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是真，是假（下）
一夜一晃而過，清晨的陽光劃破黑暗，灑落在猿靈的臉頰，讓他從沉睡中緩緩蘇醒。
當他的意識徹底清醒之後，他猛然坐起，發現自己依然坐在老妖懷中，讓他心中鬆了口氣。
老妖收回看著鬼嚎穀的目光，看著猿靈，臉上重新出現了笑容，問道“醒了？睡了一覺好多了吧。”
猿靈張口剛想說出“好多了。”
可是話語最終卻成為了一陣吱吱聲，讓他頓時一愣。
接著他才反應過來，現在的自己隻是個普通的猴子，根本就不可能會說話。
老妖似乎聽懂了猿靈的話語，微微一笑，說道“既然這樣就出去自己玩吧，急著不要去太遠。”
猿靈卻並沒有離開，此刻的他根本不知道眼前的是不是真實，可是不管如何，他還是不想浪費時間，還是想和老妖多呆哪怕一秒種。
老妖看著猿靈來到自己身邊坐下，微笑道“怎麽轉性子了？平時可是我不讓你去，你都要出去的。今天怎麽這麽有興致陪我這個老頭子，難道不覺得悶？”
猿靈搖了搖頭，隻是靜靜的呆在老妖身旁，而老妖也隻是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多說。
時間慢慢流逝，一聲咕嚕聲從猿靈的肚子裏傳出，一股久違的饑餓感從腹中傳來，讓猿靈不由得皺了皺眉。
老妖看著猿靈倔強著還不想離開，微微一笑，說道“出去找東西吃吧。我會在這裏等你，哪裏也不會去的。”
猿靈並沒有吱聲，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裏，直到腹中的饑餓感越加劇烈，直至最後甚至傳來了一陣絞痛時，他才有些戀戀不舍的站了起來，看了老妖一眼，輕車熟路的鑽入樹林，來到了他和毛毛蟲相遇的果林中。
一來到這裏，猿靈不由得想起了毛毛蟲，不知毛毛蟲如今過的如何。
飛快的將幾顆果子吃掉後，猿靈看了看四周，便開始去尋找毛毛蟲。
來到了記憶中毛毛蟲地洞所在，如他所料，隱藏在灌木叢中，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呆在一棵樹上靜靜的等待著，直至到了中午時分，那洞口才有了一絲動靜。
猿靈立刻凝神望去，同時身子也緊緊貼在樹幹上，盡量屏住氣息。
很快隨著一聲沙沙聲，那圓圓的，身上長滿了倒刺的熟悉身影映入眼簾，血紅色的眼睛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便搜的一聲鑽入一旁的灌木叢消失不見，隻能看到灌木叢偶爾發出的折斷聲。
猿靈悄悄的跟在毛毛蟲身後，想看看他遇到自己之前的日常生活是什麽樣的。
有些出乎猿靈意料的是，毛毛蟲出去後並沒有找其他妖獸進行殺戮，隻是來到一處陽光充足的地方，靜靜的趴在那裏，全身沐浴在陽光中，能夠依稀看到有一絲絲金色絲線順著毛毛蟲的全身融入。
就這樣毛毛蟲一直趴在那裏直至太陽落山，這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洞府中。
猿靈看著毛毛蟲消失不見，這才悄悄的離開，回到了果林再次采摘了一些野果，吃的飽飽的，在摘了一些抱在懷中，這些都是給老妖留下的，盡管此刻的他已經明白老妖根本不需要這些東西。
老妖坐在石台上，一步沒有離開，此刻看著猿靈帶著大把果子前來，嘴上露出了微笑，一如既往的一把拿起一顆果子，毫無形象的吃了起來，不到片刻功夫，就將那十多顆果子消滅幹淨。
猿靈看著老妖那近乎狼吞虎咽的吃下每一刻果子，嘴角翹起，如記憶中一樣，圍繞著老妖上躥下跳。
老妖似乎也很喜歡看著猿靈如此，嗬嗬一笑，將嘴角的果汁抹掉。
時間一天天過去，猿靈完全沉淪在了這美好的生活當中。
直到半年後的有一天，老妖伸手摸了摸猿靈的腦袋，慈祥一笑，說道“猿靈，你跟在我身邊這麽多年，我卻沒有為你做什麽，你是不是很不滿？”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猿靈腦海猶如雷鳴，眼睛裏露出恐懼，立刻搖了搖頭，甚至在他麵前上躥下跳，心中呐喊“不要，不要說下去，不要說下去。求求你了，不要說下去啊！”
可是當他想要將這些說出口時，卻隻是化作了一陣吱吱聲。
老妖這次似乎並沒有能夠順利讀懂猿靈心中所想，嗬嗬一笑，如他記憶中說道“小家夥又不老實了。”
猿靈呼吸粗重，雙目漸漸被血絲彌漫，企圖將心中所想說出來，卻事與願違，一切的一切都在朝著他記憶中的劇情發展。
一直的尖叫使得猿靈喉嚨很快便沙啞，原本尖銳的吼叫如今已成為了嘶吼，甚至這持續的嘶吼讓他感覺到了喉嚨一陣劇痛，可他並不在意，依舊嘶吼著。
他的眼中透露出一股瘋狂，不停朝著老妖嘶吼，甚至最後在發出一聲嘶吼之後，一口鮮血噴灑出來，濺了老妖一身。
