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章 飯局

這女人可真夠沉得住氣的。

回國了這麽久,開公司立項目,在b市上層混得如魚得水,如果不是這次華威上市的案子在他這裏卡了殼,她會不會壓根兒就想不起他?

一種無法隱藏的失落感,籠罩上來,宋書煜沉默片刻:“你的消息太靈通了,不覺得嗎?”

“這話有點火藥味哦,在商言商,做我們這一行的,信息是命脈,不占了先機,如何能做成大買賣?喂,咱們說正事了,好多年不見,我在易雲閣訂了餐,咱們晚上碰碰麵?”

話裏是商量的語氣,那不容拒絕的意思卻很明顯,宋書煜思忖半晌說出來的話,讓梅曉楠心裏吃了蜜一樣甜——他這態度也太親昵了一些。

梅曉楠輕笑著應對自如,這情緒化的細微流露,讓她看到了自己在他心裏不一樣的地位——是,他如果客氣疏離地和她公事公辦地說話,她還真的沒招,可是,顯然,他聽到她的聲音,和自己一樣,都是充滿了忐忑或者緊張,抑或急切。

這讓她更期待了。

宋書煜心神一凜,也發覺自己和她說話的口氣是太私人化了一些,不過他好像答應過桑紅晚上回家一起吃飯的。

“這時間估計不行,既然說了我請你的,我自然會另找時間安排,再約了,我現在忙,回見。”

宋書煜被她那咄咄逼人的話逼得有些不自在,索性婉言拒絕了。

“書煜,你都說了請人家吃飯的,自然是應該按著我的時間來安排了,今天也是機緣巧合,我都不知道給你打過多少個應付了事的電話,好不容易能聽到你的說話聲,不準你推了。”

梅曉楠連撒嬌的口氣都用上了。

“不是推,我的日程安排很緊,一會兒就有座談。”宋書煜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和她解釋,可是,那話就這麽不經大腦地出溜出去了。

“一個小時都擠不出來嗎?”梅曉楠有些失望的聲音。

“連半個小時都擠不出來。”宋書煜擰著眉頭,不知道怎麽的,往日兩個人相處的那些熟悉的場景人,不可遏製地從他的大腦裏竄出來,讓他說不出的難受滋味。

“我想上天一定會給個機會的,下班前如果你能擠出來二十分鍾的時間,我希望你能赴約,今晚易雲閣,別讓我一個人困守愁城,雖然——雖然——我等過你無數次,現在不過是一頓飯,別讓我等好嗎!好了,七點半,不見不散!”

梅曉楠的聲音帶著濃鬱的傷感,說完就匆匆地掛了電話,宋書煜聽著嘟嘟嘟的忙音,覺得這女人怎麽永遠都是一副能吃定他的樣子?

雖然她等過他無數次,是嗎,她真的等過他無數次嗎?

可是,現在來說這些有什麽用?

如果——如果她用這些招數,隻是為了讓他能網開一麵,手下留情,那絕對是把那些曾經美好的過往摧毀得一幹二淨了!

他憤憤然又悵然滿懷地把手機啪地丟到了桌子上,開始埋頭繼續辦公。

時候不大,秘書長過來說,安排好的下午約見的六個人,臨時有兩個脫不開身,現在外邊候著的有四個人,說著把那四個人的材料放到桌上,每人十分鍾的時間,問他可以開始麵談了嗎?

宋書煜一挑眉,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臨時有兩個脫不開身?”

“雖然都是排了半個月的日程了,不過都是人嘛,臨時有些病痛人情之類的事情,也是有可能的。”秘書長覷著他的臉色,笑著小心地解釋道。

宋書煜愣愣地問:“那麽說,會空出二十分鍾的時間?”

“是這樣的。”秘書長不明白他這話什麽意思,這多簡單的一道減法題,用問嗎?

