】，有的帶價密。”
“三萬金收一件【刹羅】，白色和粉色可以講價……”
“收【刹羅】。遊戲幣軟妹幣皆可，可見麵交易。”
十年前最低檔的遊戲硬件幾乎不要錢，但所有的遊戲時間普遍都很貴，所以，剛剛開服的時候，能夠和遊戲時間進行自由兌換的遊戲幣。一般都是銷量很好的，和現實貨幣之間幾乎能達到二十比一的程度，而且，現在工作室和大型公會都還在衝級，沒有擠占打金者的空間，所以，遊戲幣的貶值速度也不快……
當時，唐正就下意識地看了一下自己和師姐的好感度。
他擊殺刹魔女，必然可以掉出【刹羅】，而且，還可以選顏色的！
七殺島上，一道道白光閃過。
又是一個個的武者被淘汰出局了。
可是，唐正現在卻隻想放聲大笑。
……
十年之前的那個年紀，根本都還不懂什麽叫背叛。
不就是一個遊戲？不就是一個NPC？不就是殺了一個Boss？
所以……
唐正不想再回憶下去了。
十年的戰鬥中，他始終都沒有忘記，他抬起手的時候，有一個聲音在旁邊說“笨蛋，抬高一點”，他出手的時候，有一個聲音在旁邊說“太慢了，再來一次”。
那個或溫柔地抬起他的手，或調皮地在他背後發動偷襲的身影，其實一直都沒有被他從記憶裏抹去。
隻是一個月的朋友，隻是一串數據……
唐正在他十三四歲的中二年紀，也瘋狂地在網上查過，人工智能到底是不是真人的問題，他看了無數的學術報告、相關論文甚至科幻小說，也沒有得到答案。
後來，他看到了一篇帖子，是一個技術流的玩家寫的，他分析了關於新手引導NPC的設置問題，以及為什麽要玩家殺死她的問題——官方就是要用這一刀，讓玩家認識到這是一個虛擬的世界，不可以產生感情的。
唐正看完這篇帖子之後，深以為然，也就再沒有去查閱相關的資料了。
可是，那一聲聲笑語，原來一直都沒有消散過……
“是的，師姐不想騙你了，他們說的是真的，我作惡多端，殺人如麻！我就是他們口中的刹魔女，你要揭穿我嗎？”
“嗬嗬，正人君子，雖然你天資聰穎，但是，就憑你，要殺我，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那場戰鬥打了長達四十分鍾，唐正贏了。
也正是那一場戰鬥。讓他發現了自己居然這麽強，連這種S級單人Boss都能拿下來！
他記得，師姐當年問過他：“如果讓你再選一次，你還殺我嗎？”
唐正清楚地記得他的回答。
不！
如果他還能第二次見到她。他絕對不殺。
可惜，後來他發現這就是一個一次任務，他沒有再見過師姐，這個NPC也消失在了他的遊戲生涯之中。
那一個月的溫情，前所未有的關心。和手把手的教導，就這麽被“一串數據”解釋過去了。
十年的時間裏，唐正都沒有再遇到她第二次，自然也沒有第二次選擇殺不殺的機會。
沒想到，第二次遇到她，卻是在七殺島上，一個這麽詭異而沒有邏輯的場景下！
上一次，隻要成功地殺了她，就能得到【刹羅】，能讓唐正得到一千多塊錢的收入。能讓他接下來的整整四個月都不用為吃食發愁，唐正憑借著精湛的發揮做到了。
而這一次……
隻要再一次殺了她，他就能通過整整七輪的考驗，問星七殺星主！
溯世問星塔是每個武者隻有一次的機會，比起區區四個月的口糧來說，實在是意義太重大了！
唐正當然想知道，什麽是太昊之輪，他也想知道既然自己的星象是時間，那該怎麽去直接調用時間出來為自己戰鬥……
可是，他也清楚地記得。自己說過，如果有第二次遇到的機會，他不會為任何東西殺掉她。
“我心裏覺得最不能殺的人，隻是一串數據。已經很好笑了好不好。”唐正笑著看向那個少女，“換個人吧，你就別來添亂了。”
唐正現在也想明白了。
如果她隻是一串數據，那他那時候最好的朋友，就是一串數據而已，這很可笑。
如果她不是一串數據。他為了區區一千多塊錢殺了她，也同樣很可笑。
無論從哪個方麵看，他都是個可笑又可悲的人。
“溯世問星塔上，殺妖也好，殺人也好，都不是什麽難事，最後的第七輪，這要誅的是自己的心……”唐正這一刻才徹底明白了，難點在什麽地方。
上一次知道她是數據，?這一次也知道她是幻象。
不是真實的。
全部都不是真實的。
而且，隻要盡全力打敗了她，就有著大量的好處。
隻要他真的這樣做了，他從今以後可能再不會受到任何妖邪幻境的影響，因為，他已經把自己的心給殺了，以後還有誰是不能下手的？
七殺星主，一步步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
就在唐正憶苦思甜的時候，對麵的少女手中的細劍，已經抖出了一串劍花，還是一如當年的那場戰鬥一樣，一出手就淩厲而殺意十足。
呼地一聲……
唐正身後的星象騰起，他手中的寒江雪頂住少女手中細劍，被散開的劍氣唰唰唰地打出一道道傷口。
但是，他的眼睛裏帶著的卻隻是笑意，左手的扇匕朝著她胸口猛地一拍，隨後，在她伸手抓住匕首的同時，鬆開了握著扇匕的手，伸手一扯扇墜。
唐正的體內星力迅速地流動著，腳下的步法武技在下一秒就開起了，而就在這短短幾秒鍾的時間裏，他手上的寒江雪已經和少女手中的利劍過了十幾招。
他的腳步像幽靈一樣動了起來，繞著少女背後的樹來來回回好幾圈，最後，伸手將扇墜一拉……
咚！
少女直接往後仰去，背後撞在了樹上。
她手中的細劍也掉落了下來，整個人已經被唐正的扇匕上的絲線，控製在樹上，嚴嚴實實，沒有任何逃脫的機會。
唐正手中的扇匕是斷過一次的，他扯掉了斷的地方的接線，直接把扇墜留在了原地，收起了扇匕和寒江雪，轉身就走。
“你不殺我？”少女笑道，“隻是一串數據哦……”
“哦。”唐正興趣缺缺地應了一聲。
“有獎勵哦……”少女還在他背後笑著說道。
“哦。”唐正聳了聳肩，仍然隻是應了這麽一句，也再沒有看少女一眼，朝著海灘的方向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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