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點點心動

“玉楓……”鳳九歌一把將雨禦風摟進懷裏,讓她的體溫溫暖著他,給他安定,鎮靜的力量。

“玉楓……你為什麽,那麽讓人心疼呢?”鳳九歌喃喃地說道,帶著幾許溫情,與幾許憐惜。

雨禦風的身子驀然一振,低聲道:“你知道了我是,我是男子……”這一句不是問句,卻是肯定句。

鳳九歌知道了,真的知道了,發現他這個秘密的人,無一不是想來要挾他,或者妄想從他那裏得到什麽好處,而如今,他們都躺在了冰冷的地下,永遠長眠了。

為了守住這個秘密, 他殺了多少人,雙手又沾滿了多少血腥。

不過,也是他們該被殺,銀雨國的皇室中人,又有幾個人的手是幹淨的。

皇室的汙穢又有幾個人知道,外人隻道那光鮮亮麗的外表,又可知這樣華麗,這樣奪目的表象,是用森森白骨,是用無盡的血淚堆砌而成。

每一個踏上頂點的人,腳下踩的不是那層層直達雲霄的階梯,而是那一顆顆血淋淋的頭顱啊!

這種日子他過膩了,他過煩了,他的心是荒涼的,隻有征服與毀滅,才能讓他的心稍微有一點點感覺,但也隻是那一點點,他沒有想過,那之後,等待他的又是什麽,是更荒涼,再加上無邊的孤寂?

鳳九歌對他好,對他伸出了手,他是不是也可以握住?是不是也可以希冀這份溫暖?

無論他有多麽強悍,無論他有多麽厲害,在內心深處,他依然是一個期盼著愛情的卑微男子嗎?

不,他不要,從那一天重新活過來之後,他便發誓,他的生命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要做他生命中的主宰,他絕不依附於任何一個女人。

而事實也證明,他確實做到了,他將那些自縊為權貴的女人狠狠地踩在了腳下,他登上了銀雨國權力的頂峰。

女皇不理政事,朝中他甚至可以一手遮天,誰又能奈何他?

“知道。”

鳳九歌點了點頭,感覺到懷中雨禦風的抗拒,便輕輕地放開了他的身子,這樣對一個男子的確有著輕薄的意味,他不會覺得她非禮了他吧?

那隻是,情不自禁……

那一刻的溫暖讓雨禦風片刻的失神,但隨著兩人分開後,他才驀然感覺到胸膛一空,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漸漸流失一般,是溫暖,還是他一直抗拒的溫情?

雨禦風沉默了,這個時候他在想什麽?

在這裏他們或許能忘記一切,暫時和平相處,但出去了呢?

他們又將成為對陣的敵人了。

鳳九歌注意到雨禦風的麵部表情變化,那疏離戒備的態度讓她的心驀地一緊,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笑,也許,是她自作多情了吧。

“玉楓,走吧,你看不到,扶著青麟的背,慢慢走。”

鳳九歌不再碰觸雨禦風,如果他真是那麽排斥,那她何必自找沒趣呢?

在這裏他們是相依相扶的倆個人,出去了,他們便什麽也不是了。

他們真的可以出去嗎?這條路還在探尋當中。

雨禦風搖了搖頭,從懷裏摸出一個晶亮瑩潤的夜明珠來,石窟裏慢慢有了昏黃的光線,雖然不能一下看得很清楚,但是也讓雨禦風看得清鳳九歌和青麟了。

“夜明珠?你竟然隨身帶著,真是有心了。”

鳳九歌輕笑著,這算不算是有先見之明呢?

