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哲辰問:“還有下次麽?”◎

薑予再看了一眼他的腿, 膝蓋的擦傷在他白皙的皮膚上特別顯眼,她扭過身子,重新啟動車子。

最終去的是薑予家。

俞哲辰坐在薑予家的沙發上, 這是他第二次來。

薑予拿了一瓶礦泉水, 順帶扭開蓋子, 遞給他,她剛剛發現,俞哲辰的手掌也磨破了, 他往地麵假摔的時候, 腳沒受什麽傷,全靠手掌把力分散了。

俞哲辰喝了一口礦泉水, 然後看著她, 眼睛裏像是帶著笑,“你就想把我賣在這?”

“不是。”薑予提著藥箱過來,在他旁邊坐下, “你這皮都破了, 總得修補好才買, 否則賣不出好價錢。”

俞哲辰輕笑了笑。

薑予扭開了消毒水, “把手掌伸出來。”

俞哲辰聽話地伸出手掌,手掌靠近尾指處有一片擦傷,且擦傷周邊還有些發青, 薑予扯了一小團棉花, 倒了一些雙氧水潤透, 而後托著他的手掌,輕輕擦拭。

俞哲辰看著她, 她很專注, 小心翼翼地幫他清理傷處, 並沒有察覺到有人在看她。

“你今天回家?”俞哲辰問。

薑予一邊幫他清理傷口,一邊回答:“明天早上回。”

“嗯。”那他待在這,也不算耽誤她的時間。

處理好了手掌的傷,薑予蹲了下來,給他處理膝蓋上的傷。

他的皮膚真的很白。

她小時候有些調皮,經常摔跤,膝蓋上還有些陳年舊疤,而俞哲辰的皮膚就像是雞蛋一樣,嶄新的,沒有一點瑕疵。

小腿的毛發雖然肉眼可見,但不濃密,恰到好處。

意識到自己正在欣賞他的腿,薑予麵紅耳赤,心想自己也太猥瑣了,她心虛地站了起來,“傷口處理好了,你先換上衣服,免得著涼了。”

“在哪換?”

薑予指了指洗浴間,“洗浴間。”

“嗯。”俞哲辰提著自己裝衣服的袋子進了薑予的洗浴間。

薑予把藥品收拾好,手機忽然響了,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周雲安打來的。

他打電話來做什麽?

薑予按下接聽鍵,周雲安的聲音從裏麵傳來,“薑予,你男朋友沒什麽事吧?”

薑予頓了頓,“韌帶拉傷,傷得不算重。”

“嗯,那就行。”

薑予又問:“那趙遠航呢?”

“剛剛來醫院照了片,髖骨骨裂。”

薑予一愣,“這麽嚴重?”

“也不算太嚴重,輕微的。”

薑予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她實在擔心趙遠航那樣的人,會在以後對俞哲辰實施報複。

薑予說:“籃球賽有個碰碰撞撞也很難免,小……我男朋友他也不是故意的,希望別因為這件事傷了和氣。”

“當然不會。”周雲安道:“本來就是個意外,我也跟遠航說說,他應該不會計較的。”

“好,那麻煩你了。”

薑予掛了電話,卻見俞哲辰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換好了衣服出來。

“誰打來的?”俞哲辰問。

“周雲安。”

“你竟然沒把他拉黑?”

薑予笑了笑,“沒必要,如果拉黑了,倒顯得我很在乎似的。”

俞哲辰走到了她麵前,看著她的眼睛問:“所以,你其實沒那麽在乎他?”

薑予對上他的視線,心跳莫名加快了,她垂眸,“本來也沒正式在一起過,所以並沒有特別在意。”

俞哲辰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他唇角緩緩勾起,他問:“你今晚晚飯在哪吃?”

薑予抬頭看著他,“要不我們出去吃,然後我再送你回去。”

“不用你送,來回跑太麻煩了。”俞哲辰道:“吃飯倒是可以一起吃。”

“你想吃什麽?”

俞哲辰道:“隨便都可以,外賣也接受。”

薑予考慮到他的膝蓋有擦傷,如果他們出去找店吃太麻煩,倒是她冰箱裏還有些食材,“要不要吃我做的?”

俞哲辰歪了歪頭,“樂意至極。”

“那就我做飯吧,你在這休息。”

“好。”

薑予進了小廚房,準備晚飯,她剩下的食材不多,能勉強做三個菜,一個炒雞蛋,一個拍黃瓜,還有一個土豆燜排骨。

俞哲辰看著桌上很家常的三道菜,“你的廚藝看起來不錯。”

薑予幫他盛了一碗飯,放在他麵前,“嚐嚐看。”

俞哲辰夾起一塊排骨放進嘴裏,點評道:“很好吃。”

“那就多吃點。”薑予看著他吃著自己做的飯菜,心裏暖暖的,某一瞬間她產生了他們就是一對普通夫妻的錯覺。

薑予問:“元旦回家嗎?”

