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滴骨驗血

皇上聽了半晌沒有說話。

緋雲知道,他心裏很不好受,劉美人與左浩然的醜事被揭露之後,七皇子的身世皇上肯定有所懷疑,隻是他僅剩這一個兒子,不願意多想,寧願相信,七皇子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而緋雲的話又揭開了皇上埋在心底的疑問,皇室血脈必須幹淨純潔,否則,動搖的將是冷家皇朝的根本,皇上將會成為冷家的千古罪人。

無法麵對列祖列宗。

“除此之外呢?你還覺得有何可疑之處?”皇上艱難地問道。

“最可疑的就是左浩然今天的作為,他明明可以逃走的,雖說皇上布下天羅地網,隻等左家自己往網裏鑽,但以左浩然的能力,他大可以逃走,但他沒有逃,卻去宮裏劫持了七皇子。”緋雲道。

“皇宮守備森嚴,尤其是最近,朕擔心七皇子有事,在他身邊加派了更多人手,朕也在懷疑,左浩然是如何進得了宮來的,他為何可以輕易劫走七皇子。”皇上皺眉道。

“這是疑點之一,小女認為,左浩然劫七皇子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與其說是劫他,不如說是在為保護七皇子的地位做最後的努力。左家事情敗露之後,左浩然擔心皇上對七皇子的身世起疑,如若皇上再有子嗣,七皇子的地位肯定難保,而他臨死前的劫持,會打消皇上對七皇子的顧慮,從而保全七皇子。”緋雲大膽地說道。

皇上果然猛地一震,神色越發難看:“莫非,皇兒他……真是……”

“是或不是,其實還是有辦法證明的。”緋雲道。

“你是說,滴血驗親?”皇上問道。

緋雲搖了搖頭:“滴血驗親是不靠譜的。親兄弟,堂兄弟的血都有可能會融合。”

“你說滴血驗親不靠譜?那怎麽查驗是否親生?”皇上不解道。

“雖說不靠譜,倒可以利用滴血驗親試上一試的。皇上,左家人是不是都已伏法?”緋雲道。

“哦,怎麽試?”皇上眼睛一亮道。

“可惜了,如果左浩然還沒死的話,倒可以當著他的麵,來滴血驗親,如果七皇子是皇上您的兒子的話,他不會有太大的反應,但如果七皇子不是,左浩然的臉色肯定很精彩。”緋雲有點婉惜道。

“左家老太太還在,朕相信,七皇子的身世,左家老太太肯定知道一二。”皇上一聽,虎目微眯,冷冷道。

“如果真是這樣,確實可以一試,倒可以一試。”緋雲高興地說道。

一轉眸,觸到冷奕勳複雜的眼神,清俊的眸子中,隱隱有哀傷,緋雲怔了怔,他素來漫不經心,很少有什麽事情能讓他過多的關心,更莫說哀傷了。

“好,明天,朕在宗人府提審左家老太太。”皇上道。

自乾清宮出來,冷奕勳默然地跟在緋雲身邊。

他有心事,緋雲也一樣有心事。

夜涼如水,月光晈晈,禦花園裏,暗香浮動,幽然寧靜,可惜,兩人似乎都沒了月下賞景的心情。

輕風拂過,揚起緋雲略顯額前秀發,她病體初愈,不禁縮了縮肩。

肩頭一沉,寬大的衣袍,披在她的身上,帶著他的體溫,和他特有的氣息,熟悉,那暖意,讓她鼻酸。

既然要娶妻了,就該與她保持距離,何苦又來招惹她。

“沒有我在你身邊,你可怎麽辦?”緋雲正難受之際,頭頂響聲冷奕勳微微歎息,醇厚的嗓音略顯沙啞,讓緋雲心頭一顫,猛地抬起頭看他,便落入他深遂曠遠的眸子裏,滿滿的疼惜讓緋雲差點哭出聲來。

