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有一群瑞安尼亞殘軍,大約數十,從山上潰散下來。”

希蘭度用長矛末端在土地上比劃路線,“他們劃船從次子河逆流而上,意圖威脅聖峰。

我便放逐了他們的艦隻,迫使他們徒步在高溫和山林中返程,疲憊、士氣低落且缺少補給。”

“爐嶺的聖峰……”老人喃喃道,望向希蘭度的眼神中流露出敬畏之意。

他的目光停留在希蘭度的手背上,那裏還殘留著原珀聖痕。

“但是這裏離小仔林營寨很近啊……”一個星尾部男人撓頭,“恐怕……”附近有一片被稱作小仔林的地方,希蘭度是聽說過的,緣由是林中經常有半大的山豬仔出沒。

“……

關於這個營寨,你們了解多少?”

“規模很大!

有許多人。”

他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圈,“我們遷徙的時候,為了繞開小仔林,選擇了一條非常偏僻的路。

本來想躲開瑞安尼亞人,結果反而和許多族人走散了……”“他們捕捉奴隸。”

另一個男人補充,“很危險。”

就希蘭度的印象來說,小仔林離這裏大約不到一天路程。

“如果你們想要獲得足以生存的物資,唯一能動手的時間就在今晚。

瑞安尼亞人也是人,不是不可戰勝的。”

希蘭度瞟了一眼西向雙陽,“是奮力一搏,還是就此作罷,你們自己決定……”“就我們這幾個?

……”高夫指指點點,“我,拉凡德,埃羅,還有您……

四個……”“如果你覺得沒有把握,可以退出。”

希蘭度冷漠地說。

“這不是……

人太少了,很難行得通吧……”被稱作拉凡德的男人皺眉,他的額頭上綁著一圈麻繩,將亂發係住。

“決定權在你們。”

“話說回來,你到底是誰啊。”

埃羅麵色不善地打量著希蘭度,他體格結實,背著一麵橢圓形的蒙皮木盾,“戴著麵具,神神秘秘的,敢不敢露出你的臉。”

“嗬。”

希蘭度默默感受著周圍的自然靈氣,或許是因為靠近龍之國的緣故,這裏能得到的自然反饋相當稀薄,他隻能祈禱它們能自發響應他的召喚而不必動用原珀,在阿比蓋爾已經徹底休眠的情況下。

他高舉長矛。

“吾乃爐嶺聖峰永恒的看守者,自然凝聚的不朽精魂,應約而來者……”未等希蘭度把自己能想起來的所有名號報全,風卷動地上草葉,天空變色,長雲倒卷,群鳥驚飛,樹林沙沙作響,氣氛陡然變得神秘緊迫。

“聖山守衛!”

老人失聲確認,連忙引身下跪。

在場的星尾部族人不一定知道這個名字,但是看到老人如此劇烈的反應,以及周遭環境的明顯變化,心下意識到希蘭度身份非凡,連忙也對他拜一拜。

“那麽……

你們的決定是?”

希蘭度在他們的臉上掃過,他們抬頭,眼神中仍是擔憂。

星尾族人緩緩站起,謹慎地交換眼神。

婦女們麵露擔憂,嘴唇翕動,不敢開口勸說;僅存的幾個男人望了望身邊的族親,又望了望希蘭度的身影,眼神複雜;老人則默默地走進山洞之中,把決定權讓出。

“……

你們慢慢思考吧。”

希蘭度握著長矛,背過身,緩緩朝林中前行。

“等等我!”

夏涅一秒也不想和這些所謂氏族同胞待在一起,很快跟上希蘭度的腳步,濕毛狗跟在她身旁。

希蘭度朝之前高夫與瑞安尼亞人交手的地方返回,他寄希望於那些龍之國士兵留下了足夠跟蹤的痕跡。

“你會什麽?”

他側頭轉向旁邊矮小但眼神凶狠的夏涅。

“什麽都會。”

她用力地說,猶豫了下又補充,“凡是你需要的,我都會。

隻要你能帶我去瑞安尼亞。”

“試一試。”

希蘭度來到先前發生過小規模衝突的空地,抱著手,“告訴我你找到了什麽。”

夏涅皺了皺眉:“太空泛了。”

“你什麽都會。”

她瞪了希蘭度一眼,讓希蘭度聯想起小母狼。

女孩走入林間,仔細地審視著地麵,在叢生雜亂的草地上尋找價值,目光一遍又一遍掃過。

過了可能有幾分鍾,希蘭度幾乎要失去耐心,她忽然開口:“血,有人受傷了。”

她驕傲地指著一片沾著些許幹涸血跡的土壤,那是之前高夫被劃傷的時候滴下的。

這小小的成功鼓舞了她,她又快活地指著幾片可疑的血色痕跡對希蘭度報告。

老實說能做到這地步,希蘭度已經準備誇獎她,結果她還找到了一串踩踏土壤的足跡,蜿蜒來自長子河邊。

“一個人,還有一條狗的,是你們留下的。”

“誰教你這些技巧?”

