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君落回房便睡了,待到午時起來不見三百,問了阿綠才知道今早上水月閣弟子傳信,說益陽城裏又丟了兩個人,估計是被那黑蛟抓走了,這個月已經丟了十個了;沈岩等人認為耽擱不得,於是讓夏菡他們幾個立刻出發,夏平崖也修書一封讓夏充撥十幾個夏氏弟子往雲夢澤去,不過生死台隻去了三百和無風,無庸並未跟著去。

“山莊可有什麽事?”一邊喝著粥,君落一邊問。阿綠搖搖頭:“四殿下今早便離開了劍莊,阿藍還傳信來問劍主什麽時候回去,馬上就是老爺子八十六壽辰,該開始準備了。”

“這倒是不急,老爺子壽辰在四月,時間久得很。”紅衣女子微微點頭,手指輕扣桌麵,喃喃道:“最近莊裏也沒什麽事,既然如此,那我不如去雲夢澤跟他們一起活動活動......”

阿綠:我現在說有事還來得及嗎?

見屬下一臉‘其實劍莊還有很多事情’,君落無奈一笑:“怕什麽?就算潭州那一片是水月閣的地盤,鍾離明月還能把我吃了不成?我聽說那黑蛟老爺子和師父都去交過手,恰好這次有機會,我也想去看看是何方妖孽。”

“水月閣自然不能將您怎麽樣。”阿綠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劍主,水月閣近來勢頭頗猛,咱們劍莊在潭州那裏的生意基本都斷了,再加上浪山劍派也和水月閣交好,去年撤了兩筆大訂單......”

紅衣女子一抬手,阿綠知趣地閉上嘴,不再言語。阿綠說的這些君落自然知道,鍾離明月看著是個草包實則最愛使些背地裏的小手段,劍莊去年收入少了三成,兩成都少在了潭州那裏,這還是潭州仙門較少的情況下。如今韓榮也站隊了,君落確實應該好好打算一下。

韓榮......心中念著這個名字,君落陷入了沉思。

白家村。

幾道光芒劃過天幕,夏菡等人相繼收了法器,落在一個村落外。此時正值傍晚,絢麗的火燒雲鋪滿了半邊天,深紅淺紫,配著一道墨藍色的天光,美妙絕倫。此處離雲夢澤還剩半日禦劍的路程,幾人準備在這村子裏留宿一下。

這村子大約有三十多戶人家,雞犬相聞,屋舍儼然,向西有官道,向東則有一座小山;每家門口都種著花,如今南方天氣回暖,一時百花爭妍、花香四溢。虞天和走在前麵,忽然‘咦’了一聲:“這村子似乎不太對勁......”隻見村子家家房門緊閉,門前都係著條白布條,雖然看得出是有人生活的,但此時街巷空無一人,陣陣風拂過院前百花,頗有些詭異。

忽然,夏菡動了動鼻子,眉頭微皺:“有一股蛇腥味......”虞天和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怎麽聞出來的?”青衣女子無奈一笑:“迷穀裏少說幾千條蛇,待久了你也聞得出。”

“妖風陣陣,此地絕對有蹊蹺。”無風抬起手,一縷白煙在他指尖升騰,向村子蔓延而去,卻在進入村門口時一瞬變成了黑色——玉香變色,此地有妖。三百領頭向鎮子裏走去,還未踏進村門,忽聽幾聲門響,原本緊閉的木門全都打開來,村民爭先恐後地跑了出來,對著三百齊刷刷跪下:“參見白蛇娘娘!”

“白蛇娘娘?”三百微微一愣,看了看自己的白衣,一時無奈:“你們認錯人了,我們隻是趕路許久,想來村裏借宿一晚,並非你們口中的白蛇娘娘。”說著她向後揚了揚手,為首的村長猶豫了一下,待看清幾人裝束各異,這才肯定自己真的鬧了個烏龍,咳嗽兩聲,頗不自然地道:“原來是外來客,我們還以為是白蛇娘娘來選童男童女了呢。村裏有兩間屋子專門為外來客落腳準備,阿福,帶這幾位客人過去。”

三百還想繼續追問,卻見村民又一陣煙似的回了自己家,碰碰幾聲悶響,又恢複成了剛剛房門緊閉的樣子,而留下來的名叫阿福的青年則看著他們拘謹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幾位這邊請。”

“小哥,剛剛你們說白蛇娘娘選童男童女,這是個什麽說法?”白衣女子輕聲問,阿福身體抖了抖,搖了搖頭,把唇抿得緊緊的,也不說話,夏菡卻發現他目光四下亂飄,順著阿福目光看去,能看到窗戶縫裏一雙雙村民的眼睛。他們就像監視者一般,目送著阿福帶領著幾個外來客走向自己的房子,那目光麻木而嚴厲,讓人十分不舒服。

“就是這裏了。”把門打開,阿福道。這兩間屋子收拾的都還算整齊,連被子都是新的,阿福說這是前幾天也有外來客來住過,剛剛新洗過。他似乎很害怕這些人,但當他第十次抬頭看天色的時候,無風開口了:“天黑了待在外麵會怎麽樣?”