“不回。”

元旦自己一個人過,那也太孤獨了,薑予試探著問:“你跟你家裏人的關係,還沒緩和嗎?”

“沒有。”俞哲辰一邊吃一邊說:“不過目前我也不想回去,現在的日子我還挺滿意的。”

薑予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她總覺得一直問下去,就像是在揭他的傷疤。

吃了飯,薑予送俞哲辰到小區門口。

俞哲辰叫了車,大概五分鍾後到,外麵的風有點大,他回頭看著薑予,“你回去吧,別在這吹風了。”

薑予雙手插在外套的口袋裏,到了晚上風確實大了很多,“你回去後報個平安。”

“好。”

薑予想到什麽,“另外,你的傷口塗了藥,如果想要洗澡,最好避開傷口,擦一擦身體就好。”

俞哲辰唇角含著笑,“好。”

薑予覺得自己有點像老媽子,她沒再繼續往下囑咐,“那我回去了。”

俞哲辰點頭,“嗯。”

薑予轉身要走,俞哲辰喊住她,“薑予。”

薑予回頭,“嗯?”

“今天的飯菜很合胃口,有家的味道。”

風有些大,將她披在肩上的長發揚起,俞哲辰說這句話的時候,薑予怔愣了片刻。

總覺得他的話裏,應該還有一層意思。

俞哲辰問:“還有下次麽?”

“當然。”薑予笑了笑,“今天的食材限製了我的發揮,下次我買了好的食材,再請你吃一次。”

“那我拭目以待。”

——

這次的元旦三天假剛好和周末重合,周六放到周一,而周一恰好就是元旦。

薑予周六早上回家,弟弟薑淮也幾乎跟她同一時間抵達。

梁慧芸做了一桌子好菜。

餐桌上,薑保成喝了點小酒,就開始講人生道理。

薑予和薑淮兩姐弟幾乎都習慣了。

講著講著,薑保成就提起了薑予的婚事。

“薑予,你也三十了,別繼續拖了,要求別太高,有個差不多的就嫁了。”

薑予吃著飯,“爸,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

“你能有什麽分寸,你要是有分寸,也不會三十歲還不嫁,你看你那些弟弟妹妹都差不多成家了,你做大姐的反而還單著。”

梁慧芸問:“你之前說的那個國外的男孩子,現在怎麽樣了?”

薑予沉默了片刻,她不敢告訴梁慧芸她等的人結婚了,她怕說了之後,父母會對她的婚事介入更多,“沒怎麽樣。”

梁慧芸說:“他這樣拖著你,說不準沒那麽個心思,你也別傻等了。”

“我知道,我沒等他了。”

薑淮突發奇想,“姐,你要不把他聯係方式給我,我來試探一下他。”

“不用了。”薑予根本不想再提周雲安,“吃飯吧,別提他了。”

梁慧芸道:“對了,薑鑫很快也要結婚了。”

薑鑫是薑予的堂弟,比她小八歲,在她的印象中,薑鑫還是個小男孩,“他才多大,應該才剛夠法定結婚年齡。”

薑保成道:“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三十都還不結婚嗎。”

薑予無奈,“爸,別提我行不行。”

薑淮好幾個月沒回家了,也很好奇,“媽,薑鑫怎麽突然就結婚了?”

梁慧芸說:“他搞大了人家女孩子的肚子,你叔也是前幾天才說的,現在兩家正在商量婚事,下午你爸還得跟你叔去一趟女方家裏談。”

薑予問:“那女孩多大?”

“十九。”

薑予滿頭黑線,“這也不能領證吧?”

“但沒辦法,孩子都有了。”

“那也可以不要啊。”

薑保成打斷她,“你懂什麽,這是我們薑家的後代,怎麽能不要。你叔叔也隻有薑鑫一個兒子,現在好不容易能抱上孫子,說什麽也要保住。”

薑保成家族傳宗的觀念根深蒂固,雖說薑鑫是他的侄子,但薑保成作為家裏的長子,一直都非常看重薑家的香火。

他的觀念,薑予無法改變,也改變不了,她幹脆不再說話。

——

但讓薑予沒想到的是,薑鑫的婚事會最終牽扯到她。

那是第二天中午,叔叔薑保恒請了薑予一家去他家裏吃飯,吃了飯之後,薑予打算回家,雖然是放假期間,但她還有一些報告需要做。

但是薑保恒叫住了她,“薑予啊,剛吃了飯,來坐坐,跟叔叔喝杯茶。”

薑保恒拿出了茶具準備泡茶,薑予總覺得他們有事情要說。

她坐了下來,打算靜觀其變。

兩家人圍著茶幾坐了下來,薑保恒開始泡茶,薑保成便坐在沙發上抽著煙。

薑予總覺得這個情況很不對勁,薑保恒泡了茶,不知道怎麽開口,對薑保成說:“大哥,要不你開口說吧。”