“怎麽辦?應該死不了吧。”緋雲忙垂下眼斂不敢再看,害怕自己沉溺在他的柔情裏無法自拔,會忍不住要將就,放棄自己的堅持,成為他的之一,而不是唯一。

“不許說死,你要給我好好的活著。”肩頭一沉,他按住她的雙肩,雙眸沉沉地看著她。

“二爺多慮了,緋雲死或者生,其實與二爺並沒有多大關係。”緋雲緩緩揮開他的雙手,轉過身去,背對著他道。

“什麽意思?”冷奕勳莫明地將她又掰轉過來。

“字麵上的意思,二爺,我已經不是你的丫環了,你好象一直忽略了這個事實。”緋雲垂下頭,不肯麵對他,腳尖有意無意地踢著地上的石子。

“當我的丫環,讓你很沒臉嗎?”他果然生氣了,清俊的眸子裏燃起怒火。

“我不能總依附二爺你生活吧,二爺你會有自己的家,會有自己的生活。”緋雲毫不示弱,大聲地說道,她一把推開冷奕勳,退開一步,與他保持距離。

你的那個家,沒有屬於我的位置,我不會委屈求全,那是原則。

“我不介意你依附我,我從來也沒覺得你是負擔,你今天是怎麽了?什麽叫我會有自己的家?”冷奕勳煩躁地一把拽過她,大聲吼道。

“我季緋雲沒什麽大本事,但是,這輩子也不會依附任何男人。所以二爺,從明兒起,墨竹和紫蘭兩個你還是收回去吧,我那個小廟,可容不下兩尊大神,我怕擔誤了她們兩個,以後,您也不必再讓人來監視我了,我也會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緋雲說完,轉身就跑。

“反天了你。”緋雲果然沒跑兩步,就被他拎住了領子,清潤的眸子挾著冰霜:“得了個頭名就了不起了嗎?還是有北戎皇子的青睞就攀上高枝了?你當他會對你真心嗎?”

“我們兩個人的事,別扯三扯四,你自己做過什麽別冤枉我。”緋雲真的怒了,一把揪起冷奕勳的衣襟:“我早就告訴過你,我雖是奴才出身,但我和你一樣,是個獨立的人,是有尊嚴,有人格的人。不許你汙辱我。”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嗎?我就是太縱著你,讓你欠治了。”冷奕勳火冒三丈,他何時不尊重她了?真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裏怕摔了,這個小沒良心的,口口聲聲,句句都透著疏遠,想與他撇清關係,他的心還從來沒這麽撕扯過,難受過。

攬過緋雲的腰,就要拍她的屁股。

緋雲突然一擰身,直直地站在他麵前,清亮的眸子裏盈滿淚意:“好,你打吧,打完這一回,我欠你的算是還了,從此山水迢迢,兩不相幹。”

“你……你是當真的?”冷奕勳怔怔地後退兩步,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道。

“當真!”緋雲回得斬釘截鐵。

“為什麽?”他的聲音黯啞,一個個字艱難地,如從胸膛裏衝出來。

他還在問她為什麽?好笑!

“二爺是不是認為,緋雲就是個活該當妾的命?”緋雲自嘲地苦笑:“是啊,我再得頭名又如何?出身低賤是我身上的烙印,怎麽也洗不掉,誰願意又娶我呢?是我妄想,是我不自量力,是我自作多情,以為……以為會有人與別人不一樣,以為會有人懂我,尊重我,看來,是我錯了。”緋雲邊說邊笑,兩行清淚靜靜地流淌在清麗的臉頰,這個笑,比哭還讓人心碎。

他最怕她哭,以往她一哭,他就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哄她才好,而她過去哭其實是在他跟前撒嬌,故意惹和他難受,惹他憐愛,然後不得不答應她的無理要求。

可今天,不一樣,她哭得很悲壯,對,是有悲壯的意味,還帶著一絲絕然,她不是在撒嬌,也不是在開玩笑,她就是要離開他,與他絕斷。

心陡然就慌了起來,慌得發痛,象被人用鋼錐刺中,生生穿了個大洞,寒風夾雜著冰霜無情地湧進大洞裏,他感覺又痛又冷,所謂透心涼,說的就是這種感覺麽?

