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大結局——下
施樂瞪大了眼珠子,項野竟然管旋風媽叫……媽?
向美臉上堆滿慈笑,主動過來搶著拿項野提的行李,“噯,來來,快進來!”
隨即又家主一般招呼站在後麵的四個保鏢,“小夥子們,你們也進來,都那麽拘謹幹嘛。”
梅蘭竹菊麵麵相覷,一時誰也沒敢動。
項野見向美在自己家人麵前表現輕鬆,他也鬆了一口氣,回頭招呼,“你們幾個先進去吧。”
話說完,他就要拉著施樂往裏走,不想卻被向美一手攔住,嚴肅地道:“施樂還不能進去!”
項野疑惑,“媽?”
施樂還在原地發怔,還是菠蘿見得不外人欺負自己媽咪,嘟起不滿的小嘴兒,“為什麽不讓媽咪進,這是我們的家!”
“呦,這是我孫子菠蘿吧?長得可真漂亮,比照片上還好看。”向美忍不住掐上菠蘿的嫩臉兒,菠蘿不客氣地拂開來,向美也不生氣,笑著說:“不是不讓進,是要給你媽咪進行一個特別的迎接儀式。”
小家夥懵懂地眨眨眼,氣還沒消。
向美直起身,安撫拍了拍項野手臂,轉頭吩咐薇安,“去把東西拿過來。”
“是,向夫人。”
等薇安回來這會兒,向美解釋道:“我呀準備了火盆和柚子葉給施樂去去衰運,這是國內傳統!”
項野心說巧了,“媽,你跟施樂想一塊去了。”
他將施樂往前拉了拉,自然地攔住她肩頭,正式介紹:“樂樂,這位你認得吧,向美,我的母親,回頭我再跟你解釋。樂樂,叫媽。”
施樂死死盯著向美搭在項野手臂上的手,心裏七上八下。
“樂樂?”
向美麵上有些掛不住了,臉色變了變,不過語氣倒還和氣,“沒事,孩子肯定一時間不習慣,何況你倆現在表麵上還離婚了,也沒什麽理由叫我媽,叫我向女士就行。”
施樂咬了咬唇,強壓下心頭湧現的各種情緒,小聲地說:“媽。”
向美笑著,“孩子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她微一蹙眉,聲音大了一點,拖著長音,“媽~!”
這個字眼兒對施樂來說是陌生而神聖的,連在自己親媽身上都沒用過,天知道她開這口有多艱難。
不過項野看起來卻十分開心,衣袋裏大手緊緊地握她一下表示感激,忍不住又誇起自己這喜歡到不行的小媳婦,“媽,你看樂樂多懂事。”
向美不鹹不淡點了點頭,隨即逗菠蘿去了。
施樂的心很亂,可看到項野因為她一個字而激動暗湧的模樣,心裏又釋然了。算了,隻要項野高興就好,重見到親人多不易呀,她不能任性妄為,讓項野夾在母親和她中間難做人。
其實有那麽一刹那她心裏是猶豫的,也許在其他任何麵前她都敢置之不理,可在看到搭在項野手臂上的手之後,她不確定如果那聲“媽”沒叫,項野還會不會毫不猶豫地站在她那邊。
跨完火盆不久,衛浴間就傳來向美的催促聲,“樂樂,柚子葉浴準備好了,你快來吧!”
本來準備柚子葉是薇安的活兒,向美堅持要搶過來做,說是想親自為兒媳婦接風洗塵,項野看著自己老媽對媳婦那殷切勁兒,心裏一暖,便也由著她了。
浴缸裏漂浮著一缸翠綠的柚子葉,散發淡淡植物芳香,施樂站在浴缸邊神遊了一會,緩緩脫起了衣服。
老實說,身後有個人盯著自己脫衣服,換誰都不自在,她又不能攆人,動作磨蹭得像烏龜。
“快點呀,待會兒水該涼了。”向美催道。
“哦。”施樂將速度加快了一個單位。
正糾結著,門突然被推開,項野毫無顧忌地大步走進來,“媽,我進來看看水溫,樂樂剛懷孕不久,水溫不能太熱,會對胎兒不好。”
可是,他沒走幾步腳步就頓住了,似乎有些驚訝看到那一缸呼呼冒著熱氣兒的柚子葉水。
“媽,孕婦不能泡熱水澡,尤其是初期,你不知道嗎?”
項野驟冷的聲音有如令人落入人間地獄,兩個女人同時心裏一凜,尤其是向美,臉色唰地沉下來。
她有些難堪地為自己辯解,“哪有的事兒啊,媽當年懷你的時候也經常泡熱水澡,你看你這不是生龍活虎的?”
項野走過來,眉頭緊鎖著,“施樂她不一樣。”
向美滿臉委屈,“她怎麽不一樣了?她身嬌肉貴,我就身糙肉賤?”
“我不是那個意思。”項野意識到剛才對母親講話有些衝了,穩下聲來,“樂樂身體不好,能懷上就不容易,還是小心點為妙。”
說著他有意無意地把向美往門口推,“媽,你別跟著忙活了,快吃晚飯了,你下去歇著,這有我就行。”
向美不想走,“不行,我還得給她頭上淋柚子葉水呢。”
“這我也會。”
“你一個大男人……”
向美的話卡在喉裏,她口裏的這個“大男人”可是施樂的老公,就算兩個人都脫得溜光麵對麵也沒人有資格說什麽,她想阻攔能阻攔得了嗎?
不情不願地往門口走,突然她又回頭,“樂樂,你可千萬別以為我在害你啊,媽真是無心的。”
施樂額筋一跳,沒有應聲。
項野幾乎是把向美推出去,“媽,不許瞎想,我們很快出來。”
熱霧繚繞的空間裏隻剩下夫妻二人,項野以消防員出隊的速度脫去身上的衣服,又走過來幫施樂脫,她肚子還不顯懷,平平的,腰線優美,兩腿修長,身材噴火自是不必說。
項野看得眼窩燎熱,心急之下一把將她摟進懷裏,貪婪地汲取她肌膚的光滑和膩阮。
項野舒適地輕歎,手在她背上磨挲磨挲著就要滑下去,突然手背挨了一下打,嚇得隻好停留在腰部。
見施樂一直沒說話,項野拉開她一點,低頭瞅她,“生氣了?”
沒得到回應,他將她打橫抱起來送進淋浴間,自己靠上涼爽的牆麵以滅掉心裏的邪火,大手捏起她的下巴,又問:“Baby,不高興了,嗯?說話。”
施樂當然不高興了,向美來家第一天就跟她擺起婆婆架子,以後日子能好過麽?不過她沒想告狀,隻鬱悶道:“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弄得我措手不及的。”
項野語帶歉意,“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這哪門子驚喜,驚嚇還差不多!”施樂見他心根本不在此,氣到用手擋在匈前,“喂,注意力集中,看我的臉!”
項野視線移上來,見她氣鼓鼓的臉蛋兒就忍不住想逗她,拉開她的手,賴皮地說:“你這樣我怎麽注意力集中,嗯?”
“不集中就去給我練舒爾特方格一百遍!”施樂流露了她潑辣的性子命令道,想掙開他,不料用力過猛,左腳踩到右腳拖鞋,重心失衡就向後栽去。
項野嚇得心髒差點掉出來,拉住她手腕撈回懷裏,“使不得,使不得。”
她生氣,“有什麽使不得,還不是怕我摔了你的千金公主?”
項野煞有介事地板起臉,“萬金老婆沒了,還哪來千金公主?”
施樂噗嗤一笑。項野低沉嗓音在淋浴間好像環繞立體聲般好聽,那一身雄勁的肌腱線條完美展露在你麵前,盡顯陽剛和雄性之美,施樂心底燥火滕滕,想想項野也因為孩子禁了許久了,一時間湧起憐惜,她直起腰板緊貼向他,小手刻意在他高大身軀上劃拉,語氣惑惑道:“老公,待會給我接風洗塵之後,你想不想我幫……”
項野黑眸蹭地亮起兩束狼光兒,沒等她說完就要點頭答應,不想這時候門聲響起,“項野,樂樂,你倆在裏麵怎麽那麽久啊,飯都好了。”
兩人如同頭上澆了一盆冷水,頓時什麽心思都沒有了。對望一眼,無奈一沉氣,不得不該幹啥幹啥。
其實這次向美來家裏住,項野是沒打算瞞著施樂的,可是向美說怕施樂不肯承認她,想等大選和禁令之後施樂心情好一點了再跟她說,項野看向美這麽緊張,也隻能先這樣。至於後來驚喜一說,隻不過是項野不想將責任都推給母親的一種說辭罷了。
晚飯的時候氣氛倒還融洽,吃完了飯,如果換做平時,施樂會和項野依偎在一起看看電影,或者在一個房間裏各弄各的電腦,總之是二人相處時間。
施樂本想拉著項野說說話,想了解一下向美來家裏的來龍去脈,可是向美一直占用著項野說這說那的,她連話也插不上,心裏不痛快,坐了一會借口累了,就先回房上網去了。
施樂敲開李小瑤QQ對話框,“姐,史上最難搞的關係終於被我給遇上了。”
那頭立馬回,“中M關係?”
“嗤,中M關係都沒我的難搞好麽,我有婆婆了!”
“婆婆?項野認了幹媽啦?”
她一歎,“不是幹媽,是親媽,而且是旋風的媽媽,我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不過項野說是,那肯定是。”
“我滴神啊……,神啊……,啊……,……”
“姐,你就別發省略號了,我是現場親臨,比你受震撼多了,說點有建設性的。”
“有建設性的啊……”許久,那頭才說:“有建設就得是能自保就自保,保不住就忍,不過旋媽人也很好啊,你們應該會比別的婆媳相處融洽吧。不能跟你說了,你現在是孕婦少碰點電腦,我哈尼也要醒了,我要給他做早飯了,對了,有什麽消息給我留言啊!”
施樂一陣惡寒,逍遙姐將哈尼那麽膩歪的稱呼用在文森叔身上,毀了文森叔在她心中嚴肅高大的形象。
至於逍遙姐說她會和向美相處融洽,她可不這麽認為。
施樂在房間裏來回溜達,偶爾打開一條門縫聽聽動靜,樓下似乎還沒有要結束的意思,三十多年沒見,看來是有的聊了,她實在百無聊賴就去找菠蘿解悶兒。
十點多,連菠蘿都睡了項野也沒有上來,她假裝餓了,去樓下餐廳轉悠了一圈,項野問她要吃什麽,她說隻是想喝點牛奶,項野忙不迭地站起來就要幫她去熱,卻被向美一把拉住。
“這些活交給下人去做行了,你坐這跟媽聊天。”
施樂杵在那有些尷尬,她要是去熱牛奶不就成了向美嘴裏的下人?可專門叫薇安下來就給她熱一杯牛奶她又不好意思。
項野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還是堅持站起來,淡淡地說:“沒事,我給她熱慣了。”
向美跟著站起來,先項野一步拿走了施樂手裏的杯子,“那還是我來吧,下廚房這種事怎麽能讓男人插手?快回去坐著,樂樂你也坐會兒。”
施樂很想問一句,那為什麽餐廳的大廚都是男人?
不過她忍了,也沒去坐,這一坐可就把不尊重長輩的罪名徹底坐實了。
她笑著說:“你們都太緊張我了,我都不好意思了,熱牛奶這點小事我自己來就行了。”
說著,她就要去拿向美手裏的杯子。
可是她的手才剛剛碰上杯子,杯子就從手間滑了下去。
“小心!”項野下意識將施樂拉開,等他反應過來還有一個女人要救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那些杯子渣、牛奶全都濺到了向美身上。
三個人同時怔住。
向美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狼狽,很快笑起來,用手撣著弄濕的褲子,“樂樂,沒關係的,你不用自責,誰都有不小心的時候。”
施樂一口氣堵在匈口險些憋出內傷,明明是向美沒拿穩,甚至有可能是故意鬆手,怎麽就能大言不慚地賴在她的頭上?
她忍著一肚子氣,和氣地說:“媽,你別亂動,小心傷到手,我去給你拿毛巾擦!”
項野攔著她,“你站這別動,我去拿!”
可項野剛一邁步子,向美“哎呦”一聲,她的手指就被劃破了,不停往外流血。
“媽,你沒事吧?”
項野不得不返回去查看,施樂心說自己說話從來沒這麽準過,說傷手,還真傷手了。
生怕項野再為她做點什麽向美又有什麽出人意料的反應,她趕緊去取了毛巾過來。
項野接過毛巾,“樂樂你先上樓,我回頭把牛奶給你送上來。”
向美馬上,“哎呦,哎呦!”
看著向美這樣,施樂一點也沒有心情喝牛奶了,婆媳相處第一天就讓她疲於奔命,在家裏還要說場麵話、做場麵事,處處設防、句句小心,以後的日子要怎樣熬下去?
向美從旋媽變成了婆婆像變了個人,其實也可以說沒變,這才是她的本來麵目。
回到房裏,項野擔心向美時的眼神一直在眼前回放,到底是親媽,他還是心疼的,她多怕項野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心裏還是會責備她粗心、間接弄傷了他的母親。
頭蒙在被子裏,她在擔心中睡了過去。
施樂不知道項野是什麽時候回房的,隻記得很晚,他上來的動作很輕,她還是醒了,轉身鑽進他的懷裏,像隻乖貓兒一樣額頭在他頸間蹭了又蹭,依戀得舍不得放手。
“老公,不是我的錯,別不愛我好嗎……”她喃喃地說,背上很快傳來舒適的輕撫,她感到很安全,很快又進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家裏除了薇安和阿貝已經沒有別人,菠蘿去了幼兒園,項野回公司,向美呢,她隻身來Y國能去哪兒?
後來問了薇安才知道向美說想在淪敦市中心逛逛,項野陪著她去的。
施樂蹙了蹙眉頭,向美這是要把項野占到死為止麽?想一早上跟項野聊聊天的想法又落空了,連她最愛喝的豆腐花也隻吃了兩口就吃不下。
“薇安,阿貝,你們過來一下,我找你們說點事。”
施樂是個閑不下來的人,吩咐了事情後,她看花園裏陽光和煦,捧著一堆雷達設計圖紙坐在秋千椅上,一看就是一上午。
快吃中午飯的時候,項野特意打電話過來囑咐她吃飯,不能因為孕期不舒服就少吃,或者不吃,會營養不足。
施樂知道是薇安打的小報告,不過男人這時候的關心就好像陽光一樣透過衣服、穿透肌膚照進心裏,暖暖的。
“樂樂,晚上想吃唐人街的菜肉包嗎,我待會買給你?”
施樂捧場道:“好呀,好呀,我好久都沒吃了,多買幾個。”
“好,那晚上見。”
“嗯,你什麽時候回來呀?”
“我也不確定。”
“哦……”施樂慢慢點了點頭,語氣有些失望,“那你和……媽玩得開心點。”
項野掛斷電話,他站在自家花園一棵樹後已看了施樂許久,她穿著純白色長裙,微風帶起裙擺,飄逸美好,好像偷偷來人間玩耍的天使,隻要你一過去,就會驚擾到她,逃到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她接電話時的一顰一笑,尤其是聽到包子時發亮的小眼神,都讓他內心充滿了做男人、做老公的滿足感,這樣簡單可愛的女人,讓他怎麽去不愛?
“你不是回來了嗎,怎麽還騙她?”向美問。
“我想給她一個驚喜。”項野雀躍地說,他不知道這就是浪漫,隻是覺得這樣做會讓她開心,他就做了。
向美有些意外,在她眼裏項野是個內心十分冰冷又理性的人,他的愛是有限度的,對她這個媽已經做到無可挑剔,卻始終存在淡淡的疏離,她以為這就是他的個性,沒想到他也會去花心思討一個女人歡心,笑得像個傻小子。
她的眉頭蹙起來,再抬頭時,項野已經往施樂的方向走去。
施樂怎麽也沒想到剛掛了電話項野就出現了,還給她一早買好了香噴噴的菜肉包子,她開心地站起來,雙臂環上他的脖子,踮起腳親了他一下。
“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項野趁勢摟著她的腰,“怕包子涼了。”
“那晚點買不就行了。”
項野笑了笑沒說什麽,與她一起坐在秋千椅子上,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起了包子,一個看似無聊的午後,因為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而徹底變得生動起來。
回到別墅,施樂發現傑克在她和項野的臥房裏進進出出的,正好奇呢,項野直接拉著她的手進來,原來傑克正往床對麵的牆上安裝一個巨大的顯示屏。
項野告訴她這個顯示屏是一台平板電腦,她可以直接在屏幕上操作,也可以躺在**用無線鼠標和鍵盤控製,如此一來,人與電腦有一定的距離,就算懷孕也可以玩電腦打發時間了。
想不到項野會這麽貼心,施樂驚喜連連,愛不釋手地磨挲著發亮的顯示屏,“你這樣我會賴在**不起來的!”
項野也愛不釋手地磨挲著她的小肚子,“正好,可以安心養胎,再給我生一個天才科技女。”
她笑著橫他一眼,“懶蛋宅女還差不多!”
施樂對她的新玩具非常喜歡,傑克裝好後,就迫不及待研究起來,完全忘記了家中還有一個她不喜歡的闖入者存在。
過了幾天精神豐富的宅女生活,項野和向美終於從蘇格蘭購物天堂格拉斯歌回來了,施樂知道向美是有意占著項野的,跟她拚在項野心中的地位也好,故意氣她也罷,無論出於何種目的,施樂決定不再讓自己生氣了。
不管誰在項野心中最重要,隻要她知道項野對她足夠好就夠了,其他人,她何必在乎?