雨禦風不置可否,走在了前麵,鳳九歌聳了聳肩,跟了上去。

借著微弱的光,雨禦風的視線一個當然落在了鳳九歌的身上,她的擔心,她的詫異,她的欣喜,都是那麽真實的感情,還有她美麗的容顏,在柔和的光線下更有著一種如夢似幻的魅惑,讓他的心又猛的收緊,狂跳了起來。

青麟的樣子讓他略微驚詫了一下,青色的鱗片泛著寒光,豆大有神的青色眸子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尖尖的獨角鋒利無比,卻也是最強悍的殺人武器,青麟畢竟是傳說中凶猛無比的神獸,在這片大陸上,神獸絕對有讓所有人敬畏的理由,但如今卻也成服於鳳九歌的腳下,一人一獸就那樣看著他,讓他沒來由地感覺到心慌,故而強作鎮定地走在了前麵。

地窖之中是一個狹長的甬道,長長的看不到頭,兩人一獸就這樣沉默地走著,走著。

他們落下這個地窖的時候已經入夜了,現在走了許久,估摸著也是夜半了,接連而至的突然變故讓兩人的身心也極致疲憊,這樣走下去不知道要多久,休息一下才是正事,而且還不知道這裏是否有食物和水源,但也要養足了精神,在明日的探尋過程中才會有希望。

“玉楓……”鳳九歌在雨禦風身後輕聲呼喚著:“我們休息一下吧,養足了精神再行趕路。”

聽到鳳九歌的聲音,雨禦風停住了腳步,他確實已經筋疲力盡了,一夜下來,驚險萬分,累人又累心,但是他也強打著精神,倔強地不肯停下來,始終往前走著,他的腳底磨破了,火辣辣地痛,越往前走,踩在地上便是鑽心地疼,他心裏暗自嘲弄地笑了笑,恐是如今養尊處優慣了,忘了以前艱苦的日子了,就連走了幾個時辰的路,腳都會那般地難受,真是嬌貴了,不是嗎?

鳳九歌走過去,試探性地扯了扯雨禦風的衣袖,他僵硬地轉過了身,臉上有刹那痛苦的表情,鳳九歌驚訝道:“你怎麽了,是不是傷到哪裏了?”

雨禦風咬了咬牙,頭偏向了一旁,低聲道:“沒事。”

見雨禦風仍然抗拒著自己,鳳九歌心裏微微有些不快,但仍然沒說什麽,她不斷告訴自己,這個世界的男子是這樣的,就像異世的女子一樣,偶爾有個不快,或是使使小性子,鬧鬧別扭什麽的,她都可以接受的,她畢竟是女子,應該大度一點,包容雨禦風。

“青麟,你要休息嗎?”

見雨禦風坐在了地上,鳳九歌轉過頭來與青麟對視著。

“青麟不累,主人,你們先休息吧,青麟往前麵查探一下地形,順道找找是否有水源或食物。”

青麟對著鳳九歌撲閃撲閃了兩下大眼睛,那神情卻是說不出來的可愛和俏皮。

“辛苦你了,青麟!”

鳳九歌動容地傾身向前,一把摟住了青麟的脖子,在它的頸邊蹭了蹭,雖然鱗片給人的感覺冷冷的,但抱著青麟卻是暖暖的感覺。

“主人,這是青麟應該做的,你們先休息,青麟去了。”

青麟擺了擺頭,它雖然不喜歡與人接近,但鳳九歌摟著它,它卻也不排斥。

對鳳九歌這個主人,青麟是打心裏喜歡,她給它起了名字,她關心它,她當它是朋友,這種感覺,真好!

看著青麟靈巧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中,鳳九歌才湊近雨禦風,坐了下來。

兩人之間就這樣沉默著,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故而什麽也不說,閉目養起神來。

靜了一會,聽到一陣輕微的動靜,鳳九歌一下睜開了眼,發現雨禦風正背著她在弄著什麽,感覺特神秘,她不由地傾身上前,問道:“玉楓,你在做什麽?”

雨禦風從坐下開始就一直忍著,他想等鳳九歌睡著了,自己簡單地處理一下腳底的傷口,沒想到,還是驚動了鳳九歌,他慌亂地遮掩著,“沒,沒什麽。”

說著,還理了理衣擺,將脫下了鞋的腳遮了起來。

“還說沒什麽,你遮什麽?”