“不許,不許離開我。”他艱難地按住她的肩,仿佛用盡了平生的力氣,生怕她真的就這樣走了,山水迢迢,她竟然跟他說山水迢迢,兩不相幹?

她要去哪裏?跟拓拓清宏去北戎嗎?做皇妃嗎?不做妾,做皇妃,還有……他何時說過要她做妾的話?

“你無權幹涉我,二爺,我已經不是你的丫環了。我有人生自由。”他竟然還是一副大少爺的語氣來命令她,憑什麽?你給不了我想要的,憑什麽強製我接受你想給的?

“你的人身自由就跟別人跑嗎?不做我的妾,做別人的皇妃就不是妾嗎?”冷奕勳徹底被她激怒了,口不擇言。

終於承認要讓她做妾了?一直沒有聽他親口說,嗬嗬,原本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那一切隻是自己的誤會,隻是拓拔清宏設計的陰謀,可是,當親耳聽到他承認時,心還是會撒裂般的痛啊,果然,他也是和別人一樣的,沒有什麽不同,一樣也看不起她,一樣踐踏她的自尊。

“冷奕勳,我願意當別人的皇妃也好,當別人的姨太太也好,那是我的事,你不是說過,納豬納狗也不會納我麽?很好,請你說話算數,記住你說過的話,我這輩子,給豬給狗做小老婆,也不會給你做小,明白嗎?”傷心到了極致,緋雲反而平靜下來,眼中滿是自嘲,猛地抹了一把眼淚,轉身就走。

緋雲生怕冷奕勳會追上來,沒命地往前跑,淚水肆意地流著,她也懶得擦,任淚水蒙住了雙眼,她想哭,痛痛快快地放聲大哭一場,可是,這裏是紫禁城,她的哭會讓人笑話。

“小雲姑娘,你這是怎麽了?”好聽的男中音莫明地出現,攔住她。

緋雲皺眉,這個時候,她不想跟任何人說話。

低頭饒過那人就走。

“你不是讓我替你完成一件事麽?我現在是來複命了。”拓拔清宏輕輕鬆鬆地拉住她的胳膊道。

緋雲怔住:“什麽事?”

“滅了左家啊。”拓拔清宏一本正經地回道。

有這樣不要臉的嗎?左家白天已經滅了,那是皇上早就布好的局,皇上滅的好吧,關他拓拔清宏屁事啊。

“小雲姑娘不相信?”拓拔清宏揚眉道。

“皇子殿下,我很忙,沒心情聽你說廢話,左家的事,你自己心裏清楚,做人別太不要臉了啊。”緋雲心裏窩著火,說話就沒好氣。

“呃,你這丫頭,還真是不講道理,你讓我完成的事,我做到了,怎麽翻臉不認帳了呢?”拓拔清宏拽住她道。

“你放開,什麽叫你完成了?那是你完成的麽?左家讓別人給滅了,憑什麽你來邀功?”緋雲惱火道。

“你當我北戎人真的來和親的麽?如果不是本皇子,你們大錦朝真的這麽容易滅掉左家?左家可是有好幾萬人留在連境,那是他們最後的依仗,除了本宮,沒有人知道左家軍藏在哪裏?如果不是左家軍滅亡了,左浩然又怎麽挺而走險,綁架七皇子?”

拓拔清宏道。

看他的表情也不象在說謊,但真真假假,又無人能證實,誰知道他是真是假?

“我知道你最恨的是誰,昨天她可是傷過你的,你就不想出一口惡氣?”拓拔清宏說著就把緋雲往馬車裏塞。

他竟然把馬車停在宮門外,看來,是早就等在這裏了。

自己明明是被皇上押進宗人府大牢裏了的,他怎麽知道自己一晚都沒過就會被放出來?

還特意在這裏等著。

這家夥,比表麵看起來更深沉複雜,看不透。

“你是說左嫣然嗎?”緋雲問。

“不錯,就是她。”拓拔清宏道。

“一個窮途末路的人,我殺她有意思麽?”緋雲是討厭左嫣然,但左家已經滅亡了,皇上下令,左家三族受牽連,左嫣然是左家人,能逃得過去麽?