這也卡得太準了點,梅曉楠這是什麽意思?他可不覺得這是老天開眼的事情,這女人在對他示威嗎?

“你看,現在可以開始了嗎?”秘書長看著他那沉思著的模樣,心裏越發惴惴不安。

“可以開始了,你把這兩個今天沒有來的原因,下去調查清楚,明天放到我這辦公桌上。”

宋書煜抬手鬆了鬆領帶,心裏十分的不舒服,活到了他這個位置上,很多年他都沒有感受過被人逼迫的滋味了,不知道梅曉楠怎麽能輕易就能碰觸到他的底線。

他真的不想主動地搭理她,那麽經不起推敲的經曆,他很不想把她怎麽樣,一個人活著,隨著年齡增長,會發現很多珍藏於記憶的東西和人,越來越少,這時候,有些記憶就顯得彌足珍貴了,不是說他對這個女人還有多少的旖旎遐想,而是,有她陪著度過的青春歲月,在記憶裏十分鮮活,他舍不得碰觸那段歲月。

不然單是她對桑紅做出的事情,他已經該動手對付她了。

可是,她的動機呢?隻是為了擾亂他的視線,就這麽折騰桑紅?他捉摸不透她的用心,如果是為了他?這顯然更荒誕不經!

難道她千帆過眼,終於想起來吃回頭草了?

宋書煜挑眉想要冷笑,眼角掃到了冷汗涔涔的秘書長,連忙集中精神:“好了,我簡單地看看材料,五分鍾後就可以開始了。”

秘書長什麽時候經曆過這樣的場景,宋書煜竟然眯著眼若有所思地冷笑,半晌不說一句話,這讓他覺得站在那裏的片刻時間,都有些腿肚子抽筋了。

他應了聲,退出門去,抬手抹去額頭上的汗珠,這裏的空調溫度也調控得太高了。

迎麵幾個殷殷期待的人已經迎接了出來,探問情況。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穩住心神,簡單地說了一會兒約見的時間和程序,安排得細致入微。

他的心裏卻不住地想著——怎麽回事呢?

不知道領導的時間很寶貴嗎?

能被安排接見,這十分鍾的功夫,有可能換來的是國家無數的讓人眼紅不已的項目撥款,能排上約見的名單,都是國內鼎鼎有名的實體大企業,他不明白今天怎麽會有這樣的兩個白癡,白白地浪費了這樣千辛萬苦地得來的機會。

好了,他很快就能知道原因了。

他站著和那四個人閑話了一會兒,看著他們按著程序來,就轉身回到了自己的秘書處,把宋書煜剛才吩咐的事情傳達下去。

宋書煜接見完這四個人,然後又快速地處理著桌上堆積的文件,他的眼睛時不時地往桌上的手機上遊移不定,這女人太能惹人發火了,一個電話搞得他心神不寧的。

正在這樣想著,那手機嗡地一聲,有條短信就進來了。

他看看上邊,竟然是梅曉楠的語音短信——“嗨,該下班了,我在易雲閣等你哦,離你那裏很近的,咱們都活到了這樣的年齡,偶爾有個能一起回想過去,暢談未來的朋友,是多麽難得的一件事啊,等你噢!”

宋書煜覺得臉頰有些燙燙的,不可否認,他對她的聲音很敏感,隻是聽著她這樣說話,往昔的那些記憶如同長了翅膀的鳥兒,撲拉撲拉地就占據了他大腦的空白,他低估了梅曉楠在他心裏的位置,隻是聽著她的聲音,他就覺得眼睛抑製不住地發澀。

那段青蔥歲月,誰沒有過年少輕狂,誰沒有過青春熱血,當他還是那個一無所有隻有著無盡狂妄的夢想的時候,在這個女孩子陪在他的身邊,她見證了他的成長,更見證了他的脆弱和真實,他覺得,無論他有著什麽樣的經曆和成就,站在那個知道他了解他的女孩子麵前,他都會變得無比的青澀和無措。

他曾經那麽地忐忑著,把自己一切美好的都奉獻給她,隻為了博得她的歡顏。

是不是每個男人都有過這樣的經曆?他不知道,他隻知道,梅曉楠就是開啟他對這個世界女人感知的源頭,她的一切都讓他覺得神秘又不可思議。

宋書煜覺得自己的心輕易地不再聽從他的掌控,開始朝著她召喚的方向飄。

怕什麽,她還能吃了自己!