見雨禦風慌亂的動作,鳳九歌心裏更加起疑,一眼便望見了被放在一旁的長靴,他脫了鞋,難道是腳受傷了嗎?

“讓我看看。”

鳳九歌繞到了雨禦風的麵前,蹲下,伸手就要揭開他的衣袍。

雨禦風眼疾手快地打開了鳳九歌的手,略帶生氣地口吻道:“沒有人告訴你男子的腳不能隨便看的嗎?”

鳳九歌的手頓住了,挑了挑眉,與雨禦風對視著,片刻之間,出手如閃電,“啪啪”兩下便點住了雨禦風的穴道。

“你……”

雨禦風詫異地開口,他沒有想到鳳九歌會這麽做。

鳳九歌倒不在乎這些,男人,女人,又如何?現在她隻當他是一個病人,一個傷員,脾氣扭是吧,這個時候不知道一切行動聽指揮嗎?她真想敲敲他的腦袋,看看裏麵裝的到底是些什麽。

“你是男人嗎?誰當你是男人了,你不是一直想做女人嗎?”

鳳九歌略有嘲諷地說道,但手下的動作卻是沒有停,盤腿坐在了地上,將雨禦風的雙腳移出,放至她的腿上,一看,白色的襪子已經被暗色的血浸濕了一片一片的,有些已經凝固了,和腳上的傷口粘在了一起。

“該死的!”鳳九歌不免低咒道,“腳走不動了,傷著了,為什麽不早說,你逞什麽強?”

“你不是說我不是男人嗎?對,在所有人麵前我都是一個女人,這點苦都受不過去,我還能做女人嗎?”

雨禦風咬牙說道,鳳九歌的話語刺痛了他,如果可以選擇,他從來不想做個女人,但是,命運就是這樣不公,他恨女人,卻也沒有辦法不去扮演女人。在這個世界上,女人才能得到權勢,女人才能呼風喚雨,他隻是想證明,他一點也不比女人差,女人能做的,他一樣能做到。

“是人都會受傷,都會痛,這和男人女人沒關係,性別不能決定一切,你的性子太倔了,真不知道像誰。”

鳳九歌當然能夠感覺到這甬道裏的路不平整,甚至還是磕磕絆絆的,或許是她的身體已經異與常人了,雖然會疲會累,但也不像雨禦風一樣,她是沒有一點問題,但卻忽略了走在前麵的雨禦風,她的腳沒事,但雨禦風走得腳底都磨破了……

“我誰都不像,我像我自己。”

雨禦風閉上了眼,不再說話,他的心需要平息。

從來沒有一個人告訴他,是男人,是女人都沒關係,他的國家,乃至鳳九歌的國家,不是都以女子為尊嗎?她不知道女人代表著一個國家的力量和權力嗎?她竟然說男女都沒關係……

他的性子……他曾經以為他和父妃一樣,永遠像那表麵看起來一般溫婉,之後,他才了解,人是會變的,經曆的不同,是可以完全改變,或是完全扭曲一個人的,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曾經衣食無憂,再至萬劫不複,最後,也憑自己的力量爬到了權力的頂峰。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心酸,又是一種什麽樣的心痛,隻有他自己才能體味。

他像誰?

他誰也不像了……

鳳九歌試著要將雨禦風的襪子脫下,他的腳需要包紮,而且最好不要走路,不然更傷。但是脫到一半,才發現襪子已經和血肉粘在一起,如果脫掉,勢必又要將傷口扯開,但她卻不能不這樣做。

將兩隻腳的襪子褪下一些,鳳九歌對雨禦風說道:“我要將你的襪子脫了,傷口需要包紮,或許會有些痛,你要忍住。”

說這番話隻是給雨禦風打氣,雖然他堅強地似乎什麽都不怕,但是鳳九歌卻沒有忽略他心底實際的柔軟,而且,手和腳的傷最痛,痛得連心,她的心也略有些不忍。

“你脫吧!”