一個走投無路,已經被判死刑的人,根本不需要費神去殺,去了,就讓拓拔清宏賣自己一個好,受他的人情,憑什麽呀,當自己是傻麽?

“你還不知道左嫣然被特赦了吧。”拓拔清宏看穿她的心思,似笑非笑道。

“被特赦了?為什麽?”緋雲怔住。

“聽說是冷奕勳冷大人求皇上赦免的她。”拓拔清宏走近她一步,戲謔地笑道。

冷奕勳求皇上特赦了左嫣然?

左嫣然武功高強,又極恨自己,冷奕勳誰都沒放過,就放過了她。

心好象又被尖刺刺了一下,極痛之下,已經有點木然。

他愛放過誰就放過誰吧,她又不是他的什麽人,他為什麽要在意她的想法,在意她的安危,早就不該自作多情了,醒醒吧。

木然地抬起步子往前走,眼前一切都變得蒙昧不清,腦子也開始放空。

“小雲姑娘,你不想殺左嫣然嗎?她可是差點殺了你。”拓友清宏很高興她現在的表現。

緋雲象沒有聽見一樣,仍木木地往前走,纖細的身影,寥落孤獨。

拓拔清宏心顫了顫,不忍地上前一步,想拉住她:“小雲,你怎麽了?”

緋雲還是木然地繼續往前走,眼裏一片空洞。

拓拔清宏微歎了口氣,好象自己做得有點過份了,傷口上灑鹽,令她對冷奕勳失望,應該高興才對,但是,她難過,無助,象沒了魂的木偶一樣,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樣子,原來,她是在乎冷奕勳,比他想象的更要在乎。

這個認知讓他心裏象堵了塊濕棉,卡在胸膛子悶痛得難受。

“小雲……”

“別再纏著我,信不信我殺了你?”黑乎乎的槍口頂住拓拔清宏的額頭,嬌小的人兒兩眼泛紅地瞪著他。

“我隻是擔心你。”微微歎了一口氣,拓拔清宏柔聲道。

堂堂北戎國三皇子被人用武器頂著頭威協,他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若是換了別人,早死了一百回了。

可看著她快要崩潰的樣子,他怎麽也生氣不起來。

“走開,我不想看到你。”緋雲收了槍,木然地繼續往前走。

眼前一陣發黑,身子一軟,就向地上栽去。

拓拔清宏忙伸手扶她,眼前白影一晃,正要倒下的人就被另一個男人抱在懷裏。

“聽不懂大錦話嗎?她說讓你滾開,不要再纏著她。”冷奕勳冷冷地看著拓拔清宏。

“哦,好象她也說過,再也不想看見你,要與你一刀兩斷,從此兩不相幹。”拓拔清宏笑得兩嫣生花,嬌豔無比。

“這是我與她之間有事,不用你管,再纏著她,別怪我不客氣。”冷奕勳說完,跑著緋雲一個縱身,便失去了蹤影。

這個人的輕功之高,拓拔清宏平生僅見,他笑了笑,手指慢慢收緊,總有一天,冷奕勳,本宮會與你一決高下。

緋雲一覺醒來,感覺骨頭都快散架,扶著額頭坐起,就見墨竹和紫蘭兩個齊齊地坐在床邊,滿臉怒氣。

“你們怎麽了?”緋雲有點莫明其妙。

紫蘭將一張紙往她身上一摔:“這是我的身契,我早就不是理國公府的奴才了,無家可歸,原本是投靠你,想混口飯吃,既然你不肯收留,那我就不賴在你這了,墨竹走吧,天大地大,難道就沒有你我的容身之處?”

墨竹手裏早就備好包袱,苦笑道:“是啊,天大地大,可我除了殺人,好象什麽也不會,一個女兒家家的,要到哪裏找份工作養活自己呢?”