當天晚上,項野就滿足了施樂在他臨行前許下的願望——
穿蘇格蘭傳統男士禮服給她看。
項野做出三十二年來最大的一次犧牲,卻笑得那丫頭前仰後合,還非要拍照留念,他不讓,她就鬧,兩個人嘻嘻鬧鬧了好一陣,他怕她笑岔氣傷了胎,最後隻好妥協。
所以從那天起,施樂手機屏保上就出現了一個穿黑禮服、格子裙、白色長筒襪的男人,隻是男人低著頭,手遮著臉,隻露出棱角硬朗的側臉輪廓,沒人認得他是誰。
他們的嬉鬧聲不小心傳到了臥室外,站在門口許久的那個人似乎受到了刺激,臉色變得陰氣沉沉。
“那如此說來,媽現在徹底沒法回國了,是嗎?”
施樂枕在項野的肩上,與他十指相扣,兩個人緊挨在一塊靠坐在床頭,一邊看電影,一邊聊天。
這是他們在家最平常做的事,可自從向美來了之後,她等了將近一周,才等到這難得的時光。
“嗯,旋風利用凱旋走私軍火的事被袁治凱發現,袁治凱讓母親一個人承擔下來,趕她出袁家,現在國內警方也在找她,我必須盡快給她弄個新身份。”項野目光流露一絲狠,如果不是因為那件事一早跟袁治凱達成共識,他根本不會就這麽算了。
施樂似乎有所察覺項野的情緒,順著他胸膛,安撫道:“媽肯委曲求全,也是為了保護旋風吧,母愛真偉大。呀,那你和旋風不就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那你和袁貝兒……”
施樂身上突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你和袁貝兒不就是兄妹了?你當初設計讓她被K給那什麽……,不就是……”
不就是兄妹相殘?
這樣的字眼太殘酷,施樂沒敢說出口。
項野麵不改色,隻是摟著她肩膀將她拉回懷裏,頭按在肩膀上,“別亂動,好好讓我摟著!”
施樂很佩服他還能氣定神閑,“別賣關子嘛,是不是啊?”
項野側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豐富的小表情,從心急、到期待、到慍怒,最後在她急得要出拳揍人的時候,他一把握緊了她的小粉拳,笑道:“不是!”
施樂長舒一口氣,項野和旋風是兄弟她還能接受,袁貝兒做她的小姨子可受不了。
“那旋風和袁貝兒是誰生的孩子?他們知道自己不是親生嗎?”
項野微微搖頭,為了讓她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必須要從頭說起。
“母親出生在一個高丶幹家庭,我的外公曾是S省楗設廳一把手,在我母親很小的時候就送她去了M國讀書。母親就是在留學期間認識的去M國渡假的父親。兩個人很快在一起了,當時母親隻有十七歲,還在念高中,父親經常去M國看她,等一年後母親畢業了,父親就讓她報考了Y國的大學,等她過來之後,在淪敦西區買了房子給她住。”
施樂認真聽著,“這麽說來,老路易斯對媽也挺不錯的。”
項野目光一黯,“新鮮的時候什麽都好,得到手了就不懂得珍惜!父親雖然對母親不錯,但母親說她發現父親外麵不止有她一個女人,而且父親很忙,有時候一周也不去看她一次,兩個人因為這個經常吵架。後來母親在和父親一起不到三年有了身孕。”
施樂轉頭看他,“就是你吧?”
“傻妞,不是我還能有誰?”項野捏了一下她的鼻尖,“可能是有了孩子的緣故,母親很想穩定下來,多次提出讓父親跟她結婚,父親卻用各種理由搪塞她,說她還小、念大學比較忙,辦婚禮會影響她學習,甚至還曾以這個理由讓她打掉這個孩子。母親沒有同意,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不過從那之後父親去看她的次數更少了,她拖著懷孕的身體還要學習,因為和父親秘密交往的緣故在Y國又沒什麽朋友,日子過得很孤獨,很辛苦。”
施樂惋惜地一歎,她覺得女孩子是出於愛那個男人也好、為了錢也好,無論何種理由,在男人做出承諾之前都不能輕易把孩子帶到這個世上來,向美後來的辛苦跟她做出的錯誤選擇有關,可這個孩子卻是項野,不生,就沒有他,沒有他,她也沒有這個老公了,所以她除了惋惜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那後來呢?”她問。
“後來我就出生了,母親以為父親會因為我的降臨而改變兩個人的關係,可是那時候父親已經在一次社交活動上認識了Grace,更沒精力和心情去理她,Grace也在媒體上公開表示出對父親的好感。母親和我徹底成了被遺棄的人,母親心灰意冷,打算等她畢業之後就帶著我回國,可惜……”
項野頓了頓,繃緊的唇線似乎隱忍著他難以啟齒的話語。
施樂心裏有些害怕,向美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才能讓項野一個那麽堅強的男人哽咽?
她握上他的大手,“如果不想說的話就不說了,我們繼續看電影。”
“沒事。”項野心裏一暖,她的理解反而讓他有了說下去的勇氣,去跟她分享他內心最脆弱的東西。
“母親在一次獨自逛街中被人綁架了,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那裏暗無天日,沒人聽到她的呼救,後來才知道她被綁架到了M國的帝皇會所。”
“啊!?”施樂不好的預感應驗了,帝皇是全世界最大、最神秘、曆史最悠久、背景最深的高級賣銀場所,被綁架到那裏去意味著什麽,已經不言而喻了。
“那她有沒有被……”
項野眉間鎖住了他不願外露的痛苦,“母親沒有說她是否遭到過虐帶,隻是說到那裏後沒過幾天,她被灌了藥在迷迷糊糊中不知道賣給了什麽人,並被迫發生了關係,她有意識、有感覺,卻看不到對方的樣貌,她很害怕、很恥辱,甚至想到了死,可是連自殺的力氣都沒有……”
施樂聽得後脊背發涼,項野攥成拳的大手早已堅硬得像塊石頭,骨節沒了血色。
她心疼項野,也開始憐惜向美,甚至連向美這些天來有意霸占著項野的行為也原諒了,向美經曆了那麽悲慘的事,也許項野正是她當年活下去的動力,三十多年骨肉分離,隻是霸占個幾天,不過分,真的不過分……
“買她的人是誰查到了嗎?”
“嗯,買家就是袁治凱的獨子袁宇,也就是母親後來的丈夫。按照帝皇的規定,客人在完成交易之後,可以選擇將貨留下,或者退回。留下的貨,發生一切後果由買家負全責;被退回的貨,或者繼續按這種方式被一次次交易,或者被送到其他國家做最廉價的女支女直到死去。”
“好慘……”
“母親還是幸運的,起初袁宇沒打算把她留下,沒想到母親在被送回去之前藥效提前退了,她不小心看到了袁宇的樣子,袁宇很驚慌,本想叫帝皇的人來處理,母親哭著求他給她一條生路,並保證絕對不會將發生的事說出去。袁宇知道母親沒有撒謊,去帝皇消費的都是十分有能量的人,而且對貨品背景了如指掌,她們誰要是不識好歹去報了警,她們的家人就會有危險。袁宇看母親可憐,也許也是對母親有好感,想了想就花高價買斷了她。”
施樂笑了,“是不是後來就像愛情片裏演的那樣兩個人在相處中產生了感情,袁宇就娶了你的母親?”
施樂到底是女孩子,聽到這樣的情節就會產生英雄救美式的愛情幻想。
項野到沒那種好興致,畢竟那是他母親,他母親跟了父親以外的男人,做兒子的心裏怎麽會沒有抵觸。
他麵無表情地說:“的確是結婚了,不過在結婚後十三年袁宇就病逝了。”
“走得太早了……,那旋風和袁貝兒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不是媽生的?”
“因為母親有了我之後不能再生育了。母親很珍惜袁宇對她的感情,她怕失去袁宇,隱瞞了我的存在,更怕袁治凱知道她不能生育逼她跟袁宇離婚,於是,她主動在外麵找了一個女人秘密替袁宇生孩子。”
施樂不敢置信地望著他,“這樣也可以?袁宇也願意?”
“袁治凱隻有袁宇這麽一個兒子,肯定是傾注了全部希望的,怎麽可能會接受袁家斷後?就算袁宇不同意,他也知道袁治凱以後也要給他找女人,還不如直接將母親不能生育的事情隱瞞下來,維持母親在袁家的地位。”
“那袁宇對你的母親真的算不錯了,那種豪門三妻四妾都好像不是鮮事了。”施樂眉頭蹙起來,歎了口氣,“就是可憐了旋風,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是誰……”
項野冷冷一哼,“最幸運的就是他!平白享受了我母親三十年的愛,出了事還要讓我的母親承擔,孬種!”
施樂的想法與項野有些不同,不過她理解項野的惱意,隻乖乖聽著,順著他的意思。
半晌,她突然想起來,“對了,帝皇的人為什麽偏偏要綁架你的母親?”
項野沉喑了許久……
“也許是看上了她軍火公司總裁女友和高杆家庭背景的身份。”
看著項野燃燒著怒火的眼睛,卻聽著他冰冷平靜的聲音,她知道項野沒有說真話,其實她猜到一種可能性,隻是不敢往那個方向想,更不敢問……
如果是老路易斯為了和Grace結婚、擺脫向美的糾纏,專門將她賣給帝皇,這樣的話就太可怕了,項野會恨老路易斯一輩子。
可是老路易斯真的會這麽無情嗎?
好不容易與老路易斯修葺好了關係,她十分不願意去相信,可又真的不是沒這個可能,因為那之後老路易斯就對向美避而不談,還找當時是內正部文件管理部門的格林幫他刪除了與向美來Y國一切有關的檔案。
隨著老路易斯能力越來越強,這件事也就像一粒沉入大海的沙子再也尋不到蹤跡。
她緊緊抱著項野,他在講述時是那麽冷靜,可她知道他的心在流淚,那可是他的母親啊,有過那樣的遭遇他怎麽可能會那麽容易釋懷?
“老公,不要想不開心的事了,現在你和媽能相認,媽還健健康康的就比什麽都強,你說是嗎?”
項野受到了鼓舞,動情地親吻她額頭,“樂樂,永遠都不準離開我!”
“嗯,你攆我走,我也不走!”
她膩歪地一笑,仰起頭,看到項野正凝視自己,黑眸那麽深邃,好像一眼望不到底的幽潭,他的俊朗和深情,給她帶來震撼的心動,忍不住就閉上了眼睛,期待的吻緊隨而來。
當再看到向美時,施樂臉上比之前多了些笑容,隻要項野能開心,她願意真心待向美,不過前提是向美不再對她有敵意。
她四年前的記憶已經恢複很多了,她清楚記得向美曾經想拆散她和項野,以前以為向美是為了袁貝兒,現在想來原來是為了項野,向美當時一定覺得她施樂配不上她的兒子。
有時候想到這些,她心裏不覺一凜,沒料到向美會隱藏這麽深,向美認識她,還在項野的身邊遊走,卻從來沒有表現出和他有一絲關係。
這幾天老路易斯和Grace都有來過,他們到訪的時候,向美就藏起來,家裏人統一說辭不透露一點跟向美來投奔的事情。
項野的情緒隱藏極深,不冷不熱的老樣子,隻是有一天在老路易斯臨走前,他語氣冷漠地說:“以後沒什麽事不要過來了,樂樂安胎需要靜養,我不想你們打擾她。”
老路易斯一愣,眼底劃過一抹不解和受傷,他下意識看向施樂試圖尋得答案,可施樂也不知該怎麽麵對他,道行又不如項野深,那表情看起來很不自然。
老路易斯就像一個不受歡迎的外來闖入者尷尬地站在那,好半響,他扯了扯唇,失落地一歎,“那好吧,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打電話,我們……走了。”
那天下午產檢回來,項野心情十分好,醫生告訴他施樂的身體狀況一切正常,隻要保持下去,就會生出一個健康的寶寶。
“樂樂,”下車後,項野就牽著她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扶著她,“晚上想吃什麽,待會讓阿貝去采購食材,老公今天親自下廚犒賞你們這對堅強的母女!”
堅強……母女?
施樂對他的措辭很想笑,摸摸自己沒有明顯凸起的肚子,“這才三個來月,你哪來的自信就認為這孩子是個妞兒?那萬一是個兒子呢,你還不要了?”
項野薄唇自信地揚著,“我說是就是!”
“切,你家的小蝌蚪分男女的啊!想要閨女就放女蝌蚪出來戰鬥……”施樂自己說完自己忍不住笑,推了推他,“你不用這麽扶著我,我自己能走。還有啊,你可別親自下廚了,太後會心疼你的,心疼你不要緊,可容易給我招黑。”
項野一本正經地,“媽沒那麽小氣。”
突然,他又不那麽一本正經地,“實在不行我讓林恩拖住她,我再進廚房。”
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公子總是專門為你開特例下廚做飯,是個姑娘心裏都會產生點小小的優越感。施樂心裏美滋滋的,她真是喜歡項野做的料理,專業、講究、好吃、好看,總是帶著一種她百吃不厭的滋味兒。
有說有笑的兩個人,沒想到,一進家門卻是另一種光景,笑容立刻僵在臉上。
“在你們眼裏是不是就隻有威廉和施樂是家裏的主人?我什麽都說了不算,什麽都不能管,什麽都不是!?”二樓餐廳裏傳來向美嚴厲的斥責聲。
緊接著,傳來薇安的哭泣聲和阿貝的道歉聲,“不是的,向夫人,我們不是那個意思。”
“你們嘴上說不是那個意思,做出來的就是那個意思!你們就是看不起我!”
項野聽大事不妙,三步並兩步爬上二樓,來到餐廳。
爐子上正煮著一鍋熱騰騰的牛骨湯,香味四溢。
向美臉色陰沉地坐在餐桌邊,薇安和阿貝站在對麵怯生生地低著頭。
“媽,發生什麽事?”
項野坐了過去,對向美十分緊張。
向美有了靠山,語氣反而變柔了,委屈地告狀道:“項野,你回來就好了,我這心呐都快涼透了。”
項野冷眼看了薇安和阿貝一眼,大手順著向美的後背,“媽你別生氣,慢慢說,到底怎麽了。”
向美指了指那鍋,“其實就是為了一鍋湯,我本來在看電視,聞到香味就來廚房看看,我一看正燉湯呢,就尋思把早先在唐人街買的枸杞子放裏麵點,提味兒、滋補嘛,哪知道薇安進來看到,直接跑過來把我手裏的枸杞子搶走,說什麽都不給我放。”
向美說著說著眼圈有點紅,啞聲道:“當時那一刻我感覺他們把我當下毒害人的巫婆一樣,心裏挺委屈的,我就平心靜氣跟薇安解釋,說自己一片好心,可是薇安還是不同意,後來阿貝過來也是一樣理直氣壯地拒絕我。我不理解,跟他們要說法,他們竟然把責任推到樂樂身上,說是樂樂吩咐他們不準我動她的料理的。項野,你說,這怎麽可能呢,樂樂怎麽可能說出這種話!”
項野板起臉問:“薇安,阿貝,你們說,有沒有這事!”
兩個人不知所措了,不敢說有,更不敢說沒有,薇安一直在哭,阿貝看著心疼,邁前一步將所有責任承擔下來,“路易斯先生,是我吩咐的!”
“理由!”
阿貝不卑不亢,“我要對夫人的膳食百分之百掌握!”
“你以為你是誰,嗯?!”項野突然厲喝,冰冷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栗,“你以為家裏三餐都是你準備的,在餐廳你就是主人,就有理由不尊重向夫人了!?”
阿貝從來沒見過路易斯先生對他發這麽大脾氣,牙齒禁不住顫抖。
項野坐在那儼然如一個冷酷無情的帝王,在他眼裏,人與人之間有尊卑,再熟的關係也有不容逾越的底線,不再等阿貝解釋什麽,他麵無表情地說:“去跟馬丁把這半個月薪水結了,明天離開這。”
阿貝驚訝得目瞪口呆,他沒想到會得到這麽嚴重的懲罰。
薇安也嚇傻了,這時候才想起來求情:“路易斯先生,我們知道錯了,求您不要趕阿貝走,對不起路易斯先生,對不起向夫人,對不起,嗚嗚……”
“再說話,你也跟著一起走!”
薇安像被人扼住喉嚨,頓時啞聲,抱著阿貝,絕望地哽咽著。
他們舍不得對方,舍不得這裏的一切,可他們被這裏的主人宣判永久流放,已經沒了選擇。
正要離開,他們的路被突然出現在門口的施樂擋住,施樂在餐廳外聽了有一會兒了,心裏十分不痛快。
她拉著薇安和阿貝的手走進來,沉聲道:“你們誰也不用走,這事兒是我吩咐的!”
向美不敢置信地走過來,可憐兮兮地問:“孩子,真的是你吩咐的?這……這是為什麽呀?”
“因為我前段時間孕期反應比較強烈,隻習慣阿貝做的料理,隻要做得有一點偏差,我的肚子就受不了。”
項野眼瞼微眯了眯,沒有出聲。
向美偷瞄了項野一眼,然後沮喪地鬆開施樂的手臂,“哦……,原來是這樣,其實我也隻是加點滋補品而已,沒別的意思……,那你現在肚子還有沒有不舒服了?”
“好多了,基本上不怎麽吐了,不過養成的習慣很難改。”施樂笑著應對向美的關心,“媽,你也別瞎操心了,你都說了,這些活兒交給下人去做就行了。”
向美尷尬地扯了扯唇,什麽話也沒說出來。
施樂歪著頭,嘲諷的目光看著項野,“這回還用阿貝走嗎?還是……我走?”
