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到了第二天,希蘭度的內心還是對夏涅的影子浮想聯翩,他無論如何都想知道她的下落,於是當人們接二連三的來拜訪他時,他顯得心不在焉。

首先抵達的是奧斯瓦,角鬥場經紀人看起來正在走運,正如他自己所吹噓的那樣。

他的著裝有了很大的變化,在短短幾天內他就已經給自己準備好一整套漂亮、嶄新又時髦的綢布衣服,顏色是血一樣的紅。

綢是一種稀有而罕見的布料,來自極其遙遠的東方,比大草原更遠,隻有位列財富頂點、同時社交廣泛的貴人能擁有。

尋常的暴發戶即便買到了這種料子,也找不到懂得處理它們的裁縫。

“‘傳奇’還能下床走路嗎?”

奧斯瓦知道希蘭度昨天出門過,“那我可就要把你繼續派上沙場咯,希蘭度。”

“……

我沒問題。”

希蘭度遲疑地開口,“問題是,我要對付什麽?

對付誰?”

“又有一場決鬥,不過不是指名決鬥,而是一場常規的戰鬥。

它在祭司的計劃中位於前列,明天就要舉行……

如果你趕不上的話,下一場類似的要等到一周之後了。”

奧斯瓦的話語中暗含著某種警告,“我想……”希蘭度想起克萊蒙蒂娜對他的警告,下一場戰鬥他不能參加……

但他還有一個星期可以浪費嗎?

他必須爭分奪秒地進入龍座聖所,尋找寶珠的下落。

“我會出場。”

“我很高興聽到你這樣說。”

奧斯瓦不禁微笑,希蘭度連戰連捷,人們都在期待他倒下,但同樣競技場為他支付的出場費也增加了。

隻要希蘭度上場,奧斯瓦就能得到報酬。

“你說過要給我找一些寶物來,有眉目了嗎?”

希蘭度關心人們的承諾。

“當然。”

奧斯瓦反應很快,但從他慌亂的眼神中,希蘭度察覺到搪塞的意味,“不過,希蘭度,你知道的,在角鬥場裏不能使用那些‘外物’,我想等你忙完這些事情後,再把它們贈給你。”

即便這樣說,希蘭度卻從未接受過檢查,他的長矛,他的武裝和護符,沒有人檢查過那些東西是否天然神異。

也許他們知道,也許他們縱容這一切,畢竟龍之國向來信心十足。

“我很快就回去。”

希蘭度凝視著奧斯瓦,“你小心一點。”

奧斯瓦本來想用這句話安慰希蘭度,結果自己卻得到了這樣的囑咐,他神情困惑:“你……

也小心。”

他轉過身,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心髒,希蘭度身上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一種超越常人的氣質,那種空靈、神聖而藐視萬物的氣質,令他感到相當程度的不安。

“但他完蛋了。”

奧斯瓦暗想,“他沒法活過下一場戰鬥。”

當奧斯瓦推開門,走出病房,來到走廊上時,牆邊似乎有一道恍惚的影子穿過,令他感到目眩神迷。

他花了許久,也無法判斷那是一道暗影還是一個活人,足足呆滯了五六秒,才回過神,把門重新掩上。

病房裏,希蘭度看到極暗的艾蕾娜出現在床邊。

“你不怕被人看到嗎?”

希蘭度聽到奧斯瓦的腳步聲遠去。

“俺現在生活隨意,畢竟心情舒暢。”

她擺擺手,“說來你可能不信,俺交了女朋友。”

“祝賀你。”

希蘭度心不在焉,複仇的責任蒙蔽了他的雙眼,他本應能聞到那熟悉的氣味,捕獲到蛛絲馬跡,“任務怎麽樣了?

你找到那寶珠了嗎?”

“事情很為難,非常為難,大哥。”

極暗的艾蕾娜坐在床邊,腳翹在膝蓋上,“俺試探了一下,大概知道那寶珠的位置。”

“在……”“‘三重塔’。”

極暗的艾蕾娜皺眉,“他們在偉岸丘的背麵修築那座新的奇觀,你在這裏看不見。”

她望了一眼窗戶,窗外隻能看到山巒上輝煌的龍座聖所。

“怎麽去那裏?”

希蘭度當即反應。

“塔的周圍被軍營環繞,隻有一條內部通道和龍座聖所連接。

整座塔底下塞滿了那些奴隸喲,活人和死人雜在一起,俺差點就打道回府了。

但老子還是……

幹了,俺發現那寶珠就被他們供奉在三重塔的頂層,他們似乎在製造什麽……

‘裝置’,‘裝置’用來汲取寶珠裏的原珀。”

極暗的艾蕾娜慢慢地說。

希蘭度感到一陣惱火,隨後便是急躁。

“我必須去那裏,你能帶我進去嗎?”

“別胡鬧了,俺之所以和你說事情為難,就是因為俺發現這事超出了俺的能力極限。”

極暗的艾蕾娜敲了敲床鋪,“龍血冠軍們可都在聖所裏待命咧,遇上一個,俺有三成勝算,要是兩個,俺就隻能托生成種子了……

除非碰上塞勒斯……”聽到“傳奇”塞勒斯的名字,希蘭度眉頭一動。

“塞勒斯怎麽了?”

“塞勒斯的話,俺有十成把握將他拿下。”

極暗的艾蕾娜忍不住吹噓,露出得意的表情,“他是幾大冠軍中最弱的一個。”

“弱……

為什麽這麽說?”