他為自己的緊張羞愧不已,不得不承認,他清楚地記起來,她當初答應和他在學校那個紫藤花架邊約會的時候,他麵對著鋪滿了床的襯衫卻怎麽都拿不定主意穿哪件,最後他還是遲到了,遠遠地望著那個穿著潔白的連衣裙的身影,他覺得整個視線裏都是花香彌漫。

人生真的很有意思——讓他充滿著依戀,事業可喜,親人可貴,女人可愛,雖然迄今為止,他隻遇到過兩個,不過,這足以讓他明白女人對他的意義。

見就見好了,他真的很期待,十二年的歲月,她變成了什麽模樣!

宋書煜拿起電話通知了車隊晚餐的事情,很快就有人先行過去安排了,他當然是等著靜場之後,才會過去。

他現在的身份,私人時間和梅曉楠一起喝茶,無論他和什麽身份的人一起喝茶,都會成為被人關注的新聞的。

他知道自己不該隨心而為,可是,這兩天發生了那麽多的事情,似乎都和梅曉楠脫離不了幹係,他覺得見見她,也有這個必要。

易雲閣裏很冷清,連服務生的麵孔都看不到。

宋書煜在恭迎門前的經理的帶領下,進到了大廳,他環顧四周,沒有看到梅曉楠的身影。

“梅女士在摘星樓等您,那裏有著最好的風景和私密空間。”經理殷勤地小聲說。

宋書煜擰了下眉頭,真真覺得他這次見麵安排,怎麽弄都好像不對勁兒了。

不過他沒有說什麽,跟著他坐上了電梯,跟著他的還有好幾個隨行的保鏢。

摘星樓是這易雲閣裏最高的一個大包間,一般都是需要半個月的預定期,不過這次是梅曉楠預定的。

包間很大,房頂是玻璃做成的穹頂,上邊鑲嵌了很多璀璨奪目的星星,很有些自然又風雅的簡單大氣。

保鏢們自然跟著進來,一字排開,麵無表情地站著,這裏他們早就進行了全方位的清理,雖然很好奇這個能讓宋部長過來吃飯的女人是誰,不過他們都訓練有素地板著臉。

宋書煜看著空無一人的大包間,不打算走動,如果不知道她站在哪裏,那一動還不如一靜的好。

“書煜,進來這一群帥哥,我眼睛都不夠使喚了,好在你壓根兒就沒有什麽變化,不然我還真的找一會兒哪。”

梅曉楠從梅花浮雕的格物架後邊的綠色藤蔓處走了過來,一身白色的露肩禮服長裙,頎長的頸項上掛著顆粒均勻光澤柔和的珍珠項鏈,襯得她膚色瑩白如玉,走動時帶著一陣香風,極好的綢子隨著她急迫和歡欣的步態,烏拉烏拉地輕響著。

這聲音是久違的,也是熟悉的,更帶著讓宋書煜夢裏曾經百轉千回的喜悅和明媚,衝著他撲麵而來,他怔怔地站著看著她就那樣情不自禁地伸展了雙臂,朝著他微笑著走來。

梅曉楠緊緊地擁抱著他,興奮地歎息著:“書煜,真的是你啊!