項野臉色微沉。
向美趕緊搶過話頭,圓場道:“樂樂,你這說得什麽話,都是誤會,誰也不用走,來,咱們去看電視,你教教我怎麽找說國語的電視台。”
本以為這件小插曲就這麽結束了,吃過晚飯,趁著項野在書房忙碌的時候,向美單獨去找了他。
“項野,我想跟你說說話,不打擾你吧?”
項野連忙放下手頭的文件,客氣地說:“不打擾,快進來吧。”
向美關上門,笑著在對麵坐下來。
她看著自己優秀的兒子,他渾身貴氣天成,有著混血兒特有的健碩身材和深邃俊朗的五官,兩片薄唇繼承了她唇的菱形線條和淺粉的顏色,她最引以為傲的是他擁有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那是百分之百屬於她的基因。
向美癡癡欣賞著她的傑作,一時走了神。
“媽?”項野探尋的目光投過來。
向美怔了一下,反應過來,笑著解釋,“媽到現在還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我們麵對麵聊天,聽你喊我‘媽’,我的兒子是那麽優秀,是全世界最傑出的男人。項野,你不知道,等DNA報告那幾天,我怕結果出來後說你不是我的兒子,我一定會瘋的。”
項野淡淡揚唇,“不會的,你是我的母親這是千真萬確。”
“真好,真好。”向美連連點頭,“媽這麽多年都沒來找你,也沒跟你相認,你別恨我好嗎,我是不敢……”
“我明白。”項野認真地看著她,下一秒岔開這傷感的話題,“對了,有什麽事?”
向美臉色垮了下來,一副憂心忡忡地模樣,“項野,我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可不講心裏又憋屈。”
“但說無妨。”
“其實……,我回房後想了想,覺得施樂的那番話是搪塞我的,我感覺她在防著我,怕我害她。”
項野臉上看不出表情,“不會,媽你不要多想。”
“我沒有多想,我是女人,我也有過婆婆,我知道婆媳之間相處很難。但我相信婆婆媳婦之間隻要拿出一個真心來對待對方,一定會找到和睦相處的方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針鋒相對。我覺得樂樂肯定是因為柚子葉熱水浴的事情對我懷恨在心了,項野,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是無心的,我想對樂樂好。”
向美咬著唇,“其實我以旋風媽媽身份和樂樂有過接觸,那時候她對我特別特別好,可是我倆變成婆媳關係之後,我發現她對我的態度變了,你說她是不是覺得我奪走你的愛了,心裏不舒服了?”
“樂樂不會的。”項野十分肯定地說。
“那是為什麽?我不信你會覺得樂樂下午那話說得是真的。”
向美的質問讓項野微微挑眉,一頓,若無其事解釋道:“樂樂是孕婦,有時候情緒會有些奇怪,媽你多擔待點,她有時候就像個小孩子。”
向美倒不這麽認為,“我覺得樂樂這孩子有時候太有主見,好強,我在電視上看過她跟那個什麽裴瑩的辯論,真是個厲害的主兒啊!不過我覺得做女人最重要的是本分,要有做老婆的樣子,總是一副要騎在男人頭上的架勢,太鋒利不利於家庭和睦。哎,還是貝兒懂事,雖然被我有點慣壞了,但耳根子軟,很聽男人的話,可惜啊,要不是當初……”
“媽。”項野沉聲打斷了向美,眼中帶著一絲警告。
“對不起,對不起,我以後不提了,”向美適時收聲,不知怎麽,眼淚流了下來,“哎,是我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嗎?我在袁家處處小心謹慎,我不知道回到親兒子家裏還有這麽多規矩,我總做錯事,說錯話,弄得樂樂不信任我,我這個做婆婆的太失敗了。”
項野有些頭疼麵對女人哭哭啼啼這種場麵,還是竭力安慰,“媽,你和樂樂現在隻是不習慣對方而已,相處久了會好的。”
“這不好說啊……,要不,我搬出去住吧,免得讓樂樂情緒不好,動了胎氣可就壞了。”
項野靠上椅背,望著桌角的藝術台燈,俊臉上顯出幾分思忖神色。
半晌,他看向向美,“也好,我會讓人安排買套別墅,地點你自己挑。”
向美沒想到項野會真的同意她搬出去住,險些亂了陣腳,忙改口,“啊,嗬嗬,這事先不急……”
向美說要出去住不過是想勾起項野的惻隱之心,好不容易住進來,怎麽會真的出去,後來項野幾次問她別墅位置選好了沒有,她都找借口推脫,項野又不能趕自己母親出家門,這事兒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項野回臥室的時候,施樂正忙不迭地關掉大屏幕上的瀏覽器,她沒有看他,機械地點著鼠標來緩解她複雜的情緒。
“在看什麽?”項野坐在床邊,討好地問,大手自然地搭在她小手上。
她抽離了手,不講話,也不理他。
阿貝為路易斯家效勞那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為了芝麻大點的小事就趕走阿貝,她心裏有氣。
項野精明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一歎,“那是我的母親,她受了委屈,我難道不管嗎?”
“那你也不至於趕阿貝走這麽嚴重吧?”
“這不是沒走嗎?”
施樂詫異地轉頭,項野似笑非笑的表情分明顯示他早已洞悉一切。
也是,薇安和阿貝在家裏幹了那麽多年,項野怎麽會不了解他們守本分的性格?他這一招可謂一箭雙雕,不僅在向美麵前做足了態度,給足了向美麵子,又由於她施樂的出現,阿貝根本不用走。
好腹黑的家夥!
施樂心裏暗罵,不過知道項野不是真的要趕阿貝走,便也不氣了。
項野總是有事沒事磨挲著她的小肚子,“給我記著,以後不準生悶氣,有什麽不痛快就往我身上撒,知道嗎!媽一個人投奔咱們不容易,敏感、多疑,其實都是不自信的表現,你別太往心裏去。不過,阿貝那邊我也吩咐過了,以後的膳食就專門給他弄,除了你老公大人誰也不準碰。”
施樂聽了這話暗暗鬆了一口氣,項野為了平衡這個家,同時要顧著兩頭,實屬不易了。她不是有意要給項野添麻煩,可經曆了那麽多事情之後,她無形中給自己穿上了鎧甲,防備任何她不信任的人。
就在剛才她還在查枸杞子有關資料,枸杞子有很多營養功效,可畢竟是滋補品,吃多了,活血,很可能會導致流產。
想想都後怕,這事就像柚子葉熱水一樣,你可以說她無心,也可以說她有意,可這種模棱兩可的東西,你根本無法去證明什麽。
萬幸的是,那天之後向美在家裏沒再製造什麽矛盾,施樂緊張兮兮了幾天,又變成能吃能睡的小豬了,項野每天回家看著她就唉聲歎氣直犯愁,她好奇,他心疼地說:“你這丫頭怎麽幹吃不胖呢,還是這麽瘦!”
她笑得像朵花,甜滋滋地說:“因為都被你女兒給吃了唄。”
施樂本身就是不易發胖的體質,她除了胸變大了一點,小臉兒圓了一些,確實沒怎麽變,而且皮膚反而變得非常好,細光水滑的,讓項野愛不釋手。
有天晚上,施樂睡到一半起來上廁所,一開門,她嚇得心髒差點脫落。
黑暗裏,一個穿長裙、黑發垂散下來的女人,一動不動地站在樓梯口,好像鬼一樣。
施樂下意識按著自己的肚子,做出護寶寶的動作,渾身不覺泛起一層雞皮,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向美。
她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回房裏把項野叫起來處理,免得又惹一身的騷。
項野在睡夢中撐起眼皮,恍然以為是她要生了,等清醒過來才意識到離生還差一大半多的時間,好生失望。聽說了向美在門口,他蹭地從**跳下來,衝過去,一聲輕喚的“媽”就直接把向美叫醒了。
“咦,我怎麽在這裏?”向美懵懵懂懂地看著他們。
施樂站得很遠,暗挑眉梢,心說婆婆厲害啦,還患上了當今最時髦、最神秘、最有恐怖效果的病:夢遊症。
她是該哀其不幸,還是該歎自己的悲哀呢?
反正給向美臥房多裝了一個密碼鎖也沒關住她追求自由的靈魂,在隨後幾個風高月黑的夜晚,她還是碰見了兩次。
雖說知道站在樓梯口的不是鬼,可是半夜三更一個穿白裙子的人杵在那還是瘮得慌。
施樂忍無可忍,腹誹著項野為什麽就不喜歡帶衛生間的臥室,她扶著腰,挺著肚子,氣憤地走到樓梯口,頗不淑女地一把鉗住向美的左手臂——
“夠了啊,別裝了!我什麽都想起來了,你以為我還是那個被你傻傻騙一億的姑娘麽?為了項野我可以忍你,但你也別欺人太甚,整天半夜出來裝神弄鬼嚇唬我,你到底是何居心!”
向美沒作任何反應,可是施樂卻驚呆了,怕自己感覺失常,鬆開手,再次用力抓向美的左手臂,結果給她第一次的感覺是一樣的。
向美的左手臂裏麵明顯鑲嵌一根鋼條。
K附在她耳邊說的話此刻在腦海裏打轉:“幕後人是個女的,比你高半頭,比你胖,左手臂骨折過,打過鋼條。”
左手臂骨折過,打過鋼條……
施樂頭皮發麻,她狠狠施著手勁兒,恨不能掐死向美,“是你!想不到你就是……”
向美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異樣,猛然睜開了眼睛瞪著她,漆黑的夜,越發讓這場麵變得詭異而恐怖。
這時候,項野臥室門打開了,向美眼角餘光看見項野出來,她突然尖聲大叫:“啊——,樂樂你要幹什麽?”
說時遲、那時快,她手臂像蛇一般靈活地從施樂手裏掙脫,身體一仰,沿著樓梯滾下去了。
“媽!”
項野幾乎是一步飛下的二樓,可還是沒來得及接住向美,眼睜睜看著自己母親從四米高滾落到地。看著向美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他焦急得想做些什麽,可又意識到什麽也做不了,隻能不住地給她擦拭嘴角上的血,同時抬頭大喊,“叫救護車!”
其他人也被驚動,紛紛從房裏衝出來,見情形趕緊打999。
施樂怔怔站在樓梯口,連佐伊過來關心她也沒注意,她低頭看著向美,臉上是極為不正常的平靜。
當一個人震驚過度的時候,往往表現出跟心理相反的舉動,施樂此刻即是如此,事情發生在一瞬之間,她還來不及反應眼前的一切,隻是在想,就算你向美是想自保,難道不知道從樓梯滾下去可能會老命不保麽?
向美被抬走前,她抓著項野的手,顫顫巍巍地說:“千萬不要怪樂樂,她不是有意的,是我一下子醒了,不小心被嚇到了而已!”
項野回頭目光複雜地看了施樂一眼,施樂心重重一沉,卻仍是平靜地目送他們,直到別墅裏安靜得隻剩下她。
一滴驚恐的眼淚沒有預兆地流下來,那一刻,天好像塌下來,她真的很怕,她不怕什麽幕後Boss、不怕生死,而是怕項野再也不相信她,不再毫無保留地愛她。
施樂不敢去醫院,項野也沒有叫她過去,她緊緊攥著手機,生怕錯過了最新消息。
好不容易將驚醒的菠蘿重新哄睡,她就坐在小床邊,目光放空地落在堆在床腳的玩具導彈車上,心思早已不知飛向何處。
打從向美住進來那天起,她就覺得向美對她的敵意絕非婆媳關係這般簡單,可苦於找不到證據,也隻能停留在懷疑的層麵。
直至剛才,當發現向美手臂裏的鋼條後,似乎很多疑問都有了答案,可同時,又產生了更多新的疑問。
K說過他的上家是專門為M國正府工作的。這種人被正府認可,卻不被承認,遊走在正治的灰色地帶,做著一些無法見光的事情,比如,軍火走私。
有時候,某個小國家打仗了,M國想賣武器過去,但又怕遭到社會譴責,他們就想了個辦法,通過私人軍火商將正規軍火公司的軍火神不知鬼不覺地運過去,如此一來,軍火大鱷們的利益有了,就有充裕資金為正府研發更先進的武器,總之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K在這中間充當的角色就是私人軍火商,他的上家,是他與M國正府之間的聯係人,也就是向美。
換句話說,向美很可能就是我們平常所說的——間碟。
想到這裏,施樂不禁不寒而栗,要知道,一個M國間碟在Y國軍火公司首席家裏住著意味著什麽,而且這個人又曾在國內凱旋軍工擔當過多年重要職位,年輕時又曾是大地之神前總裁厄爾路易斯的戀人……
向美雖然漂亮,但早已過了風華正茂的年齡,給人的印象不過是個重視家庭、沒多少棱角的高雅貴婦人而已,原來,她這麽多年已經在無形當中滲透進了多個國家最勄感的禁地。
如此說來,向美對項野講述的故事還是否成立?
另外,也是施樂一直想不通的,向美做間碟做得好好的,為什麽要整她?還不惜魚死網破?
醫院很快傳來了消息,馬丁打電話通知她的,說向美左手臂嚴重骨折,要做手術。
施樂一凜,“左手臂要做手術?醫生還有沒有說什麽?”
“說情況不太好,可能要往裏麵鑲一根鋼條,不過你放心,小手術。”
“難道醫生就沒發現以前她就……”施樂腦子嗡嗡作響,想到項野,到嘴邊的話還是忍住了。
馬丁聽她半晌沒說話,便安慰:“嫂子,不要擔心了,Boss讓我轉告你早點休息,有什麽事就打電話。”
“為什麽不是他親自告訴我……”
“這……,Boss要陪向夫人,一時走不開。”
施樂知道馬丁在安慰她,打一個電話才多長時間,項野一定在生她的氣。
向美這招實在太高明了,無論她用什麽方法讓醫生騙過了項野她的舊傷,隻要手術一完成,新鋼條打進去,就再也沒法指證她就是幕後Boss了。
而且向美越是表現大度替她開脫,就越看起來像隱瞞實情,試問,誰會相信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會做出自己滾樓梯的作死行為,就算不是你推的,也是被你嚇得,反正她受傷跟你脫不開關係。
這一摔,置之死地而後生,值了。
施樂比竇娥還冤,可就算告訴項野她是間碟又能如何?那是項野的媽,親的,好不容易才剛剛相認,還沒來得及盡孝,就要逼著項野跟母親反目成仇,甚至大義滅親麽?
她不忍心。
為了肚子裏的寶寶,她強迫自己睡了幾個小時,醒的時候,下意識看手機,空空的,誰也沒給她打電話,也沒發短信。
她像個被關在玻璃罩裏的人,無論自己表情多猙獰,也沒人聽到她的嘶吼。
趁佐伊還在房間裏的時候,她偷偷離開了別墅,Y國自有日不落帝國之稱,夏天早上五點左右基本上天就全亮了,她一個人走在路上也不顯得突兀。
行了幾百米,過了個車道,就來到老路易斯的城堡別墅。
這麽早拜訪,家裏人都有點驚訝,不過還是趕緊把她迎了進來,不過一會二老就從樓上下來了。
Grace有著皇室貴族應有的教養,即使施樂找得不是她,也會一同起床迎接,給她衝一杯熱牛奶,客氣聊上幾句,才把剩下的時間交給她和老路易斯。
老路易斯坐在斜對麵的長沙發,神色凝重,“樂,這麽早來找我,該不會和威廉鬧矛盾了吧?”
施樂捧著熱牛奶,思忖幾秒開場白,“不是,我來是想了解你和威廉母親之間的事。”
老路易斯眼露防備看看Grace離開的方向,低聲道:“這麽早就為這個?”
施樂目光沉靜,“嗯,這對我很重要。”
老路易斯表現出他對項野母親這個話題一貫的態度,沉下臉來,“她死了,沒什麽說的必要。”
施樂勸道:“爸,你要是再隱瞞下去,可能會傷害到你的兒子了!”
本來向美來Y的事情是保密的,可情勢所迫,施樂覺得沒有再隱瞞的必要,於是將最近所見所聞全盤托出。
老路易斯聽後臉青得像顆牛油果,一掌拍在扶手上,“那女人竟然說我背叛她?!”