紫蘭將她一拽道:“養不活還可以去怡春院嘛,憑你我的長相,怎麽也可以混口飯吃。”

呃,怡春院這種地方都說出來了,紫蘭到底該有多生氣?

“兩位姐姐聽我說。”緋雲撫了撫額,怎麽也想不起昨天是如何回的順安街。

“我隻是個小小的差衙,一個月奉碌也不多,以前是二爺讓你們過來幫我的,現在二爺要成親了,我與他……也沒什麽關係了,你們犯不著呆在我這個小廟裏,我是怕擔誤你們。”

“二爺要成親?”紫蘭愕然,隨即高興起來:“那你還不準備嫁衣?”

“紫蘭!”墨竹瞪她一眼,聲音也變得小心翼翼:“小雲,你知道了?”

“墨竹姐姐應該是更早知道的吧。”緋雲苦笑,這種事情又能瞞多久?

墨竹果然尷尬地笑了笑:“小雲,二爺是有苦衷的。”

苦衷?那樣驕傲又霸道的一個人,什麽樣的事情才能威協到他?

是前程嗎?

安寧郡主身份高貴,又是寧王嫡女,娶她能輝煌騰達吧。

除了這個,她想不出別的理由。

“什麽苦衷啊,二爺是那種為苦衷而受威協的人麽?何況他那麽在意小雲……”紫蘭氣憤地大聲道。

“咱們不說這個了,兩位姐姐……”緋雲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她的頭很痛,最近總是容易心慌氣短,還動不動就發暈,昏倒,可能是太勞累了的緣故。

“小雲,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墨竹忙扶住緋雲道。

“是啊,最近不知怎地,總是容易頭暈。”緋雲扶住墨竹道:“可能是低血糖吧,墨竹姐姐,我好餓。”

“飯做好了,快起來洗簌。”紫蘭顧不得跟緋雲生氣,放下包袱去擺飯。

“兩位姐姐,你們還是回二爺跟前去吧,理國公府到底是清貴之家,二爺一向看重你們,將來肯定能為你們尋個好歸宿……”

“別囉嗦了,快點吃飯吧,你趕不走我們的。”墨竹擰了一把緋雲的鼻子道。

剛用過飯,宮裏的車就來了,紫蘭留在家裏守屋,墨竹陪著緋雲往宗人府去。

因為是秘密提審左家老太太,所以,沒有在宗人府大堂,而是在一間幽雅的小院子裏。

緋雲一進門,就看見冷奕勳正冷著臉立在堂中,眉眼低斂,渾身張揚著冷厲肅殺之氣。

墨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小聲在緋雲耳邊問:“你和爺又吵了?”

豈止是吵,是絕裂了。

放過狠話後,應該相見兩不識了吧,可是,再見麵時,心還是不由自主地抽痛著。

慢慢來吧,這個世界沒了誰地球還是照樣轉,習慣就好。

自她進門,冷奕勳眉眼都沒抬一下,當她陌路。

很好,他比她表現得好多了,應該向他學習。

緋雲收回關注著某人的眼角餘光,盡量當他為空氣。

皇上不一會兒也到了,讓人將左老太太提來。

不過幾月不見,左家老太太那張圓潤福太的臉已經消瘦了很多,臉上的皺紋清晰粗厲,看得出,這幾個月她過得並不好,眼容都落下去一個洞了。

“左劉氏,你可還有何事情未向朕坦白的?”皇上喝了一口茶,漫不經心地問道。

左老太太跪下,眼睛迅速環視了屋裏一遍,街看到緋雲也立在堂中時,頓時激動起來,渾濁的雙眼裏滿是恨意:“是你,都是你這個妖女,你毀了我們左家,毀了我們左家。”

緋雲沒想到左家人會如此恨自己,左老太太的眼光簡直就象要吃掉她一樣,那恨意濃烈得讓緋雲頭皮發麻。

“回答朕。”皇上不耐煩了。

“沒有,罪婦該說的都說了,皇上要殺要剮隨便吧。”左老太太知道自己反正是沒有活路了,親人都死了,留自己一個老婆子等死,還怕什麽。

“左家世代忠良,到了這一輩,卻成了亂臣賊子,左劉氏,你對得起列祖列宗麽?”皇上恨道,左家先祖乃有從龍之功,跟太祖爺打過天下的,以前也是王爵,代代更替下來,現在雖然隻是一等公,但一直受皇室重用,榮華富貴不斷,皇上也想不通,左家為什麽會要反。