不是說了會在那裏等我的嗎?不是說了永遠都不會把我弄丟的嗎?為什麽丟下我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為什麽不找我?非要我來找你?真是的——你還是那麽倔強……”

她忘情地喋喋不休,拋出去一連串的問題,也不容他回答,仿佛她早就知道答案,或者她已經壓根兒不在意答案,這一刻,她瞬間拉近了曾經逝去的那十二年的時空的距離,一下子就讓宋書煜回到了舊日的時光裏。

宋書煜感覺到一種久別重逢的喜悅從他的心底滿溢而出,不是沒有怨憂的,可是這一刻所有的怨恨質問都仿佛煙消雲散了,這種陌生的喜悅裏夾雜著熟悉和陌生,親切和尷尬,隻剩下抱著麵前這個女人的欣喜,真好,她還活著,還能見到,還能說說話。

他溫情地抬手向下,拍拍她的背脊,盡量不讓自己的手碰觸她**的露在禮服外邊的肌膚,有些笨拙地輕輕掙脫她的擁抱:“曉楠,你——可還好?”

經他這樣一問,梅曉楠立刻就放開了他,開始上下地打量他。

他曾經是個陽光燦爛的大男孩,現在依然能從他的身上看出讓人信賴的力量和沉穩,曾經聰明活潑的目光變得沉靜深邃,如同一汪陳年的佳釀,瞧著都讓她沉醉,尤其是他現在望著她的模樣,迷惘中透著淡淡的感傷,說話字節咬得很和諧,聲音醉人,那份青春時候的勃發和張揚此刻已經內斂,讓他顯得儒雅又精幹。

她這樣看著他,不知道怎麽的,那心兒竟然就悠悠地一顫,那些逝去的青春歲月,讓她無比的眷戀,那個眼裏隻有她圍著她轉的男孩子,早已不再是昔日的青澀模樣,她現在再也不能說他誌大才疏了。

她曾經丟棄了一個怎麽樣的視她如瑰寶的男子啊!

宋書煜也認真地打量著梅曉楠,她充滿自信地笑著,這笑容是他熟悉的,她的自信仿佛是與生俱來的,時光不僅沒有消解她的這種魅力,反而又賜予了她成熟女性的優雅,這是他所陌生的,他記憶裏那個大大咧咧又聰明自信的女孩子,此刻儼然是一個眼角眉梢都帶著異樣風情的嫵媚成熟的女人。

他在打量梅曉楠的時候,梅曉楠也在仔細地觀察他。

“既然今天的敘舊是我請客,咱們這開場白就到此為止好了,邊吃邊聊。”

宋書煜率先打破了沉默,做出請的姿勢,率先向著隔斷那邊的餐桌走去。

“耍賴皮哦,明明是人家預定的座兒,怎麽就成了你請客了!幹脆這次我請,你還欠著我的一頓飯好了。”

梅曉楠絲毫都不見生澀,仿佛多年前和他吃飯爭著付賬時候的姿態一樣。

“嗬嗬,你一開口就和以前一樣。”宋書煜客觀地評價道。

“你也是,還是我記憶裏的那個大男孩,無論我現在看你多少眼,記得多深刻,我這眼睛裏看到的還是過去的模樣,真奇怪了。”

梅曉楠納悶地側仰著頭打量他,這樣的姿態,瞧得宋書煜一陣心跳。

兩個人入座,宋書煜掃了一眼她的姿態,隻見她優雅地雙膝並攏,微微傾斜到他這邊一側,長長的流水一樣波動的裙幅下露出嵌著碎鑽的高跟鞋,鞋跟如同小指頭一般細細的。

他的手隨意地示意了一下她的姿態,說道:“曉楠,多年不見,你越來越漂亮了,說實話,這身衣服很適合你,我很少見到有女人能把白色的禮服穿出這樣高雅又嫵媚的效果。”

梅曉楠開心地咧嘴笑了,眉目生輝,和以前一樣的陽光四射,她把胳膊肘往桌子上一撐,雙手交叉,虛虛地托著下巴,看著宋書煜說道:

“沒想到啊,十二年不見,你比以前更懂得欣賞了,我以為你會永遠都喜歡那個像野孩子一樣的梅曉楠呢?”