希蘭度滿意地點點頭。

她頓了一下。

“我媽媽。”

“其他人說她失蹤了。”

“她想活下去。”

夏涅咬著嘴唇,悲傷占據心房,“她不是逃走了。

她想活下去。”

她重複了一遍。

希蘭度緩緩走到她身前,他仿佛能體會到她心中的哀傷。

“我知道。”

他輕輕地說,“我知道。”

夏涅的臉色好像隨時都會大哭,她轉過頭,故作輕鬆地指著一大片蕨類植物。

“那裏被踩扁了,有人從那裏跑過來。”

所指的方向正是那些瑞安尼亞兵士來的地方,希蘭度點點頭。

“你做的很好,現在我們要找到他們的臨時營地,襲擊他們,削弱他們,掠奪他們。

他們離小仔林營寨太近了,甚至可能已經達成聯絡,如果我們沒法在今晚解決掉他們,他們就會安全地和同伴匯合。

你恨瑞安尼亞人嗎?”

“我恨。”

夏涅的聲音充滿複仇之欲,“爸爸……

被捉走了……”希蘭度握緊脖子上的項墜,你教會我要同情他人,保持善良,做有分寸的事情,但瑞安尼亞人……

他們值得嗎?

他在心中歎息。

“我也恨他們。”

循著蹤跡一路跟上,希蘭度原以為要一路仔細辨別痕跡,過程會非常艱苦。

結果濕毛狗直接在前麵嗅聞引路,一路歡快又安靜,他們隻消跟在後麵。

不久,濕毛狗便駐足不進,豎起耳朵,抬起右爪,示意後麵的兩人停下。

希蘭度眯著眼睛遠望,看見樹叢背後一個窸窸窣窣、相當可疑的褐發腦袋,背對著他們蹲下,不知道在幹什麽。

“你看見了嗎?”

他對夏涅低語,她點點頭。

兩人的身形伏下,仔細觀察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良久,忽然響起一陣惡心的方便聲音,伴隨著那瑞安尼亞人一陣悲痛的低吼,緊接著就是稀水泄在土壤上的動靜。

看到他沒有起身的樣子,希蘭度估計他還要蹲在這很長一段時間。

“第一課,用你的弓。”

希蘭度指著那個褐色頭發的大好頭顱。

夏涅倏地一下竄起來,將短弓自背上解下,以橡木和鹿筋做成,手藝精巧。

她從靴子後麵裏拔出一根銅鏃箭矢,搭在弓上,仔細瞄準敵人。

她一隻手握住弓臂,一隻手扣弦,把弦緩緩拉開,開弓之聲細微,為山林的背景喧囂所遮掩。

尤其瑞安尼亞人他自己還一直在無奈地哼哼著,外界這點聲響很難使他從痛苦中分心。

咻——她突然鬆開手指,箭矢離弦飛出,正中對方的後腦勺,他的身體登時向前撲倒。

“第二課,檢查戰利品。”

希蘭度立即動身往前,推進數十米,撥開樹叢,一股惡臭撲麵而來,滿地汙穢不堪入目,還帶著些血跡,看來叢林之旅並不愉快。

瑞安尼亞人背朝天倒在地上,後腦勺上明晃晃地刺入一根箭矢,鮮血淙淙流出。

夏涅尾隨而來,看到自己這一箭正中,眼中露出天真的欣喜之色,這才比較符合她的年歲。

“把他拖走。”

希蘭度低聲囑咐,抬起士兵的雙腿,夏涅抱起左臂,濕毛狗叼起右臂,很快把他轉移到了遠處一棵大樹下。

夏涅把箭矢拔走,希蘭度將屍體轉到正麵,這是個典型的瑞安尼亞人,雙眼瞪大,死不瞑目,鼻梁較山民更低一些,皮膚略黯,嘴微張。

特別是褲子脫到一半,露出那話。

希蘭度在山上見慣衣不蔽體,不以為意。

夏涅望著他**,看得津津有味。

“那就是?”

她大膽地手指著。

“也許。”

希蘭度聳聳肩,他解下屍體的腰帶,上麵有一個銅製的腰牌,刻有一些瑞安尼亞文字。

“你認識瑞安尼亞語嗎?”

“不認識。”

她拿過腰牌,仔細端詳,“上麵刻著龍耶。”

“瑞安尼亞人往什麽東西上都繪龍。”

除了腰牌還有個錢袋,他解下然後拋給夏涅,“這是你的戰利品。”

“銅龍!”

夏涅抽掉錢袋口的紅繩,翻開眼前一亮,“真不少。”

“你不忌諱瑞安尼亞人的東西吧?”

希蘭度拿下士兵的一副皮護臂,遞給她。

“好像……

很酷。”

夏涅把錢袋放在自己的皮兜裏,然後把護臂放在手臂上,希蘭度教她如何戴好。

“還有這個……”希蘭度看著士兵這一身盔甲,是件鑄造的青銅甲,正麵一塊金屬板,背麵同樣,兩麵拚起來嚴絲合縫,在左右腰側和左右肩部留有成對小孔,用皮繩穿過打結,使盔甲兩麵並起、牢牢固定。

他把皮繩的結解開,從而將青銅甲兩麵分開。

“這麽多銅。”

夏涅好奇地撫摸著成對的青銅甲胄,“我們村子一年挖出來的銅才和這些差不多。”

“就是這樣。”

希蘭度低語,“他們是強權、霸權,所以能不遺餘力地武裝自己,傾盡全力,目的是征服一切、支配一切、控製一切。

你說你想去瑞安尼亞,那路上會有無數這樣的軍士,等著取你小命。

那麽……

你知道你該怎麽做嗎?”

“變得比他們更強。”

夏涅炯炯有神地看著他。

她還不知道自己要麵對的是什麽……

不過,這才是可貴的地方。

希蘭度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