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列爾給希蘭度削好蘋果,他接過來啃了一口,隻感覺多汁又甜美,但他現在提不起勁品嚐食物,隻想著早日離開臥榻,繼續打磨自己的身體,以迎接更多挑戰。

“你接下來要做什麽?”

希蘭度見那孩子呆坐在地上。

他搖搖頭。

“你一定有事可做的。”

希蘭度笑。

於是吉列爾老實地點點頭。

“我想去找貝蓮,大人。”

“快去吧。”

希蘭度催促。

“啊,啊……”吉列爾渾身發抖,走到希蘭度床邊,跪下來,雙手放在希蘭度的腿上,頭倚靠在床邊,“請不要誤會,我總是想多多照顧您、為您工作的。”

希蘭度被吉列爾的過度反應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我不適合被人照顧。”

他解釋,“我向來都是獨身一人……

你這樣會讓我感覺很困擾,現在走吧,我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吉列爾唯唯諾諾。

“我很快回來,大人。”

隨後轉過身,輕快地跑出了房間。

希蘭度其實尚未痊愈,每當他想要劇烈動作,都會感到鑽心疼痛。

腹部的損傷嚴重影響他雙臂發力,這種狀態下他根本不可能在戰場上表現出色,更毋提戰勝強敵。

時間不等人,來往的人們時而會提到十月六日的“複活儀式”,而今已經九月十四,距離那場最終盛典隻剩下二十二天。

更可怕的是,這不是期限,而是警告,原珀寶珠在這二十幾天內隨時都可能被占用,從而造成永遠無法挽回的損失。

正當希蘭度內心迫切的時候,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

“吉列爾……”希蘭度的聲音迅速壓低,因為他看見是克萊蒙蒂娜閃身進了房間。

她將門掩上,對希蘭度露出擔憂的表情,快步走到他身邊來。

“希蘭度大人……”她坐到床邊,自如地握住他的手,就像他們是朋友一樣親切,讓希蘭度生不出任何反感情緒。

“有什麽事嗎?”

希蘭度不想麵對她的臉,但她卻主動靠到希蘭度身旁,貼住他的手臂,用自己的身體溫暖他。

“我來警告您。”

她慢慢坐到希蘭度的雙腿上,在他的耳邊低語,“下一場戰鬥您不能參加。”

“為什麽?

……”希蘭度感覺又麻又癢,“告訴我……

原因……”克萊蒙蒂娜親昵地蹭著希蘭度的下巴,而當她的雙眼與希蘭度對上時,他卻看到深重的哀愁。

“有人暗藏禍心,希蘭度大人,有人……

想讓您遭受沉重的折磨。”

“你本沒必要告訴我這些。”

希蘭度喃喃道,他不明白克萊蒙蒂娜的立場。

“我當然應該。”

她在希蘭度的身上起伏,“啊……

我當然應該……

隻有我知道您在我心中的分量……”“不……

不行。”

先前是希蘭度意識模糊、四肢無力,現在他狀態有所好轉,用力推開克萊蒙蒂娜,“不要這樣。”

“那你想怎樣?”

克萊蒙蒂娜有些困惑,她尊重希蘭度的選擇,從**站起來,但又故技重施。

“噢……”希蘭度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我們可以做些別的事情。”

“做什麽?”

克萊蒙蒂娜伸出手指挑起希蘭度的下巴。

“可以一起去數星星。”

希蘭度想起過往,“看那些星座的明度,看月亮的征兆……”“數星星哪有我好玩啦。”

克萊蒙蒂娜不以為然,“你這個……

你這個可恥的家夥,偽君子,裝腔作勢!”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要尖叫出來。

“別喊。”

希蘭度擔心醫生他們聽到,連忙擺擺手,於是克萊蒙蒂娜順勢而下。

希蘭度喘著氣,隻感到一陣反感,但他又感到某種莫名的情愫。

“說起來,您為什麽要在競技場戰鬥呢?”

克萊蒙蒂娜抱住希蘭度的脖子,“您明明……

可以避開這一切禍害,走吧……

離瑞安尼亞遠遠的,永遠不靠近……

這座城市……”“我必須……

我崇拜瑞安龍教……”希蘭度歎息不已,“能為龍祭司效力……

是我最大的榮幸……

我想……

進入聖所工作……”“真的嗎?

您想……

您想……”克萊蒙蒂娜的身體越來越燙,“這是自投羅網呀……

希蘭度……

大人。”

“你不明白……”希蘭度低語,“……

我想……

這是我一生的使命……”“使命……

嗎……”克萊蒙蒂娜害羞地轉過頭去,“……”“對啊……

這一切……”希蘭度往後退,坐在**,揉著自己的額頭,“所有的這一切……

如果我在瑞安尼亞停下了……

就不算數了……”“算數的。”

克萊蒙蒂娜爬過來,采取了主動,“您在這裏……”她露出微笑。

“是嗎?