“皇上,這個問題您怎麽不問問自己?”左劉氏唇角含著一抹譏笑道。

“朕雖不是千古明君,但也自認不昏庸無道,待你左家也不薄,朕為何要替你們承擔判逆的過錯?”皇上怒道。

“皇上確實算得上清明,可惜,治得了前朝,後宮卻是亂成一鍋粥,又輕信小人,毫無防備之心,這些年,想要謀反取而代之的,又豈隻我左家。”左劉氏道。

“你……你什麽意思?還有何人想要造反?”皇上震驚道。

“皇上您自己查吧,罪婦可不想胡亂害人,不過,皇上就沒想過,為何您七個皇子,隻剩下七皇子一樣,哪有那麽湊巧,就您的兒子會夭折的?”左劉氏冷笑道。

這話正戳到皇上的痛處,六個皇子,個個都早死,最大的一個也不過十歲左右,七皇子如今也是……

“莫非你是想說,朕的皇兒,都是被人害死的?”皇上沉吟半響道。

“是不是被人害死的,皇上您自個查。”左劉氏譏誚地看著皇上。

“那也不是你左家造反的理由。”皇上怒道。

“這天下反正是會被他人取而代之,為什麽不可以是我左家。”左劉氏說得理直氣壯。

“你……”皇上氣得快說不出話來,但他很快想起今天的正事,冷哼道:“好,就算朕一個兒子也沒有,冷家也大有人在,至多朕將皇位傳給太祖爺的子孫就是。”

左劉氏一聽道:“正中某些人下懷。”

她在激怒自己,皇上再笨也聽得出來。

“來人,把七皇子請上來,讓他與左劉氏見最後一麵。”皇上冷冷道。

左劉氏聽得眼睛一亮,滿懷期等地看向門口。

左劉氏恨皇上,卻在聽到要與七皇子見麵後,整個人都象換了靈魂一樣,有了光彩。

皇上看在眼裏,心中越發生疑。

七皇子消瘦了很多,原本嬰兒肥的臉看見了下巴。

更襯得那雙大眼越發黑亮,被帶進來是,他神層忮怯的,步子也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了什麽,會引得皇上不高興。

一進來,就往皇上身邊偎去,看也沒有多看左劉氏一眼。

“父皇,您叫我。”七皇子天真地問道。

“去看看你的表姑奶奶吧,再過幾天,她就要上法場了。”皇上柔聲道。

左劉氏熱切地看著七皇子,渾濁的雙眼裏泛起點點淚意。

“父皇,她是亂臣賊子,兒臣才不想見她,更沒有她這樣的親戚。”七皇子大聲道,滿臉恨意地瞪著左劉氏。

左劉氏聽得怔了怔,臉色微微發白,苦笑道:“是啊,罪婦是亂臣賊子,殿下您別過來,別汙了您的眼睛。”

“父皇,您主兒臣過來做什麽?是來學習如何處罰叛黨的麽?”七皇子轉頭天真地對皇上說道。

“皇兒,你表舅代你不錯,昨天他死在你身邊,有沒有害怕?”皇上不答反問道。

“害怕,兒臣快嚇死了,是她,這個女人她要殺兒臣,父皇,治她一個反叛之罪吧。”七皇子突然指著緋雲道。

“是她救了你。”七皇子的反應讓皇上更加起疑。

“可是父皇,稍有差池,她就會誤傷兒臣,您快治她的罪。”聲音象孩子一樣單純,語氣也象孩子一樣任性,可那雙看緋雲的大眼裏卻充滿怨毒,那決不是一個七歲孩子該有的眼神。

緋雲突然明白,如果這把這個孩子從皇子的神壇上拉下來,將來自己的小命定然會葬送在他的手裏,這個孩子決對是個心狠手辣之輩。

“皇上,可以開始了。”緋雲上前一步行禮道。

“好,來人,準備兩個碗。”皇上命令道。

銀針,裝了水的碗都擺好了,皇上拉著七皇子的手,拿起銀子。

“父皇,您要做什麽?”七皇子拚命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左劉氏也滿臉震驚,目中全是驚惶之色。

