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說者無意

柯氏離開後,秦芷茹將屋裏侍候的眾人,迫不及待地遣了開去,隻讓肖嬤嬤和春枝兩心腹留了下來。

“門口是誰在把風?怎麽都進院裏來了,才出聲提醒咱們裏邊?”秦芷茹一臉陰鬱,盯著貼身丫鬟的眼神,蘊含責怪之意。

春枝見狀,忙伏下身子請罪:“請夫人恕罪,是奴婢失職。剛才奴婢到廚房查看您的湯藥去了。”

秦芷茹麵上微霽,對肖嬤嬤和她又再三叮囑:“離府的危機雖然已經過去,咱們也不能掉以輕心。畢竟,舅父那邊還可能有其它變數。”

一聽這話,春枝甚為不解,她問道:“不是說,是那位主動退讓的嗎?舅老爺那邊,不過是的借坡下驢,還能有什麽變故?又不是咱們找人上門逼迫她的!”

秦芷茹沒有言語,隻是朝肖嬤嬤望了一眼。

後者忙將前塵往事,跟對方解釋了一遍:“春姑娘有所不知,那位上擷趣園,據說是文大人的功勞。她去的前一天,施大人特意找了她的父親,郎舅倆一同到園子裏探病。第二天就傳出,大少爺不肯回齊府。這裏麵的蹊蹺,外人不知道,咱們還能不明白?若她不是迫於壓力,哪會到這時候,才想著要退讓?”

肖嬤嬤的解釋,讓春枝越發糊塗了。

“文大人為何要這樣做?難道他就忍心見到自己外孫成沒爹的孩子?”受道聽途說流言的影響,之前春枝以為,文大人此番進京,是替女兒討公道而來的。

畢竟,能迫使朝廷修改法典,首創“休夫”之舉的父親,自然不會讓他女兒吃虧。而之前,兩邊勝負未分,他怎就妥協了呢?

雖然肖嬤嬤振振有詞,春枝還是不肯相信。

“這個呀……”肖婆子起了頭。隨後朝秦芷茹那邊望去。見對方無沒阻止她繼續下去的意思,就開始跟春枝分析其中利害關係。

“你道這是文大人的意思?”她神秘兮兮朝窗口掃了一眼,隨後對春枝解海釋道,“你道施大人是誰派去看望舅老爺的?懂清這個疑團,就該知道,讓那邊做出讓步,是出自何方的主張了!”說完,她還怕春枝聽不懂,特意朝紫禁城方向指了指。

“嬤嬤的意思,莫是上頭的意思?”這則消息。讓春枝有些訝然,“這怎麽可能?不是說那位頗為敬重他姨母嗎?”

肖嬤嬤撇了撇嘴角。不以為然地說道:“江山和親情,孰重孰輕,一目了然。那位也是吃了苦才回到這位置上的,再舍不得,為了大局也得忍痛相讓,誰叫他如今地位不穩,手下沒多少可用之人。咱們舅老爺和老爺身後。有一大批飽學之士。”

春枝沒有肖嬤嬤的經曆,這番話她自然沒完全聽懂。但是,核心的意思,她還是能明白的。

那便是,新朝初立,朝廷亟需選賢,以便讓各衙門運作起來,而這恰恰是蘇秦兩家優勢所在。所以,對“兩女爭一夫”的拉劇中。陛下選擇退讓,迫使文家那位退出。不僅出此,還遣他們回到南邊去,省得留在京師,以後出現更多矛盾。

想明白這些關節,不由得春枝不喜出望外。

難怪小姐得到消息後,身子恢複得如此迅速。

這鐵板訂釘的事,無論放在誰哪裏,都是值得慶賀的大喜訊。

“老奴琢磨小姐的意思,是怕被有心人傳到外麵去,到時不僅舅老爺下不來台,宮裏那位麵上不好看……”說到這裏,肖嬤嬤朝秦芷茹的背影掃了一眼,見她的身形並未挪動,遂放開膽子繼續道,“等一下,你把咱們院子裏侍候的,都召集起來訓訓話,讓她們警醒一些,不能發生類似今日的事了。”

聽出肖嬤嬤話裏鄭重之意,春枝表情跟著凝重起來。

交待完畢,肖嬤嬤似是又想什麽,補充了一句:“對了,回頭你跟秋意交待一聲,讓她多四處走動走動,幫著探聽各處的反應。尤其碧波園的。最好摸清國公爺對此事的態度。”

她的話音剛落,春枝就心領神會點了點頭。

肖嬤嬤的擔憂,她哪能不明白?