這麽多年來,他為了讓從小失去母愛的項野對母親能有一個美好的憧憬,他一直努力維護向美的形象,寧可背上被人誤解的罵名。可當聽到自己曾經深深愛過的女人這樣汙蔑自己,他氣得肝兒都在顫抖,覺得這麽多年做得事情是那麽不值得。
“沒想到她會淪落到現在這樣,哎……”
老路易斯這口氣歎得肝腸寸斷,仿佛看到他對這段關係那種深切的惋惜,他是愛向美的,非常愛。
如果不是愛,就不會有向美活著的今天,也不會發生了這麽多難以預料的事。
也許,這就是命運。
老路易斯手撐著眉心許久,施樂沒有打擾他,安靜地等待他將封存內心深處許久的記憶開啟。
“我和向美是在夏薇夷渡假時候認識的,當時她和一群同學在海邊玩,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她,一頭及腰的烏黑長發,有著東方女孩特有的神秘內斂,當我正看著她時,她好像有感應一樣突然轉頭,對我微笑,我心髒狠跳了一下,沒有多想,當即走過去要了她酒店房間的號碼。嗬嗬,你不要誤會,那時候她還沒有手機。”
喝了口咖啡,他繼續道:“接下來整整一個月我都是和她在一起,不過她當時還沒有成丶年,很靦腆,我們隻是手拉手在海灘上走,甚至連吻都沒接過。後來我要回Y國,她學校也要開學了,我們不得不分開,不過每天都有電話往來,直到她18歲生日那天,我們正式確立了關係,當時我就產生了一個念頭,這是我要度過一生的女孩,我要娶她。那一年,我幾乎有一半時間都是在M國,那時候我真瘋狂……”
他聳聳肩,一笑,這笑,也許是在嘲笑自己的年少輕狂,或者感懷逝去美好的時光。
“她來淪敦讀大學後,我們就住在了一起,當時父親反對我們交往,所以我們的關係一直沒有公開,不過那是我們在一起最愉快的時光,我直到現在都忘不了,每天開心的時候就是拖著一身疲憊回家,她笑著站在門口迎接我……”
老路易斯歲數大了,就算他竭力想控製,傷感的淚在眼眶沒有掛多久就流淌下來,畢竟是長輩,又曾那麽高高在上,他赧然地轉過頭去,用手拭去眼淚。
施樂始終沒說話,怕一打擾,老路易斯會再次建起防備的心牆。
“當我知道向美懷孕的時候,我欣喜若狂,恨不能奔到大街上告訴每一個人我要當爸爸了。我告訴她,我不管了,我要跟她結婚,我要跟父親說就算我什麽都不要,我也要跟她結婚。可她當時的反應,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她很冷靜,她說她想等大學畢業再考慮結婚的事,她直直地看著我,欲言又止,我當時預感到她想說連孩子也不要,也許她也不忍心吧,最後什麽也沒說。”
“我怎麽都想不明白,我們不是一直都很相愛嗎?她為什麽會拒絕我?後來有一天,我提前從弗朗斯回來想給她一個驚喜,竟然發現她在我書房裏偷看我公司的資料。我對她產生了懷疑,不過沒有揭穿她。我故意將公司一份假的秘密計劃書放在她能找到的地方,果然過了一段時間,軍情6處就找我談話,說他們查到M國那邊獲悉了大地之神一分重要計劃書。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那個整天跟我睡在一張床的到底是什麽人,她不是什麽單純可愛的女留學生,而是滿肚子都是秘密的M國間碟,就連我們第一次偶遇都是經過稠密計劃……。起初我還傻傻地以為我們心靈相通的,才好像她理解我所有的想法,我以為自己尋覓多年終於找到了靈魂伴侶,原來我被她整整騙了三年,三年……”
施樂的心跟著揪緊,她也被旋風騙過感情,雖然隻是轉瞬即逝,但她知道那滋味,真的不好受。
何況是三年,如果她的枕邊人欺騙她三年,她也會像老路易斯那樣痛不欲生。
“你覺得向美她……愛過你嗎?”
老路易斯苦笑,“她是冷血的,當我識穿她的時候,她甚至沒有跟我說一句抱歉的話,也沒有求我放過她,甚至一聲不響地去私人醫院要打掉我們的孩子。要不是我及時從手術台上把她拉下來,可能就沒有今天的威廉了。”
他歎著,哽咽著,“反倒後來是我求她,我讓她不要再為M國做事,我還是可以和她在一起,當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她起初答應了下來,在我半保護、半監視之下在聖瑪麗醫院生下了威廉。當時,我真的以為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了,可沒想到的是,她在生下威廉一周之後,徹底從我的生活消失了……”
施樂眉頭緊緊一蹙,這完全是和向美說的是相反的版本。她看著老路易斯,他說的時候感情十分真摯,你會很容易感受到他對向美那份感情,那絕對是走心的。
然而,向美的故事能打動項野,肯定也是如此這般聲淚俱下,她到底該信誰?
看到她遲疑的眼神,老路易斯的手重重搭在她的肩膀上,語重心長地說:“樂,我背了幾十年的罵名了,你覺得我還會在乎自己在威廉心裏的形象,來編這段故事嗎?我不想我的兒子受到傷害,一直都不想,前段時間上議院的事……是我老糊塗。”
施樂此時是多麽想讓項野聽到老路易斯這番話呀,他的父親其實是那麽愛他,深沉地、厚重地、隱忍地愛著,她羨慕項野有這樣的父親,這是她連做夢都想要的,可這兩個個性都太強硬的人卻因為溝通不暢蹉跎了那麽光陰。
老路易斯說,向美離開後,他萬念俱灰,於是答應了家裏安排的婚事和Grace結婚了,接下來將近十年時間裏,他都無法從向美的陰影裏走出來,他拒絕和Grace生孩子,不願意看到項野,因為一看到項野就會想到他母親,直到十年後當Grace第四次懷孕的時候,他不忍心再為了那三年去拒絕一個無怨無悔陪伴自己十年的女人,他留下了那個孩子,就是菲比。也正因為向美的緣故,他恨東方女子,認為她們都是居心叵測,當他第一次看見施樂出現在威廉身邊時,他覺得是上帝在懲罰他的有眼無珠,為了不讓威廉重遝他的覆轍,他想盡辦法阻止他們在一起。
“樂,”老路易斯目光誠懇地望著她,“我真的很抱歉曾經那麽對你,其實對你非常不公平,向美是向美,你是你,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我的兒子比我幸運得多。”
通過這一次推心置腹的談話,施樂覺得自己與老路易斯的關係近了許多,老路易斯如釋重負,她對老路易斯最後那一絲設防也消失不見,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得失禍福都在一念之間,你以為公正背離你的時候,說不定希望就在轉角。
老路易斯為了挽回她和項野的關係,特意找了一天舉辦家庭聚餐,給他們機會交流。
這兩天,項野基本上都在醫院,回來之後沒有罵她,也沒有跟她吵架,完全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地對她噓寒問暖,可是他身上散發的那種強烈的疏離感,讓她不敢靠近,連說話都要在腦子裏回轉幾十圈才敢開口。
他心裏一定很難受吧。
如果換了她,項野傷害了她的家人的話,她也會難以接受的。
她理解項野矛盾的心情,可越是看他裝作若無其事,她越是心如刀絞,想當初項野也是這麽對待老路易斯的,可她心裏清楚他對老路易斯有多恨,唯一沒讓他采取任何行動的原因,隻因為老路易斯是他的父親。
那麽他現在對她也是這樣嗎?
怨她、恨她,隻是看在她是他老婆,或者隻是菠蘿媽咪的份兒上才沒有爆發?
晚飯後,項野便獨自一人去花園裏乘涼,高大健碩的身影處在黃昏裏,是那般落寞蕭索。
她走過去,繞到他麵前,墊起腳,手臂掛上他的脖子,吻上他涼薄的兩片唇,急著探出舌頭,用熱烈的吻來驗證她的猜測。
項野遲疑了一下,這讓她心涼了半截。
就算他後來也有回應,而且漸入佳境化被動為主動,吻得粗氣直喘,那一下停頓,也成了她心裏那根刺。
小手輕撫著他俊朗逼人的臉頰,她多想一眼看穿他深邃眼眸裏隱藏的東西啊,這樣就不會兩相對望,卻連半個字也吐不出。
“項野,……媽,會好的。”許久,她說。
項野勉強扯了扯唇,沒有回應她的話,抓著她雙肩把她身體轉過去,從身後環住了她,下巴習慣性地抵在她腦袋頂上。
那擁抱不禁不鬆,映照了他不知是進是退的心情。
眼前是Grace親手栽種的一整片鬱金香花圃,五顏六色,嬌豔欲滴,不知道兩個人再次玩那個遊戲是否還會心靈相通。
“紅色!”
“黃色!”
同一時間,兩個人分別指向了他們所選的花,以前他們總是能選到同一個顏色,甚至同一朵花,然後施樂就洋洋自得地說她會讀心術,專門讀他項野的心術。
如果真能這樣就好了。
此刻她除了感受到身後強壯的身軀外,她讀不到他一絲的情緒。
她終於按耐不住,“項野,你說了,我有氣就可以往你身上撒,那你有氣也可以往我身上撒!”
項野審視的目光看著她,聲音平靜,“你覺得我在生你的氣?”
“沒有麽?”
“有麽?”
項野似乎鐵了心不會跟她坦白了,施樂心亂如麻,還不如像以前那樣他生氣了,吼她一頓,兩個人幾天就好了。
可現在,也許她一天不把真相告訴項野,她一天就是害她母親滾樓梯、受傷、手術的元凶,項野心底那根刺也許永遠都拔不出來。
兩個人磨合那麽久,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感情,真的要眼睜睜看著它往毀滅之路上一走到底嗎?
“項野,其實媽她……”
施樂有些忍不住了,她想揭發向美,來挽救她預見的、岌岌可危的婚姻。
項野俯視著她,複雜的目光好像隱藏著一絲抗拒,似乎他不想聽,也不想她辯解,他寧可選擇欺騙自己,也不想麵對去指責她。
是這樣嗎?
施樂淡淡一笑,還是隱瞞了下來,“其實媽她一個人在醫院一定很孤單,你多去陪陪她吧,我改天去看看她好嗎?”
項野似乎並不讚同,半晌,他敷衍,“不急。”
好不容易努力展開的話題,就這麽擦著邊兒結束了。
施樂心中默默一歎,一籌莫展。
項野當天晚上沒有回家,直接從老路易斯那去了醫院,那時候向美已經睡了,他就坐在病床邊上目光複雜地盯著向美。
她手臂上纏著一圈又一圈的繃帶,額頭上有淤青,五十多歲的老人了,還要承受這些苦,看在做兒子的眼裏怎麽不會心如刀絞?
項野雕像般一動不動坐了一整夜,可卻在向美醒來之前悄然離開醫院回了公司。
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一個影子閃進了病房,嬌小身材,寬大的醫生白大褂,麵戴口罩,關緊房門之後,口罩摘下,是一張略憔悴的俏臉兒。
施樂輕手輕腳靠近病床,每一步踏過去都異常沉重。
這個女人睡顏看起來那麽嫻靜,你根本無法將她和女間碟劃上等號。
可她偏偏就是,而且異常狡猾,她施樂今天就要與這樣一個複雜的對手麵對麵,攤牌,心裏不慌,但多少也有些不平靜。
突然,向美在她還差半米距離時猛地睜眼,精準地與她四目相對,顯然早已預料她的出現。
“嗬,你來了,快坐吧。”向美竭力坐起來。
施樂心裏一嗤,被識穿了還能表現若無其事,果然非一般人物。
她脫下白大褂搭在床頭,攏攏裙擺坐過去,向美淡掃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肚子,沒說什麽。
施樂也淡淡將手包打開給向美看,“我身上沒有竊聽器,也沒有錄音筆,我們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為什麽處心積慮害我?”
向美舉了舉自己吊著繃帶的左手臂,嘲弄一笑,“我害你?貌似躺在醫院裏的人是我。”
施樂一哼,“向美,你沒必要在我麵前惺惺作態,你滾樓梯不就是怕我拆穿你左手臂舊傷麽,我知道你是誰,你是M國間碟,K的上家,可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麽偏偏跟我過不去!?”
向美像聽到了笑話,哈哈大笑,“孩子,你可別逗我,我都老太太了,還間碟?”
“你不承認可改變不了事實,你知不知道你走了多少年,項野就惦記了你多少年?枉項野與你母子重逢那麽開心,如果他知道你那些故事都是編造的,當初是你拋棄他們父子,他心裏該有多難受?還有老路易斯,他那麽愛你,你竟然把他說得那麽不堪,你知不知道他為了維持你在項野心中的形象,寧可背上負心人罵名三十年?你的心,怎麽這麽狠!”
聽到這,向美臉色一沉,不置可否。
“向美,就算你做過間碟,如果不是因為投奔項野之後還搞出這麽多事來,說不定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無論你什麽目的,你最好離開這個家,我不想你最後會傷害到項野。你是他的母親,真的願意眼睜睜看著他為你心碎麽?如果你不走,我會將你的身份告訴項野。”
向美不以為然,“告狀?你有證據麽?”
施樂很篤定,“我的話就是證據,項野他相信我。”
兩個女人目光再次對上,犀利,冷銳,充滿濃烈的敵意。
項野那人是何其理性,他隻相信客觀事實,怎麽可能感情用事隻聽信一個女人一麵之詞?所以向美心裏一直自信,隻要左手臂鋼條證據毀滅,就沒人敢威脅到她的安全,可如今麵對施樂堅毅的眼神,她心裏不托底起來,畢竟,最近她看到項野對施樂有多偏袒,就連她滾樓梯,他也隱忍著,沒有責備施樂一句。
她想借項野之手趕走施樂的計劃再次泡湯了,這讓她幾天都沒睡一個好覺。
“施樂,真正該滾的人是你!”
“我!?”
“沒錯。你一直站在道德至高點上來批判我,你其實跟我沒什麽區別。”向美冷笑,“施樂,你信麽,其實你也是個特工,而且是個高智商、高技能,受國家重用的特工。”
施樂怎麽可能會信?
她眸子謹慎地半眯,沒有說話。
“你說過,我是做母親的,母親保護兒子是天性,你覺得我會允許你這種人留在我兒子身邊麽?何況你母親又是因為項野而死,誰知道你接近我兒子是什麽目的?萬一哪天記憶恢複想找我兒子報仇,在他熟睡中一刀捅死他怎麽辦?”
“我母親的死跟項野有關?”施樂蹭地站起,情急抓起向美衣領,“你怎麽會知道我母親,她發生了什麽事?”
“走開!”向美用力一推她,差點把她推了個跟頭,她懷著孩子,嚇壞了,可惜這次沒有項野有力手臂的保護,她驚亂中抓著櫃子角,才勉強穩住身體。
施樂一默,這個世界有人恨你,也有人疼你,麵對恨你的人的時候,疼你的人不在,而且這個疼你的人還麵臨信任危機,那種孤立無援,很是令人心裏酸澀。她很想去否定向美所說,可她清楚記得自己四年前有一段記憶是斷片的,又怎麽去證明向美說的不是真的?
深呼吸,她冷靜了下來,“一個連孩子都肯拋棄的人,你說你做的一切都為了孩子,這話有信服力麽?”
“你信不信都好,我也是出於無奈。”向美目光一黯,“我跟厄爾路易斯在夏薇夷認識之後就有C丨A的人找上我,他們出示了我父親、也就是項野外公貧汙的證據,說如果我不為他們做事的話,他們就將這些證據交給上頭治我父親的罪,那數額,一定是死刑,我當時才十七歲,很害怕,就算相信我父親沒做過,可除了答應,沒得選擇。”
“C丨A知道路易斯看上我了,就讓我利用跟路易斯的關係竊取大地之神商業機密,我不懂,他們就把我帶到秘密的地方訓練我怎麽開槍,怎麽去吸引男性,怎樣操作電腦,把我當正規間碟一樣培養。後來我的身份被路易斯識破,沒想到路易斯沒有趕我走,C丨A怕我做反間碟,繼續用我父親的事要挾我離開。我以為回到M國就是解脫,可很快就被指派了新任務。”
施樂接了一句,“是滲透到凱旋集團嗎?”
“嗬嗬,你倒是聰明。”向美笑得有些勉強,“他們是貪心的魔鬼,你永遠都逃脫不了他們的掌控。他們把我送到帝皇會所,再通過國內的人把袁治凱兒子袁宇引到帝皇,製造成一次偶然的性丶交易,其實每一個環節都是精心安排,袁宇見到我時已經被迷了藥,意識不算完全清醒,所以無論他看上誰,最後躺在房裏的都會是我。”
“那看來他跟你結婚,甚至英年早逝,也是在你們的計劃之內……”
向美一頓,“嗯。”
“那你不能生育也是假的咯,你隻是不想給袁家留後而已,因為你知道早晚要離開凱旋,怕有了袁家骨肉會不忍心下手,那你為何還要跟老路易斯生孩子?是因為第一次做間碟沒經驗麽。”
麵對施樂的嘲諷,向美神情有些凝重。
“等等!”施樂突然想到一件事,後脊背滲上一股寒意,“K接近旋風,慫恿他走私軍火,後來軍火在老窩國不翼而飛……。你是K的上家,你不可能不知道,卻眼睜睜看著旋風走上絕路,還跑來跟我騙錢,你的心怎麽能那麽狠,旋風就算不是你親生,可你也養他二十多年啊,難道沒有一絲惻隱之心嗎!”
向美目光一冷,“我隻有一個親生兒子,就是項野,其他人都是浮雲,他們死活與我無關。K和旋風合作電影是我牽線的,我要讓K想辦法讓旋風盡快退出娛樂圈回凱旋,隻要他在凱旋犯了錯誤,我就有機會掌權,袁老爺子歲數大了基本是退休狀態,到時候凱旋就是我一個人的。”
施樂不敢置信地望著向美,“這麽說旋風在片場中槍也是你親手搞出來的!”
“是。袁貝兒在舞會被K誤奸之後,也是我收拾的殘局,嗬嗬,項野不愧是我的兒子,都不需要我暗中出手就識破了K的計劃,下手又狠。”
“你明知道K和項野的恩怨你還縱容K?”
向美不以為然,“如果能利用K鏟除你,我何樂而不為?何況我對項野的能力有信心,K根本不是項野的對手。我唯一算錯的是你,你就像個膠皮糖一樣纏著我兒子,連旋風和袁貝兒都沒把你倆分開,活該你受了這麽多年的苦。”
施樂聽得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兒,向美在說旋風和袁貝兒受過的傷害時眼底沒有一絲憐惜,真好像在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向美的冷靜,讓她恍然見到項野的影子,細數下來,項野的冷漠、狠戾、無情不都是從這個女人身上繼承而來?
“你就算對我有意見,可後來項野外公也去世了,M國威脅不到你了,你為什麽還不收手?”
