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最後一招
“你此行有重任在身,切不可膽怯猶豫,”文明帶著一種憐憫的目光,對代玉道:“雖說這條巷道他們已經走過多次,但你走的這一次卻不同尋常,因為你是一個沒有走過未知巷道的人。”
看到代玉又有點哆嗦,文明忙接著道:“無論如何,這條巷道的長度隻有一公裏,走的快一點二十分鍾就能走到底了。你隻要記住,恐懼和危險是不同的概念,你要集中注意力克服恐懼,遠離危險,其他的也就沒什麽了。”
王小柱看文明說了半天還是沒有切入正題,著急道:“你呢,這一次的目標就是盡可能的升井,隻要上去了你要第一時間向上級匯報這裏的嚴重情況,就說下麵已經火燒屁股一刻也等不及了,讓他們抓緊派人下來來救我們。要是上不去呢,等你回來再商量吧。”
這邊說著,那邊張曦已經幫代玉整理好了行李。說是行李,其實就是一盞新的礦燈,一把新的鐵鎬,還有代玉自己帶下來的醫療挎包,裏麵放著一半急救藥品,還有一半藥品留下來備用,而剩下來的那五包救急用壓縮餅幹也給他帶上了三包,他的水壺自然也被灌滿了飲用水。
從這一點來看,代玉現在完全成了整個救援隊中裝備水平最高的人,按照一般的消耗程度,這些物資不僅能保證他走完來時的那一公裏巷道,就是走到升井也是能輕鬆應付的了。
一切準備齊備,我們幾個人將代玉送出避難硐室,又目視著代玉邁著緩慢的腳步向著來時巷道一步一步的挪過去,心中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即盼望著他能成功的走出去,又有點莫名的擔憂。
在代玉即將走進來時巷道的時候,王小柱突然大喊了一嗓子:等下!硬生生又把代玉叫住了,然後他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代玉身邊,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支筆和幾張紙,鄭重的交在了代玉的手中。
我和張曦對視了一眼,立刻明白了王小柱的用意。他是擔心萬一發生什麽不測,代玉能將一些有用的信息寫下來,還能給我們留下個指示什麽的。或者,哪怕隻是讓代玉留幾句遺言也是好的吧。
代玉接過來筆和紙剛剛收拾好,一抬頭又看到來時巷道那幽黑的門洞裏燈光一閃,從裏麵走出來兩個人,不過一直等到他們走出巷道我們才看清原來那是魯班和努爾。
看到他們的一瞬間我的心就沉了下去,這條巷道對於魯班和努爾二人顯然仍是個時空穿梭的通道,那麽代玉現在想原路走出去,成功的概率有多大呢?恐怕懸了吧,那似乎是不可能的任務了。
再看魯班他們,好像連看我們一眼的興趣都沒有,直接悶著頭閉著嘴一言不發的繼續往未知巷道走去,隻是在經過代玉身邊的時候他們看到了那個挎包和水壺,那一瞬間我似乎看到他們二人的眼中閃過了幾道野獸般的綠光,除此之外再無交集。
王小柱拍了拍代玉的肩膀,轉身走了回來。代玉衝著我們苦笑了一聲,也轉身走進了來時巷道,很快就消失在了一片漆黑之中,那感覺就像他整個人被那條巷道吞噬了一般。
“進屋吧,”文明低聲說道:“現在咱們除了等待,已經沒有事情可做了。”
於是我們幾個默默的走了回去,將遍地拆散的椅子零件勉強重組成了兩把椅子,讓文明和張曦坐了下來,我和王小柱則隨便找了個牆角席地而坐。
“對了,”張曦剛剛坐定,就對王小柱道:“剛才魯班和努爾他們還在繞圈子,說明你原先說的那個挖洞破壞風水什麽的,根本無效啊!”
王小柱一臉的尷尬道:“那玩意就是試試的,行不行的誰知道?萬一行了呢,對吧?”
文明歎息了一聲接著道:“可惜在當前情況下,很多人已經經不起試驗了,任何失敗,不,就是毫無進展也會讓他們的精神崩潰,情緒爆發的。”
這分明說的就是吳思明了,不過我覺得魯班和努爾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們的狀態實在讓人擔憂。這個話題比較沉重,張曦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從來沒有想過思明會那樣對我,會說出那樣的話。我一直以為再不濟,友情還是在的吧。”
文明又歎了口氣,回道:“古話說日久見人心,其實用不著那麽長時間,隻要一起經曆下困難的時刻,一個人就會原形畢露了。隻是現在和平時期,誰又有那麽多機會去經曆苦難,有機會去看清刻意隱瞞自己的那個人呢?”
