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女仆凶猛 第二十章 一個故事,一盤青菜

清晨的第一抹陽光把金光寺最高的那座正殿的琉璃瓦時,林雪鴻鄭重其事的從方丈的手中接過一指拇指粗細的檀香,在右手邊的火爐中將香點燃,對著滿臉慈祥的如來佛祖拜了三拜,將香插在了貢台正中的香爐中。

鐺……

清亮的晨鍾聲隨之響起,悠悠揚揚,傳遍了金光山的每個角落。

山腰上,一個臉蛋通紅,腫如狗熊的男子楞了一下,眯著眼睛向山頂的方向望了一眼,又繼續在地上打起滾來。

山下,一個身材高挑,長相清麗脫俗的女子向著北方跪下,她閉著眼睛,口中默默祈禱著什麽,言畢,她恭敬的磕了三個響頭,拍拍膝下的灰塵,向南方走去。

撲通一聲,一個男子從清麗女子身後的一顆大樹上躍下,目送著女子遠去,他的任務也算完成了。可是,他沒有輕鬆下來,而是麵朝西方,久久凝視,在他的眼中,滿是痛苦。

男子視線的方向,乃是金光山的入山口。在那裏,身材嬌小的蕭清琳固執的挽著身邊男子的胳膊,伸手指向高聳如雲的光頂,讚歎著初生美景的秀麗輝煌。

在她的身邊,閑雲眉頭緊皺,無聲歎息。八月以後,他皺眉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以至於額上皮膚不能正常的舒展,留下了毫毛般粗細的豎紋。

這是尋常的一天,因為太陽每天都要升起。這也是不同的一天,因為某些可以滿地亂跑地人物終於有了一次團聚。雖然。這團聚的地點大了一些。

……

林雪鴻上了今晨的第一柱香,心情格外的好,瀟灑的將手一揮,身邊的莊丁立刻上前三步,畢恭畢敬的把一盤子香油錢送到知客僧的手中。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方丈大師豎起右掌,宣了一聲佛號,笑眯眯地看著知客僧將那盤銀子送入了後堂。雖然不知道那盤子裏究竟有多少兩,但隻憑銀堆上蓋著地紅色絲綢隆起地高度。就已經讓他足夠滿意了。

“施主請!”方丈伸手行禮。

“方丈請!”林雪鴻鞠躬回禮。一臉虔誠。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二人一前一後,來到後山的一座水池邊。池水清冽,碧藍一片。潾潾波光,倒影在池後的一片光滑石壁上,好似一張不斷變幻著形狀的大網。

若是蕭清琳光臨此地,一定會陶醉的幻想,要能在這個水池裏暢遊一番。那有多麽愉快。她是無宗教無黨派人士,一貫覺得和尚愛騙錢,道士愛騙人。即使是親曆了穿越,相信了世上確有仙神,還是覺得凡間的諸多廟宇道觀全是誆人騙錢的所在。神仙們有欲望,但這欲望肯定不是信徒們地香油錢,神仙們有法力,但沒有好處的話。法力也是一點不會浪費的。要是磕頭禱告就會有用的話。那農民還需要種地嗎,商人們還要算計嗎,政客們還要鉤心鬥角嗎?諸如此類。

眼下開光儀式已經正式開始了。老和尚站在祭壇上。對著眼前的黑檀菩薩像手舞足蹈,念念有詞。不遠處,林雪鴻孤跪在金黃的蒲團上,麵上仍是一副虔誠向佛的模樣,心裏卻在厭煩的罵著,“這禿驢,動作慢!”