向美好笑地看著她,“你覺得我在為他們做了那麽多事之後,他們會輕易放過我這個棋子麽?收手?這已經成了我生活的全部,收手,除非我死……”
施樂憤恨,“這些都是借口,你就是這種人,一開始C丨A利用你,後來你其實也在利用C丨A幫你實現掌控一切的願望。”
這話倒是被施樂說中了,向美特別看她一眼,“說老實話,你這麽聰明伶俐的女孩是我心中媳婦的人選,隻可惜,你在我兒子身邊就像個定時炸彈,隨時會害了他,我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隻要我這條老命還在一天,你就永遠別想跟我兒子在一起。”
施樂眯起眼,“這些年你到底做過多少喪盡天良的事!?”
“嗬嗬,我保護自己的孩子天經地義,因為你必須死了,我才能安心。施樂,你還記得一丁點有關X國的事嗎?”
施樂蹙緊了眉,很顯然她不記得。
“Y軍已經在X國駐軍有上百年曆史了,他們在沙漠裏建立秘密基地進行科學研究,常年有駐兵把守。其中最著名的當屬Y國的BIO生物工程公司,他們一早就駐紮在基地,派遣當時最優秀的科學家研發一種生物傳感器。”
施樂對生物傳感器十分了解,當作戰中,如果敵方使用生化武器,傳感器會第一時間預警,並準確辨別細菌類別,從而達到最快時間抑製細菌擴散的作用。之所以選擇在沙漠裏研究,很可能是方便從一種駱駝血液中提取基因,這一科研成果是最近十幾年才被科學家發現的。
向美說:“可是M國一直懷疑BIO不止研究傳感器那麽簡單,X國沙漠地勢險峻,軍事衛星很難探測到真實情況,他們懷疑BIO違規,和國內聯合起來秘密研究生化武器。於是M國給我指派了任務,看我能不能從袁治凱那裏得到些什麽消息。”
“果然,我發現了一份BIO秘密檔案,上麵詳細記錄了科學家們的資料,其中有一半科學家是國人,如此一來就證明了BIO的確是在跟國內秘蜜合作,隻是仍沒有發現他們研發生化武器的證據。我將這份檔案副本交給了M國,也就是九年前,M國派遣一隊海豹特仲前鋒隊去炸毀基地。可是奇怪的是,Y軍似乎一早得到了消息,還沒等海豹突擊隊靠近基地他們就全軍覆沒了。”
施樂心裏暗忖,應該就是那次K的父親布勒將軍出賣的M國,和Y軍達成了交易。
“這一次M軍打草驚蛇,BIO行事更加小心了,又因為M軍隻是懷疑就采取行動,就算死了一隊人,為了不與Y國撕破臉,也隻作罷。”向美一頓,看向施樂,“你是不是覺得奇怪我為什麽跟你說這個?我想你應該也猜到了,沒錯,科學家名單上有你母親施蓉蓉的名字,那照片簡直跟你一模一樣。”
施樂的心髒像被人狠狠撕扯了一下,多少年了,她終於有了母親的消息,可同時,心裏僅存的那點希望也沒有了,她的母親已經死了,她徹底變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強忍著淚水,她盡量平靜地說:“我母親是失蹤人口,我怎麽會知道這不是你杜撰的?”
“你不信我可以去問項野,他也知道。”
“項野他知道!?”
“項野他什麽都知道。知道你特工的身份,知道你母親是幹什麽的,知道她是怎麽死的,之所以沒告訴你,就是怕你找他算賬。”向美笑得有幾分幸災樂禍,“二十七年前BIO有讓袁治凱在國內秘密招收科學家,為了安全起見,他們招收一些沒經驗、但有天賦、家庭背景簡單的大學畢業生閉關培訓,等他們能力夠的時候,就送到X國。整個招收計劃條約上有一項是不準回家、不準與外界聯係,那份BIO資料上有記載施蓉蓉進了機構之後才發現有了身孕,她把孩子生了下來,托人送回家,那個孩子就是你。”
“……”
“六年前X國南邊境沙漠突然全麵戒嚴,那裏消息封鎖,不準任何人進入或者出來,後來就發生了大爆炸。”看到施樂懷疑的目光,向美辯解,“這次不是M國做的,總之那一次BIO的科學家無一幸免全都死在了沙漠裏,項野當時在X國與Y軍一起做的決策。”
“……”
“這件事情發生後不久,我就在袁治凱那發現了關於你的檔案,你表麵上是聚焦的駐外記者,實際上專門為國家從事一些電腦技術相關的特殊工作,有一點特別的是,那檔案不是你的履曆,而是一份秘密實驗測試報告,你是被測者。”
施樂有點無法消化了,眉頭緊蹙著,心裏翻江倒海。
“你被注射一種叫AXM的蛋白質超級合成抑製劑,這種新型抑製劑會對測試者短期記憶造成影響,但至於是永久性破壞、還是暫時抑製、具體失去多少記憶還沒有得到結論,所以就要等你這個小白鼠的臨床結果了。”
施樂自言自語地嘟噥,“為什麽我都不知道?他們為什麽選我?”
向美冷冷看著她,“因為你去過X國,估計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就正好成了人家的**實驗品。嗬嗬,話說回來你還真是命大啊,一般知道太多的人,早就被滅口了,你竟然還能活下來。”
“項野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四年多前你爆炸出事的一年後,項野有一天突然拜訪老爺子,我偷聽了他們一部分對話,似乎項野那時候發現了你的身份,袁治凱在壓力之下不得不將你去過X國、給你做了記憶實驗的事全盤托出。”
聽到這,施樂沉喑了一陣,如果她的死跟袁治凱有關,項野怎麽可能這麽多年都不找袁治凱算賬?如果說兩個人就隱瞞她施樂身份上達成共識的話那也隻是一年前發現她還活著之後,項野去找袁治凱的時候她明明是死了的,項野竟然放過了袁治凱?
思忖後,她目光微涼地看著向美,“那起爆炸根本不是袁治凱搞的,是你吧。”
也許是沒料到她會這麽快猜到,向美詫異看她一眼,半晌,笑起來,“給你知道也無所謂,就是我。當我發現項野的女朋友就是你的時候,我就想盡一切辦法把你從項野身邊弄開。在你去看守所見庫阿成之後,我在你的車底下安裝了炸彈,沒想到你竟然沒被炸死,還被人救走了。我就一直暗中跟著你們,起初我有些意外你會被送到軍總醫院,因為軍總的趙醫生是給你做實驗的醫生之一,後來想明白,那個救你的人也知道你做了實驗。我因為一早就設計讓趙醫生有把柄在我手裏以防萬一,想不到真的派上用場,我看你被交給趙醫生,就打電話給他,讓他跟救你的人說:上級通知,你這個標本已經作廢,必須死。”
“趙醫生是你滅口的?”
向美搖頭,“我想去滅口那天已經有人替我解決他了。”
是祁佳碩……
想不到祁佳碩也知道她的一切,難怪他一直阻止自己回國,他一定以為是袁治凱想要置她死地,殊不知整件事都是向美一手策劃。
想到祁佳碩,施樂有些難過,這時向美說:“我知道你很可能還沒死,不過隻要我兒子認為你死了就夠了。可誰知道三年後,項野去了芭西就突然不回來了,我就知道項野一定是找到了你。”
施樂回想在裏約發生的事情就不寒而栗,“所以K在裏約醫院要帶走我失敗之後,是你打傷了林恩,救走了K?”
“是我,而且讓你跳樓的指令也是我下的。不僅如此,李小瑤抄襲的案子、你收到的手機威脅短信、收買你M國宿舍樓下的美女、鄧妤娜自尉視頻曝光、片場車禍、買通婦科醫生給你不能壞孕的假病曆單,都是我做的。”
“旋風車禍也是你一手導演?!”
“本來被撞死的應該是你,誰知道旋風那小子不識好歹!”
施樂覺得自己麵對的是個瘋子,“你害了這麽多人,隻是因為我有可能會報複項野這種荒唐的理由?”
“荒唐嗎?你可是我兒子的枕邊人,他那麽強大,沒有人能夠真正傷害他,除了你,你可以傷他的心,傷他的身,甚至要他的命。”向美越說越氣,目露凶狠,“你這個陰魂不散的女人,連這樣都攆不走你,世界上女人那麽多,我兒子怎麽會那麽死心眼兒就認準了你了呢!”
“因為還好他這一點沒有隨你,而是像他爸爸!”
向美眼神閃爍了一下,接著,令人憎惡的理所當然的表情便定格在她臉上。直到現在,向美都沒覺得自己有任何錯,也許一開始她被C丨A威脅還有同情之處,可到後來,她蛻變成了比C丨A還要可怕的魔鬼。
“向美,你做這一切根本不是出於愛,而是嫉妒。”施樂義正言辭地說,“你嫉妒自己的兒子被別的女人搶走,你嫉妒我可以跟他朝夕相處,而你卻不能,甚至隻能在最暗的角落看著他,連一句話都不能說,你病了,向美,病入膏肓,如果你還愛項野,如果你還有一點良心,離開這,不要再害人!”
向美冷冷一笑,“我要是不走呢?你又能拿我如何?將我做的事告訴給項野,讓他大義滅親?讓項野麵對拋棄母親的痛苦?這就是你對項野所謂的愛?我跟項野分離三十多年了,好不容易重聚,你忍心麽?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話,你現在也愛項野,可當你有一天記憶恢複的時候,我不信你能理直氣壯地說你還毫無保留地愛著這個害死你母親的凶手,興許……,還有父親。”
施樂心裏一哆嗦,嘴唇不自覺顫抖了,“這不可能!”
“我做過的我都承認了,還在乎你父親這一單麽,不是我做的,我不會背這個黑鍋。”
兩個人針尖對麥芒,到底也沒討論出個什麽結果,向美仗著是項野的生母,吃定了施樂,就賭施樂不忍心讓項野趕她走,才毫不在乎地將所有事都說出來。
施樂在病房裏一直堅持到最後一秒,出了醫院,她頭一暈,扶在牆邊好一陣才恢複視線。她很累很累,身體累,心累,心裏一直有一個聲音告訴自己:不要相信向美的話,母親不可能因項野而死,項野也不可能為了阻止她調查身世而殺了她的父親的。
可是,父親中槍的時候沒人知道那是她父親,他隻不過是個得了老年癡呆的大學教授而已,也許他的死,對項野竭力想保住秘密來說根本微不足道;而且,當初她要小白去楊總編辦公室偷資料隻告訴了項野,可就那麽巧,關鍵時刻辦公室被盜了,小白也被抓個正著;她曾經要學X國語,被項野找借口阻止;她隻要一提想恢複記憶,項野就把話題岔開……
她越是不想懷疑,種種細節證據又不斷從腦子裏蹦,心快亂死了,有一點向美倒是沒有說錯,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她該怎麽去麵對項野?
當天晚上項野一反常態很早就回來了,施樂在三樓樓梯口偷偷望著他,他周身冷得像鍍了曾寒霜,這是他最近沒人注意時最平常的表現,直到他抬頭一眼看到了她,他周圍的氣場才有少許升溫。
她馬上扯開笑臉下樓去迎,“老公,怎麽回來這麽早?”
項野上了幾級台階,一手伸過來小心地將她扶下來,低頭吻了吻她眉心,“明天一早要去澳洲,早點回家陪你。”
“去幾天呢?”
“一周。”
見施樂眨動著睫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項野把她拉到沙發緊挨她坐下,“怎麽,舍不得我?最近越來越粘了,小東西。”
項野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不經意的小動作,帶著十足的寵溺。還不見反應,他補充,“不然我帶去你,順便玩幾天?”
“我們都走了,那媽怎麽辦?”
“你就算留下,她在醫院裏你也幫不到什麽。”
也是……,隻是施樂哪有心情玩,項野頭頂上好像插了一隻“殺人凶手”的牌子,讓她心情低落極點,如果他對她的寵是建立在踐踏她親人生命基礎上,她就像個未經世事的小女孩一樣生活在他構建的虛幻的美麗世界裏,不是很悲哀?
吃飯的時候,她故作隨意起了話題,“對了老公,我記得咱倆剛認識的時候你問我去沒去過X國,為什麽呀?”
項野謹慎的目光掃向她,盯得你全身發麻,“怎麽突然問這個?”
“哦~,去南菲時候突然想起來,”她笑得賊賊的,“你該不會一直瞞著我有個前女友,我隻是個替代品吧?”
其實這是施樂心裏真實的想法,在一起後就沒再提過,是不想用以前的事來給現在找不痛快,今天她故意說得酸溜溜,也是想靠這個理由蒙混過關。
項野眸底遲疑之色漸褪,以為是孕婦期情緒波動而已,便肯定道:“從來沒什麽前女友,你是第一個。”
“那那個女人是誰呢?”
項野往她碗裏夾了一片冬瓜,若無其事地說:“她救過我。”
施樂咬著筷子,打趣道:“你說那個人……有沒有可能就是我呀!”
項野筷子一頓,勾唇反問,“你去沒去過X國自己不知道?我倒希望是你。”
項野高明地將矛盾引到了她身上,讓她無言以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反擊,最後不得不硬將話題拉回來,“那你為什麽會去X國?又怎麽會遇到危險?”
項野覺得施樂今天有些古怪,不過還是如實回答了她,“X國南邊境的基地防禦係統是大地之神設計的,我去做顧問,後來我被朋友出賣,K的父親布勒將軍綁架了我,拿我來威脅Y國軍方兌現當初對他的承諾。”
“基地有發生什麽事嗎,要你這個首席親自出馬?”
“沒什麽事,”項野拿起湯勺給她碗裏補了點魚湯,“來,這湯多喝點,現在四個多月了,寶寶需要更多營養。既然你不想出去玩,你想梅蘭竹菊哪個在家陪你?”
被項野岔開了話題施樂也不敢再問了,“不用了,你讓他們在醫院陪媽好了,我去老路易斯那住著等你回來。”
項野想了想,點頭,“也好。”
施樂一直裝作若無其事的,可晚上就徹底睡不著了,項野的回避再次印證了他隱瞞了一些竭力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從認識項野到現在,他改變很多了,幾乎什麽事都告訴她,關係到家裏的決定都會跟她商量,偏偏是X國的事,他左躲右閃絕口不提,而且項野自己也承認,他跟X國的駐軍有決策關係,看來科學家們的死真的跟他有關了。
如今,項野在誤解她,她也在懷疑項野,婚姻未來的路晦暗不明,她到底該怎麽辦?
她緩緩轉過身子,麵向他,不知道他睡沒睡,呼吸看起來倒是很沉穩,健碩有力的臂膀橫在她身上,連睡覺都帶著他霸道的占有欲。他愛她,一定的,他的心特別狠,也是毋庸質疑的,心裏一直在問自己,她能同時接受他這兩點嗎?甚至原諒他無意中對她家人造成的傷害嗎?
第二天一早項野親自將施樂送到老路易斯城堡別墅門口,她掛著他的脖子,臉兒貼在他胸膛,依依不舍地對他抱了又抱。
項野心都軟了,有些舍不得走,他撫了撫她的後背,“我們的施堅強呢,傻丫頭,又不是不回來。”
施樂搖著頭,死死咬著唇不說話,眼中充滿了依戀,可就算再不舍,該放手遲早要放手的,就好像你注定成為誰誰的子女,有些事也注定要你去做。
她揚唇笑起來,把項野往外推了推,“快走吧,再晚一點該堵車了。”
項野覺得施樂今天特別美,一顰一笑都令他心動,他深深看著她,指背在她嫩嫩的臉蛋兒上流連一會,低頭與她吻別,才三步一回頭,五步一招手地坐回車上。
汽車啟動了,消失在晨霧當中,施樂望著那看不清的遠方,心中一片迷茫。
高峰會議上,項野已經是第十幾次違規偷偷查看手機了,施樂十六個小時沒有接電話,也沒有回複他的短信,兩個人前兩天還好好的,突然的變化讓他十分擔心。
會還沒開完,他提前離席,不太情願地給老路易斯打了電話,老路易斯說施樂一直在房裏睡覺,問他用不用叫醒她,他不想打擾施樂睡覺,想想還是算了。
兩個多小時後,施樂主動打來了電話,她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嬌嬌地說:“老公,對不起哦,這兩天天熱,睡多了,手機靜音沒聽到。”
“你沒事就好。”
兩個人又在電話裏膩歪了一會才掛,項野提起的一顆心也落下來,看來是他多心了,那天他離開時,施樂的表情總會不經意想起,讓他寢食難安。
澳洲的行程已經過半,項野和施樂的聯係也恢複如常,隻是,在離回Y國還有兩天時,施樂再次失聯,而且比之前更久,十七個小時。
項野少見地有些焦慮,老路易斯告訴他施樂在睡覺,可他回酒店後還是不間斷地每隔一段時間就給她打個電話或者發短信,沒得到回應後,甚至動用了定位追蹤係統,雷達上顯示,她的確是在老路易斯家。
看到屏幕上閃動的那個點,他平靜了些,他知道自己有時候有強迫症,她越是不聯係,他就越想聯係到她,他已經在努力克製自己了,不過在盯了那個點一個多小時後,他蹭地站起來——
“馬丁,備機。”
他又打電話給在Y國的林恩,“你即刻去畢曉普48號,不管老路易斯用什麽方法阻止你,一定要見到施樂本人。”
不是項野多疑,而是他一向相信自己直覺的準確性,做他認為對的決定,就算到頭來是他決策失誤,隻要她沒事,怎麽折滕都不在乎。
飛機臨起飛前,他接到了林恩的回電,“Boss,施樂不在路易斯爵士家。”
項野心裏咯噔一下,忙說:“讓他聽電話。”
老路易斯一開始還在各種找借口,可在項野緊迫的逼問下,還是招了,“威廉,你不用那麽緊張,樂說想她的外婆了,怕跟你說不讓她去,就想偷偷回國,等你回Y國之前再回來,機還是我親自送的,好像明晚上就回來了。”
項野可不如老路易斯那麽樂觀,她回國就回國,定位戒指摘掉做什麽?他立即給外婆打電話,聊天式把話套出來施樂並沒有回外婆那,李小瑤那也不在,他甚至丟下麵子聯係了旋風和猶大。
結果是令人失望的,誰那裏也沒有施樂的消息,不過也不排除這中間有人要藏起施樂沒有講真話。
未免遺漏,梅竹菊、李文森各派一個,項野讓他們分頭去調查這四個人,他則立即起飛飛往Y國,看能否找到什麽蛛絲馬跡。
在飛機上的二十多個小時,項野如坐針氈,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樂樂,你說過攆你都不會走的啊,為什麽還要這樣不聲不響地離開,扔下我一個人?’