這一句話像是在阿福耳邊炸了個雷,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宛如見了鬼一般:“這話可不能亂說,不能亂說......不能亂說......”也不知道他在跟誰強調,無風和虞天和對視一眼,直接把人拉進了屋裏,彭地一下關上了房門。

進了屋子的阿福殺豬一樣嚎了兩聲,直接被虞天和隨手拿了團廢紙塞進了嘴裏。耳邊暫時清淨,夏菡摸了摸紙糊的窗戶,眉頭聳得老高:“別的屋子都是木頭開合的窗戶,唯有這裏是紙糊的,看來這兩間屋子有蹊蹺。”

眼看著四個人把自己圍起來,阿福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哭喊後,終於泄了氣。把紙團取出來重獲說話自由後,阿福看了看外麵漸黑的天色,抖若篩糠:“你你你你們、想知道什什什麽......”

“白蛇娘娘。”三百道。

阿福努力平穩著自己的聲音,道:“我們村子世代在這裏,少說也有幾百年曆史。這一村的人都姓白,就是因為白蛇娘娘。傳說我們祖先剛到這裏,恰逢惡妖作亂,請了許多修士也沒辦法,正準備逃的時候,當晚卻聽到山裏妖怪的洞穴發出慘叫;有膽子大的說是看到天下降下一道白光。第二天,一個白衣娘娘拎著那妖怪的頭騰雲來到村中,說‘這惡妖作亂一方,本座已將它收服,爾等不必再擔驚受怕。’有人問仙人名諱,好立廟供奉,那白衣娘娘卻化作一條白蟒衝天而起,消失不見。祖先由此在那半山腰立了一個廟,就叫白蛇娘娘廟,還改了姓氏。”

“白蛇娘娘保佑我們村幾百年,無論外麵怎麽災年,我們村都不受影響,衣食不缺。直到有人去廟裏許了個願......那人是個酒鬼,那一晚喝醉了,去廟裏許願能娶個美貌老婆,結果第二日,我們村小美人的父母便去跟他提親。這人覺得靈驗,便在村子裏傳開了,村裏人爭先恐後去許願,什麽陸上撿金子,全都一一應驗。去年也是二月時候,天黑透了,我們正在村裏酣睡,忽聽村口傳來飄揚樂聲,我們幾個膽子大的出去看,隻見一個白衣娘娘騰雲而來,可不就是廟裏供奉的那一尊!”

“白蛇娘娘說保佑村裏多年,如今身邊缺少童男童女,以後每個月都會來選一次。我們當時都嚇怕了,可是村裏老人卻開心的不行,還爭著把自己家孫子孫女往前送。我們白家村一共三十三戶人家,哪來那麽多嬰兒小孩?待到沒有孩子後,村長前去說情,白蛇娘娘卻說,隻要是童男處女便好。這一下村裏人知道怕了,把自己七八歲的孩子藏了起來,村長硬著頭皮說沒有,白蛇娘娘卻一下找到了那藏在地窖裏的孩子,直接帶走了。從那以後,每個月初我們都不敢在夜裏出門,現在村裏沒有孩子了,她再抓,就隻能抓我們了......”

虞天和點點頭,了然地看了一眼那紙糊的窗戶:“所以當月初有外來客,你們就把他們當替死鬼,這紙糊的窗戶一戳就破,白蛇娘娘自然先來好進的屋子。”

算計被揭穿,阿福深深垂下了頭。三百輕聲歎了口氣,道:“那今晚我們是分房睡還是?”

“分開睡吧。”夏菡看了看三百無風:“這白蛇妖喜歡抓一對,你二人一間屋子,我二人一間屋子。這蛇妖底細不清,不過肯定不是千年修行,應該不難對付,剩下的兩個人留守村子,以免有什麽變故。”

“也好,就按夏姑娘說的來。”虞天和附和道。四人分了房間,把阿福塞在床底,外麵已經是月上梢頭。

無風點燃桌上的半截蠟燭,柔聲道:“累了一天,你先睡一會兒吧,我在這兒守著。”三百乖巧應了一聲,剛要躺下,手卻碰到了一個冰涼物件。她拿起那塊玉佩,水頭很足,肯定價格不菲,不像是會被人落下的東西。

除非他們是匆匆離開,並且再也沒有回來。

回想起那些村民木訥呆滯的樣子,還有夏菡一進村說的一股蛇腥味,三百心裏一悸。

“對了夏姑娘,你不說聞到了蛇腥味,現在可還有?”虞天和忽然記起來,問道。桌前的青衣女子搖了搖頭:“我現在隻聞得到花香,真不知道為何家家種這麽多......”

腦海中忽然劃過了什麽,夏菡猛地轉身,床底下的阿福對上那驚怒的目光,咧嘴一笑,吐了吐蛇信:

“歡迎來到白家村,修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