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家小公子入獄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來,禦令衛指揮使親自拿人,如何不讓人議論?
庚翼知道後,整個人都懵了,他完全不知道雲卿做錯了什麽事,雲卿自來乖巧,不是那種沒有分寸的人。皇上身邊的人直接拿人,這麽嚴重的情況,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雲卿的身份可能被人發現了。
庚翼如當頭一棒,追悔莫及。他一直都不認為雲卿真的能代替自己的兒子,所以計劃著,要想一個萬全之計,在雲卿及笄之前恢複她的女兒身。雲卿是個好孩子,他不能耽誤那孩子的一生。
可是沒想到,竟然被皇上發現了。
也不知道皇上是確信還是疑慮,所以他隻能先行請罪,讓皇上透露一二。
庚翼如何知道,雲卿女裝和傾尋私會,被君宸的人逮了個正著。
庚翼是什麽身份?
手握重權之人卻弄出個假公子,欺謀皇上,引誘皇子,其中的緣由如何不讓人猜忌?
君宸身為君王,不可能允許有人覬覦他的江山。身為父親,更不允許有人利用兒子,欺騙兒子的感情。
所以,庚家的事情本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可一旦涉及政權,皇族,就不可能簡單。
庚翼在午門外跪了兩天,都未得皇上召見,到了第三天,他亦不肯離去。沒有想到皇上的召見沒等來,到等來了一百軍棍,四十歲左右的將軍生生的被打的起不得身,被侍衛抬著回去。
庚家公子入獄,庚將軍被杖責,在朝堂上掀起軒然大波,眾臣議論紛紛,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實情!所以想要落井下石,想要求情開恩的人都無從下手。
君宸為何不見,自然是想要抽時間先查清楚這其中的緣由。庚翼跟他幾年,忠心耿耿,君宸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庚翼會背叛他。
君宸不是那種隻在乎皇家顏麵的皇帝,僅僅是因為欺君就定罪,若是因此而殺了忠良,他自己都會覺得可惜,也會覺得自己殘暴!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先下手,不偏不倚的弄清實情。
一百軍棍換來庚家上下幾百口活命的機會,庚翼不虧。
武將的傷來得快,好的也快,等庚翼能下床的時候,君宸也查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當即召見庚翼父子。
……
不念因為庚雲卿的事情,一直耿耿於懷,他無法接受自己親如手足的兄弟,如此隱瞞他!心中有怨,有氣,回宮過後也不想去見雲卿,庚家的事情,他也撒手不管。
他怕,怕自己得到一個讓自己無法接受的事實,所以幹脆一點都不打聽,他知道自己的父皇是明事理之人,就算雲卿最後的下場是死,他也不覺得那是冤枉。
而不念也了解傾尋的性子,怕傾尋搗亂,所以幹脆就不放他。讓庚家的案子了了之後,傾尋要打要鬧,他都奉陪就是。
隻是,雲卿入獄的消息,納蘭沐清不可能不知道,他知道傾尋和雲卿有那麽點關係,否則那晚傾尋也不會夜闖雲卿的閨房了。
所以他將希望寄托在傾尋這裏,他相信若是這件事情處理的好,影兒便不會再擔心受怕。
因此在君宸提審庚家案子的前一天,納蘭沐清收買了一個尋崗侍衛,讓其將庚家的事情透露給二殿下知曉。
“最近大家巡視時一定要小心,不得有任何紕漏!”統領侍衛越發的謹慎,每次換崗都會提醒手下之人。
“聽說庚家有謀反之心?是不是有這回事啊?”其中一個人順勢詢問。
“誰知道呢?這些不是我們能管的!”
“也說不準,若不是謀反,庚家的小公子能去天牢?庚翼能被杖責一百?這天下恐怕又要不太平了!”
“你們別胡說,聽說庚將軍被杖責一百,是因為是替庚少求情,不知道那小娃娃怎麽得罪了二殿下。你們不知道吧,庚少被抓的時候,是和二殿下在一起的。”
“這樣啊?看來是得罪了二殿下,也算那小子倒黴!得罪誰,也不能得罪皇親貴胄啊?”
