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
“掌門,西邊妖氣衝天,妖王出世了!”白長空急忙忙跑進大廳,神情急切。出乎意料的,大廳裏空無一人,唯有三清像前的三炷香緩緩燃燒,看著隻燃燒了三分之一的香,想來沈岩也剛離開沒多久。白長空懊惱的‘嘖’了一聲,轉身剛要出去,就聽身後傳來師父的聲音:“長空?”
“師父!外麵——”
“我聽到了。”沈岩淡淡道,他從陰影中走出,手中托著一個劍匣:“你現在召集門中所有地仙境界的弟子在山門口集合,我們立刻去迷穀。”
“是!”
岱宗劍莊。
阿藍暈乎乎的醒過來,眉頭緊緊皺起,語氣不悅:“你幹嘛啊,大半夜的不睡覺起來幹嘛?”阿橙安撫似的揉了揉她的頭,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你先睡,我去一趟老爺子那兒。”
“怎麽了?”阿藍有一些清醒的跡象。
“沒怎麽,一會兒就回來。”強壓下心中的不安,阿橙輕輕吻了吻阿藍的額頭,拿起配劍轉身離開。
上官明複和上官凝都起了,阿橙到的時候,阿紅和阿綠阿青都已經到了,幾個人皆是一般的嚴肅神情:“看來你們都感覺到了,這股妖氣不一般,若是不趕緊遏製,恐怕就是妖神降世。”
“老爺子,是迷穀嗎?”阿青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
上官明複知道他擔心什麽,點了點頭,氣氛瞬間凝重了。阿紅看著外麵被陰雲遮住的昏黃月亮,緊緊握拳:“我們現在就過去,去救劍主!”
迷穀。山洞。
洞口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正在閉目養神的白發男人神情冷漠,手一揚,一道黑光在洞口浮現,試圖闖入的妖邪撞上黑光哀嚎一聲,直接化為了一攤血水。他並非沒感覺到外麵澎湃的妖氣,也並非沒有聽到雷聲,迷穀迎來了最熱鬧的一天,萬妖奔騰,無一幸免。黑巫看了看紫芒閃爍的魂錐,腦海裏閃過一抹青影......
夏菡,還好麽?
搖了搖頭打消這個念頭,黑光之外忽然傳來打鬥聲,接著就聽到一個嫵媚而有些熟悉的聲音:“黑巫大人~開個門唄?”
男人眯了眯眸子,聲音淡然:“她讓你來的?”
清遲嫣然一笑:“可不是麽,外麵都快翻天了,主子讓我過來求你幫個忙。你放心,我挺怕你那玩意的,不是逼不得已,我絕對不會對你動手。”
這種口頭保證毫無疑問是沒什麽效力的,但是清遲還是看著黑光漸漸消失,她回頭看了一眼,確信沒有人跟上,這才走了進去。
啪。看著被扔到自己麵前的紫衣女子,黑巫的目光動了一下,抬起頭望向清遲。後者摸了摸阿紫的脈搏,歎息一聲:“中了毒,主子的血也沒用,沒人能找,主子便讓我來找你了。”
“她確定?”黑巫的話總是一個語氣,可不知為何,清遲竟然聽出了一絲意外。她沒想那麽多,點了點頭,就見那白發男人也點了點頭:“知道了。”
清遲不知道的是君落和黑巫的三個請求之約,第一個請求君落讓黑巫教她練蠱,第二個請求君落在混沌中用掉了:請他帶她們出去,而第三個君落一直沒有用過。黑巫的驚訝,來自於君落這樣自私的人竟然會把第三個請求浪費在救別人身上。
也許,是因為牽掛吧。
看著白發男子開始給阿紫把脈,清遲摸了摸耳後,身體在微微顫抖;不過她掩飾的很好,就在清遲準備轉身的時候,阿紫抬手抓住了她的衣擺。清遲愣了一下,那女子勉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唇動了動,艱難的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劍主......不會怪你的......”
清遲眼眶驀的一熱,她想到剛剛君落看見她帶走阿紫的神情,嘲諷的勾了勾唇:“是嗎?”
身體在抖,話音也在抖,就連心好像都在抖。
“你知道我為什麽救你麽?早在你們兩個人被分開的時候,我就見到你了。那時候我本可以殺了你,但是我沒有。阿紫,如果你能活下去,可以試一試為自己而活,不是為了報仇,不是為了君落,隻是為自己......”女子抬手覆住了眼睛,長出了一口氣:“我恨她,恨她什麽都有什麽都能做到,恨她對我呼來喚去讓我叫她主子,可是我也恨不起來她......平心而論,她也挺慘的。所以我知道她殺了那個老畜生的時候我氣,氣她動手氣她不告訴我,所以我和葉般若聯手,那時候我恨她;可是這些年,除了有時候我觸到她底線,她對我不差,在叢林的時候我沒有動手,因為我忽然,恨不起來她。”
“阿紫,我和你不一樣。我連活著的意義都沒有,就不停的讓所有人都不痛快,看他們不痛快,我就好像得到了滿足。君落沒資格怪我,從這一刻起,我是自由的了。”
清遲的指甲忽然伸長,她狠狠刺入自己耳後,低吼著將葉般若種進去的咒術媒介——一枚竹葉拿了出來。她沒有在乎自己血流如注,阿紫好像知道了她要做什麽,雙眼微微瞪大,可那紅衣女子已然抬腳向洞口走去,她的腳步那麽輕快,好似終於可以奔向自己追求已久的東西......