可是老妖似乎對這些毫無感覺，一直對猿靈說著那讓他熟悉的話語，最後慈祥的看著猿靈，歎息聲中緩緩伸出了手，朝著猿靈的天靈按去。
瞬間，猿靈隻覺得自己的身軀如凝固一般，讓他無法動彈，可是他內心的嘶吼卻並沒有停止，雙眼血絲彌漫，已然變得血紅，可是卻無可奈何，對於此刻的猿靈來說，老妖是高不可攀的存在，麵對對方的禁錮，他也沒有能力抵抗。
眼看著老妖的手就要落到猿靈的天靈，猿靈的眼角流出了兩行血淚，接著，一聲震天的嘶吼驀然從猿靈的口中發出，這吼聲一出現，立刻一團耀眼的金光從猿靈身上爆發，他的猴毛顏色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銀白，甚至他的身軀也高大起來，一股屬於仙尊的氣息驀然從他身上爆發出來。
老妖麵色駭然，他的手停留下半空，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這突然變化的猿靈，原本就已經壽元耗盡的身軀，更是在這股屬於仙尊的氣勢下轟然跪地，連頭都無法抬起。
猿靈沒有去感受體內傳來的那久違的力量感覺，在看到老妖在自己的氣勢下跪拜在地上，立刻收起自己的氣息，就要上前扶起。
可是他的手伸出了一半，老妖那帶著惶恐，以及恭敬的話語傳了過來。
“小妖參見妖族大聖，求大聖莫怪小妖無禮，剛剛小妖隻是想為大聖開啟靈智而已……”
可能是太過恐懼，話說到這裏就已經無法說下去，盡管猿靈此刻已經收斂了所有氣勢，可是老妖的身子卻沒有停止顫抖。
猿靈看著老妖，眼睛裏充滿了苦澀，這真的是就是真正的老妖嗎？
眼前這個趴在地上，仿佛乞憐一般的真的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老妖？
或者說，真正的老妖，真的如此嗎？
猿靈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答案，他慢慢蹲下身子，雙手將老妖扶起，看著那還是滿臉恐懼的老妖，猿靈的內心，更加的痛了。
他已經徹底清醒，明白眼前這個老妖隻不過是自己記憶中的碎片，而眼前這老妖就是不知是誰用了何種神通，結合自己的記憶幻化出來的幻影罷了。
可就算心知肚明又如何，他能夠立刻將眼前這個老妖抹殺，能夠將這自己記憶中珍貴的地方轟成碎片，能夠將這不知生活在何處的巨蛇他們的萬妖森林，一手覆滅？
“我……做不到。”
猿靈苦澀的喃喃。
他確實做不到，他怎麽可能做到。他辛辛苦苦修煉為的是什麽，他曆經千辛萬苦，帶領妖族崛起又是為了什麽。
不就是為了當初老妖臨死前的那一個囑咐，不就是為了能夠讓自己的小弟從此之後不再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可是如今要他毀滅這一切，毀滅他人生中近乎起點的萬妖森林，殺死眼前這個明顯是幻化出來的老妖，他……做不到。
就算心中明白，這一切都是假的。
正當猿靈看著眼前的老妖，心中思緒萬千時，那剛剛還滿臉惶恐的老妖臉上突然出現了與猿靈記憶不符的猙獰笑容。
接著，一根漆黑的匕首刺入了毫無防備的猿靈的胸膛當中。
一陣劇痛順著胸口傳入猿靈體內，讓他感受到了那近乎忘記的極致的痛苦，讓猿靈立刻後退幾步，悶哼中半跪在了地上。
那插在胸口的匕首已經化作了一團黑水，順著傷口融入體內，讓他胸口處的黑色迅速擴散，銀白色的毛發也漸漸變成了黑色並且迅速脫落。
他的皮膚迅速腐爛，泛黃的膿水從傷口流出，這種身軀活生生腐爛的痛苦，讓猿靈的表情扭曲了起來。
他看著老妖，可惜他看到的是一個猙獰的麵孔，一個看著如今的自己露出嗜血光芒的老妖，在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又出現了一把黑色匕首，狠狠地插入猿靈體內，使得猿靈的肉身腐爛的速度加快，痛苦也是幾何倍數的增加。
現在猿靈體內還殘留著一些修為，以他的實力，充分能夠把眼前的老妖轟成齏粉，甚至這可能就是他從幻境中離開的唯一途徑。
可是他沒有這麽做，他的臉上掛著慘笑，任由老妖不斷地將一把又一把匕首插入自己體內，直至他的意識模糊，直至眼前的一切都如夢境般破碎開來，直至他的眼前一切都恢複了原樣，前方依舊是一個看不到盡頭的通道，耳邊依舊有無數聲音喃喃。
可是此刻的猿靈沒有繼續前進，他癱坐在了那裏，臉上依舊保留著剛剛的那慘笑，眼中泛著淚光，卻無法流出淚水。
這便是鬼獄，折磨的不僅是魂體，更是能夠讓心神崩潰。
這是最大的懲罰，同時也是最大的試煉，隻要能夠保持清醒中走完這條通道，那麽當猿靈重新站在冥界大地時，將會脫胎換骨。
可惜，這試煉對於猿靈來說，太殘酷，以至於讓他的魂體瞬間從青年變成了中年模樣，神色透露著疲憊，似乎剛剛那幻境讓猿靈瞬間蒼老了很多，唯有不變的，是那一臉的慘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