希蘭度感到奇怪。

“他沒有‘不朽性’,他畢竟是肉體凡胎……

而其他的龍血武士,都是貨真價實的不死精英。”

極暗的艾蕾娜神情有些緊張,“嘖……

俺隻能幫你到這裏了。”

“謝謝你。”

希蘭度深吸一口氣,“我會去三重塔的。”

“別找死啊。”

極暗的艾蕾娜有些驚訝,“大哥,你這麽有錢,幹嘛不去找個地方消磨光陰,非要去和龍之國硬碰硬?

你現在……

別說龍血冠軍了,精銳一些的龍血武士都能將你輕易殺死。

這可不是俺在說笑。”

“我不怕。”

希蘭度喃喃道,“我想……

我想她回來。”

希蘭度握住自己的胸前的項墜,那粒種子還在其中沉睡。

“看大哥也不像是缺女人的樣子,俺勸大哥還是放寬心。”

極暗的艾蕾娜瞟了一眼窗外,“抱抱別的女人嘛,你看老子哪裏有吊死在一個女人身上過。”

“我不會。”

希蘭度用力搖頭,“……”然而他又想起自己和克萊蒙蒂娜度過的那幾次歡愉,令他的立場從根基上開始動搖。

“很難回答是吧,很難回答……”極暗的艾蕾娜再次看向窗戶。

“我會負起責任。”

希蘭度忽然說,“所以我不輕易地愛別人,畢竟如果說我愛上了誰,我絕對不會放棄她。”

極暗的艾蕾娜皺了皺眉頭。

“好吧,大哥,俺過段時間再回來……

希望你不會被你的‘責任’給拖垮。”

她的鬥篷令她的身影若隱若現,極暗的艾蕾娜走出房門,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而她卻並未走出這座建築,而是從開啟的窗戶翻到外麵,沿著窗沿如貓一樣行走,將在病房窗外躲藏的夏涅背起來,之後靈活地沿著牆壁攀爬,來到病房的屋頂上。

“我就說希蘭度是個可靠的人!”

夏涅高興不已,“他……

他會喜歡我的,就像我喜歡他那樣!

等我回到他麵前,他一定會……

嘻嘻……”她臉上緋紅。

“胡說,他就是嘴上逞強,實際上估計根本管不住自己。

老子有充分理由覺得,雄性人類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玩意。”

極暗的艾蕾娜撇撇嘴,“好了……

跟我來吧,距離你能獨當一麵,還有好多東西要訓練。”

幸好她們離開得早,不久,今天的最後一名訪客走進了希蘭度的病房。

“是你。”

希蘭度從床鋪上坐起來,難免警惕地看著克萊蒙蒂娜。

“希蘭度大人。”

她快步走到希蘭度身旁,輕輕撫摸著他的身體,“今天恢複得好些了嗎?”

“我希望是。”

希蘭度很清楚自己對她沒有感情可言,因此得以保持冷靜,他注意到她手臂上像是被火焰燒過的疤痕,雖然在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自我複原,但仍然依稀可見瘢痕,“……

你受傷了。”

克萊蒙蒂娜拉了拉衣袖,擋住自己的傷口。

“啊……”她眼眸低垂,“我的生活不就像這日月交替嗎?

當能見到您的時候,便是無盡的喜悅。

而當與您分別的時候,承擔難以言說的苦痛。”

然而被她以計謀和詭詐戲弄的人們呢?

他們可再也沒有機會了。

希蘭度暗自心想。

克萊蒙蒂娜三番四次向希蘭度求取蝕骨消魂的體驗,但希蘭度皆不為所動,他現在的目標已經變得愈發明確,於是便和她打聽起有關三重塔的事情。

“三重塔……”克萊蒙蒂娜低語,“那是在‘複活之日’上要用的奇觀,龍神會在那一天降臨,收集祭司們的供奉,並賜予我們龍之國長久、近乎永恒的國泰民安。”

是供奉,還是從我那裏搶走的?

希蘭度感到不安。

“我明白了。”

希蘭度點點頭,“……

我想進入聖所,你能幫我嗎?

正如我一直說過的那樣,能為龍教效力,親自見證複活之日的儀式,是我一生的追求。”

克萊蒙蒂娜對於希蘭度的拒絕感到不滿,她咬了咬嘴唇,決定用她最慣常、最本能的手段應付他。

“這裏有一個絕佳的機會。”

克萊蒙蒂娜飽含深意地說,“明天晚上的比賽,我稱之為陷阱,是因為……

在聖所裏有人想借此機會招攬實力出色的隨從,他那天晚上會親自到場,見證勝利者,並且賜予他追隨的榮幸。”

追隨也好,效力也罷,隻要能讓我進到聖所……

“就是明天晚上的那場比賽?

我明白了。”

希蘭度點點頭,“我會取勝的。”

克萊蒙蒂娜微笑,撫摸著希蘭度腰間還未拆線的傷口:“你能行嗎?”

“竭盡全力罷了。”

“我有辦法讓您迅速恢複到絕佳狀態喲。”

克萊蒙蒂娜從懷中取出一個陶瓶,從中倒出一粒藥丸,散發出馥鬱的香味,“我昨天說過,今天要帶禮物來的吧。”

希蘭度想接過藥丸,但克萊蒙蒂娜卻搶先一步,將它含住。

“想要嗎?”

克萊蒙蒂娜伸出舌頭,藥丸立在上麵。

希蘭度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與她吻在一起。

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