王小柱忍不住鼓掌道:“看來我們的張曦還是幸運的,在這次大災大難中就看清楚了吳思明的真麵目。你想啊,如果你在以後哪個節骨眼上才被他甩了,可不就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嗎?”
聽了王小柱這話,張曦下意識的轉頭看了看我,臉色有點緋紅,卻什麽都沒有說。
王小柱見狀更加得寸進尺了,他一指我說道:“你看姚嵐就不一樣,任何時候都會先想著你先向著你。要我說啊,等咱們出去之後,幹脆你們兩個好算了,還是青梅竹馬從小玩到大的靠得住!”
這家夥可真是口無遮攔,我的臉也騰地一下子紅了,好在我本來皮膚就不怎麽白,在井下那麽久也沒有想到擦擦臉什麽的,眾人都沒有看出來罷了。
但我仍然控製不住的和張曦又對視了一眼,那一刻我從她的目光中看出了彌漫著的情意,我有充足的理由可以保證,那是我活到這麽大看到過的最美好的東西。
當然,我也並不是在那一刻才對張曦動心,隻是我和她多年未見,重逢之後又行色匆匆,一件事接著一件事的發生,讓我們應接不暇,根本就沒有時間和心情去考慮自己的問題吧。
除此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自打知道我和麵前的這個張曦不是來自同一個時空的人時,我就一直認為我們還會回到各自的時空中去,到時候麵對原先那一個張曦,我還會不會有同樣的感覺呢?如果我有而那一個她沒有呢?
現在我則完全放下了這些包袱,此刻的我從麵前的她的眼睛裏已經發現,這個張曦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我不知道我們還有沒有機會回到屬於自己的時空,如果能回去,那我願意放棄一切跟著她到她的那個時空中去,即使反過來,我相信她也會毫不猶豫的做出相同的選擇。
“哈哈,”久違的笑聲又在這間詭異的避難硐室中響起,文明笑著道:“偉大領袖毛主席曾經教導我們說,壞事裏也會有好事呢。你們這就是一件大好事,我......”
話未說完,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文明不由得住了嘴看了看我們,我們幾個則麵麵相覷,腦子裏第一時間浮現的都是代玉回來了。我心說這家夥的速度夠快的呀,不會是跑著回來的吧?
失望歸失望,改麵對的還是要麵對。離門最近的王小柱深吸了一口氣,從地上爬起來緊走兩步往外跑去,我緊隨其後也出了門。
可到了門外一看,外麵卻空無一人,唯有在來時巷道的大門處有一個身影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了,看背影似乎是吳思明的樣子,難道剛才的腳步聲是他發出來的?
王小柱疑惑的撓了撓頭道:“吳思明這小子跑來跑去的忙什麽呢?他們有什麽進展了?”
我也不置可否的搖搖頭道:“不是代玉就好,再等等吧,時間才剛過去二十分鍾呢。”
王小柱看了看時間,對我道:“代玉身體弱走得慢,搞不好二十分鍾走不到頭。我看咱們就別進屋了,就坐在這裏等著吧。”
我們正說著話,張曦在房間裏呆不住也走了出來。不過剛剛才經曆被王小柱和文明挪揄的事兒,她還有點放不開的感覺,我同樣覺得有些尷尬,反而不如之前那麽自然了。
微妙的氣氛蔓延開來,一時間誰都沒有心情再說什麽,三個人各自想著自己的心思,倒也相安無事。
這樣的狀態保持了沒有多久,大概最多過了那麽幾分鍾之後,從未知巷道裏又傳來兩道燈光,接著一陣腳步聲響起,魯班和努爾他們又一次的出現了。
奇怪的是,這二位似乎有什麽地方和以前不太一樣了。我仔細一看才發現,他們的臉上好像都有點青一塊腫一塊的意思,身上的衣服也比以前更加的髒亂,非常的狼狽。
除此之外,他們兩個這一次也沒有像以往那樣急色匆匆的直走過去,而是一前一後來到了埋葬那七具礦工屍體的地方停住了腳步,雙雙麵向牆壁低著頭,嘴裏念念有詞,不知道在嘀咕著什麽。
我和張曦王小柱飛快的交換了下目光,都有點丈二和尚般的迷惑不解,不過我們沒有貿然去問個清楚,畢竟魯班他們兩個現在對我們有些敵意,這會兒就沒有理我們的意思。
接下來的事兒更讓我們吃驚了。隻見魯班念叨了一會兒,上前一步走到牆壁跟前,舉起他隨身攜帶的鐵鎬努力在牆上劃了起來,他的動作幅度不大,顯然和挖洞不是一路。
難道這家夥知道自己出不去了,為了給後來人一個提醒警示,他要學習史前人類的壁畫傳統,準備在牆上留下自己一生的壯觀經曆?
