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綰笛不知道姚雨心裏在想什麽,就看見對方把野豬拖到自己麵前,麵上明晃晃的不懷好意。

這姑娘想做什麽?難道野豬裏藏著什麽東西嗎?

她心裏暗自警惕,就聽到姚雨突然冒出要給她殺野豬這麽一句話。

沈綰笛沒反應過來,還愣在原地,蒼白的麵容上有些疑惑。

接著就看見麵前的姚雨抽出旁邊山匪別在腰間的大刀,然後平拿,手腕用力往下一刺。

噗呲——

整個空地上都清楚地聽見了大刀刺進野豬喉管裏的聲音。

原本混合著濕潤泥土味道的空氣中突然彌漫出一股濃重而腥臭的血腥味。

那野豬甚至都沒有發出臨死前的哀嚎,直接兩腿一蹬,脖子一挺,就已經死得透透的了。

姚雨身手到底好不好,沈綰笛並不清楚,但是就單論從她這一手殺豬的出刀來看,確實幹淨利落。

出血量又少,又不拖拖拉拉,一招斃命,甚至有幾分美感在裏麵。

姚雨本以為這一刀會嚇到沈綰笛,都已經準備看到對方花容失色的神情甚至是被因為被嚇到而直接驚叫出聲。

她該用什麽樣的嘲諷話語來打擊沈綰笛,讓後者以後不要在褚昀降和大當家麵前亂晃呢?

姚雨都已經在思考這個了,卻看見麵前身形嬌小瘦削、仿佛風一吹就要倒的女子卻一臉淡然地看著自己,甚至隱約還從其中看出了幾分欣賞。

她不害怕嗎?

姚雨有些愕然,卻看見麵前的女子低下了頭,仿佛不敢直視自己手上的大刀。

從姚雨幹淨利落地殺了野豬之後,又以那般炫耀又帶著點惡意的神情看著自己的死後,沈綰笛就明白後者究竟想做什麽了。

隻是……

沈綰笛心裏有些無語。

倘若自己現在真是個大病初愈又沒有什麽見識的女子的話,或許真的會被麵前這突然出現的血腥場麵給嚇到。

但是拋開別的不說,她自己本身就是個大夫。

沈綰笛是沒有見過殺豬的場麵,但是她在鳳涅堂裏見到受傷的病人可比麵前這野豬要慘得多,不說身上有傷口,有的嚴重的掏腸子斷手的都有,她照樣麵不改色地給人包紮治療。

所以就麵前這幅場景,對於沈綰笛來說真的不過就是在鳳涅堂的家常便飯。

不過既然姚雨以為她會被嚇到,那就假裝被嚇到吧。

沈綰笛就這樣想著,而後裝作一副被嚇到的模樣低下了頭,正好看到地上倒著、已經沒有任何氣息的野豬。

野豬脖頸處還潺潺流著冒著熱氣的鮮血,慢慢浸染了略微有些濕潤的土地。

沈綰笛的視線下意識地聚集在野豬脖頸處的傷口上,心裏思考著倘若在人的脖頸處出現這樣的傷口,應該如何最快速度地救援。

她順著傷口被切開的紋路,思索著傷口的致命點,卻越看越熟悉,總覺得這樣形狀的刀口似乎在哪裏見到過。

究竟是在哪呢?

沈綰笛柳眉微蹙,麵容也多了幾分凝重和思索。

在姚雨看來,沈綰笛就像是已經越來越害怕。

她心中得意,不禁開口問道:“怎麽了,朱娘子?你怎麽不說話了。”

聽到姚雨還略微有些口音的官話,沈綰笛的記憶中,卻突然和另一個說話也帶點口音的女子聲音重疊在一起。

麵色蒼白、帶著汴梁的口音、聲淚俱下地希望自己能找到殺害她夫君和屠村的真正凶手。

齊家莊的獵戶娘子——齊月。

這野豬脖頸上的刀口,同齊月夫君身上的傷口幾乎一模一樣!

沈綰笛曾仔細查看過齊月夫君身上的刀傷,大致記得那刀口走向和其紋路。

那是不是就代表,姚雨就是殺害齊月夫君的凶手呢?

沈綰笛猛地一抬頭,麵色慘白,但眼睛卻亮得嚇人,裏麵透出一種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光芒,讓人莫名生畏。

姚雨看到沈綰笛這般模樣,竟然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反應過來後有些震驚。

自己後退做什麽?難道還能怕了這朱娘子不成?

這樣想著,姚雨又挺起胸膛,看著沈綰笛,語氣強硬。

“你看我做什麽?”

沈綰笛沒有錯過姚雨的小動作,她又思及早上同姚雨的對話。

麵前這個女子,雖然身處在山寨中,是個所謂的山匪,但沈綰笛覺得,她並不像是會做出那種沒有道理就屠殺整個村莊的人。

倘若姚雨真的是那般窮凶極惡、喪盡天良的人,那沈綰笛早上就走不出那個灌木叢。

可是這刀傷幾乎一模一樣的事情,又該怎麽解釋呢?

沈綰笛收起自己審視的視線,假裝像是被嚇得有些心神不寧,隨口找了句話問道。

“姚姑娘好、好身手。”

語氣還有些磕磕絆絆的,似乎真的被麵前死掉的野豬嚇傻了一般。

“姚姑娘這、這是從哪學來的刀法?比村鎮上那些殺豬的都要厲害。”

姚雨沒有多想,想著沈綰笛這話是為了不想露怯,強行找了個話題,當下便也應道。

“自然是大當家,大當家武藝高超,身手了得,村鎮上的那些殺豬匠怎麽比得了?”

“告訴你,我們整個山寨的刀法都是大當家教的,就沒有一個是弱的!”

言下之意便是在表明,像沈綰笛這樣身子骨弱又什麽都做不了的人是不配進他們山寨的。

可沈綰笛現在才不管姚雨話裏還有什麽話,她隻知道自己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姚雨說“整個詹宅的刀法都是大當家教的”。

那就證明,齊家村慘案,就是大當家所帶領這些山匪所做的!

原來,屠戮了齊家村、又嫁禍給蕭家寨、讓褚昀降背上蓄意謀反罪名的人,就是大當家!

沈綰笛被自己心中的結論驚到,愣在了原地。

盡管之前一直有隱隱的猜測,但當事實放在眼前這一天的時候,卻有種不敢相信的感覺。

沈綰笛眼前一黑,而後身上一暖,頭頂傳來男子溫和淡然的聲音。

“我娘子身體弱,就不做陪,先回木屋了。”

是褚昀降,將自己抱在懷裏。

至於為什麽突然這麽做,想來是怕自己的表情過於明顯,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沈綰笛也連忙順著褚昀降的話,咳嗽了兩聲,表明自己身體確實有些虛弱。

姚雨原本還想為難一下沈綰笛,但褚昀降擋在麵前,她也不好再說什麽,瞥了瞥嘴應道。

“哦。”

而後將手中沾血的刀扔到一旁山匪的懷中,看著褚昀降護著沈綰笛一路往木屋那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