老方丈今日地開光活動確實搞地久了一點,畢竟這青年施主地位尊貴,出手闊綽,若是不把動靜弄的大些久些,怕引起對方的不滿。

小半個時辰之後,開光儀式總算完畢,林雪鴻捧著沾了佛氣地觀音塑像,躬身向方丈謝道,“謝過方丈大師。”

紅光滿麵的老和尚故作高深,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真不愧是金光寺裏的第一號演員,這聲佛號宣的悲天憫人充滿慈悲,聽得林雪鴻都開始後悔,剛才自己不停的走神,是不是褻瀆了佛祖。

褻瀆就褻瀆吧,反正這菩薩也是拿去送人的。靈不靈都不管自己鳥事。

目的既已達到,林雪鴻也就懶得多在寺裏逗留,他也是個無神論者,雖然最近才受了刺激,開始相信高天上確實有些遙不可及的人物,但寺裏供奉著的各路神佛,他還真的沒幾個叫得出名字的,更別說佛經佛典那些玄乎的玩意兒。謝絕了老方丈留自己將禪的提議,他帶著兩個莊丁匆匆下山去了。

走到山腰,發現草叢裏悉悉疏疏的一陣亂響,本以為是兩隻山豬在那裏打架,跑過去才發現是李秀才這個賤人,午飯吃不上鮮嫩美味的烤乳豬了,心情自然是不愉快的,一掌直接將那蠢貨打暈,扔到了羅賞的肩上。

三人很快下山,與閑蕭二人回合。閑雲一見到林雪鴻的身影,立刻下意識的往邊上挪了兩步,輕輕掰著蕭清琳的胳膊,低聲叱道,“放手。”

“不放!”蕭清琳理也不理,反倒拖拽著閑雲上了馬車,末了不忘挑釁式的回頭瞟了林雪鴻一眼,皺著鼻子做了個鬼臉。

她是故意的,還是真的對自己沒想法?林雪鴻黯然,雖說女人們總喜歡用口是心非或者倒行逆施的手法來吸引男人的目光,勾起男人的戰意,但蕭清琳老用這招,會不會太過份了一點。

她不可能知道自己已經篡改了女仆協議啊,否則她肯定第一時間找他理論了。也許,她還沒得到自由,所以刻意的在避嫌吧。

“還真是個倔強的女子呢。”林雪鴻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細牙,“那就多給她些自由,讓她大幹一場吧。即使賺不到銀子,我也不會把她趕出山莊的。”

馬車重新開動,目標是攀山鎮的有福客棧。他們將在那裏吃過中飯,然後再啟程前往西麵的映陽城。

車廂裏地六人沒有如來時那般說笑打鬧,因為李秀才早些時候差點算送了性命。林雪鴻與閑雲必須想

保證他的安全。說起來,林雪鴻的禁製與閑雲的毒恐怖的效果,真的是一個巧合。林雪鴻殺李秀才不得,不代表廢李秀才不得,布下那禁製,為的就是讓他慢性殘廢。這本來應該是在靜悄悄中發生的事情,正好因為閑雲地毒藥剝奪了李秀才地抵抗力,而讓真氣間地鬥爭激烈了起來。

當初他下狠手的時候閑雲並未細查。所以不會幹涉他。現在蕭清琳已經知道了他的打算。同情心泛濫的她。堅決反對他用這樣的手段折磨自己的敵人,沒奈何,隻好解了這畜生的禁製,換了另外地一種,這種真氣禁製十分溫和,隻能禁錮,不能進攻。

不一會兒。李秀才醒了過來,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體內的變化,他知道這是蕭清琳努力的結果,免不了厚著臉皮千恩萬謝一番,又不時說幾個流氓笑話,博佳人一笑。如今他變被動為主動了,心情自然大好,林雪鴻的禁製不能進攻他的氣海。他的氣海卻能進攻禁製。總有一天他能脫困,恢複往日的雄風,那撒辣椒麵的小懲罰。很自然地也就忘掉了。

晌午十分,馬車停在了有福客棧地門口。客棧掌櫃喜氣洋洋的迎著幾位貴客進了包間,送上滿桌的好酒好菜。

李秀才與林安大快朵頤,吃香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其餘人等則收斂了許多,細嚼慢咽,動作輕柔。蕭清琳很快便吃好,用胳膊撐住下巴,出神地盤算起映陽城的生意來。

“小娘子,這個雞腿很好哦,是我拚死從那幾個鄉巴佬的筷子下搶過來的。”

“不要吃!”

“小娘子,這塊魚麵頰很嫩哦,是我拚死從那幾個鄉巴佬的碗裏偷出來的。”

“不要吃!”

