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落輕輕關上門,神色恭敬的向上官明複行了一禮:“老爺子。”屋子裏沒有點燈,暗得很,君落往前走了兩步想把燈點上,卻被上官明複阻止:“不用點了。你今日和長歌下山了?”

“是。”紅衣女子笑了笑:“在山上也沒什麽事做,便去鎮上散散心,恰好碰到沈師弟,便一起了。”

“也好,你這一年都沒休息過,夏氏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是該放鬆放鬆了。”上官明複微微頷首,給自己斟上一杯茶。他本不喜歡拐彎抹角,可話在喉嚨裏,就是不知道該怎麽問,上官明複沉默了一下,決定把沈岩拎出來擋槍:“落落,沈岩那天和我說長歌那孩子很喜歡你,你和他同歲,也算門當戶對,你怎麽看?”

君落笑了一聲,心想原來是在這兒等著我,索性在上官明複對麵坐下,聲音淡淡還帶著一絲笑意:“老爺子忽然要給我說媒,可是落落哪裏做的不好了,您要趕我出去?”

上官明複無奈歎息一聲:“牙尖嘴利。你不願意就說不願意,還要擠兌我一下,都是阿凝給你慣得。”

“老爺子可會把自己摘幹淨了,說親的成了沈前輩,慣我的成了凝姑姑,想把我嫁出去的總是你了吧?”君落無奈的撇撇嘴:“初入劍莊時我便發誓,生是劍莊的人死是劍莊的鬼,何況回仙丹未成,我也沒心思成家立業,老爺子幫我跟沈前輩道個歉吧。”

她話說的平淡輕鬆,上官明複點點頭算作應下,也接的平淡自然:“那若是回仙丹無用,霖兒醒不過來,你怎麽辦?”

紅衣女子的瞳孔微微一縮,看著自己放在桌上的白皙雙手,沉默了一下,繼而故作輕鬆的笑了一聲:“老爺子可別說這喪氣話,我看這回仙丹用藥刁鑽稀奇,肯定是能成的。”

“再者。”君落頓了頓,好似話家常一般平常:“師父醒不過來,我便去陪他,我甘願。”

周遭安靜了。上官明複沉沉歎了一口氣,話在喉頭滾了好幾遭,最終還是生硬的換了個話題:“剛剛阿橙說夏菡給劍莊那邊去過消息,希望你幫忙救救夏充,被阿凝婉拒了。”

“夏菡是個好姑娘,可惜被父兄連累了。”紅衣女人感慨一聲:“就算是我收到信也會拒絕,醫者我隻認得一個白長空,我可沒那個膽子逆著沈老前輩來,若是給他氣著了,我還要擔個罪名。”

二人又閑扯了兩句,上官明複說近來無事,他不急著回去,在蜀山和沈岩待段日子;君落心想他又要當甩手掌櫃,將自己擬的劍莊給虞天和、三百大婚的禮單跟他商量了一下便走了。

後山。

“師父恢複得很快,看來君落的藥確實有效。”白長空鬆了口氣,一臉喜色道。沈岩微微頷首,神情依舊嚴肅淡漠,讓人以為是一張和他的臉融為一體的麵具。白長空隻顧著高興,並未在意師父眼中那深沉的光,帶著一絲猶豫和探究,自小窗仰視著蜀山的高峰,果不其然又見那一抹紅影。

即使是在外麵,君落也會每天早起修煉,自沈岩十一年前認識她到現在,從未斷過。

這般毅力實屬不易,這般心性也是世所僅有。

“前山的事情,就交給你和長歌了。”沈岩收回目光,淡淡道:“本座和你上官前輩在後山閉關,哪怕是開關鎖妖塔這般的事情,也不用再來稟報了。”

白長空愣了一下,一臉驚疑,連行禮都忘了。沈岩掃了他一眼,白衣男子這才回神,連忙道:“師父這是——”

“這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了。”老人輕輕歎息一聲:“蜀山的未來,在你二人肩上。別讓師父失望。”

“......”白長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行了個大禮:“是,師父!”

不知不覺已到了六月,百花繁茂,夜風清涼,從雕花的窗送來徐徐清香。榻上的人輾轉片刻,拿起一旁的黑衣,走到了院中。筆架山的宅子是按當年的淩府修的,無風不願驚動別人,足尖一點躍上屋脊,幾個起落便落到了正廳的屋簷之上。抬眸是星子萬千,低首是花樹交映,靜謐幽美。

可惜他並無心欣賞。

自那一日昏倒後,他的身體其實並無大礙了,可他還是把自己摁在床榻上不動一步,因為他不想麵對三百的出嫁。

有的時候無風也會想,世人萬千,為何偏偏是自己受這命運的戲弄?

男人盤膝坐下,手指無意識的叩了叩膝蓋,唇角露出一個難看的苦笑。

明明是他先放棄了三百,卻還看不得人家幸福好過,他以前竟然不知道自己如此惡劣自私。無風不是沒有期待過三百願意一直在他身邊待下去,可是多真摯的愛和勇氣,在一次次打磨後,都會化作鈍痛。三百未必是不愛了,她也許隻是累了,疲於這種一個向前一個躲的遊戲。

忽然,一陣悠揚笛聲從遠處傳來,無風剛要回頭去看,肩膀就被人輕輕摁了一下:“是黑巫在吹笛子。”鷹雉的話裏有一絲淡淡的警告,無風愣了一下,就見那人在自己身邊坐下:“從你踏上屋頂我就知道了。有心事睡不著?”

無風本想點頭,心裏又有些別扭,梗著脖子換了個話題:“他每晚都會吹笛子?”

“也不算,偶爾吧。”鷹雉的回答聽起來並不像回答,無風也沒有繼續問下去。他和妖的相處遠不如君落那般自然,如今倆人坐在一起更是不知道能說些什麽,索性沉默。鷹雉平日看著話多,卻也沒有開口,兩個人看著眼前的星空,各自思忖著什麽。

黑巫的笛聲漸弱,鷹雉停下和著拍子的手,看了一眼無風:“主子說,無邪姑娘成親之時,你必須到場。”

無風愣了一下,下意識問:“哪個主子?”

一陣風過,鷹雉眯了眯眼睛,看無風的眼神像在看一個東西,語氣淡漠冰冷:“我們隻一個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