其間,他接到過兩通衛星電話,分別是留守Y國的林恩和去國內的佐伊打來的。
林恩說:淪敦機場海關那邊得到消息,電腦上的確有施樂離境去國內的記錄。
可是佐伊卻說:國內海關隻有施樂入境記錄,卻沒有再出境記錄。
換句話說,施樂目前很可能還在國內嗎?
未必。
以施樂的電腦技術,她侵入係統抹掉一個小小的出境、入境記錄是何其容易?如果真是這樣,如果施樂有意躲藏,想再找到她,真的如同大海撈針了。
想到這,他胃痛了起來,下了飛機,項野顧不上吃藥,甚至連口水都沒喝就直接驅車來到醫院。
Y國已經深夜了,向美早就睡了,他推開病房門,直接把向美叫了起來。
“母親!”
向美見到他來,喜形於色,“項野,怎麽提前從澳洲回來了?這麽晚還來看我啊,你這孩子,回來了就應該先休……”
向美注意到項野冷鷙的臉色,他高高杵在床邊,根本沒有要坐下的意思,她怯問:“項野,發生什麽事了?”
項野黑眸裏浮滿了傷痛,喉嚨哽了哽,壓抑著情緒,“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麽!”
向美詫異地看著他,“我怎麽會清楚?”
“那你應該清楚跟施樂都說過什麽!”項野上前一步,一身的戾氣也籠罩過去,壓迫得向美透不過氣。
“母親,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處心積慮地害施樂?”
夫妻倆連開場白都一模一樣,這讓向美心裏更恨。
“我什麽都沒做啊,這話我一直都不想說,怕你生氣,可我現在這個樣子躺在醫院都是施樂害得啊,我說過什麽了,你反倒莫名其妙地來怪我。”
向美顫抖著、委屈著、怨著,也許在幾個小時之前項野都還有可能會心軟,可現在不會了,他除了不解,就是痛恨。
“你從住進來就一直在找施樂麻煩,我隻當作是你想博得更多我的關注使用的小伎倆,沒多在意,可到後來,你變本加厲,甚至自己滾下樓梯,冤枉樂樂,沒想到你對別人絕,對自己更絕,那幾天我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樂樂,她楚楚可憐地望著我,我知道她委屈,可是看你傷成這樣,還是沒忍心拆穿你,為何你還不知足!”
向美沒想到項野都看出來了,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兒,狡辯道:“那我也是傷害我自己,我害她什麽了?項野,我是你媽,你不關心我也就罷了,半夜三更跑來質問我,是想把我氣得一命嗚呼嗎?”
項野並不買賬,“我來之前查過醫院閉路電視,施樂有來看過你,我也給袁治凱打了電話,說施樂兩天前去找過他,如果不是你說過什麽,她怎麽會無緣無故偷偷跑掉去找袁治凱?”
“袁治凱他說什麽?”
望著向美眼底拂過的緊張,項野銳眸一眯,又上前一步,“你在怕麽?”
“你怕袁治凱把你做過的事情都告訴我麽?”
他手撐在床頭牆壁上,俯視向美,“你怕連我這個家也容不下你,我不再認你做媽,你變成沒人要的孤獨老人麽?”
他的頭繼續俯低,針芒般的目光死死盯著向美,幾乎穿透她,“我沒有你不要緊,反正三十多年都這麽過了,可施樂就是我的命,有她才有我,沒她整個世界什麽都不是,不管是誰,誰要是敢動她一根汗毛,我會讓他來填命。”
砰的一拳,向美腦後的牆壁陷出幾道裂縫。
向美嚇得眼淚不受控製地往外湧,她兒子瘋了,他不是在開玩笑,他可以為了那個女人,連自己的媽都不要了。她喜歡項野的狠戾、決絕,她覺得這才是真真正正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可當他的無情用在她這個當媽的身上時,她也覺得整個世界什麽都不是了。
在項野強力施壓之下,她一反身為特工慣有的冷靜,捂住耳朵,崩潰地哭出聲來,失控地亂吼,“項野,你不能不要媽啊,媽隻有你一個人了啊,媽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呀,你也知道施樂她是特工,跟你有深仇大恨,在你身邊太危險了,如果她不死,你隨時有可能會死,媽不想哪一天你被那個女人給害死了啊……”
向美一邊哭,一邊絮絮叨叨,許久,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犯了多麽嚴重的錯誤,哭聲戛然而止。
戰戰兢兢地轉頭,項野已經坐了下來,隱忍的目光讓她心跳一滯,他不似剛才那般癲狂,而是望著她,眸中沁滿了受傷和失望。
直到這時她才知道自己中計了,項野是故意刺激她,把她的話給詐出來。
項野也根據她的隻言片語捋清了思路,知道了自己的母親就是K的上家,也是這麽多年來害施樂沒有好日子過的幕後人,他失望透了,也深深自責,原來施樂經曆的這些,還是因他而起,他到底給她帶來多少災難?如果這次施樂再出事,他真的可以以死謝罪了。
“母親,施樂在哪?”項野平靜地問。
向美抿抿唇,沒吭聲。
項野冷冷地說:“我剛才說的話不是危言聳聽。”
向美害怕項野不要她,趕緊說:“她去了X國。”
項野二話沒說抬P股就要走人,不想被向美一下子拉住,“兒子,你不能去X國啊!”
“為什麽!”
“總之你不能去!”向美從病床滾下來,抱住他大步邁開的腿,“就算拚了我這條老命也不會讓你去的!”
項野拳頭死死攥著,忍著怒意,“放開。”
“我不放,你去會死的啊,我怎麽能眼睜睜看著我兒去死!”
項野一驚,“你到底做了什麽!?”
向美隻是哭著一直搖頭,“不能去,真的不能去,都會死的,誰也不能幸免。”
項野聽得頭皮發麻,突然,他似想到了什麽,蹲下來,狠狠扣著向美的肩膀,“你讓曆史重演了,是不是?說話,是不是!”
向美嘴唇都咬破了,半晌,默默點了點頭。
項野腦子轟地一聲,天塌了的感覺,向美說得沒錯,如果曆史真的重演,等於給施樂宣判了死刑,誰也不能幸免。他恨死眼前這個人了,兩隻手恨不能將她捏得粉碎,他以為自己認回了母親是幸福的,沒想到卻是災難的開始,把凶手直接引到了家裏。
大手不斷在施力,他的眼神是那麽可怕,頻臨決堤的情緒幾乎讓他變成一隻弑殺的魔。
許久,他的手,終歸停了下來,漠然地站起來,整理好的表情不再流露一絲情緒,也收回他曾對向美付出過的一切感情。
“向美,如果施樂有什麽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項野沒有再叫“媽”,甚至“母親”,而是冰冷的全名,向美的心好像扯碎了般,痛得不能自已,他不在認她了嗎,她就要失去這世界上唯一那點希望了嗎,她試圖去挽回項野離去的身影,可是他冷冷地讓林恩橫在了他倆中間,頭也不回地走了,不,應該說是飛奔而去。
項野出了醫院就給閃電打了電話,非洲是閃電的地盤,沒有人能比他更快掌握非洲的最新消息。
可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正好發生在施樂給他發最後一條短信之後,閃電告訴他目前X國南邊境的索利城已經變成了死城,通訊中斷,軍方嚴密戒嚴,任何人都不準出入禁區。
項野沒有對閃電透露更多便掛斷電話,把施樂的照片傳給駐軍上校卡特之後就即刻趕往機場,等待他的還有十多個小時的航程。
沒想到的是,事態比他想象中還要嚴峻,別說是找人了,他趕到的時候,X國和Y國的聯合軍剛剛才結束一場生死戰,損失慘重,卡特上校說,索利城可能會在24小時之內失守。
24小時……
項野神色異常凝重。他站在臨時搭建的軍事眺望台上,沙漠起風了,一股股熱浪、沙浪席卷了整座索利城,能見度幾乎為零,城裏靜悄悄的,充滿了破敗感,可視線無法觸及的陰暗處卻危機四伏,隻要你一進去跟自殺沒什麽區別。
‘樂樂,一定要堅持住。’
項野目光一凜,三階並兩階奔下瞭望台,見了一部軍用越野車就跳了上去,他這何嚐不是在堅定自己的信念,眼前處處充滿絕望,如果不這樣鼓舞自己,心裏那顆希望的火種很容易就熄滅了。
從各地趕來的梅蘭竹菊和李文森全副武裝,一並上了越野車,他們都知道此行可能會麵臨什麽,可他們行動如此默契,不需要項野來吩咐,也沒有多說一句廢話,默默支持著Boss所做的任何決定。
“你們不準進城!”
車才剛剛啟動,就被卡特上校的車生生截擋下來,項野不死心,連刹車都沒踩,直接打轉方向盤從旁邊溜了過去,可畢竟他們人多,項野人少,項野最後被四輛裝甲車圍住,才不得不停下。
項野冷靜地說:“卡特上校,出什麽事我自己負責,不會牽連到你。”
“路易斯先生,我們有義務和責任保護你的安全,如果你一定要進去,我的戰士們就一定要跟著你進去,我不想他們和你一起去送死。”卡特有著軍人特有的直率和剛正不阿,可此刻他的眼中卻布滿憂傷,“路易斯先生,別傻了,都快三天了,裏麵不可能還有活人了。你能體會我們不得不朝自己曾經的好戰友、好兄弟開槍的那種感受嗎?”
項野蹙了蹙眉,沒有說話。
卡特歎了口氣,“路易斯先生,冒犯了,等一天後我們撤軍的時候,會帶你一起走。”
說著,他就指揮自己的部下將項野以及其他人一起抓了起來,以防他們合夥逃跑,分別軟禁在了不同的房間。
門關上那一瞬間,項野的心也跟著一沉,他被困在這,誰來救他的樂樂?
施樂是個命大的,她已經困在索利城的一間超市裏快三天了,靠著超市裏剩下的食物和水一直苦苦堅持著,等待著救援隊的到來。
時間一天天過去,起初還有直升機進來,可她拖著四個月身孕的身子,到底搶不過那些瘋狂要逃離這裏的人,幾次都錯過了,後來在一架直升機被擊落、那一整機的人都罹難了之後,就再也沒有救援隊來了。
淒厲悲慘的喊叫聲越來越少,直到現在變成死一般的寂靜,她孤立無援,恍惚覺得這個地球上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施樂來X國是為了探尋真相的,心裏雖然難過,可不是自己親自驗證,即使向美說的話有十分的說服力,她也不願武斷地去質疑項野。
那是她要過一輩子的人,是自己兒子和未來寶寶的父親,她不想將一整個家庭的命運交待在一個敵人的一麵之詞上。
以防項野找到她,她摘掉了定位的婚戒,回到國內之後,她通過旋風聯係上了袁治凱,沒想到袁治凱拒不見她,無奈,她想到了楊俊偉楊總編,她覺得楊俊偉十分可疑,她從X國回來做了試驗品後,楊俊偉就將她從一個各國到處跑的記者變成了一個整天坐辦公室的,會不會有這麽巧?
於是,她去拜訪了楊俊偉家,哪知楊俊偉老婆哭腫的眼睛嚇到了她,楊俊偉老婆說:“老楊昨晚在回自己另外出租屋的時候遇到了搶劫的,被歹徒捅了二十多刀,搶救無效已經去世了。”
施樂全身的汗毛都快豎起來了,第一想法竟然是:楊總編真的死了。
她這才剛剛找過袁治凱緊接著楊總編就被人殺了,遙記得她父親被槍殺不久碰到楊總編,楊總編就說有人在追殺他,還提醒她不要相信任何人……
回想當時他的眼神,分明是在暗示她那個追殺他的人是她認識的。
這會不會又是項野和袁治凱為了阻止她調查下的毒手?
她不想去相信,可太多的巧合拚湊在一塊逼著她不能不信,她對項野堅定不移的心開始有些動搖了。
在國內找不到真相,她去紀念性探望了一眼楊俊偉遺體之後,就決定動身飛往X國最南端邊境城市:索利城。
索利城建立在沙漠之中,一年四季也下不了幾場雨,熱得冒煙,這裏的人穿著傳統的阿拉伯長袍,頭戴布巾方便防禦暴曬和風沙。
拖著有孕的身子讓她在這裏生活十分辛苦,可幾乎支離破碎的心讓她顧不得其他,一到了城裏,就入鄉隨俗換上了一套質樸的天藍色民俗裝,然後向各地商家店鋪打聽基地的情況。
當地人談基地紛紛色變,他們有的說那裏六年前曾發生過極其可怕的事情,有的直接掉頭就走,更有甚者,對她顯出了敵意把她從餐館裏攆了出來,警告她這個外地人不要多事。
當地人古怪的舉動,沒有嚇怕她,反而激發她更想去基地探個究竟。
還是一個旅行社的導遊無意中在大街上看到她,神秘兮兮地走過來,小聲問:“想去基地?”
導遊,男,個頭不高,在她露出防備神色時,他出示了個人證件。
“基地我可以帶你去,不過……”他做了一個抿手指的動作,意思是得看你給的價錢他滿不滿意。
施樂先讓導遊帶她去旅行社看了看,證明他真是那裏的工作人員之後,才談好價錢,兩個人便啟程了。
交通工具是駱駝,必不可少的配備是水,在沙漠裏行的這一路她熱得夠嗆,還好肚子裏的寶寶夠給力,沒在關鍵時刻搗亂。
許久,導遊突然停下,他轉頭說:“我就送你到這了,你沿著太陽的方向走,過了這個山頭就是了。”
說著,他掉頭就走。
“喂,有你這麽不負責任的嗎?給你那麽多錢還不負責送回去?”
導遊理直氣壯,“那麽可怕的地方我冒死送你已經不錯了,想我送你回來再付雙倍!”
看著導遊伸出來的手,施樂特別來氣,不想再被他宰,她自己拽了拽駱駝的韁繩,獨自上路了。
導遊走得像逃命一般,她納悶,就算發生了可怕的事,也過去那麽多年了,一個荒廢的基地真的有那麽可怕嗎?
太陽毒辣,風沙四起,她將頭巾整個蒙在頭上,隻在眼睛處留一道縫。
望著一望無邊的沙漠,她越往坡上爬,越有一種即視感,仿佛此情此景曾在她記憶深處出現過。
不,確切的說應該是在夢裏。
她恍然發現眼前的景象與她那做了好多年的夢幾乎一模一樣,沙漠的金黃色,高高的山坡阻擋了視野,周圍火烤一般的熱。
難道她真的來過這裏?記憶實驗也確有此事?
駱駝馱著她繼續往前行進,當她站在山坡頂上往下眺望時,她整個人呆住了。
沙霧中一座巨大的超現代化白色建築矗立在不遠處,毀滅性的爆炸,六年多的風沙洗禮,讓它變成了一座千瘡百孔的曆史遺跡,孤零零的,釋放著陰森、恐怖、慘淡的氣息,單是看著,已經令人毛骨悚然、望而卻步。
她杵在那許久許久,滾熱的淚默默流下來,浸濕了頭巾,黏黏地貼在臉上。
夢中的景象與現實重疊在一起,像一把鑰匙開啟了她大腦封存的記憶,她想起了她的真實職業,想起了來X國的目的,想起了這裏發生的事情,想起了一切一切。
原來,當年她剛一進聚焦楊總編就找上她,給她兩頁紙不是什麽於教授的推薦信,而是一份有意招攬她為國家工作的機密文件。電腦技術方麵的長處有地發揮,她自然是一口答應,從此她就成了一名特職人員,楊總編也成了專門給她指派任務的聯絡人。
因為有了工作上的便利,她更加不潰餘力地調查母親的下落,終於,在六年前,她無意中查到了BIO公司的信息,發現了母親的蹤跡。那時候她覺得母親拋下她和外公外婆好自私,現在有些理解了,那時候的母親做這個選擇一定十分痛苦吧,如果不逼自己離開,恐怕永遠無法跟父親斷絕那種不正當的關係。
現在想起來,這裏發生的事豈止是可怕,可以稱之為慘絕人寰。
這個世界即使有明文規定禁止,也沒能阻止一些國家研製生化武器的腳步,隻是更加隱秘了。造孽太多,終歸造成了自食其果,一個科學家不小心傷口感染了病毒,變成了一種身體潰爛、不知疼痛的活死人,他變異之後到處攻擊科學家和士兵,將病毒通過唾液傳播出去,讓他們變成跟他一樣的活死人,慣常說法,就是僵屍。
疫情很快蔓延,到處都是可怕的僵屍,當全城的人都在大逃亡的時候,她出於親情的本能,不顧一切地返回基地救母親,途中,她被路過的當地正府軍抓到,打暈前她記得有人說“把她和路易斯綁在一塊,倒著綁,看他還能堅持多久。”。再次醒來時,就是在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朝濕木屋裏,一個被下了藥的男人,祈求她的幫助……
中間的小插曲沒能影響她救母親的決心,四周戰火連天,她卻拚了命從閃電的車裏跳了下來。
可是基地還是爆炸了,軍方無數顆導彈亂飛,幾乎將基地毀之殆盡,所有駐紮在那的士兵、科學家無一幸免,全都死在了裏麵。
“媽——”
漫天的大火將她唯一的希望燒滅了,她奮力哭喊、狂奔、狠狠跌在沙地上,最終在劇烈的震**中昏死了過去。
等再有記憶時,就是某一天從家裏的**醒來,正常去上班,被楊總編在辦公室非禮,她反擊,不出意外地失去了理想中的職務,她再也沒機會出國了。現在想來,是楊總編自導自演的戲碼,防止她有機會重回X國想起以前發生的事情。
這是一段令人不堪回首的記憶,充滿了醜陋、痛楚和絕望,如果可以,她真希望這段記憶永久封存,永遠也不要想起來。
基地殘垣敗瓦,多處被風沙掩埋,她在裏麵轉了一圈,除了一些冰冷的儀器見證了悲慘曆史,早已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停留了半天,她帶著失望返回了索利城,沒想到那裏突然變成了疫區……
施樂吸了吸鼻子,天馬上要黑了,她必須提前上好廁所,順便去超市貨架上換一本雜誌打發整晚的時間。
這種僵屍白天、夜晚都會出現,隻是晚上嗅覺更靈敏,方便他們出來尋找其他還未被感染的人類。
打開筆記本裏的一個軟件,這軟件是用來通過紅外線探測項野心情值的,沒想到純玩心態設計出來的軟件卻成了救命的東西,她昨天才探測到超市裏有僵屍,成功在儲藏室躲過了一劫。
晚上,施樂看雜誌不小心靠著紙箱睡著了,翻身的時候被筆記本的亮光閃醒,看到屏幕上的紅圈,她驚出一身冷汗。
她即刻捂住嘴,秉住了呼吸。
那紅圈越來越大,閃爍得越來越厲害,這說明僵屍在向她的方向靠近,此時已經站在了儲藏室門口。
與僵屍一門之隔,這種時候還能淡定那是電影,她清晰地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甚至感覺到肚子裏的寶寶和她一樣恐慌。
哢!