“反正明日皇上就要親審,一旦立案,自然會公之於眾!”
“沒完沒了了是不是?這些事情是你們能說的嗎?”統領侍衛一陣怒吼,交頭接耳的侍衛立馬噤聲,做好交接工作,閃人!
傾尋本就在找出去的機會,自然會觀察各路動靜,外麵的竊竊私語毫無保留的全部落入他的耳中。
雲卿入獄?
庚家謀反?
而且是因為他的原因?這不是笑話嗎?
雖然這書房大的可以,吃住洗漱的地方一個都不落下,可是終究是被關,被束縛,傾尋心中本就不悅,如今聽到這些話,他如何待的下去?
可是這個時辰,不念恐怕早就睡了,就算他喊破嗓子也不可能喊來不念,這裏的人根本不聽他一個字,沒有太子應允,誰敢開門?沒有鑰匙,他如何出去?
氣悶之下,傾尋揮袖就將龍榻前的漢白玉燈柱打到,燈座上照明用的夜明珠滴溜溜的滾在傾尋的腳
邊。
傾尋看著腳邊的夜明珠,眉頭皺了皺,隨即默默起身,將書房裏麵的玉器,古玩,全部摔在地上。名畫,古跡,全部撕碎!
一件一件,慢慢摧殘!
碩大的書房裏麵傳來叮叮咚咚,劈裏啪啦的玉器粉身碎骨的聲音,外麵的人聽的都有些毛骨悚然,肉疼心碎!
二殿下這是被逼瘋了嗎?太子的東西哪一件不是價值連城?若不是喜歡,太子殿下也不會放在書房,擱在自己的眼前了!
如今二殿下如此摧殘,若是他們不及時,太子殿下怪罪怎麽辦?
於是,守在外麵的人也不敢耽誤,連忙去稟報太子殿下。
這會兒,天已經見亮,不念正好起身,君宸今日審問庚家父子,他想去旁聽!不念知道,君宸召見庚翼,說明他對真相已經有了眉目,事情自然有了結果,他又有什麽可怕的?
“報——”
外麵的傳來一聲急呼之聲,不念正展開雙臂,由貼身內監更衣淨麵。他眼皮都沒有抬,道:“說!”
“啟稟太子殿下,二殿下將你書房裏麵的東西……都砸碎了!還……還撕了不少名畫典籍孤本!”
不念一聽,垂下的眸子驟然睜開,一絲惱意一閃而過,薄唇抿著,久久沒有出聲。
身邊的內監明明聽到了太子磨牙的聲音,嚇的小太監一下就跌在地上,大呼:“太子爺息怒!”
不念一陣肉疼,玉器古玩什麽的,就算了。他最珍愛的典籍孤本啊!
君淩燁,真是無知,幼稚,該死!
攏了攏衣服,不念咬牙切齒的道:“隨他去!”
他如何不知道傾尋這麽做就是為了出來,可是今日怎麽可能讓他出來搗亂?傾尋又是個死心眼的人,若是結局不盡人意,傷的還是他自己。
“是……是!”
東西再珍貴,也不及弟弟的快樂和幸福來的重要,不念心裏清楚的很,他不願意失去的是什麽。
弟弟性子本就孤僻了點,再不能受傷了。
傾尋知道今日雲卿麵對的是什麽,她一個女孩子,麵對審問,如何不害怕?庚翼都被杖責了一百軍棍,可知父皇有多生氣。所以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一定要出去。
然而,他都這麽做了,不念竟然還不放他,真是豈有此理。眼見天色大亮,傾尋心中逐漸著急起來,他看著滿屋狼藉,突然想起不念將自己困在這裏時的卑劣舉動。
眸中閃過一絲精光!
