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奇怪的事

王小柱趕緊往水中看了看,看到魯班正借助水流的力量,一邊放繩子一邊向下遊潛去,暫時沒有要幫忙的地方。他跑回來和我一起圍在了張曦的旁邊,將她扶著坐了起來,又幫她輕輕拍打著後背。張曦的這陣咳嗽來勢猛烈,吐出來不少水後,終於理順了氣恢複了清醒。

焦急的王小柱看張曦睜開了眼睛,湊過去問道:“你掉下去的時候宋二勝怎麽樣了?他被衝到什麽地方去了?能看到他嗎?”

張曦定了定神,左右看了看,才有氣無力的回道:“你們沒把宋二勝救上來嗎?我掉下去的時候他被什麽東西砸中了,我拉不住他......不過後來我好像看到他就在下遊四五米的地方,他好像被卡住了......我已經盡力了。”

被什麽東西砸中了?難道是被塌陷下去的煤塊砸到了?這是很有可能的,畢竟張曦掉下去的時候,宋二勝正處於塌陷的下方。王小柱拍了拍張曦的肩膀,站起來對我說道:“張曦‘交’給你了。這裏雖然很熱,但你們兩個都要注意保暖,千萬不能大意。”

說完,他又跑回了‘洞’口,一隻手抓著連著魯班的那根繩子,一隻手抓著剛才我抱著的那根管線,盡力趴了下去,伸頭向‘洞’裏麵看過去。

沒過多一會兒,‘洞’口處傳來一陣破水聲,魯班回來了,隻有他一個人。但他沒有爬上來,隻是‘露’出腦袋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道:“在下麵,不遠,被兩根支架卡住了!”

王小柱伸手扶著魯班,問道:“我知道。卡的很緊,拉不出來嗎?他人怎麽樣了?”

魯班搖搖頭道:“看樣子夠嗆!不過拉也拉不動,我隻能把繩子係在他身上還有支架上了,我一口氣隻能憋那麽久。”

王小柱道:“你上來歇會,我下去看看。”

“不用,你不知道下麵的地形,萬一被繩子纏住就完了,我不累。”魯班見王小柱要下水,一把拉住王小柱道:“等會如果把他拉出來了,我就扯扯繩子,你就使勁往上拖!”

說完這句話,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順著繩子往下遊潛去。王小柱隻得緊張的抓著繩子,盯著水麵,做好隨時往上拉的準備。

我聽到他們的對話,看了看張曦,張曦正好也在看著我。似乎她看出了我想要說的話,沒等我說出口她就道:“我沒事,你去幫忙吧。注意別站在中間,防著地麵又塌了。”

這正是我的意思。剛才把張曦從下麵帶上來的時候,我算是知道了水流的力量,估‘摸’著王小柱一個人在那邊不一定能拉得動兩個人。

我伸手握了握張曦的手,感覺她的手心溫度正常,看來恢複的不錯。於是我站起來扶著張曦靠牆躺好,又沿著巷道的側邊走到了‘洞’口,站在了王小柱的對麵。

王小柱見我到了,回頭看了一下張曦,轉過臉來什麽也沒說,隻是將繩子‘交’給我一段讓我拉住,又讓我抱住旁邊的另一根管線,以防萬一。

對麵的文明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看到我們忙忙碌碌的,早就忍不住了,他不停的在喊叫著什麽,似乎在問我們情況到底怎麽樣。不過他本來就不大的聲音被水流的轟鳴聲所掩蓋,沒有人聽到,也沒有人顧得上他說了些什麽。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應該不長,隻是緊張的等待容易將時間效應放大,讓人以為過了很久),水麵下一道光線照來,緊接著又是魯班一個人浮了上來。

這次他什麽都沒說,喘了幾口氣後,一頭又紮了下去。我和王小柱對視了一眼,雖然沒說話,心裏都知道這個宋二勝真的是凶多吉少了。這麽長的時間還沒有辦法把他救上來,下麵所做的,隻是勉盡人事而已。

又等了片刻,王小柱急道:“這樣恐怕不行,魯班一個人拉不出來。你在這邊拉著繩子,我下去幫忙!”