門把轉動了一下。
施樂腦子也跟著嗡的一聲,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撿起拖把製成的標槍,死死盯著門,心裏祈禱著僵屍快點離開。
然而,那僵屍好像發現了她,正用什麽東西在撬門鎖,細碎的哢哢聲,聽得她兩腿不停發抖。
門被撬開了,她心一橫,悶頭就把標槍刺了出去,沒想到標槍一把被抓住,她驚異地抬頭,一怔,淚水也同時決堤了。
門口的不是僵屍,而是神祗般降臨的男人,他穿著一身Y軍的迷彩,黑色貝雷帽遮得低低的,右手拿著微衝,定定地站在她麵前,顯得那般高大挺拔,讓人充滿了希望。
項野!
施樂手裏的標槍落地,一時激動過勁兒反而傻站在那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見到她,項野冷峻臉頰上浮上喜色,快速走進來,關上門,輕輕將她抱在了懷裏,附在她耳畔低喃,“老婆,終於找到你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等我。”
直到感覺到他熟悉的氣息,施樂才敢放鬆身體,雙手抓緊了他胸前的衣襟,頭埋進去,無聲地哭出來。
項野輕撫著施樂的後背,心情同樣沉痛。
他在軟禁的地方一直熬到天黑,借口有事情將看守他的士兵叫進來,治服後將其打暈,換上士兵的衣服,獨自一人潛進了禁區。
他沒有叫上李文森他們,這些好兄弟也有家人、愛人,不能讓他們為了他一個人去死,他沒叫閃電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他冷靜地分析現狀,假設施樂現在還活著的話,一定是躲在一個有食物有水的地方,最有可能就是超市,於是先從超市找起,沒想到真的找到了她。
找尋這一路上他看見了好多僵屍在大街上遊**,他們不止襲擊人類,還相互啃咬自殘,隻要一想到這些都是他母親一手造成,他的心就隱隱作痛。
“樂樂,對不起,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是因為……”
施樂搖了搖頭,手封住了他的薄唇,“不用解釋了,我們先離開這吧。”
“晚上太危險,我們等天亮再找機會出去。”
施樂乖巧地點了點頭。
項野凝視她恢複平靜的小臉兒一會兒,確認她情緒還算穩定,便找來一根麻繩,將兩個人各纏一頭以防失散。
剛坐下,還沒喘口氣的功夫施樂的電腦再次頻閃起來。
施樂緊緊抓住項野的胳膊,眼神示意他,‘有僵屍闖進超市來了,而且不止一個。’
細數屏幕上的點,竟然有十來個那麽多,這些僵屍還殘存人類的智慧,一定是偷偷尾隨在項野身後,等他無處可逃了再展開進攻,說不定還能逮到其他人類。
生死大戰的時刻來臨了。
有項野在,施樂不再感到害怕,如果死,能和自己愛的人死在一起,她心無憾。
項野鎮定沉著,從腰間抽出了一把手槍遞給她,口型囑咐,‘別怕,躲在我身後。’
施樂鄭重點了一下頭。
儲藏室的門被僵屍們砰一聲撞開了,他們伸著血淋淋的手,低吼著一擁而上,項野舉起微衝就向它們掃射,爆頭一個、打穿肺一個、用腳踹飛一個,他兩眼殺氣騰騰,弑殺、勇猛,好像頂天立地的戰神保護著他至愛的子民。施樂被他凜冽氣勢感染,眸子火熱,心中充滿鬥誌,也一並加入了戰鬥。
可是僵屍太多了,掃倒一批,又撲上來一批,施樂的手槍很快就沒子彈了,隻有項野的微衝在苦苦堅持。
聽到槍聲,更多的僵屍聚過來,戰鬥了那麽久,他們兩個僅僅移動到超市中心,超市外麵還有裏三層外三層上百僵屍在等著他們。
眼前是一條絕路,手裏的槍越來越輕,項野意識到子彈所剩不多,這樣下去,他們真的要死在這裏。
施樂的小手緊攥著他腰上的麻繩,微微顫抖著,看來她似乎也感受到頻臨死亡的絕望。
就在這時,一輛軍用越野車撞破超市門衝了進來,車窗落下,誰也沒想到竟然是向美探出頭來。
“快上車!”
向美開槍掃射著僵屍為他們掃清上車的道路,她神情冷厲狠絕,動作矯捷穩健,根本看不出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而且左手臂剛做了手術。
項野和施樂同時一驚,顧不上多想,他們朝車門奔去。
短短兩米距離此時卻何其漫長,他們身上噴得到處都是僵屍爆出來的濃黑色漿液,惡心得令人作嘔。
終於,他們成功上了車。
向美即刻將越野車倒出超市在街上狂飆,遠遠將僵屍甩在了後麵,施樂回頭看,如果不是親臨,很難形容出看到成百上千的僵屍一齊唔嗷喊叫地湧過來是何等壯觀。
拐了幾道彎,不見再有僵屍追來,向美在一條狹窄昏暗的巷子裏停了下來。
向美握著左手臂靜靜坐在那不說話。此刻不是指責的時候,坐在副駕駛位的項野隻是淡淡地說:“換我開吧。”
向美點了點頭,轉過臉來,沒想到她臉色那麽慘白,雙眸布滿血絲。
項野大驚,“你……”
向美苦笑了一下,“嗬,剛才開槍的時候被個王八蛋咬了一口。”
項野和施樂心猛地一沉,他們清楚被僵屍咬到會有什麽後果,隻肖半個小時,她就會蛻變成沒有任何人性的活死人。
“也許這就是我做了這麽多壞事的報應,”向美喘著粗氣,手吃力地附上項野的臉頰,“可我從來沒後悔過,項野,媽愛你,我不在乎別人的生死,但不能眼看著我兒子去送死,所以我來了。”
“媽……”
項野抓住她的手,眼窩朝濕了,堅毅如他,此刻卻目光無助地望著自己的母親,看著她在眼前一點點蛻變,卻沒有一點辦法。
施樂眼淚也落了下來,向美的確是愛項野的,每一位愛自己孩子的母親都會像她那樣不顧自己的生命,隻是她的愛是那麽極端,算計別人也算計項野,建立在無數人的痛苦之上,最終導致自己走向了毀滅。
今天向美的出現,泯滅了她心中對向美所有的恨意,人已如此,罷了,罷了……
“媽……”施樂淡淡開口,“我的記憶恢複了,項野沒有害死的我媽,因為軍方在襲擊基地的時候,項野正好被綁架,他跟我一起呆在木屋裏,他又如何做決策?”
向美聽到她的話半晌沒動,片刻,她哭了,又笑了,她哭自己的悲哀,嘲笑自己的愚蠢,這六年她像個隱者一般遊**在項野左右,竭盡所能地把他和施樂分開,沒想到到頭來竟然是個誤會。
她錯得是那麽離譜,親手毀了自己兒子的幸福,也害了她自己。
回頭,目光帶著歉意地望著施樂,她淡淡地說:“於興哲是我殺的,楊俊偉也是我派人殺的,我的目的就是讓你誤會項野,後來看你真來了X國,我就找這裏的一個導遊送你到基地,然後回來趁機在酒吧對酒客下毒。樂樂,對不起,我不求你原諒我,我隻請你以後替我好好照顧我的兒子,他很愛很愛你,請不要辜負他。”
施樂隱忍著淚水,點了點頭。
向美又看向項野,“你也要照顧樂樂,我在中間做了那麽多事她還能和你在一起,寧可大著肚子來X國自己查也不想質疑你,她也一樣很愛很愛你。”
“我這次來,就沒打算活著回去,我已經給M國那邊發送了一封定時郵件自首了,這件事不會牽連到Y國軍方,你爸老路易斯會沒事,還有,請轉告老路易斯,我愛過他,懷了你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正確的事。”
向美喘得更厲害了,“我的時間不多了,我下去引開那些僵屍,你們快點逃吧。”
“媽——”
項野死死抓著向美不放,向美吃力地將手從他手中抽了出來,戀戀不舍地望了他一眼,然後打開車門,跳下車,頭也不回地往後跑去。
項野雙唇抿得發紫,緊緊盯著向美離去的方向,直到她消失在巷口,一滴淚悄然滑落。
誰說這是一個無情的男人,他孤獨的童年讓他用冷漠武裝了自己,其實他內心比別人更希望親情和愛情的澆灌。他找回母親時是多麽開心,母親傷害他最愛的人時又是多麽失望,母親離去他又多麽難過,一切情緒皆因他內心對母親一直存有一份真摯的愛。
項野在椅背上靠了一會,很快穩定了情緒,這時候應該化悲憤為力量,盡快帶施樂安全離開,不然母親就白白犧牲了。
他坐到駕駛位置上,手攥著方向盤,心裏盤算,如果回駐軍營地的話,萬一僵屍們追過來,等於把大批僵屍引到了駐軍那邊,到時他們就危險了。
思忖幾秒,他說:“我曾經看過基地的圖紙,基地東北方向有一個秘密飛機倉庫,與基地的地下相通,是以防特殊情況發生建立的,說不定那裏還有飛機。”
“嗯,聽你的。”
施樂憐惜的目光望著項野,他髒兮兮的臉上刻印著的淚痕,讓她也內心一片濡濕,伸出小手,用袖子給他擦了擦臉,輕鬆道:“老公,我們一定會逃出去的。”
施樂溫暖的笑容給了項野莫大鼓舞,他點點頭,即刻啟動車輛,朝軍營相反的方向——沙漠駛去。
夜晚的沙漠很難辨別方向,項野雖然不是當兵出身,但他有李文森的訓練做基礎,憑借他先天的睿智和機敏,這樣艱難的地勢也應付自如。
施樂小休息了一會,雖然隻是十來分鍾,卻是她這段時間來最解乏的一覺。
坐起來,看項野汗流浹背十分辛苦,她將礦泉水瓶遞過去。
項野看來是真渴了,遲疑幾秒,還是仰頭一口氣喝了半瓶。
“老公,你是怎麽知道我身份的?”施樂問。
項野注視著前方的路,淡淡地說:“是從你家一支USB裏發現的。你還記得有一次我們做噯的時候,你不小心把窗簾拽掉了嗎?”
項野怎麽說也算是標準的紳士了,聽著他把那事兒不做任何修飾地說出來,施樂都有點替他害臊。
“咳,記得。”
事實上施樂查到母親資料之後,備份成USB藏在了窗簾杆子裏以防萬一,隻是後來她做了實驗就將這段記憶忘掉了,項野發現了USB,但是他多疑的個性當時還沒有百分之百對她交底,沒有告訴她,隻是私下調查。
施樂特殊設計的加密鎖給他帶來了很大挑戰,他和李文森、傑克三個電腦高手一起研究,直到施樂出事一年後才將那USB密鑰破解。
裏麵清載了施樂母親的資料以及她自己的個人檔案。
“我以為你出事跟袁治凱有關,因為是我害他孫女袁貝兒出事的,袁治凱想打擊報複。袁治凱為了洗脫清白,跟我說了你在X國的事情。”
基地疫情一爆發,袁治凱就派一隊人去X國營救那些科學家們,可是他們到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那裏已成了一片廢墟。楊俊偉是袁治凱的直屬秘密屬下,他跟隨部隊去了X國,無意中在沙漠裏發現了昏迷的施樂,他將受傷的施樂帶回國後就送她去了軍總醫院趙醫生那裏。
趙醫生說施樂的傷不重,楊俊偉聽了卻陷入兩難,一方麵不想她有事,可另一方麵又恐BIO計劃被施樂泄露出去。
他想起袁部長跟他提過一個神經學研究院的記憶實驗,那實驗一直沒有真人肯做,目前隻限於動物測試階段,他覺得這是個絕佳的機會,於是給袁治凱打了電話。袁治凱同意了他的提議,他即刻通知實驗小組趕到醫院,趁著趙醫生做手術的檔,順便給施樂注射抑製劑。
“樂樂,我一直沒告訴你真相,是不想你想起這些不好的回憶。什麽都不知道起碼對母親還有一絲美好的期待,現實往往比幻想殘酷得多。”
施樂心裏一歎,項野這話何嚐不是在說他自己,他剛剛才失去母親,都還沒有來得及流淚就急著先安慰她,他的隱瞞也是出於對她的愛護,有這樣的老公,她還有什麽好怨的?
小手搭在項野腿上,一緊,她理解道:“沒關係,我知道你疼我。”
項野欣慰地揚唇,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丫頭,她失去了父親,又知道了母親的死訊,她的痛是他的雙倍,卻還能笑著安慰他,她是多麽堅強?
除了外婆,她真的隻剩下他這一個依靠了,如果他們這次有幸能活下來,他一定再加倍對她好。
不久,他們來到一處巨大的拱形建築外,遠遠看去像極了晦氣的墳包,施樂不由自主地蹙了下眉。
還以為來到倉庫就是希望,可大門口的路早就被沙子埋住了,他們根本進去。
項野開車在倉庫外麵一圈一圈地轉著,似乎這個萬事通一時也遇到了難題。突然,他在一麵灰牆前戛然刹車,然後開始倒行。
“項野你要撞進去?”施樂驚道,這很危險。
“這是唯一能進去的辦法。大門是鋁合金製的,汽車根本撞不進去,這麵牆是整個倉庫最薄弱的地方。樂樂,你坐到我後麵去,係好安全帶,保護好頭部。”
“嗯。”
施樂聽話地照做,她相信項野一向準確的判斷一定會給他們帶來好運。
砰!
一聲巨響。
汽車撞破牆壁飛了進去,幸好這是部軍用越野結實得很,又幸好有沙子做緩衝,他們的車順著流沙穩穩著陸。
“樂樂?!”項野焦急的聲音傳來。
“我在!”
“怎麽樣?”
“我很好,”施樂摸摸肚子,“寶寶也很好,你呢?”
項野轉回頭,笑得有些勉強,語氣還是那麽自大,“你說呢?”
施樂疑惑地看著他額上滲出的一層細汗,“你怎麽了?”
“沒什麽,幾天沒好好吃飯,胃有些疼。”
倉庫很大,月光照進來,可以清楚看到倉庫裏停放著一架虎式武裝直升機。項野先把施樂抱上飛機,自己在黑暗裏搗鼓了一會,一陣發電機的轟轟聲,四周即刻亮了起來。
項野從牆邊扯過來一條電線插在直升機上,給直升機充電,隨即跳上來,測試直升機是否能飛。
他操作了幾個按鈕,表上顯示油是加滿的,隨著螺旋槳由慢及快地突突突轉起來,他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下來。
“Baby,我們就要離開這鬼地方了!”
項野低沉的聲音難掩激動,一邊解著身上一直將他倆連接一起的繩子,一邊說:“你在飛機上等我,我去控製室把大門打開。”
項野跳下直升機就朝控製室奔去。
鋁合金大門緩緩打開,望著希望的出口逐漸變大,施樂又緊張又興奮地搓著小手。
可是,難以預料的事情發生了,當項野正打算從控製室返回時,僵屍突然從大門口和牆洞湧了進來。
不是一隻,不是十幾隻,數量多到已經數不清了,很快就填滿了倉庫。
僵屍們似乎發現飛機裏的比較好對付,它們蜂擁而上,砸玻璃、拽飛機門,還有作死的要去弄斷飛轉的螺旋槳,猙獰的麵孔一個個緊貼在玻璃上,施樂驚得臉色發青。
“項野——”
項野還在控製室,微衝在飛機上,他手裏沒有任何抵禦工具,控製室外還有一批要闖入的僵屍,他怎麽才能回來?