雨禦風咬緊了雙唇,都到這份上了,他還說什麽,傷口的確需要處理,不然再走下去恐怕會潰爛,他的腳就報廢了。

鳳九歌暗自運用內力,“唰”地一下,一瞬間便脫下了帶血的兩支長襪,雨禦風悶哼了一聲,頭上冷汗涔涔,唇被咬出了絲絲血跡,但卻終是沒有喊過一聲。

雨禦風的一雙腳本是生得白淨修長,十指纖合有度,蔥蔥如玉,煞是好看,但此刻鳳九歌哪有心情關注這些,看著那血肉模糊的腳底板已經讓她觸目驚心,剛才那一拉扯,本來已經稍微凝固結痂的傷口又被扯了開來,血絲又滲了出來,鳳九歌連忙將自己的內袍扯了一塊下來,撕成幾個小塊,細細地輕柔地拭著那傷口邊緣的血漬。

真疼啊,鳳九歌扯掉長襪的那一刻,雨禦風差點以為他要痛的暈過去了,他死命地咬緊了唇,那絲絲腥甜的血液入口,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保持著清醒,但也清醒地感受著那鑽心的疼痛。

這還是他成年後一次將雙腳暴露在女人的麵前,男人的一雙腳,本是隻有他的妻主才可以見到,如今,他們這樣也是迫不得已,鳳九歌是為了救他,而他……也不需要為自己找一個妻主。

鳳九歌是那麽小心翼翼地處理著雨禦風腳上的傷口,幸好外傷的藥她總是隨身帶著的,將清涼的膏藥抹在了傷口之上,再用那撕碎的布條慢慢地包紮著。

雨禦風想要硬起心腸,但看著鳳九歌那麽輕柔地處理著他的傷口,他的目光也不免得看了過來,她很認真的低著頭,專注的眼神投注在他的腳上,長長的頭發從兩邊搭下有些礙事,鳳九歌理了理,將發順在了一邊,而正對著雨禦風的那一麵露出了一截白嫩的脖子,而那脖子上,赫然是一截暗紅色的半圈。

那不是當時他的劍劃出的傷口嗎?

當時,兩人急於奔命,便沒有在意這些,而跌落地窖之中後,他心裏固執著,所以不願意鳳九歌的靠近,當然更不會主動地親近她,他倒忘記了,她脖子上尚有未處理的傷口。

而鳳九歌現在卻專注於他的傷口之上,為什麽他會覺得有些心酸呢?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對他如此好過,雨禦風覺得眼睛有些酸澀,有什麽熱熱的東西從心裏湧了上來,就像要通過眼眶泄了出來一般。

雨禦風定了定神,又將那點點湧到眼眶裏的淚珠給倒回了去,他,不想看到自己流淚,特別不願意在鳳九歌的麵前流下眼淚,他不想讓她覺得他軟弱。

猶豫再三,雨禦風終於伸出了手,顫抖地撫向鳳九歌的脖子,輕輕地撫在那一圈傷痕旁,流連著,低聲說道:“還疼嗎?”

鳳九歌的身子一僵,那脖子上的小手柔弱無骨,卻又像是在挑撥著她的神經,癢癢的,酥麻酥麻的感覺在周身曼延著,讓她的心也止不住地微微顫抖著。

這時鳳九歌也才記起了她脖子上被劃過的劍傷,當時,那一點疼痛早已被忽略,雪崩襲來,隻有拚命奔逃的念頭,而後跌落在地窖後,她倒也不覺得傷口疼,如果雨禦風不提,她都差點忘記了。

順著雨禦風的手,鳳九歌撫了撫自己的脖子,有半圈痕跡的感覺,應該是血已經凝固了,但她卻一點也不痛,想必沒有什麽大礙,皮外傷,如果有水洗淨就好,不用特別上藥。

雨禦風的手沒有收回,仍舊停留在鳳九歌的脖子上,在她的手對脖子傷口的探尋之下,兩人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在了一起,電光火石之間,像觸電一般,剛剛接觸到的兩隻手倏地彈了開來,各自的心都猛烈地跳著。

四卷 誰主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