“當然是滴血驗親。”冷奕勳淡淡地說道:“皇上這是要給天下人一個說法,免得人人都說七皇子身世有問題。將來就算把江山傳給了七皇子,也會有人誹議,還是早些證明了的好。”

“父皇,父皇,兒臣怕疼啊,兒臣不要……”七皇子臉色蒼白的哭了起來。

“七皇子是皇上最後一根獨苗,皇上,您是真的想將江山拱手送給奸人麽?當初那人殺害您六位皇子,為的是什麽?您如今此做,不是正合了那個人的心意?”左劉氏急切地說道。

“不合那個人的心意,那就合你左家人的心意?你們全當朕是傻子麽?”皇上怒喝道,拖過七皇子的手指,銀針一刺,擠出兩滴血滴在碗水中。

七皇子的臉色慘白如紙,整個人都在發抖,而左劉氏則絕望地看著皇帝也伸出自己的手指下,正要刺破,她瘋了一樣上前打破裝了血的碗。

皇上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緋雲說的果然沒錯,左劉氏應該也清楚七皇子的身世,七皇子,真的不是自己親生的麽?

“左劉氏,你還不仔細交待?”皇上冷冷地看著地上碎得米分碗的青瓷碗,虎目含悲。

“交待什麽?罪婦是不想看到皇上傷了七皇子的心,他到底還隻是個孩子,他承受不了這麽重的創傷。”左劉氏無力地說道。

皇上默然地將自己手指刺破,兩滴鮮血滴在餘下的一個碗水裏。

側目看向七皇子:“過來,隻要你與朕的血融合,你就可以洗脫身上的誹議了,皇兒,朕也是為你好。”

七皇子卻緊緊抱著自己的身子,淚盈盈的搖頭:“父皇,你不要兒臣了麽?您也信這個妖女的話。”

“七皇子莫非也在擔心自己的血脈不純?不敢過來一試?心中有鬼?”緋雲淡淡地說道。

“你胡說,我怕什麽?我就是父皇的兒子,父皇聽信你妖言惑眾,我可不信,我問過太醫,劉太醫說,滴血驗親不靠譜,隻要是同宗同族血性相同,兩個人的血就可以融合。”七皇子大聲道。

“那你還怕什麽?隻要你是冷家嫡係,肯定沒有問題啊。”緋雲笑道,不過,如果七皇子連冷家人都不是,那就很難說了,不過,不同宗族的人,有相同血型也是常有的事,何況還有個萬能O型血,不管與什麽血型在一起,都能融合。

七皇子被冷奕勳捉住,刺出兩滴血。

左劉氏幾乎是屏住呼及,雙眼死死地瞪著腕裏的兩滴血。

七皇子則慘白著一張小臉,額頭上細汗直冒。

皇上自己也很緊張,他應該是希望七皇子是自己的親生吧,畢竟是最後一個兒子了,沒有子嗣的帝王,地位也不穩固啊。

兩滴血最終沒有融合到一起,左劉氏頓時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七皇子猛地摔掉那隻碗,嘶聲大吼起來:“不可能,不可能的,我就是父皇的兒子,就是,隻有我才是父皇的兒子。”

皇上的身子搖晃了幾下才站穩,他無力地退回到椅子上坐下,臉色慘白如紙。

冷奕勳讓人澆醒左劉氏,緋雲柔聲勸道:“皇上,滴血認親之術確實並不靠譜,做不得準的。”

七皇子聽了長籲一口氣,飛快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她是何用意。

“皇上,其實您主要是懷疑左浩然吧,左浩然與七皇子生母劉美人有染,您懷疑七皇子的身份也是情有可緣,其實,有個靠譜的法子可以證明,七皇子是不是左浩然的親生兒子。”緋雲認真地說道。