我正想說你也等魯班先上來呀,萬一他的氣用盡了要上來換氣,你這樣下去不是擋住了他的路,那不是害了他嗎?但王小柱速度極快,說話的空已經半個身子在水下了。

我一看再說什麽也沒有意義,隻得將繩子抓的更牢了些,眼看著王小柱消失在了地下河的深處。

不過王小柱這一次下去的時間很短,頃刻間他就重新浮了上來,一邊往上爬一邊高喊快拉繩子。我立即拚命把繩子往懷裏拉,腳下向後一步步的移動,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才隻拉上來一點。

好在王小柱爬出‘洞’口後,跑過來和我一起用力拉住了繩子,大大減輕了我的負擔。就這樣,我們兩個人合力,沒多會就將魯班他們拖到了‘洞’口。

接下來王小柱讓我繼續拉住繩子別放,他一個人跑回了‘洞’口,魯班在下麵托,他在上麵拉,終於將一動不動的宋二勝拖了上來。我知道這還不是鬆口氣的時候,不停的催促他們繼續努力把宋二勝再拖到遠離‘洞’口的位置,這才扔下了繩子跑了過去。

此時,魯班和王小柱已經手忙腳‘亂’的解開了係在宋二勝身上的繩子,開始輪流給他做起了人工呼吸。我在一旁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宋二勝卻始終躺在那裏,沒有半分生氣,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雖然先前就知道宋二勝凶多吉少,但有了這種心理準備,不代表親眼看到剛才還是活生生的人,一轉眼就離我們而去時,就能坦然接受。這二者絕對不是一回事。

正難過著,張曦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站在了我的身邊。可她除了看著魯班和王小柱兩人徒勞無功的努力,也是無計可施,隻能握了握我的手,小聲的安慰著我。

從第三層返回的這一路上,時間很短卻發生了這麽多的事,讓我和張曦之間因為長時間不見產生的隔閡一下子消失了,我甚至覺得我們倆從未離開過對方,也從未像現在這樣親近過。

最終,魯班和王小柱兩人在經過了長達半個小時的人工呼吸後,不得不放棄了搶救,接受了宋二勝已經死亡的事實。

“電話哪兒去了?被衝走了?”沉默了好一陣,王小柱首先發言道。

他這樣一說我才看到,宋二勝不僅頭盔和礦燈一起不見了蹤影,背負的包包和設備也沒了。張曦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道:“我的頭盔和礦燈在掉下去的時候就被衝走了,電話應該也被衝走了吧,下麵的水流太急了。”

王小柱又看魯班:“你下去了好幾次,看到電話掉在什麽地方了沒有?”

魯班一臉的茫然,抬著眼想了半天,回道:“這個真沒注意,剛才隻顧得上救人了。要不,我再下去找找?”

別別別,王小柱趕忙攔住他,冒險救人還值得,為了一個電話機再冒生命危險,就不明智了,誰知道再下去還能不能上的來,旁的不說,無論什麽位置再塌陷下去一塊,下麵的人就懸了。

“現在怎麽辦?”我看大家又開始盯著宋二勝的屍體沉默了,思來想去,提出了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不能就這樣把宋二勝放在這裏,我們想個辦法先回‘交’叉口再說吧。”

王小柱聽我這麽說,一下子反應了過來,趕忙點頭道:“對!看時間第二批救援隊差不多下來了,‘交’接後咱們要帶著宋二勝升井,其他的......這一次下井救援,任務沒完成,先搞成了個一死兩傷,作為隊長,責任都是我的。”

我和張曦對視了一眼,心想責任確實有,不光隊長上去後要匯報工作接受調查,救援隊其他隊員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人命關天,救援隊的每一次行動都必須有理有據,這也是應該的。

不過那是升井之後的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怎麽通過這個越來越大的‘洞’口,剛開始時這個‘洞’口隻有一米多寬,現在差不多有四五米寬了。我和王小柱魯班還好辦,加上一個受傷的張曦,再加上一具屍體,就不太容易了。

張曦看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手一揮道:“我剛才就是喝了幾口水,吐出來就好了,什麽事都沒有,你們誰也別把我當成傷員!”

“沒人那麽想,我還想給你個活兒呢,”王小柱道:“我們考慮到你的體重最輕,可以爬到這些管道上,利用繩子做個簡易的滑索,一個一個‘**’過去,你覺得行不行?”

魯班接著補充道:“就是這話。剛才我和王隊‘**’過來的時候,發現這些管道不是很結實,不敢再那樣過去了,有根繩子要安全的多。再說了,就是我們可以自己‘**’過去,二勝......”

