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臨行

仲秋的中午,太陽還是火辣辣的,照得人身上會有些燥熱。

竇昭覺和背心都冒出汗來。

她看一眼還有些淩亂的庭院,笑道:“大家先去用午膳,下午再收拾也不遲。”

竇家是提供三餐的。

幾個婆子笑嘻嘻地道了謝,由甘露領著去了廚房。

素絹打了水給竇昭淨臉,洗手。

水略帶幾分涼意,讓竇昭舒服的長透了口氣。

用過午膳,小憩了片刻,她站在廡廊下望著庭院思索著怎樣布置。

身後突然傳來宋墨的聲音:“你在幹什麽呢?”

竇昭並不奇怪。

這個人既然能想法辦住進來,自然有辦法和她說上話。

“我想在院子裏種幾株花樹,”竇昭看也沒看他一眼,一直打量著院子,“這樣到了冬天,也不至於院子裏什麽也沒有,顯得有些荒涼。”

宋墨沒有做聲,而是站在廡廊的另一頭,和她一樣,靜靜地望著院子。

風吹過銀杏樹,金色的葉片飄落一地,即將到來的寒冬仿佛給多了一絲暖意。

“我三舅,病逝了……”他很突兀地道,“病逝在了鐵嶺衛……”他的聲音不急不緩,好像斟酌良久才說出來似的,語氣很鄭重感,“我五舅在我大舅的餘蔭下生活了這麽多年,八大胡同在哪裏他一清二楚,家裏有多人仆婦他一問三不知!”

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蔣梅蓀把蔣家在京都的信息網都交給了宋墨呢?

“我們誰也不敢告訴外祖母。”宋墨的聲音清越,但此刻透著幾分茫然,讓人感受到他的情緒很低迷,“爹爹讓我借口去祭拜三舅,到遼東走一趟。和遼王打聲招呼,讓他幫著照顧我五舅和幾位表哥表弟……可前幾天圍秋,我得了第二,把皇上的金吾衛副指揮使輸了……皇上把我狠狠地教訓了一頓,還揚言要把我丟到豐台大營去……男子十五束發。但皇上素來是不管這些的。嚴先生怕皇上真的下聖讓我去豐台大營。建議我在家裏閉門思過,借此也可以看看皇上反應。

“我這兩天應該就會啟程去遼東了……”

宋墨的話語氣不詳。竇昭做了十幾年的侯夫人,對勳貴之家的日常起居很了解,立刻明白他說的是什麽了。

蔣家出了事。皇上還這樣的寵恩宋墨。而上一世,宋墨卻是身敗名裂、灰溜溜地離開京都的。

正如嚴先生所說,這個時候,最好是在家閉門思過。去遼東,並不是個好的選擇。英國公和蔣氏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那邊是弟弟。可這邊卻是兒子。

竇昭忍不住朝宋墨望去。

宋墨正愣愣地望著院子裏的銀杏樹,臉上有無法掩飾的傷感和落寞。

不錯,是傷感和落寞。

就像上一世,他半蹲著和女兒說話時的神情。

那個時候,他位高權重,身邊美女如雲、侍衛如林。

他還是感到孤單。

這一世,他正值風華正茂,名滿京都的時候。

他還是一樣的感覺到孤單。

還帶著幾分稚氣的少年和成熟穩重的男子,在竇昭的眼中漸漸合成了一個人。

或者,從來都沒有人了解過他。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不管是歌舞升平還是繁華落盡,他至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竇昭心中無端端地一疼。

她高聲地喊著“宋墨”,道:“我在後院種了很多的**,現在正是花季,我準備在院子裏搭個菊山,你幫我搭把手吧?”

“什麽?”宋墨錯愕。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從來沒有人這樣理直氣壯的使喚過他。

可莫名的,他又感覺到一種率直的親切。

“我說,你幫我把後院的**移種到花盆裏去。”竇昭的聲音清脆悅耳,讓人想聽不清楚都難,“然後把花盆搬到前院來,搭個菊山。”

她慢條斯理地又說了一遍……合抱粗的陶瓷花盆在宋墨手裏不值一提,可如果裝上滿滿土,再種上一株高大的,開滿了杜鵑花的杜鵑樹又不能傷及它的花葉時,就有點吃力了。

宋墨忍不住道:“不是說移載**嗎?怎麽又冒出株杜鵑樹?”