她的視線繚繞在他端著茶杯的右手上,他帶著訂婚戒指。

宋書煜順著她的視線看看自己的手指,然後很自然地就移到了她端著茶杯的細長的手指上,上邊什麽都沒有戴。

他又故作不經意地往她的另一隻手上看,那雙手皮膚柔潤光潔,和整條手臂一樣柔軟潔白,堪比手模,可是上邊空****的,沒有戒指。

“你看,你都要結婚了,我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感謝我賴著你讓你請我吃飯吧,不然,估計你連尋找陪你告別單身的朋友都沒有。”

她笑得很滄桑,這一瞬間,宋書煜看到她低垂的眼簾下,那兩道怎麽遮都遮擋不住的細微皺紋。

“女士優先,你先說,當年為什麽失蹤?”

“唉,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因為這件事耿耿於懷的,為什麽山盟海誓都不能付出點耐心去等待呢?

也怨我,為了得到一次機會,就沒有來得及和你細說,可是,我記得給你留了便條的。”

梅曉楠顯然很清楚他問的是什麽事情。

“什麽機會?”宋書煜身體往椅背上邊一靠,抽了隻煙噙到了嘴裏,並沒有點燃的意思。

梅曉楠拿著桌上的火機,探身去給他點煙。

宋書煜瞥了眼她這麽熟稔的動作姿態,抬手擋住了她的動作:“正在戒煙,這樣過過癮就成”,忽然又問了一句:“你也抽煙?”

梅曉楠也不掩飾,隻是很隨意地一笑,從包包裏取出自己常抽的煙盒,取出一根點燃,嫋嫋的青煙從她的妖冶唇間溢出,細長的白色煙身配著她那纖長的瑩潤的手指,有種優雅的墮落的頹廢,顯得異樣的魅惑,她的眼神也隔著煙霧變得朦朧起來:

“怎麽能不抽呢?

如果沒有它的陪伴,那麽多的孤獨的日子,我該怎麽度過呢?

說來話長了,當時我所在的報社裏阿富汗常駐記者站裏有兩個記者犧牲了,臨時需要替補,當時阿國正陷於戰亂,沒人願意去,那時候年輕,充滿著夢想和熱血,加上又是試用期,擔心著失業,又總想著大幹一場,讓自己為正義的事業出一份力,就果斷地報名去了;

當時走得很急,回去收拾了行李,等不到你,就給你留了條子,你沒有看到嗎?”

梅曉楠說著,這些悠遠的往事對她來說,似乎就發生在昨天,如果現在再讓她來選擇,她會到那貧弱無助的人間地獄一樣的戰場上去嗎?

幾乎是毫不猶豫,她就會選擇拒絕。

宋書煜搖搖頭,他隻記得他們倆似乎吵了幾句嘴,過後,他出去找工作,奔波勞累了一天,投遞了無數份簡曆,一無所獲,然後拖著沉重的腳步絕望地回家,發現家裏就沒有了她的東西,什麽解釋的字條,他什麽都沒有看到。

為什麽記得這麽清楚呢?

因為他曾經仔仔細細地尋找過她留下的隻言片語,希望從中知道她到底去了哪裏,他想到那個大霧彌漫的日子,他是怎麽滿懷著絕望和懊惱後悔,在滿大街地發瘋一樣地找她。

他甚至在想,如果她能回頭,讓他給家裏的父母低頭說明真相,他都不會再拒絕。

可是,他去她工作的報社裏找,她剛剛到那裏上班不到一個月,壓根兒沒有人認得她,沒有人聽說過她的名字,他哪裏能想得到她竟然能出國到戰亂的阿富汗去謀生啊。

“然後呢?”宋書煜覺得心裏一緊,默默地打量著她的模樣,不由自主地揣測著她在那裏過的什麽日子。

梅曉楠苦笑道:“然後——我發回來了最詳實的戰場資料,一直堅持到戰爭將近結束,再然後,我得到了一顆子彈還有三個月孤零零地躺在病**的絕望。”

