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綰笛一驚,猛地抬頭,借著木窗透進來的微光,看見身邊的褚昀降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臉上。

她鬆開褚昀降的手,往身後大退兩步,拉開彼此的距離,語氣急促。

“沒有!我一點也不熱。”

害怕褚昀降繼續問下去,沈綰笛匆忙說出下一句話:“你摸摸頭頂,有個凹進去的地方,手用力往上一頂,就可以了。”

感受到沈綰笛似乎又有些惱羞成怒,褚昀降識趣地沒有再問下去,而是照著她說的話,伸出手在頭頂處摸了摸,很快就摸到了一塊凹下去的地方。

他兩手用力,往上一撐。

呲哢——

方才沈綰笛用了大半力氣都沒有打開的天窗,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被褚昀降撐開了。

似是快要臨近中秋,夜空上的月亮格外的亮,白色的月光順著正方形的天窗灑進這一間小小的閣樓中,照在站立的兩人身上。

褚昀降低頭,剛好看清沈綰笛臉上未退的潮紅,人愣了一下。

事實上,剛剛他在閣樓中確實看不清沈綰笛麵上的表情,隻是聽到身邊的人呼吸突然亂了幾分,而後周身溫度上升了一點,所以才隨口一問。

隻是沒想到,他好像說對了。

褚昀降站在天窗的最下麵,柔和的月光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其中。他眉眼精致又冷淡,發如墨,衫似雪,垂眸看向她的時候,似是神龕上受萬人供奉的仙人突然憐愛眾人,投去一抹清淺目光。

沈綰笛抬頭看天窗時,映入眼簾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她的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仿佛不想破壞驚醒眼前這位仙人。

沈綰笛突然就明白為何世人會願意為自己所供奉的神靈奉獻所有。

倘若神靈都如褚昀降這般的話,那她一定是最瘋狂的那位信徒。

天窗下的神靈同樣也在凝視著她,而後薄唇輕啟,聲音悅耳動聽。

“你果然很熱。”

語氣中滿是篤定。

什麽玩意兒?

沈綰笛回過神來,摸摸自己的臉,明顯感受到一絲燙人的溫度。

她想到方才在閣樓黑暗中的胡思亂想和以為被看穿後慌不擇言的否定,內心一陣懊惱。

她到底是怎麽了?

都怪褚昀降!要不是走廊裏突然來那一下,她現在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對,都是褚昀降的錯!

一想到這,沈綰笛也不顧不上自己臉到底還紅不紅,隻將今晚自己的所有奇怪想法都推在褚昀降頭上。

沈綰笛沒好氣地又瞪了褚昀降一眼,伸手把後者扒拉到一邊:“讓開,別擋道。”

褚昀降滿臉無辜,莫名其妙地就從天窗下方被沈綰笛拉至一旁。

沈綰笛從閣樓的另一邊找到一個木箱,用手在上麵壓了壓,確保後者的牢固性。而後滿意地將木箱放在天窗下麵,自己一腳踩上去,利落地通過天窗爬了上去。

在上麵站穩後,沈綰笛彎下腰,半跪在天窗邊,朝閣樓裏的褚昀降示意:“褚昀降,快上來。”

按道理說,他貴為王爺,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狹小昏暗的閣樓裏,更不能像個做粗活的小廝般,聽從一個女郎的指揮,去打開天窗。

可褚昀降卻偏偏都這麽做了。

許是在攀爬天窗的時候沒注意,沈綰笛側邊的幾縷黑發從挽好的發髻中滑落出來,輕輕垂落在她的臉側。女郎臉上粉黛未施,餘一點粉紅在鼻尖和耳垂處,眼睛亮亮地看著他。

沈綰笛穿著貼身的學子服,脖頸和手臂伸長,線條流暢柔美,整個人在月光下透著白皙又清甜的香氣。

“快來,不然趕不上了!”

見褚昀降站在那不動,沈綰笛又催促了一遍。前者這才慢慢走到天窗下,他將沈綰笛方才用來墊腳的木箱移至一邊,雙手搭在天窗兩側,手臂微微用力,整個人就從天窗上爬了出來。

待站在外麵之後,褚昀降才發現,沈綰笛帶著他來到了紫霄書院其中一棟木樓的屋簷上。而在屋簷頂上,原本應當是尖銳凸起的部分被人用木板圍起釘造,做成了一長條可供一人坐下的簡陋長椅。

沈綰笛正小心翼翼地往屋簷頂上爬,而後坐下,長舒一口氣,心情變得愉悅起來。

見褚昀降也跟著爬上來,在自己身邊坐下後,沈綰笛心情更好了。她側著頭,笑眯眯地看著褚昀降,示意他看周圍:“你看。”

褚昀降看向四周,整個紫霄書院一覽無餘。在這裏,他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前院熱鬧的送別宴,也能看到後院燈火通明的房間和遠處沉默寂靜的竹林。

夜風輕輕吹過,帶動兩人的衣衫上下翻飛。

褚昀降深吸了一口氣,清涼濕潤的空氣帶著不知名的花香沁入他的心脾,整個腦海都空前地清明起來。

頭頂,明月高懸;腳下,萬物皆有自己的歸宿。

在這裏,他不是朝廷上被眾人害怕和提防的祁王殿下,也不是宮中一直被人暗中監視和要求的九皇子。

他隻是他,褚昀降,僅此而已。

“這真是個好地方啊。”

沈綰笛沒有再看褚昀降,隻是身體微微往後仰,雙手撐在長椅之上,抬頭看著夜空,眼睛裏星光閃爍,喟歎道。

“嗯。”褚昀降低聲回應。

沒想到褚昀降會回應她,沈綰笛有些驚訝。

她笑了笑:“想知道這些是怎麽來的嗎?”

沈綰笛輕輕拍了拍身下的木板,沒等褚昀降說話,她便繼續說道。

“我剛來紫霄書院的時候,心思根本就不再讀書上,每日都翹了課在書院的各個角落鑽來鑽去。偶然一次在這裏的閣樓就發現了這個天窗。”

“那個時候年紀小,膽子大,根本不知道什麽叫做危險,所以順著天窗就爬上了屋簷。我第一次爬上來的時候,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雖然那個時候屋簷上並沒有能坐的地方,但我還是很喜歡這裏。所以之後每次有事無事,我都會爬到這上麵來。”

“後麵因為翹課次數太多,被夫子告到了我爹那,我爹一怒之下在教舍裏用戒尺抽了我一頓。那是我第一次被我爹揍,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覺得整個書院都沒有我喜歡的地方,便又來到了這裏。”

“當時我三哥,就是剛才在送別宴上你看到的那個,他還不是現在的編書夫子,同我一樣是書院的學子。”

提到沈三時,沈綰笛的語氣變得溫柔許多。

“他順著我哭的聲音,最後在屋簷這裏找到了我。若是被我爹知道我擅自攀爬書院木樓的屋頂,肯定又要被罵個半死。但三哥他什麽都沒說,隻等最後我哭累了,將我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