我耐著性子等他一筆一劃的畫完,最後不得不承認,他畫的極其認真確有種藝術家的風範,可惜最終出籠的作品我還是沒有看出來畫的到底是什麽,隻能依稀看出大概是個人的樣子。
這個壁畫上的“人”,有著比例很不協調的四肢,大大的腦袋上還頂著什麽東西,麵容古怪似笑不笑的樣子,尤其那雙三角眼瞪得老大老大,整體感覺非常的瘮人。
畫好之後,魯班接著放下鐵鎬,又用手在這幅畫上塗塗抹抹修改了一番,算是完成了後期製作。然後他退後一步和努爾平行站好,兩個人口中又發出了一陣嘰嘰咕咕的聲音。
片刻念叨完畢,魯班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兩根小木棍樣的東西分給努爾一根,兩個人都將木棍抱在胸前,低著頭一言不發。
我看著不得要領,忍不住正要走過去問他們到底在幹什麽,這個時候隻見魯班和努爾他們突然雙手合十,咕咚咕咚兩聲,雙雙跪在了地上,將兩根木棍分別插在了自己的前麵,跟著就是磕頭如搗蒜。
我萬沒想到事情會發生如此戲劇性的變化,邁出的腿不由自主的又收了回來。但震驚之餘,我總算明白了他們是在進行燒香拜佛的儀式。
不過他們找的這個地方比較敏感,儀式為什麽會在埋葬七具礦工屍體的地方舉行呢?我心想難道是魯班努爾他們懷疑是那七具屍體搞的鬼,大家才出不去的?
當時剛發現這七具屍體的時候,確實讓人心中發寒,我也非常痛惜這七個礦工死於非命的悲劇,但人死之後真的會冤魂不散要拉人陪葬嗎?或者它們希望活著的人為其伸冤報仇,不達目的不放人走?
可是早前已經得出結論,這些死去的礦工並不是被恐怖分子所殺,而是它們自己自相殘殺的,讓別人到哪裏去找殺人凶手呢?而且“鬼打牆”的思路是代玉的專利,現在被魯努二位繼承並發揚光大了,他們不會是真的相信這些了吧?
“我的天,咱們真的是陷入絕境了!”張曦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一切:“這是最後一招了嗎?”
“要不要製止他們,這是毫無意義的呀。”我提了個建議。
“不要胡說八道!”王小柱不同意道:“就讓他們拜去吧,萬一有用呢......”
“你不會是真的這麽想吧?”我驚道:“與其做這些無用功,還不如讓他們到處亂竄呢,搞不好就有什麽新發現。”
王小柱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低頭看了看手表,又抬頭算了算時間,才道:“代玉走了快四十分鍾了,按說就是文工那把年齡這個時間也走到巷道盡頭了,咱們到現在沒有等到他,應該是順利走出去了吧?”
“希望如此!”我艱難的咽了口吐沫,感覺幹渴的越來越難以忍受了:“等他上去找到領導,你們說他們需要多久才能下到這裏?會不會和咱們一樣被困?”
王小柱怒道:“你別烏鴉嘴了好嗎?這個問題早前不就說過了?當時是誰提出的來著?那個時候我沒有反應過來,其實他們要想不被困很簡單的,咱們攔著他們不讓進未知巷道不就行了?”
張曦讚道:“好辦法!果然被困出經驗來了。不過姚嵐說的也對,咱們就這點子吃喝,實在堅持不了多久了,他們要用多長時間才能下到這裏來呢?”
“我的嗓子眼也冒火了,再過一小時咱們每個人得喝點水了。”王小柱歎了口氣,又指著還在虔誠拜佛的魯班努爾說道:“給他們也分點,剩下的餅幹和水是公共物資,人人都有份。”
“那是自然的,”我回答道:“不過咱們隻能在這裏幹等,就不能做點什麽事情嗎?我以前看過一部在海上遇難的電影,聽那裏麵說,如果大家都是幹坐在救生船上發呆,很快就會變瘋的,無論如何都得找點事幹不能閑著才行。我覺得咱們現在被困在這麽小的兩條巷道裏,和發生海難也差不了多少了,你們說呢?”
張曦點頭笑道:“要不你也去參加那邊的朝聖團?”
我心說都什麽時候了,這個小妮子還有心情笑得出來。不過我又想了一下,在此地一動就是繞圈子,似乎確實沒有什麽事情可做的,應該怎麽辦呢?
正在琢磨著,卻聽到對麵牆壁那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好像有什麽東西掉在石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