“小娘子,這隻雁翅很香哦,是我拚死從那幾個鄉巴佬的嘴裏掏出來的!”

“煩不煩啊,惡心死了!”

……

正說著,客棧掌櫃笑眯眯的從包間外進來,把手裏的一盤炒青菜放到桌上,媚笑道,“幾位客官,這菜是將將從地裏拔出來的,是本店自栽的小菜,清淡是清淡了點,可它新鮮著呢,這不,還帶著露水呢,幾位客官,嚐嚐吧!”

大中午的青菜,怎麽可能帶著露水,這掌櫃真會扯淡。扯淡歸扯淡,時鮮菜蔬還是頗受歡迎,除了蕭清琳,每個人都吃了幾顆。特別是李秀才那賤人,他夾起一顆青菜,笑眯眯的打量了半天,一張嘴,咬掉半張菜葉,誇張的讚歎了一番,又把菜莖塞到嘴裏,故意嘎吱嘎吱的嚼出聲來,笑道,“我有個故事,你們要不要聽。”

沒人理他,這也是李秀才預料中的事,不堵他的嘴就是期待他講故事了,李大賤男自我感覺一貫良好。

“話說從前,由一個西岐國的帝王給一個叫殷商國的帝王給逮著了,天天吃草根喝馬尿,那日子,別提多苦了。有一日,西岐帝王的大兒子來看他父親,結果惹了殷商國帝王的老婆不高興,一刀給宰了。他的肉被碎碎的切了,做成肉餅,送到他爹的桌上。他爹幾年沒吃過肉了,見到肉餅,那叫一個歡啊,幾口就吃光了。完了之後,西岐帝王算了一卦,這才知道肉餅是他兒子的肉做的,那叫一個悔啊!可沒用了呀,吃都吃了,吐不出來了,你們說,這老頭可不可憐?”

這個故事是發生在封神演義裏的,蕭清琳知道,所以李秀才剛說開頭,她就知道結尾了。而其他幾個人,根本就自動屏蔽了他的聲音,要知道這是在飯桌上,萬一聽到什麽惡心人的事情,哪裏還吃的下去,不吐出來都要謝謝佛祖保佑了。

李秀才見到沒人理他,好似比給他鼓掌叫好還要高興,他樂嗬嗬笑著,夾了一顆青菜放到蕭清琳碗裏,又道,“這個故事說的好啊,誰惹了我,我就找他兒子開刀。哎,說起來,我認識一個老頭,他也是這麽幹的,隻不過,他把人家閨女抓了,沒有殺掉,反而在地窖裏養了起來,每天晚上放出來透透風,種種青菜,等仇家上門了,再把青菜炒了,送到仇家的桌上,看著仇家傻兮兮的吃著青菜,卻不知道是自己閨女種的,那心裏才叫一個美呢。”

哐啷,閑雲一摔筷子,怒道,“不吃了。”隨即推開包間的小門,下樓去了。沒有人看見,當他走到樓梯中間的時候,一個小廝把一個信封塞到了他的手裏。

其餘幾人也吃的差不多了,紛紛起身離席,下樓去了。

“小娘子,咱們也走吧!”李秀才伸出爪子在蕭清琳的眼前晃了幾晃。

“啊!都吃完了?”蕭清琳如夢初醒,“我好像還沒吃飽呢。”

“那你吃,我陪你!”

“不吃了,哎,”她心有不甘的夾起碗裏的雞腿咬了一口,嗯,這雞好肥,腿上都有肥肉,幸好碗裏還有顆青菜,夾起來吃了,解解膩味。

“走吧走吧!”蕭清琳邊嚼邊嘟囓著。

咦……她走出包間,又發現有什麽不對勁,剛才她的腦子裏,忽然出現了某個女子的身影。

可能是自己壓力太大,出現幻覺了吧。

她不知道,自己剛才疏忽了什麽,之前離席的幾人也不知道,他們沒聽故事,而錯過了什麽,至於閑雲為什麽一反常態的摔筷而出,就更沒人追究了。

大家都很累,大家都有各自的心事,也因為李秀才是個賤人,所以大家都疏忽了。而這,正是某些人想要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