“如果僅僅是把**擺在圓錐型的架子上就叫做菊山,楊進台憑什麽稱大師?”竇昭頭上搭了塊藍布頭帕,站在花田裏挖**,她頭也不抬,悠悠地道。

宋墨為之氣結。

他的一個護衛見狀就要上前,卻被陳核攔住。

他狠狠地瞪了那個護衛一眼,示意他不要亂來。

靜默地站在一旁的素心眼觀鼻,鼻觀心,全當沒有看見。

倒跟著竇昭一起在花田裏勞作的婆子“哎喲”地對宋墨道:“看你這細皮嫩肉的就知道沒做過事,快放下,快放下,我們來搬就行了。”

“他一個後生,難道還不你們?”竇昭抬起頭來望了宋墨一眼,又低下頭去挖**。

宋墨咬牙切齒,照著竇昭的吩咐搬完了杜鵑搬茶花,搬完了**搭木架,太陽偏西的時候,已是滿頭大汗。

心裏的那股狂戾之氣卻一掃而空。

他愣在那裏。

竇昭,是因為知道了他心中有難解的憤恨,所以才借口要搭菊山,用勞作讓他發泄心中怒火的吧?

宋墨垂下了眼瞼。

聽到三舅病逝的消息,他心裏好像有頭暴戾的野獸,上竄下跳地讓他撕心噬肺,可他不能露出一絲的異樣。

娘親等著他去安慰,爹爹等著他拿主意,弟弟等著他開導,嚴先生等著他做決斷……

他原來隻是想圍著護城河跑一圈,就像從前一樣,等心中的怒氣消了。也就好了。誰知道等坐騎漸漸地跑不動的時候,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在去真定的驛道上了。

京都早已遙不可及。

陳核驚恐地問他:“世子爺是回京都,還是在前麵的驛站住下?”

他還記得他是怎麽回答的:“在驛站住下,明天回京都。”

但翌日清晨,他在頭腦非常的清楚的情況下卻選擇一路南下。

是不是他的心裏早已默認。她不僅冰雪聰慧。值得信賴,而且有顆包容、堅韌的心。不管他的行為有多離經叛道,不管他的話有多駭人聽聞,她都不會被他左右。更不會被他嚇倒。而是會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去處置。

就像他此刻站在她的麵前,她既沒有問他為什麽來,也沒有問他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仿若他是天上舒卷的白去,溪邊流淌的清泉。該來的時候來,該走的時候走,根本不用問什麽,而她,相信他自有他有道理!

宋墨朝竇昭望去。

她正在吩咐那幾個婆子擺弄花草。

天邊的晚霞給她的身影鍍上了一層箔金,有種如幻境般的光彩。

他這才發現她有雙完善的杏眼,就像母親養的那隻波斯貓一樣,眼角還微微有些上挑。當她睜大了眼睛的時候,纖細的睫毛卷曲著向上翹起來,把她的眼睛顯分外的明亮,分外的澄淨,卻又始終帶著幾分冷豔的嫵媚。

宋墨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詳和,安寧,踏實。

有一個能讓自己暢所欲言的人,真好!

他抬起頭來,望著一碧如洗的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氣。

仲季時節還帶著幾分溫暖的空氣在鼻尖縈繞,讓人的心都跟著暖了起來……天還沒有亮,宋墨就起了床。

一下午辛苦的勞作,讓他味口大開,不僅吃兩大碗麵條,而且倒頭就睡,連身都沒有翻一個。

就像有甘露滋潤了幹涸的禾苗一樣,他神清氣爽,心情前所未有的平和。

他吩咐陳核:“丟下十兩銀子,我們啟程回京都。”

陳核愕然,道:“您還沒有用過早膳呢?”

“路上買點幹糧吧!”宋墨淡淡地道,“遼東那邊等不得了。”

陳核恭謹地應“是”,吩了隨身的護衛,給了守門的婆子十兩銀子,一行人悄然地離開了田莊。

他們走的時候,竇昭已經醒了。

寂靜的早晨,一點點的聲響都被無限地放大。

她聽著他們開門的聲音,聽著他們牽馬的聲音,聽著他們和婆子小聲說話的聲音,聽著馬蹄聲漸行漸遠,周遭漸漸安靜下來……然後竇昭用被子蓋了頭,把自己藏在黑暗中,開始睡回籠覺……祖母在崔家莊住了三天,回來的時候拉了一車東西。其中還妥娘為竇昭繡的幾方帕子,幾條汗巾。

紅姑道:“她說她這幾年隻顧著照顧孩子,手都生了,別的東西不敢做。這幾方帕子和汗巾您要是覺得好用就用,不好用來賞人好了。”

竇昭笑著點頭。

祖母問她:“我不在的時候,可有什麽事來?”

“沒什麽事。”竇昭心不慌眼不跳地道,“就是大家都盼著今年的冬小麥有個好收成,準備立冬那天在城隍廟裏祭土地公,求土地公保佑下半年風調雨順。”

“是嗎?”祖母困惑道,“怎麽陳三的媳婦說前幾天有個年畫一樣的後生在我們家投宿呢……”

竇昭不動聲色地道:“是有個人投宿來著,還幫我幹了點活。至於人長得怎樣,我還真沒有注意。”

祖母不再說這件事,去田裏看了看,又在田莊住了兩天,和竇昭一起回了縣城。

看書的姊妹們,兄弟們,我參加了一個起點的活動,大家要是感興趣,也可以去看看。

這是鏈接……更新大家依舊明天再看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