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京城光華門外。

雲弈坐在一家茶館的二樓喝著早茶,城門處商隊來來往往,行人絡繹不絕。

這光華門乃是京城客商出入的指定通道,所以早早地就有不少商人馱隊在這裏排隊等待入城,所以這小小的茶樓也是客滿為患。

南北坐在雲弈的身邊,指著下麵一位連鬢胡子的中年男子:“公子,那位就是光華門的城門令,付峪。”

“看起來長得有些著急啊,不像隻有三十,倒像跟李管家不相上下。”

南北憋笑,繼續說道:

“白孝泉家的二女兒白夏禾之前就是在久康藥材鋪謄抄藥方和幫忙記賬,這些底層的官兵和衙役俸祿不高,大的醫官藥鋪去不起,所以常常去久康藥材鋪抓藥,估計兩人就是從那個時候認識的。”

雲弈一邊喝茶一邊嗑著瓜子:“認識?我看是有意而為之吧!”

“公子這話是從何說起啊?”

“讓你平時多動動腦子,我的話都當成了耳旁風是不是!”雲弈一邊說著,一邊往南北的臉上丟了兩片瓜子皮。

“這光華門雖說是個偏門,但你看每日來來往往有多少的商隊。別看就是個小小的城門令,但油水肯定不少。付峪能坐上這個位子,肯定不單單是個隻會練武的粗人。”

“說的也是,那公子為何不提醒一下白應台。”

“他家的婚事我一個外人多嘴什麽!而且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旁人說了一萬句,都不頂親身經曆一次。再說了,以白夏禾那個性子,你越說,她倒是越有可能跟你反著來,我才不去惹那個晦氣。”

“我看您是怕了那白家女子吧!”

“怕!怕!我怕你大爺!”

雲弈一把將手裏剩下的幾個瓜子都扔到了南北的身上,不曾想一用力,肩膀就疼得厲害。

“哎喲嗬!”

“公子!您慢著點兒,別扯開傷口!”

“就你小子廢話多!我告訴你,這幾天照顧東西的同時,給我盯緊了白孝泉。雖然他說會把案情向我匯報,但這年頭誰都不可信,明白嗎?”

“明白!明白!”

“對了!你向國子寺那邊給我請了多少天假。”

“隻請了七天,是您不讓我說受傷的事情,我就隻好說是偶感風寒,七天已經是極限了。”

“七天……七天也足夠了。”

雲弈深吸一口氣,倚著欄杆繼續向外望去。

這時從城內緩緩走來七八個身著素衣之人,為首的,雲弈見過,正是昨晚的那名老班主,想必他身後跟著的那幾個也都戲班之人。

整個戲班隻有一輛驢車,連樂器行李都見不到,車上隻躺著一名衣衫幹淨的年輕人,與其他人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公子,他們來了。”

雲弈應了一聲,但其實他的目光從來就沒有在戲班的身上停留。

距離光華門幾十步遠的地方,有一處落腳的早餐攤子。

一刻鍾之前,一名遮著麵容的女子坐在攤子上要了幾個包子卻也不吃,似乎是在等著什麽人。

雲弈當然認得出那名女子到底是誰,即便呂青姝已經穿得相當樸素,幾乎就像是一名普通的良家婦女,但雲弈還是一眼就在人群中認出了她。

那是因為不管呂青姝的衣服褲子如何破舊,可她的鞋子卻十分的幹淨,就像每次出門前都精心擦拭過一樣。

試問哪家的婦女會有這樣的閑心,買兩個包子還要好好擦一遍鞋子再出門。

當然了,還有那一對兒傲人的翹臀,就好似渾圓的水蜜桃,左搖右擺,很難不讓雲弈在人群中多看一眼。

不過呂青姝會出現在這裏,雲弈也不意外。

因為昨日裏正是自己故意說的那一番話,將戲班與呂青峰出城的地點時間透露給了她。

其實也說不上是為什麽,雲弈就想看看,知道戲班今日要出城,知道昨夜自己不會回安遠侯府,也知道是老班主父子合起夥來將她賣給了錢三爺。

如此一來呂青姝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哪怕是真的就跟著戲班一起走了,雲弈也不會去阻攔。

因為他覺得這就是呂青姝的造化,是走是留都是命數,關在籠子裏的鳥兒注定長不出美麗的羽毛。

“公子,你看!”

光華門前,江湖戲班不知為何停了下來,好像是那驢車上的呂青峰正在和趕車的車夫說這些什麽,而且越說越激動,甚至開始拚命地敲著自己的雙腿。

最後走在最前麵的老班主看不下去了,走過來問了兩句,最後竟然狠狠給了呂青峰一個巴掌。

“公子,這……”

“曲終人散皆是夢,繁華落盡一場空。”雲弈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呂家父子機關算盡,最後不過是人財兩空,想來那呂青峰也是心有不甘吧。”

果不其然,吃了自己父親一個巴掌後,躺在驢車中的呂青峰雙目含淚,仰天高歌道:

【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

金滿箱銀滿箱

轉眼襤褸人皆謗

恰似悠悠三更夢

燈將盡淚穿腸

一場歡喜忽悲辛

到頭來是為他人做衣裳】

雖無樂曲做襯,但呂青峰這幾嗓子倒是聽得人心頭悲切,想來曾經也是個十裏八鄉有名的玉麵小生。

周圍的人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紛紛駐足,當然也包括那站在最外圍的呂青姝。

但直到那戲班的驢車駛出光華門,呂青姝就如同一塊礁石一般一動未動。

最終,這個江湖戲班在忽隱忽現的戲文中消失在了雲弈的視線裏,回到了屬於他們的江湖。

“行了,茶也喝夠了,把車牽來,我們走吧。”

……

熱鬧的街道上,裹著紗巾的呂青姝雙目通紅,她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因為如今的她已經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突然,一輛有些熟悉的馬車停在呂青姝的身邊。

一名麵如冠玉卻帶著一臉痞笑的公子從車上探出頭來,對著呂青姝言語輕佻地說道:

“哎喲!瞧瞧這是誰家的俊俏娘子,要往何處去啊?要不要上來歇歇腳,本公子來帶你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