薑保成吐了一口煙,看向薑予,“昨天我跟你叔叔去了薑鑫那個女孩子的家裏,婚事都談好了,彩禮也談好了,給他們十五萬。”

一提到錢,薑予基本就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薑鑫是個不務正業的人,中專畢業這幾年,沒有一份工作超過半年,而薑保恒一個月幾千塊,還得給兒子揮霍,自然一家人沒存多少錢。

薑保恒說:“薑鑫這幾年工作不穩定,沒存下來什麽錢,十五萬彩禮,我們最多這裏湊那裏湊,湊得出五萬塊,剩下十萬,你看先借給我們,轉個彎。”

薑予不記得這是第幾次親戚借錢,四年前姑姑的女兒結婚生孩子,孩子早產,需要住保溫箱,住院的錢都拿不出,她借出去了兩萬,至今沒還。

三年前,姨娘家買房子,她也借出去了三萬,好在她買房的時候還上了。

兩年前,薑保恒家的房子裝修,薑予也借了兩萬,幾個月前才還了五千塊。

這些年,她工作忙,跟親戚很少往來,唯一的往來就是借錢。

而現在薑鑫結婚,又問她借彩禮錢,她第一反應是抗拒。

薑予說:“二叔,我每個月房貸一萬六,加上房子剛交房,我還得省錢置辦家具家電,實在沒有多餘的錢可以借。”

薑保恒道:“我聽你爸說,你一年能掙個七八十萬,平均一個月差不多六萬啦,房貸一萬六,那不是也占了一小部分麽。再說了,我們都是一家人,這錢借了也不是不還,之前跟你借的,我一有錢就立馬給你還了,是吧?”

薑予不是那種會跟親戚叫板的人,但薑保恒的這句話讓她很難受,“二叔,我真的沒錢可以借。”

“這樣吧,沒十萬的話,借個八萬吧。”薑保恒說:“其他的,我們再想想辦法。”

薑予想,如果她這次又點頭了,那後續還會有無數次的借錢,她鐵了一條心,“八萬也沒有。”

薑保恒皺起了眉頭,“你這女孩,別那麽小氣,薑鑫也是你弟弟,他現在要結婚,你做姐姐的,怎麽也要幫一幫他,是吧?”

薑予心想,就算是她親弟弟問她借十萬彩禮,她未必爽快,而薑鑫作為堂弟,她憑什麽要幫?

她冷著臉回道:“我真的沒錢可借。”

薑保恒看薑予鐵了心,便看向薑保成,“大哥,你跟薑予說一說吧。”

薑保成摁滅了手上的煙,沉默了片刻,他才說:“薑予,你量力而行吧,看看能借多少,先借著,薑鑫這個事也算是我們薑家的事,我們也不能不管。”

薑予沒想到薑保成也來勸,她心裏莫名壓了一股氣,“爸,你也是清楚的,我房子交了,最近買家具那些得花不少錢,真沒錢。”

梁慧芸也幫著女兒道:“對啊,薑予一個女孩子在南城供房本來就不容易,而且,她那工資也不是穩定的,一時多一時少,房子交了後,打櫃子,買家私家電都得十來萬的,今年是真的拿不出什麽錢。”

薑保恒的妻子梁海妹翻了個白眼,“老恒,別求人家了,現在薑予可是大都市裏的成功人士,哪會瞧得上我們。”

梁慧芸忙道:“弟妹,話不能這麽說,我們薑予也是有困難的,否則錢早就借了。”

本來在房裏的薑鑫走了出來,朝著他們道:“借什麽借,這婚不結了還不行嗎?”

薑保恒站起來,怒目瞪他,做出要抽人的手勢,“你這個沒能力的敗家子給我閉嘴!”

薑鑫甩了個白眼,轉身出了去。

氣氛一度陷入尷尬,薑予不想留在這裏,“我還有點工作沒做完,我先回去了。”

薑予先回了家,把自己關在房裏,打開電腦,本來想著工作,卻因為剛剛的事,沒有辦法集中精神。

她出生在農村,小的時候並不覺得農村裏的各種風俗和觀念有什麽不對,但是隨著她去了城裏讀高中,讀大學,見識過外麵的世界之後,她開始厭惡那些封建的觀念和思想,每每都被壓得喘不過氣。

她有時候很羨慕薛穎,因為薛穎比她幹脆多了,她敢於跟家裏人叫板,敢於回懟任何人,大概本身就是律師,她的嘴巴可比她厲害多了。

而她不一樣,剛剛她堅持自己的時候,甚至還在顧慮親戚之間的情麵。

可理智告訴她,她真的不能太菩薩心腸,她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這些年她熬過的夜,受過的委屈,沒有人會理解,她隻是得到了自己應有的回報,她不欠任何人,更沒必要把自己的勞動成果拿出來造福親戚,造福大眾。

她不是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