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婦女看了許久,當然什麽也沒看見。

似乎也覺得自己冒失了,趕緊退開,小心翼翼地鞠躬道歉。

霍之遙閉了閉眼,吩咐司機,“走吧。”

那婦人失落地望著他們這輛車漸漸走遠後,又回到原地等著。

保安上前驅趕,她佝僂著身軀陪著笑臉,苦哈哈地跟人道歉。

末了,站得稍遠了些繼續等待。

霍之遙回房後,就一直站在窗口,沉默地看著。

身後傳來紀清碩清冽的嗓音,“既然放不下,剛剛為什麽不下車?”

霍之遙豁然轉身,埋進他懷裏,雙手揪著他胸前襯衫。

紀清碩怔了怔,能感受到她嬌弱的身軀在微微顫抖,手抬起,終究沒將人推開。

“我以為這次回來,不會遇見故人。”她聲音低低的,“這個世界可真小啊。”

紀清碩道:“周秀晴知道你的住處,說明有人告訴她了。”

“我何嚐不知。孟家屯到這,路途遙遠。她又舍不得打車,必定坐的公交來的,期間要轉車七八次。一路顛簸,就巴巴地想看看我……

明知道她豁出命去養出來的女兒現在是別人家的,可她依舊來了。”

紀清碩聽出了她內心隱秘的擔憂,直接戳穿她內心真實想法,“你怕她問起明珠?”

霍之遙身體明顯僵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於霍明珠,我問心無愧;但於她,我終究做不到坦然。畢竟,我要怎麽跟她說,我差點把她女兒送進監獄去。”

她的聲音漸漸哽咽,最後,積攢了許久的淚,終是忍不住流了下來,“她那條腿,是因為我瘸的啊……”

他真絲的襯衣被淚水洇濕,淚水的溫度像是一塊烙鐵,印在了他的胸膛。

“我不欠霍明珠,但我欠她的。”

紀清碩抬起的手,搭在了她肩膀上,輕輕拍著,“想哭就哭吧。”

她沒哭,狠狠擦掉了眼淚,“我沒有那麽脆弱。”

雲城早晚溫差大,周秀晴在外麵站了許久,開始搓著胳膊瑟瑟發抖。

晚十點左右,天空又飄起了大雨。

保安遞傘過去,順便勸她趕緊走,這裏沒有她要找的人。

酒店是高檔五星級酒店,接待的人非富即貴。麵前這個農婦衣裳還算幹淨,但骨子裏帶出來的怯懦卻彰顯著,她不可能認識這酒店裏的貴人。

保安有些難做,趕她走於心不忍,不趕她走,怕上麵怪罪下來,扣他工資,趕他走。

語氣就有些不好,“走走走,趕緊走,這不是你待的地兒,別在這裏逗留。”

周秀晴更加拘謹,哀聲祈求道;“我就找一個人,找到她我就走,我不妨礙你們。”

“下著雨呢,別這麽強。生了病,得花好多錢呢。你有那閑錢,不如先找個地方住下來。”這保安也算好言相勸。

但行動上卻開始動手趕人。

爭執中,婦人被推攮得倒退了好幾步。

這時,她身後出現一個人,撐了她一下,這才免於摔倒。

周秀晴扭過頭,看清來人,喜極而泣,“遙遙,真的是你。”

霍之遙沉聲應了一句,“嗯。走吧,別在這裏淋雨。”

“遙遙,媽,不是,我,我很想你。”周秀晴聲音激動到顫抖,“能不能不要趕我走?”

霍之遙歎了口氣,“沒有趕你走。我是說跟我走。”

周秀晴轉悲為喜,趕緊跟上。

那保安此時怯怯的,偷瞄了眼霍之遙,他知道她。

酒店一個星期前就在準備。裏裏外外,打掃了數遍,每天早晚還要消一次毒。說是有北城的大人物要來住。

經理今天領著所有工作人員在大堂裏接人,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真是好一場大陣仗。

經理還明確說了惹不起,得罪了他們,酒店所有人都要卷鋪蓋滾蛋。

他內心驚懼忐忑,但好在霍之遙沒說什麽,隻是領著婦人走了。

周秀晴第一次進五星級酒店,顯得有些拘謹害怕。

霍之遙看著,覺得有些心酸,忍不住出言安撫道:“沒事,別緊張,就是一個住的地方。”

周秀晴怯弱小心不減,“我這輩子,哪裏踏足過這樣富麗堂皇的地方。”

霍之遙沒吭聲。

周秀晴忽然眼帶淚花,語音哽咽,“都是我沒用,讓你跟我吃了十八年的苦日子。”

霍之遙語氣無所謂,“過去的事就別提了。”

周秀晴點點頭,抹淚道:“你現在的日子算是苦盡甘來了,媽……不是,我見了,也就放心了。”

說話間,兩人已到了總統套房。

霍之遙開了鎖,將周秀晴讓進去。

她更顯得無措,看見沙發上的紀清碩時,愣了一下。

霍之遙跟她介紹,“我結婚了。這是我老公。”

紀清碩朝周秀晴點了點頭。

周秀晴覺得他眼熟,稍一琢磨便反應過來,他們五年前見過。

她想跟紀清碩打聲招呼,但怕被看不起,隻好絞著雙手,陪著萬分小心,羞澀地笑了笑。

紀清碩涵養擺在那,也不曾表露出一絲一毫的不禮貌,無甚差別地對著周秀晴點了點頭。

還展示出了一個男主人應有的氣度,“不知道阿姨會來,跟門衛那邊交代不及時,讓你等許久了,真是不好意思。”

周秀晴忙不迭擺手,迭聲應道:“沒有沒有,是我來的突然,沒提前跟你們打聲招呼。”

紀清碩招呼她坐下後,又道:“桌上有零食和水果,你隨便拿。”

周秀晴更是受寵若驚,幾乎到了坐立難安的地步。

紀清碩看出他在這她不自在,便打聲招呼進了臥房。

霍之遙將周秀晴帶到客房,給她找了件幹爽的睡衣,“你先把濕衣服換下來。今晚你在這住下吧。明天,我找車送你回去。”

周秀晴笑了笑,“現在你本事怪大。”

她與霍之遙說起家裏瑣事,說她那個爛賭的丈夫,說她那個不成器的兒子。

說著說著,又要哭起來。

霍之遙不感興趣。幾次想打斷她,終是左耳進右耳出地隨她了。

周秀晴說到最後,支支吾吾道:“聽說,她叫明珠?”

霍之遙眉頭一皺,不是很樂意談起霍明珠。

周秀晴顯然沒察覺到她異樣神色,繼續滔滔不絕。

說她想象中的霍明珠應該是什麽樣子。她肯定溫柔善良,見多識廣,本事很大。

說她此生最大遺憾,就是當年霍跡澤找到她們家時,沒跟霍跡澤談條件,讓她見一見她的親生女兒。

“見了有什麽用呢?”霍之遙終於有了反應,開口卻是打破周秀晴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