張曦已經明白了,她看到魯班很傷感,臉上汗水,河水還有淚水都‘混’在了一起,心中也很不好受。歎了口氣,她拿起繩子二話不說就攀上了頭頂的管道,打了幾個結係好,又試了試強度,這才輕輕落回了地麵。

她的這套動作做的‘挺’順暢的,看樣子身體確實沒什麽大礙。

繩子的上麵那頭係好了,魯班拿起其餘的部分,重新挽成了一圈一圈的形狀,一甩手扔給了對麵的文明。文明在那邊早就急的說不出話來了,盼著我們早點過去呢,一接到繩子,立刻就將其係在了早就選好的管線上,還用手拉著最末的一段,揮手示意我們可以過去了。

不得不說,文明選的這根管線很‘棒’,它既不在巷道頂上也不在地麵上,而是在一側的牆上,高度正好比張曦係的要低一些,低的不多不少正好,距離那個塌陷的大‘洞’也有段安全的距離。這樣一來,我們隻要吊在上麵既不用費很多力氣就可滑過去,還不用擔心速度過快摔個大馬趴,或者掉進‘洞’裏去。

“到底是工程師,幹這點活心裏有數啊!”王小柱嘟囔了一句,接著大聲安排道:“魯班先過去,到那邊幫著點文明,張曦第二個,然後是宋二勝,接著是姚嵐,我最後一個斷後。開始!”

我們的裝備中都有專用的掛扣,王小柱一聲令下,魯班第一個掏出了皮帶上的掛扣掛在了繩子上,腳往牆上一蹬,呲溜一聲就滑了過去,非常的順利。

接著張曦也動作熟練的跟了過去。她順利的落地後,文明著急的拉住她在說著什麽,似乎是在問到底怎麽回事,張曦不得不盡力的向她解釋起來。

我和王小柱沒那麽多閑工夫,我們兩個人在宋二勝的脖子和腳的位置,分別加上了兩個掛扣,接著合力將屍體抬到半空中,連同原有的腰部掛扣,一起掛上了繩子。

如此一來,三個掛扣足以保證屍體在滑過去的時候不會傾斜,萬一有一個掛扣脫落,還有兩個能夠吃住力,也不至於再次掉入地下河。

準備妥當後,前麵的王小柱將手放開,我站在後麵使勁一推,穩穩當當的將屍體送了過去。那邊的魯班早就站好了姿勢,屍體一到他就伸出手輕輕接住,向後稍微一‘**’順勢停了下來,沒有碰到任何障礙物。

這是我們能為犧牲的同伴所做的不多的事情之一,也是為了表達最高的敬意。宋二勝是為了救人才犧牲的,我們每個人都不能允許他的屍體再次受到傷害。

等魯班和張曦將屍體放了下來,我和王小柱一前一後也到了。大家集合之後,每個人都恨不得立即抬著屍體往‘交’叉口走去,此地不宜久留,早一點離開這裏,就多了一分安全。

可是麵前還有一扇倒黴的瓦斯封閉‘門’,不打開它誰也走不了。好在文明一個人呆在這邊的時候,已經對這扇‘門’進行了詳細的研究。

這個封閉‘門’的作用,隻是為了阻斷瓦斯爆炸產生的大火,防止氧氣耗盡導致人員窒息死亡的,它的兩邊都設有緊急開關,可以打開一部分‘門’體,方便生還者逃生。但是這個位置的地麵似乎特別的鬆散,封閉‘門’砸入地麵過深,緊急開關派不上用場成了擺設。

這難不住我們這支專業的救援隊,我們攜帶的各種裝備齊全,挖鏟頂封樣樣都行。在文明這個工程師的指導下,很快就挖出了可供千斤頂作業的口子,接著又借助‘精’巧的鎬頭,一點一點的將整個封閉‘門’撬了起來。

慢慢的,封閉‘門’底部被打開了一個可供一個人勉強爬行通過的空間,這就足夠了,完全打開這扇‘門’是不現實的。於是大家按照剛才滑過‘洞’口的順序,所有人又依次安全爬了過去,雖然狼狽了點,總算是脫困了。

最後一個王小柱爬過來後,一腳將千斤頂踹開,讓封閉‘門’再次自由落體,封閉了裏麵的那段巷道,王小柱還拿出白‘色’的筆在‘門’上寫上了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危險,禁入!

幹完了這一切,大家抬著屍體,急急忙忙一口氣來到了‘交’叉口。等在這裏的吳思明他們已經急得不行了,又不敢擅離職守去找我們,三個人在這裏坐立不安,正在‘激’烈討論應該怎麽辦的問題。

我們一到,他們立即停止了爭論,轉而驚訝的看著我們幾個狼狽撤回的殘兵敗將,不知道在第三層裏麵發生了什麽。這也難怪,我們幾個現在除了文明,每個人都一身水淋淋的,外套沒了,頭盔也丟了,還抬著具屍體,別提有多慘了。

剛剛給文明解釋經過的張曦,不得不再一次給吳思明他們又講了一遍,詳細說明了我們的遭遇。

“太危險了!”吳思明來回渡了幾步,聲‘色’俱厲的對張曦道:“就不該讓你冒險進去,萬一出了什麽事,我怎麽向你父親‘交’代?”