她說著微微地側頭看著自己的肩頭:“雖然已經做過美容了,卻舍不得消除全部的痕跡。”

宋書煜凝神盯著她那個雪白細膩的肩膀,隻見那裏紋了一朵銀白色的小孩子巴掌大的雪蓮花,核心的位置,儼然就是皺縮的肌肉團,他熟悉這樣的傷痕,確實是槍傷。

他不由內疚地想:當她拖著病弱的身體回到破舊的陰暗的出租屋,發現那裏已經住進了新的住戶時,她該多麽的孤獨和絕望啊!

“我——我——你知道那時候,我們倆關於很多的事情,都有很多的分歧,你離開之前的清晨,我們又剛剛吵過架,我以為你已經徹底地離開我了,而且——而且,我確實沒有看到那張紙條,不然,你覺得我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走向那麽危險的地方,也不願——不願向家裏求助來解決我們暫時的生存危機嗎?”

宋書煜覺得壓著心底的石頭徹底地轉變了味道,命運真奇怪,很多時候,當我們以為自己是受傷害的那個,滿懷著怨恨和憤怒地惦記著那個人,想著再見到她的時候,該怎樣地羞辱她報複她,可是,真的到發現真相的時候,竟然自己成了那個背叛的應該被怨恨的家夥,該死的命運,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竟然有這麽大的誤會?

梅曉楠哀婉地向著他微笑:“你不用內疚的,是我太輕率了,都是年少輕別離,以為隻要能活下去,以後就多的是能夠相守的日子,誰能想到再回頭竟然就找不到你呢?再見麵竟然就到十多年之後呢?”

她那塗得纖長的防水睫毛上沾滿了密密匝匝的晶瑩的淚水,梨花帶雨的模樣,都無法比得上她此刻的淒豔。

宋書煜抬手把桌上的紙抽推過去,喉頭有些哽咽:“我四個月後又去了那裏找你,還是沒有你的一點消息。”

梅曉楠意外地楞了一下,他們倆竟然又陰差陽錯地錯過了嗎?

“我在病**了躺了三個月,雖然有著報社的經濟支持,你也可以想象那種生活,康複後我又做了不足一個月,剛好認識了一些誌趣投合的朋友,就到美國發展了,改行學經濟,後來做了經濟類的記者。”

“我在那裏實在生存不下去了,就又回了國,開車出了車禍,像植物人一樣躺著,然後——然後我——遇到了——”宋書煜想到了幼年的桑紅,想到了陪著他度過絕望期的那個讓他心疼的小丫頭,不由懊惱地拍拍頭,“我——對不起,我過去打個電話。”

梅曉楠詫異於他怎麽忽然從回憶中驚醒,就聽到了他正在用親昵的口氣和一個人說著話,大意就是他在加班,無法回去和她一起吃晚飯了。

誰會讓他這樣的和顏悅色?就是那個小丫頭,那個乘虛而入的小丫頭,原來她在那麽早就占據的他的心,這才是他這麽多年不找她的理由嗎?

嫉妒和怨恨從她的心底升騰而起,她垂了眼皮,掩飾著那過於銳利的目光,拿出包包裏的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問了幾句話,然後她就偷偷地撥通了那個號碼,裏邊回音:“你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她抿著唇陰狠地一笑,手握著手機藏在裙褶裏,開始不間斷地重播。

片刻後,宋書煜滿臉歉意地走了過來:“對不起。”

“客氣什麽啊,又不是外人,好了,正好上菜的人也過來了,咱們邊吃邊聊好了。”

梅曉楠的聲音裏帶著少見的甜美嫵媚,笑得很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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