“哦,什麽法子?可左浩然已經死了,還如何證明?”皇上急切地說道。

“正是他死了,才好證明,若是他還活著,臣女也不好用這個辦法了,因為太殘忍了。”緋雲淡定地說道。

左劉氏剛緩和一點的臉色又開始轉白,雙眼惶然地瞪著緋雲。

“你且說說看,用什麽法子?”皇上問道。

“滴骨驗親。就是把親人的血,滴在嫡親人的骨頭上,如果血能融近骨頭,那麽,此二人便是嫡親父子,否則,便不是。”緋雲淡淡地看了七皇子一眼道。

七皇子的小臉頓時又緊張起來,大眼裏不再是恨意,還是淡淡的乞求之色。

“也就是說,要將左浩然剝皮去肉惕骨,再將七皇子的血滴在惕淨的骨頭上查驗?”冷奕勳麵無表情地問道。

左劉氏聽得猛抽一口冷氣,左浩然是她的親生兒子,兒子已經死了,卻還要遭人虐屍,她怎麽受得了!

“不要,不要啊,浩然已經死了,求皇上給他一個全屍吧。”古人迷信,沒有全屍之人是很難入土為安的,靈魂會飄在陽世,不能投胎轉世。

“朕必須要還七皇兒一個清白,更要給他一個清明的前程,否則,頂著血統不正的懷疑,將來就算朕將帝位傳於他,他也難坐穩,為了皇兒,朕必須狠心這一回。”皇上痛苦地對左劉氏道。

“這滴骨驗親真的比滴血驗親更準確麽?”皇上又問緋雲。

“對啊,剛才滴血驗親已然驗證七皇子非您親生,此事若傳出去,七皇子的地位肯定難保,皇上,還是多做一次實驗的好,保不齊,這滴骨驗親查驗過後,七皇子就是您的親生了呢。”緋雲道。

“朕昨日也問過程先生和劉太醫,他們也告訴我,滴骨驗血,比滴血驗親更可信,既是如此,那便開始吧,來人,將左浩然的屍體搬進來。”皇上下令道。

冷浩然昨天才死,屍體又放入盛了冰的棺中,此時被清理化妝過,有如生前一樣。

左劉氏頓時淚如雨下,跪爬過去哭道:“浩兒,浩兒,我的兒啊。”

“還請公公替我準備刀具。”緋雲卻開始穿戴防護衣服手套。

李公公依言命人去拿刀具。

緋雲又道:“公公,記得讓人把刀具磨快一些,要一點一點剝了左浩然的皮膚,再所肉割掉,還要惕骨,哎呀,刀要是不快,會很費時的。”

左劉氏越聽越害怕,不顧一切撲過去,抱住左浩然的屍體:“不要,不要將浩然碎屍,不要啊。”

“老太太,您不想救七皇子麽?隻要七皇子的血與您兒子的血不融合,那七皇子的身世就清清白白,名正言順了。”

緋雲手裏提著刀,無奈地勸道。

“不,不要,不要對浩然動刀,浩然會疼的,他會疼的。”左劉氏瘋了一樣,誰也不許靠近左浩然。

皇上不耐煩地揮手:“將她拖開,緋雲,你快動手。”

兩名侍衛將左劉氏拖開,左劉氏眼睜睜地看著緋雲解開左浩然的衣服,大叫道:“皇上,罪婦有話說。”

皇上的心都提起來了,沉聲問:“你有何話說?”

“罪婦坦白後,還請皇上放過浩兒的屍體,讓他安心上路,轉身為人吧。”左劉氏淚如雨下。

“好,朕答應你就是。”

“七皇子……他……他就是浩兒的親生骨肉,是他與劉美人所生。”左劉氏說完,整個人都像被抽幹了一樣,癱軟下來。

緋雲也鬆了一口氣,早說啊,你以為剝人皮,惕人骨是很好的工作嗎?她也會怕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