施樂二話不說舉槍就要開門掃射,這時候,倉庫裏項野的聲音卻從廣播裏傳來。
“樂樂,不要開門!”
施樂一怔,她透過僵屍兩個腦袋的縫隙遠遠看到控製室裏挺拔的男人。
“樂樂,它們太多了,子彈根本不夠我返回來的,你現在趕緊起飛,不然等它們弄壞螺旋槳我們兩個都得死在這。”
施樂慌了,拍著飛機玻璃大喊,“我不走,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要死一起死!”
項野仿佛聽到了她的呼喚,命令般的口吻說:“樂樂,給我好好活著,都死了誰來見證菠蘿長大成人?誰又來給我生女兒?”
施樂失聲痛哭,“項野,不要,不要,我不要你死……”
“樂樂,乖,不要再浪費時間了。你以前也開過我的飛機,直升機原理基本差不多,你朝東南方向飛,如果被南菲軍方找麻煩,你就提閃電,他會來救你。”
直升機被僵屍推搡得搖搖晃晃,一個似領頭的僵屍不知從哪找到個榔頭,提著衝過來。
項野急道:“來不及了,快點飛!”
榔頭揮過來了,防彈玻璃上出現了蜘蛛網狀的紋路,很快就會被鑿出一個窟窿。
見此,施樂不得不坐到駕駛位置上,按照項野的指示操作,幾乎就在那榔頭砸透的瞬間,施樂一拉操縱杆,飛機騰空了,僵屍嘩啦嘩啦掉下來,榔頭懸掛在洞上搖搖欲墜。
僵屍狂亂著,空氣卻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項野黑眸裏映著人間煉獄的縮影,他冷靜地看著這一切,心情無比的平靜,隻要她還活著,他所做的任何事都是值得,他的死也死得其所。
‘Baby對不起,說要加倍照顧你的承諾要食言了。你是那麽堅強的一個女孩,這一次也一定會挺過去的。你要像以前那樣快樂的活下去,因為,有一個非常非常愛你的老公在天上注視著你,如果你不快樂,他會難過……’
砰!
榔頭砸向了控製室的玻璃……
施樂在倉庫上空盤旋著一直舍不得離開,最愛的人在裏麵等死,她絕望得想直接關掉引擎,讓直升機自由落體。
這時候,寶寶在肚子裏動了一下。
她恍然回神,一抹臉上的淚,拉高直升機往東南方向飛去。
誰知飛了不到幾分鍾,身後傳來一聲震天巨響,直升機也被一股突然衝過來的巨浪震得差點掀翻。
倉庫爆炸了,僵屍混著沙子被炸上了天。
“項野——”
熊熊烈火燒紅了大半個夜空,施樂悲痛欲絕,上天為什麽要這樣對待他們,他們那麽努力的奮鬥,認真對待生活,勇敢地麵對困難,比任何人都更加珍惜得之不易的親情、愛情、友情,難道真的換不來一份平安的人生嗎?
施樂嚎啕大哭著,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飛到的南菲,其間一次也沒敢回頭。
施樂住進了太陽城的醫院,因為悲傷過度,造成了胎動需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她整日望著灰白的窗外以淚洗麵,紅閏的小臉兒變得憔悴不堪,閃電看她這樣,心裏也不住地歎息。
“嫂子,想開點。”閃電也不怎麽會安慰人,他難得在人前摘下來頭巾和眼鏡,施樂卻無任何心情看一眼他俊帥非凡的臉。
“其實這事怪我。”他抿了抿唇,“六年前威廉一醒來凶神惡煞地說要找你,他這個人那麽好麵子,被救起來的時候衣衫不整、狼狽不堪,我問他為什麽找,他不說,我就以為他要找你滅口,當時我想著放你一碼,就沒告訴他真話。”
他的笑容有些僵硬,“如果我知道他是要找你做老婆,我怎麽能幹這種破壞人幸福的缺德事。”
施樂麵無表情地望著窗外,眼淚默默地流著,一句善意的謊言,蹉跎六年,如今兩人陰陽相隔,也許一切都是注定。可是命運論無法撫平她疼痛的心,她好想他,想他身邊陪伴的日子,想他突然出現在眼前,用他特有的自信語氣跟她說:“你老公是誰,你老公是神!”
可是他不是神,隻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有淚的男人。他是一個多麽顧及形象的人呀,最後一刻寧可炸得粉身碎骨,也不願變成醜陋的僵屍。
看她一直哭,閃電不知如何是好,他這個人自我慣了,既不會安慰人,也不會道歉,手握上萬雇傭軍的軍隊頭頭也有不懂怎麽處理事情的時候,“告訴你件開心得事,BIO計劃大地之神沒有參與,他們隻負責基地設施維護,所以威廉沒有參與任何生化武器研製,你老公總體來說還算是個好人。”
這麽一說,施樂哪裏開心得起來,反而哭得更厲害,一個好人就這麽死了,不是更冤枉!
“人死不能複生,哭也是浪費眼淚,好好活著比什麽都強。”
施樂一個枕頭砸到他頭上,“出去!”
閃電不知道哪兒說錯了,劍直的眉頭微蹙著,一時間成了木頭人。
施樂被李文森接回Y國修養,聽說X國的事情最後被聯合國定義為恐怖分子襲擊,M國、Y國都可以公然地派大批兵力進入索利城了,他們將僵屍引到沙漠中進行了統一消滅,短短不到三天就結束了戰鬥。
七天過去了,菠蘿蹦蹦噠噠的小身影整天在施樂麵前晃,好像感受到了她的情緒,在努力逗她開心,隻是有時候他會歪著小腦袋認真地問“爹地”呢?
菠蘿奶聲奶氣地叫“爹地”,每每聽著都會讓她心碎,看著他毫不知情的可愛小臉兒,她至今也沒有勇氣告訴他爸爸去哪兒了。
老路易斯一直沒有露麵,隻有Grace來探望了她一次,也隻字未提那爺倆的事,施樂明白,老路易斯一定受了很大打擊,一個花甲的老人了,要他如何承受老年喪子之痛?
後來,李小瑤從M國王維拉那請了假過來陪她,外婆、李小喵、菲比和邵軍也來了,可能是想著家裏人多熱鬧點,讓她沒時間悲傷。
施樂心裏是感激的,她也在努力調整自己,為了項野和孩子,她不能自暴自棄下去,可是有時候她真的做不到那麽理性,打開手機本來是要打電話的,最後卻是望著屏幕壁紙上項野穿蘇格蘭禮服的照片發呆了許久,把要做的事忘得一幹二淨。
項野的身後事一直是邵軍在幫忙張羅的,這日,菲比跑來告訴她,“屎了姐姐,我們給哥準備了一個紀念儀式,定在明天上午十一點開始,到時候會有很多人來要。”
施樂默默點頭,整個人像個呆板的木偶。
第二天一早,他們九點多就啟程了,李文森親自充當司機開著凡爾賽65來載她,有他在,這段行程的基調就奠定了,車裏沒人講話,也沒人覺得尷尬,沉悶到死……
將近兩個小時後,李文森才停車,告訴她:“夫人,目的地到了。”
施樂回過神向外望去,沒有想象中莊嚴的教堂,隻有一片美麗的碧藍色海港,港口停放著多艘你隻有在軍事雜誌才能看到的歐洲最先進軍艦、戰船。
“這是……”
邵軍紳士地親自為她打開車門,一隻手伸進來,把她請下車,“嫂子,這裏是Y國海軍基地,樸茨茅斯港,儀式將會在項爺給你買的航母上進行。”
順著邵軍手指的方向,施樂微微回轉頭,果然一艘超大號的巨型船隻靜靜地停在港口附近,雄偉、神秘,與日光輝映閃閃發亮,給人一種大氣滂沱的氣勢。
施樂的鼻子酸了,指甲陷進掌心裏不讓淚流下來。
項野說過航母沒了的,原來是瞞著她將航母從內到外徹底翻新了一遍,一個布滿戰爭痕跡的滄桑鐵艦在他的操刀下儼然變成了十足具有他個人風格產物,精致、貴氣和高不可攀。
“樂樂,我們上船吧!”李小瑤走過來挽著她。
從快艇上了航母,施樂才發現儀式已經來了很多賓客,政、軍、商有頭有臉的人物,她在電視上見過、沒見過的都來了,他們穿著莊重的黑色禮服,莊嚴肅穆,講話也很小聲,顯示他們對這位曾經叱詫風雲的年輕才俊的敬仰和尊重。
氣氛實在太壓抑了,施樂有些承受不住,她借口要去洗手間想要偷偷舒緩一下緊繃的情緒,沒想到卻被邵軍一手攔了住,“嫂子,儀式馬上要開始了。”
她無助地望著邵軍,“可我想去洗手間。”
“嫂子,忍一會吧,很快的。”
“我……”
就在這時,船上突然響起了主持人的嚴肅聲音,“儀式正式開始,請樂路易斯、喬治路易斯到台上來。”
施樂愣在那,有些不知所措,大家全都不做聲地望著她,焦急地等待她來打破此時有些尷尬的境地。
小家夥自己走過來了,暖融融的小嫩手牽起她的手,“媽咪,他們在等我們呢,我們快上去吧。”
施樂受到鼓舞心裏一暖,周圍開始有零碎掌聲,很快掌聲變得熱烈、整齊,暗暗的‘加油’聲從身後傳來,大家以這種方式鼓勵著她勇敢走上那中間白色的台階。
施樂終於帶著菠蘿站了上去,她對著麥克風由衷地說:“我代表路易斯家族成員感謝大家的到來,希望你們能永遠記住這一刻,也請記住曾經有一位出色的男人,他以企業家、工程師、Boss、合作夥伴、朋友、親人、甚至敵人的角色在你們的人生出現過,並留下了光輝燦爛的痕跡。”
熱烈的掌聲再次響了起來。
她看到了台下的老路易斯在用力拍著掌,他的目光中沒有責怪、悲傷和憤怒,而是感動望著她,對她肯定地點點頭。
這時主持人繼續引導儀式:“謝謝路易斯女士的發言,現在是格林威治時間11點21分,女士們、先生們是時候該換裝了,音樂奏起!”
話音一落,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整艘航母上沉重的黑色基調瞬間不翼而飛,船沿五顏六色的彩燈閃起,賓客們像變魔術一般裙擺一掀,外套一扯,他們厚重的黑衣黑裙全都變成了華麗、美豔的雞尾酒會短禮服,會場響起了浪漫經典的愛情金曲《with_you_all_the_time一直和你在一起》,一隊武裝雇傭兵穿著統一藏藍色迷彩手舉微衝在船邊整齊地站成一排,拿話筒的、抗攝像機的、航拍的記者們也統統出現,恢宏絢爛的氣勢令人瞠目結舌。
甚至連她的好朋友也瘋了,他們一齊將黑衣服拋到空中,帶領其他賓客們聚到台前,麵帶笑容地望著她。
施樂目瞪口呆,“這是……怎麽回事?”
小家夥似乎有些被嚇到,抱著施樂的大腿煞有介事地望回他們,“你們不準欺負媽咪!”
“菠蘿,我們沒有欺負你媽咪,你看,誰來啦?”
人群這時候自動從中間分出來一條路,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盡頭,他穿著得體的黑色禮服,打著簡單的領結,優雅貴氣的著裝卻被他健碩挺拔的身形穿出男人特有的穩重霸氣,當人群都散開之後,他才不緊不慢地緩緩向她走來。
手捧著的玫瑰在大海的映襯下顯得火紅火紅,閃得施樂睜不開眼,她驚呆了,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很痛,這不是做夢,也不是幻覺,這是現實,項野真的回來了。
項野走上台,在她的麵前站定,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爹地!”菠蘿果斷從施樂的大腿,搶抱上老爸的大腿。
施樂還有些不敢置信,“你……確定不是3D全息成像做出來的?”
說著,手指戳了戳項野的匈口,實的,是真人,她心裏驚喜交加,“你活著怎麽不告訴我啊!”
可項野卻突然悶亨了一聲,手捂著匈口,蹙著眉,小聲說:“輕點,剛做了手術,你想把剛補上的窟窿再捅破?”
施樂緊張地抓著他的手臂,“你怎麽了?做什麽手術?”
“胃穿孔手術,醫生說還不能出院,我心想著必須得先把正事給辦了,就偷偷跑出來了。”項野孩子氣地囑咐,“千萬別說出去!”
施樂哭笑不得,看著滿場飛的記者,就算她不說,恐怕全世界也知道了。
她嗔怪道:“還有什麽事兒能比生病住院大啊,你這太不讓人放心了!”
項野勾唇一笑,將玫瑰交到她手中,然後單膝跪在地上,打開手裏紅色小盒,舉到她麵前,鄭重其事地問:“施樂,你願意嫁給我嗎?”
看到盒子裏躺著的粉色鑽戒,她忍了一整早的眼淚決堤了。
透過鑽石閃爍的溫和柔美的光望著項野,他的目光是那麽誠懇而深情,心懷世界的男人,眼裏卻隻映著一個你。
台下的人一齊喊著,“嫁給他!嫁給他!”
《一直和你在一起》的歌曲回放著:
我在房間裏轉來轉去,
當你笑的時候,我會笑。
當你哭的時候,我也一樣的哭。
我對你許下一個承諾,
我會信守一生。
當你失落,不受矚目時,
當你以為全世界沒人在乎你時,
你可以放心,我一直都在……
施樂覺得自己好像被這比鴿子蛋還大的粉色石頭砸昏了,一開始她還覺得自己這一身白色雷絲小禮服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原來求婚才是這次儀式的真正目的。她對婚姻所有的小期望都實現了,浪漫的求婚,朋友的祝福,特別的婚禮,還有她從未奢望的鑽戒……
老天原來是如此眷顧他們,給了他們磨難,經曆了考驗,最終換來了一個美好的結局。
見她一直沒答應,項野有些慌了,又問:“施樂,你願意嫁給我,做我項野的妻子嗎?”
施樂突然笑了,笑容柔美,充滿了自信。她撫了撫自己挺起的肚子,又看了看掛在項野腿上的菠蘿,她學著項野驕傲的語氣:“我都這樣了,你說呢?”
項野緊繃的俊臉綻放出迷人的笑容,他站起來,像怕她跑了似的將鑽戒戴在了她的中指上,然後,捧著她的小臉兒,重重吻了下去。
“樂樂,我愛你!”
“項野,我也愛你!”
喝彩聲、歡笑聲、祝福聲、掌聲、記者忙著報道聲、航拍飛機的突突聲,還有,他們接吻時的滋滋聲,混在一起,奏成了一篇最動聽的樂章。
……
……
施樂後來才知道,項野的求婚計劃準備了有幾年之久,當天所有賓客朋友都是受項野所托,一起幫助他完成這人生最重要的大事。
其實那天的幸福不止於此,在施樂和項野兩位主角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有一些對話被收錄進了他們的儀式視頻裏,作為永久珍藏。
外婆:“艾瑪,帥哥,你就是猶大啊,你的傳說已經有好幾千年曆史了,老太太我今天終於有機會一睹最牛逼黑澀會老大的尊重了,果然見麵不如聞名,真帥!”
猶大想哭:“外婆,我早就不幹黑澀會了,你沒看場上這些雇傭軍麽,都是我的!”
外婆:“雇傭軍是什麽?”
猶大:“額,就是我聽到爆炸聲後,派過去救了你外孫女婿的那些最牛逼的人……”
外婆:“哦……,還是我外孫女婿厲害,知道爆炸的時候躲在地下通道裏。Anyway,有空上我那吃麵啊,樂樂麵食府,全球連鎖店,值得你擁有!”
猶大:“……”
李小瑤:“哈尼,你不覺得我們今天穿得特有範兒嗎?”
李文森:“……”
李小瑤:“我覺得咱倆不如就借著這套禮服順便去威斯敏斯特民政廳申請注冊結婚吧。”
李文森:“順便……”
李小瑤:“嗯,沾沾他們的喜氣。”
許久,許久,李文森默默地點了點頭。
邵軍:“菲比,你最喜歡的人是誰?”
菲比:“我哥。”
邵軍:“真帶勁兒,夠直接!”
菲比:“那你呢?”
邵軍:“施樂。”
菲比:“大軍哥,你也好資接哦!”
邵軍:“那是,所以就讓他倆忙活他們的去,咱倆開心咱們自己的,來,給哥親個!”
李陽:“你好,我是大地之神公司研發部工程師的李陽博士,很高興認識你。”
某亞洲美女賓客笑著:“你好。”
李陽指著她手裏播放的手機視頻,“在看什麽呢?”
美女:“正在看金獅電影金像獎的直播,旋風拿了最佳男主角獎,正在講話呢。”
旋風站在鎂光燈聚焦的台上,手裏舉著金色小獅子獎杯,喜極而泣:“首先我要感謝大會給我頒這個獎給我,……,這裏我要特別感謝一個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施樂,沒有她對我毫無保留的支持和鼓勵,就沒有我旋風的今天,祝福你,施樂,我希望你能幸福。”
某年,某月,某幸福快樂的一天。
施樂在結束了忙碌的一周、探望過向美、祁佳碩、K和布勒烈士、參加完SHILE雷達二代新聞發布會,終於又迎來了她在大地之神公司為期三個月的年假,可以重操副業了。
施樂:“老公,我明天要去F國采訪,在家好好照顧菠蘿和菠蘿蜜哦~!”
項野輕撫著嬰兒車裏酣睡的小女娃,欣然點頭:“去吧。”
背後,他黑眸狡黠一眯,拿起電話,一句話決策千裏:“停止對F國一切軍火供應。”
沒軍火連仗都打不成了,看你怎麽采訪,還不乖乖回家!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