撿起地上一本紙張古老的孤本典籍,扔在了香爐裏麵。嘩的一聲,火勢一下就升起,接著,撿起什麽就往香爐中扔……
火勢漸大,濃煙漸起!
“有煙?書房裏麵有濃煙!”
“著火了,不好了,走水了!”
“快救火!”
“二殿下還在裏麵了,還不快開門……”
誰的命令都抵不上二殿下的安危,這個道理他們還是懂的!
門一開,傾尋便自由了,隻見紅影一閃,再沒了蹤影!
……
禦書房之中,君宸睥睨殿中跪著的人,霸凜而又威嚴的神情幾乎讓人不敢抬頭。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禦書房之中靜的壓抑又死寂!
“庚愛卿,你沒有什麽要跟朕解釋的?”君宸並未宣雲卿,如今隻是在試探庚翼。所以庚翼還不知道雲卿因何事入獄。
“微臣……愚鈍,還請聖上指點迷津啊!”庚翼被打的狠了,根本跪不穩,半躺半依。因為君宸的試探,他惶恐又不安,根本不知道君宸心中所想,人就憔悴了一大截。
不管如何,庚翼心中是存有僥幸之心的,這裏沒有其他外臣,沒有在大理寺親審,說明皇上還是無心庚家死。
“確實愚不可及!”君宸臉色一沉,因為庚翼死鴨子嘴硬,到了現在還不透露實話,他怒不可遏。拿起手邊的一張密紙,扔在庚翼臉上,隻聽君宸又道:“這封家書可是庚夫人親筆?庚將軍糊塗,認不清自己的兒子,也不至於糊塗到連自己妻子的筆跡都不認識吧?”
庚翼顫顫巍巍的拿起書信一看,竟是九年前他的親生兒子夭折的書信。那個時候他護送還是攝政王的皇上去墨翎,無暇分心,他的雲卿死的時候他竟不在身邊。
淚水從眼角滑落,庚翼的手顫抖不已,大腦一片空白。
皇上果真知道了!連這封信都被他查了去。
“皇上,罪臣糊塗!”可是這都是他一個人的錯,欺君,殺頭的大罪啊,他怎麽能連累庚家?連累夫人?庚翼掙紮著從地上跪起,鮮血從剛剛結痂的傷口中溢出,庚翼的背上濕濡一片。
庚翼哀求:“皇上,罪臣自知罪孽深重,欺君罔上,罪不容誅。可是這都是微臣一個人的錯,是微臣受不住喪子之痛,機緣巧合之下撿來雲卿的時候,見她乖巧可愛,才被鬼迷了心竅,一時糊塗,想著 這是上天還給微臣的孩子,才鑄成今日大錯……”
“罪臣當以死謝罪,可是還望皇上念及罪臣昔日勞苦,饒卿兒那孩子一命!”
屏風後的不念聽此,豁然開朗,原來是這麽一回事?怪不得父皇沒有驚動大理寺!
可是,雲卿的女兒身擺在那裏,父皇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君宸查清楚了這些事,其實並未有責怪之心,畢竟他也是經曆過喪子之痛的,那種蝕骨之痛,根本難以想象,而且他也做過欺瞞之事。
因為愛而欺,因為痛而瞞。
君宸抿了抿唇,看著殿中痛哭流涕的庚翼,心酸不已。當初他以為尋兒身死之時,也這麽痛過。憐憫同情之心排山倒海般襲來,就差無罪釋放了!
可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此風不可長,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必須小懲大誡:“傳庚雲卿!”
“傳罪臣庚雲卿!”君宸話落,外麵就連有數聲傳話之聲,漸行漸遠。
雲卿還是穿著上次那件青色的紗裙,一頭墨發披散而來,因為失望和悔恨,在牢獄之中也沒有好好吃飯,整個人消瘦了一大截。可是終究是因為特殊的緣故,她並未遭罪,身上也算幹淨。
“跪下!”