之前,她們從柯姨娘口中聽說,國公爺為了安排她們離開後,寧國府有人接手打理內部事務,特意要將八爺的親事提前辦了。如今,自己這邊不用離開了,往後府裏事務,該如何安排,長房那邊定然要重新安排。

想到這裏,春枝突然想起先,柯氏提到三房新生兒的長相時,瞬間的失神,以及後來尷尬的笑容。

“您不說,春兒險些忘了。您有沒覺得,柯姨娘提到耿哥兒像誰時,表情有些古怪。”肖嬤嬤的告誡,讓春枝頓時提高了警惕,將自己剛才的發生,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有什麽古怪的?”顯然,肖嬤嬤沒弄懂她話中的意思。

“就是……呃,就是柯姨娘的意思,好似跟五爺的長子相像的,並不是二少爺,而是另有其人……”春枝話音剛落,秦芷茹倏地轉過身來。

“你說什麽?你先前發現了什麽?”秦芷茹突然從床榻坐立起來,聲色俱厲地朝春枝喝問道。

主子突然的質問,不僅把春枝嚇了一跳,就連肖嬤嬤也一臉愕然。

她們兩人的表情,秦芷茹隨後就發現了,心念電轉間,她找了一個合適的借口,掩飾自己的失態。

“她是想說,跟聆哥兒長得相似吧!她那點花花腸子,別人不清楚,本夫人還能不明白……”秦芷如的解釋,引得肖嬤嬤和春枝麵麵相覷。

她倆怔愣數息後,異口同聲地問道:“柯姨娘不想放手管家的事?”

見她們回過味來了,秦芷借坡下驢地解釋道:“這是當然的!你們也不想想,當初她嫁進來,所為的是什麽,還有,她在邯鄲的那幫窮親戚,都指著她能做主後,到寧國府來打秋風呢!”

原來是這樣!

肖嬤嬤和春枝對視一眼,先後都歎息了一聲。

尤其是前者,歎氣之餘,對秦芷茹勸道:“她有這想法,也是人之常情。不然,當初如花般的良家女,憑什麽要從側門抬進來,給人當姨娘?還不是衝著富貴榮華來的……”

秦芷茹點點頭:“她既然喜歡攬權,舍不得放手。本夫人就成全她,等府裏其它人都看不過眼時,咱們不必爭,自然有機會……”

聽到秦芷茹的打算,肖嬤嬤不禁喜出望外:“小姐您能這樣想,再合適不過了。姑爺未回來之前,咱們四房隻能韜光養晦。就算太夫人把打理中饋的事交到您手裏,您也不能貿然接了。畢竟,如今身份不大合適了……”

秦芷茹聞言,點了點頭,轉個身對自己乳娘承諾道:“奶娘請放心!經曆滄州那件事,我不會再莽撞了。畢竟,相公會不會回來,誰也不清楚。不管怎樣,不能先樹敵。”

看到自家小姐的轉變,肖嬤嬤喜不自禁,她正要誇上幾句,就見春枝走過來,告罪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晚上,春枝回院子的時候,秦芷茹已經歇下了。

春枝隻得把肖嬤嬤叫到外間,跟她稟報自己從各院中聽來的最新消息。

“柯姨娘當時那話,果然說的不是咱們二少爺。她所指的,是馬上要離京的那位……”說完這些,春枝一臉苦笑地瞅著眼前的老仆婦。

得到準信,肖嬤嬤麵色一沉,壓低聲音囑咐道:“這事你心裏清楚就成了,千萬不讓小姐知道了。省得她心裏又放不下!”

春枝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隨後又感歎道:“到底離開和得不甘心,竟然在親友中間散布這樣的說法。跟三房那邊的小少爺長得再像又有什麽用?難不成三老太爺還能從西北邊關趕來給她撐腰,把這陛下都決定的事,給重新扭回過來?”

肖嬤嬤聽說,掃了她一眼,不以為然地說道:“就你這小蹄子想得多!她把話都放出來了,哪裏能反悔。再說了,若真是陛下的意思,就不會再節外生枝。”

春枝卻不這樣認為:“那可說不定!若三太夫人極力挽留,像她們剛才那會兒,住到將軍府給老人家做伴,也不是不可能的。說不定,有人放出這話,就是為食言留下來,找個體麵的借口……”

肖嬤嬤擺了擺手:“此去他們是為先故的文夫人移墳。文大人的奏章裏都講清楚了,他還能欺君不成。依我看呀,說不定那位剛生出來的,真的跟大少爺長得相像也說不定。畢竟血脈相連!你別忘了,五爺不僅是姑爺的堂弟,同時又是那人的表弟。這兩廂一結合,自然比咱們二少爺像一些。”

經對方如此一解釋,春枝也就釋然了:“嬤嬤說言極是!春兒說句心裏話,咱們二少爺長得確實不大像齊家人,跟小姐也不像,反而跟舅老爺和表少爺比較像。可能,這說是人們常說——隔代像或者外甥多像舅吧?!”

春枝的信口胡謅,立即招致肖嬤嬤笑罵:“外甥多像舅,也是跟秦家幾位爺相像,哪有反而像表舅或者舅公的?”

兩位在外麵打趣,卻不知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她們的話被裏麵並未完全入眠的秦芷茹聽了個真真切切。

打從這以後,此事就成了她內心深處,揮之不去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