一滴淚劃過眼角,阿紫輕輕閉上了眼睛。
當夏菡趕回迷穀時,暴雨之中仙光妖芒糾纏,屍身遍地,血流成河。妖仿佛殺不盡一般,她砍倒了一個,還會來兩個,砍倒了兩個,後麵還有三個。她不知道自己殺了多久,終於看見了一抹熟悉的影子:“無庸公子!”
山河扇金光熠熠,無庸聞言回頭,發現是夏菡,語氣淡漠:“夏姑娘。”
“你們沒事吧?”夏菡連忙問:“可有看到我哥哥和父親?”
一旁的三百冷笑一聲:“夏姑娘找錯地方了,找你父親,該去妖裏麵找。”
“什麽意思?”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心裏升起,青衣女子一把扯住三百:“你把話說清楚,什麽叫——”
唰!金線猛地襲來,夏菡往後一退,無庸冷漠的收回手,道:“你父親天資平平,能突破地仙、保持現在的修為,皆是因為他吸食妖力。他為了吸食妖力,破壞鎖妖塔的封印,衡山鎖妖塔也是他所開,放出的妖王......嗬,就在這裏,大殺特殺。他吸力妖力過多,已經開始妖化,剛剛被當場揭穿後,你兄長帶著他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也許,夏姑娘你會知道?”
什麽?父親他......吸食妖力,破壞鎖妖塔?
夏菡踉蹌了一步,險些跌坐在地上。她失魂落魄的模樣落在三百眼裏,何等熟悉,那白衣女子眼眶一紅,手中千願鈴動,一道金光從她手中猛地迸發,周身的妖全都愣了一下,繼而開始自相殘殺。
“夏菡,我看到迷穀現在這樣,一點都不心痛,反而忍不住笑。”白衣女子一步一步走到那人麵前,那雙眼淚光點點,眼裏是怨恨,嘲笑,甚至憐憫:“你哥哥和父親一定沒告訴你,他們屠我無爭山莊的那一晚,比你們今日,有過之而無不及!”
嗡——所有人的精神力都像受到了一股強大衝擊,無庸眉頭一皺,連忙握住妹妹的手:“三百!不可!”
她情緒失控的時候,千願鈴也會跟著失控,一個不好就是魂魄受損。
三百吐出一口逆血,輕輕搖了搖頭,看著眼前的青衣女子,微微一笑,有些自嘲:“哥,我們走吧......”
“好。”無庸長出了一口氣,抱緊了妹妹。
流嵐廳。
墨綠長衫的男子一步步走上台階,他腳下,剛剛還躊躇不前的各派掌門已經沒了氣息。葉般若一邊念著經文一邊走到廳中,坐在夏氏家主的椅子上,青色的雙眼格外猙獰。
“大開殺戒?”一個清脆而有些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抬頭望去,看著那在記憶中塵封已久的窈窕身形,愣了片刻,繼而低低一笑:“小混蛋。”
眼前的少女一身水紅勁裝,長發高高紮起,聞言眉頭一皺,嗔道:“老竹子!我說你還行不行啊,才殺這麽幾人就坐下了?果然是歲月催人老啊。”
“這不是給你表現機會麽。”葉般若可能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都是借口。對了,你還沒給我講過那個小尼姑呢,給我講講吧,我想聽。”清遲在葉般若腳邊坐下,雙手托腮仰起頭看著他,就像以前修煉膩了的許多個夜晚一樣。
她,瀾和自己坐在星空之下,瀾在一邊呼呼大睡,他壓低著嗓子給她講故事。
從神話講到人間傳奇,從神仙八卦到凡人愛情。她就托腮認真的聽著,聽到感動的地方還會吸吸鼻子,流下兩行淚來。
無爭無奪,無欲無求,不及生死,不論存亡。隻是兩個哥哥帶著一個小妹妹,談天說地,歲月靜好。
心裏好像有什麽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葉般若眼裏的青光漸漸退去,他看著眼前稚嫩的臉,緩緩開口:“那是百年以前,在永州城外,我第一次見到了葉璿......”
遠處一聲龍吟,伴著電閃雷鳴,清遲好似沒有聽見,隻是看著葉般若,唇角輕輕上揚,勾起一抹輕鬆滿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