……”希蘭度抱住她。

過了一段時間,兩人各自躺下,克萊蒙蒂娜枕著希蘭度的手臂,心髒跳的很快。

“我擔心這對您的健康不利。”

克萊蒙蒂娜擔憂地轉過頭,“希蘭度大人。”

“……

沒什麽。”

希蘭度不以為然,“反正我也沒恢複到能去拿兵器的程度……

我……

我每天都在這虛度光陰。

哪怕有人想在競技場害我……

也不可能,我根本不能上場。”

“您可以的。”

克萊蒙蒂娜穿好衣服,手按在希蘭度的心髒外側,認真地說,“我……

等我,我每天都會來看您的,明天,明天我會帶著禮物來找您。”

“什麽樣的禮物?”

克萊蒙蒂娜微笑,然後轉身走開。

“您明天就會看到……

希蘭度大人。

我相信您……

一定能勝利的。”

她隻感到一陣空前愉快,戴上兜帽和鬥篷,推門離開了。

希蘭度躺在**,仍然沉浸在餘韻之中。

她為他開啟了人生中的另一階段,那是邁向成熟的標誌,意味著他現在不僅從心靈上成為了一名成年人,而且從身體上也獲得了相等的成就。

當他望向窗外的時候,黃昏已經降臨,暖風吹開窗簾,他可以預計自己仍然要在這裏度過無比孤單的一夜。

他已經和習慣了和瑞安尼亞人一樣晝伏夜出,在白天久睡,在夜晚活動,而這種周期似乎更適宜人類生活,之前那頻頻在烈日下漫步跋涉的經曆現在已然陌生、甚至排斥。

他擦了擦鼻子,這時候又響起敲門聲。

“希蘭度大人?”

“請進。”

希蘭度看見吉列爾推門進來,“這麽快就回來了?”

他有些心虛,若是這孩子回來得再早一些,豈不是尷尬至極。

“城門那邊燒死了幾個人,我嚇了一跳,就回來了。”

吉列爾老早就聽到屋裏傳出一陣成年的響聲,隻是給他的主人留足顏麵。

“燒死幾個人?

怎麽回事?”

希蘭度皺眉。

“我不知道咧。”

吉列爾很誠實,“但是路上碰到安德鬆大叔,他問我您能不能走路,我說能,他就讓我請您去城裏吃飯。”

“好啊,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希蘭度欣然應允,把鬥篷披上,吉列爾在外麵引路,希蘭度便跟著出去了。

他離開後把門帶上,房間裏沒有點蠟燭,即刻陷入沉寂與黑暗,靜悄悄的,不發出一點聲響,隻有亞麻窗簾拂過土牆時發出沙沙細響。

突兀間,一個影子出現在窗旁,拉開窗戶,爬進了病房,目光落到**,頓時感到困惑,隨後走到床邊,仔細嗅了嗅**濃重的氣息,露出詭秘的表情。

“在這種時候,還有閑情逸致嗎……”隨後,那影子的眼神便落到希蘭度放在角落的一堆貼身物什上,尤其凝視著聖山之鋒。

此時的希蘭度正穿梭在瑞安尼亞的街道上,夜幕降臨後,城市的街巷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這裏是整座瑞安尼亞的核心地帶,遠非城下那座渺小市鎮可比擬。

一個喝得醉醺醺的貴人坐在馬車上招搖過市,整倆馬車沒有篷子,他背靠在軟墊上,將懷中一大把一大把銅龍抓起來,拋到街道上,一邊還大聲嚷嚷:“狂歡吧!

狂歡吧!

為了夢想——未來——還有無限!”

銅龍散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沿途的人們歡笑著回應,卻沒有在地上哄搶,隻是在路過時略微撿拾一二。

這些瑞安尼亞市民的精神狀態也全然不是城外那些農夫可比的,他們精神抖擻,渾身是勁,看起來有工作、家庭也有理想,不惜用手頭能找到的一切帶有光澤和顏色的東西裝飾自己,以求自己光彩照人。

這一番熱鬧也有些感染了希蘭度,讓他忍不住微笑。

但不久,這微笑也無可奈何地轉變為凝重。

他來這裏,是為了摧毀一切的啊,奪回原珀寶珠,和龍祭司抗爭,打碎這些人所生活的秩序,將一切都扭轉過來……

“我們這是去哪?”

希蘭度甩了甩頭,問吉列爾。

“快到了,去安德鬆大叔他們暫時住的地方。”

“‘他們’?”

希蘭度撓撓頭。

“就是安德鬆大叔和他的家人,他們在城裏重逢了。”

吉列爾解釋,“他昨天和我一起去他們暫住的地方轉了轉,大人。”

“這麽巧啊。”

希蘭度略微頷首,“這樣的話,我倒是也想見見大叔的親戚是什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