雲卿被待到殿中,押著她的侍衛立即逼迫她跪下。
庚翼回頭看到雲卿的樣子時,差點嚇的一頭栽過去。雲卿怎麽穿成這個樣子?她……她怎麽這麽糊塗?怪不得皇上會起疑心!
“雲卿你……咳咳……”庚翼一句話憋在喉間,嗆得咳嗽出聲。
雲卿這才注意到庚翼,她見庚翼狼狽如此,腦袋穆的一下變的空白,手忙腳亂的朝庚翼掙紮而去:“爹爹,您怎麽……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都怪孩兒,孩兒不孝!”
“卿兒,快……快向皇上求情,就說你什麽都不知道,是為父逼的……快……”庚翼打心裏心疼這個孩子,雖然不是他的孩子,可是這麽多年來,他一直視雲卿為己出,如何再眼睜睜的看著因為自己的過錯而讓這個孩子因欺君而獲罪?
“不要……爹爹,爹爹……”雲卿內疚至極,鬆開扶著庚翼的手,跪著朝前挪了幾步,朝君宸哽咽道:“皇上,庚爹爹對您衷心一片,你為什麽要如此對待他?這件事情追根究底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您何苦為難庚爹爹?以前我還以為您是明君,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你的錯?”小姑娘如此義正言辭,藐視龍威,君宸心中自然不悅:“你何錯之有?”
“我何錯之有?欺君罔上是不是錯?欺騙皇子是不是錯?密謀複國是不是錯?”雲卿歇斯底裏的給自己按了一大堆的罪名,隻為了能將罪責攬在自己的頭上。
果真,雲卿話一出,不僅是庚翼,就連君宸也皺起了眉頭。這哪裏是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說的話?
君宸看著跪在地上,小臉哭成花貓兒般的雲卿,一字一頓道:“欺君是真,欺騙皇子是真,複國?從何說起?”
“皇上,您說,我爹娘死於非命,家破人亡,就連晉源國都不複存在。就因為你,我無國無家,難道不該恨嗎?不該恨你,不該恨……君淩燁嗎?庚家不過我手中複仇的棋子,庚爹爹,庚娘親,他們都是棋子,是我欺騙的他們,庚爹爹在今日之前,根本不知道我是個女孩子!”雲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隻想著能激怒眼前這個能掌管別人生死的人,能將罪責全部攬在自己身上,不讓庚爹爹們因她而受難!她很失望,對傾尋很失望,若是他不愛,他想讓她死,她成全他!
雲卿說的很激動,反襯得禦書房中更加寂靜無聲。
末了,雲卿深吸一口氣,道:“君叔叔,您難道忘記了嗎?九年前,墨翎皇宮的小太監,納蘭若影!”說出她是納蘭家的血脈,這個理由就足夠構成她獲罪的動機!
庚翼已經被雲卿的話嚇的不知如何是好,因為重傷,根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恨不得好好教訓這個胡說八道的孩子!
隻是庚翼著急,君宸卻一點都不覺得詫異或者生氣,納蘭若影?她竟是那個小丫頭?
真是陰差陽錯啊,怪不得她會和傾尋交往,傾尋似乎也對她有往日交情!
容櫻和納蘭逸清確實算因他而死,可是,這個小姑娘完全不知道當時的情況,又怎麽知道她爹娘的死?難道真的有人挑撥,或者想生事?
納蘭沐清的眼睛瞎了,一直在質子府,不可能有什麽舉動!
想到這裏,君宸眯了眯眼睛,威脅道:“你說這些,不怕朕殺了你?”
“隻要皇上下旨,不追究庚爹爹的責任,我隨便皇上處置!”
君宸眸子半眯,殺意肆虐:“從來沒人敢跟朕這麽說話,你求死,朕就成全你,來人!”
“皇上!”
“將她拖出去斬了!”
“是!”禦令衛領命,上前拖著雲卿就往外拉。
隻是,就這會兒,禦書房外傳來一陣兵器相撞之聲,隨著幾聲慘叫,隻聽一聲極為冷傲的聲音傳來:“誰敢動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