聽到這話,我和王小柱相互看了看,都覺得吳思明此人在有人犧牲的情況下,竟然先考慮的是怎麽向上級‘交’代,實在是鐵石心腸外加不可理喻。

文明和代‘玉’聞言也不由得臉‘色’一變,正抱著宋二勝屍體痛哭的努*爾甚至都停止了哭聲。努*爾雖然是維吾爾族,而且自從下井之後,因為他的漢語說得不太標準,話一直都不太多,但他顯然和宋二勝的感情非常深,現在看來,基本可以算作死黨一類的了。

所以自宋二勝出事以來,哭的最多的就是努*爾了。其他人平時和宋二勝接觸的不多,或者根本就不認識他,盡管心中難過,也沒有**這樣發自肺腑的傷心。

張曦本就有點生氣,看到我們這幅樣子,更是火上澆油:“現在的問題是怎麽向宋二勝的家屬‘交’代!人都死了,你還有心情說這個?”

“我關心你呀,”吳思明也看出他惹了眾怒,趕緊解釋道:“我也不願意看到有人出事,但事情已經出了,現在首先要做的是保證其他人的安全,這不對嗎?”

張曦正要反‘唇’相譏,文明歎了口氣止住了她,說道:“當務之急是先把宋二勝送上去,其他的以後再說不遲。對了,第二批救援隊還沒下來?”

他這樣一說,我們才想起折騰了那麽久,按說來接替我們的人應該到了才對,為什麽現在還沒見到他們的影子?從上麵下來的路不算難走,他們也不可能在這時候玩遲到的把戲呀。

王小柱看了看時間,也‘摸’不清楚是怎麽回事,電話丟了又沒法和上麵取得聯係,隻得建議派四個人抬著宋二勝的屍體先升井,其他人原地待命。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都點頭同意了。

經過研究,最終決定王小柱帶著張曦文明和**留在原地,我和吳思明魯班,還有代‘玉’一起先上去。這個安排是合理的,王小柱是隊長,在任何情況下,他也不能離開隊伍率先升井。

於是,吳思明和魯班在前,我和代‘玉’在後,一起抬起了宋二勝的屍體,沿著那條又窄又陡的巷道艱難的出發了。

這一路上困難倍出,因為這條路下來的時候全是下坡,現在可全是上坡了。吳思明和代‘玉’還好,我和魯班從下井之後就沒有休息過,一直都在第一線玩命的奮鬥,現在再讓我們抬著這具死沉死沉的屍體,進行類似於登山的運動,實在有點吃不消了。

沒走多會我就頂不住了,幾個人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隨後每爬一段路,都必須停下來休息一會兒,饒是如此,我和魯班累得也隻剩下半條命。

原本還盼著半路上能遇到第二批救援隊,但一直走到那個“u”型巷道前,還是沒有見到他們,好像從來就沒有過這回事一樣。但好歹到了“u”型巷道就會出現一段小小的下坡,還有一段平路可以歇歇,想到這個,我們幾個不由得都加快了腳步。

正在努力的攀爬“u”型巷道前的最後一個上坡,最上麵的吳思明不知道怎麽回事,一個踉蹌直接趴在了地上,把我們都給晃了一下,差點把屍體都扔了。

“他‘奶’‘奶’的,”吳思明本就心情不好,這會終於忍不住爆發了,他趴在地上罵道:“這個地方怎麽也有水流下來的?又摔了老子一跤!”

開始下井的時候,吳思明確實在這附近摔過跟頭,可那是在“u”型巷道的上方,而且吳思明是受害者,是被滑倒的**帶下去的。這裏是“u”型巷道的下方,我記得我們下來的時候,這裏的水已經退了,隻留下一點痕跡,並沒有水流下來呀。

想到這裏,我連忙伸手在地上‘摸’了一把,果然明顯有水在悄無聲息的往下淌去,水流不算大可也不小。這是怎麽回事?難道上麵的積水又滿了?我們在下麵的時間隻有幾個小時,還不至於吧。

“不大對頭!”魯班也看到了水,臉都綠了:“別往上爬了,你們在這裏等著,我上去看看!”

於是我們幾個把屍體找了個相對幹燥平整的地方放好,魯班一個人撅著屁股爬了上去。這段上坡沒有多長,很快他就回來了,我離老遠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沒有好事發生。

果然,他一下來就惡狠狠的說道:“我靠!上麵的水全滿了,咱們又被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