嫋嫋雲縷緩緩飄過,月光如水般澄澈,樹影輕搖,落在那入定的白衣少年身上。忽然,幾縷黑氣從井中溢出,仿佛鬼爪,輕輕攀附向入定的男人,卻被一層金光阻攔;那黑氣也不惱,隻是圍著他,生出一張清秀的女子容顏,正是今早失足墜井的姑娘,兩個眼窩空洞洞的看著沈長歌,血流了滿麵:“啊......我的眼睛啊......小道長,你看到我的眼睛了嗎?”

低低的抽泣聲在夜空下**開,渾身血汙的少女跌跌撞撞地想要走出去,卻被結界攔住,一時哭聲更淒厲了些:“我的眼睛......嗚嗚,我的眼睛去哪兒了......”那白衣少年依舊冷漠,沒有睜開眼的意思,任她哭鬧,女鬼終是惱怒了,妄圖突破他身上的金光,卻被金光狠狠彈開:“啊!”

“小姑娘,你這厲鬼做得實在憋屈,我送你往生吧。”白衣少年淡淡道,右手一揚,但見劍光紛然,直將那女鬼困在了其中,幾道符籙出手,沈長歌念起了咒文。那小女鬼掙紮了一下,發現根本逃不開,一下慌了神:“道長!我並無意作祟,隻是想找回自己的眼睛!”

沈長歌勾了勾唇,有些不屑:“你剛剛本就想帶走我的眼睛,你當我不知道?”

“......”女鬼一時無言,就這麽一個空當,沈長歌身後的石板猛地被衝開,他回手白虹一刺,卻沒能攔住那團黑氣,而自己苦心設下的結界竟然也隻是阻了她一下,那團黑氣猛地衝向夜空,瞬間消失不見——“不好!清風殿!”沈長歌看了看那劍陣中的女鬼,一咬牙,吹響了手中的哨子。

清風殿。

黑氣散盡,一個女子飄落在台階上,她生得美豔動人,昨日那空洞的眼窩裏多了一雙明媚的眸子,隻是那雙眼太過年輕,少了些年歲的沉澱,和那容顏格格不入。她輕輕一揚手,宮殿的門無聲打開,她方要走進去,忽聽一旁的陰影裏傳來一聲哨響,接著,一個紅衣女子走了出來,臉上帶著些許無奈地攤了攤手:“這哨子響的有些不是時候。”

“是你。”那女子微微皺了皺眉,神情卻並沒有太過不悅,反而抬頭看了看月亮:“他應該在天上看著你吧......被人惦念,真是幸福。”

“誰?”

“你都忘記了吧,那日的夢?我還沒有蠢到與天道做對,待到該知道時,你自然會知道。”女子淡淡道。君落冷笑一聲:“你一縷神魂修煉鬼仙,還說沒有與天道做對?”

女子並未理會她,神情依舊淡漠,於昨日判若兩人:“你不必激將我,若你真的如此在意,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名喚囚牛,乃龍王長女。”

龍王長女?雖然知道這些鬼魅最會迷惑人,但君落卻對這個名字生出一種熟悉,她莫名的相信,這個女子並未騙人。囚牛並未在她麵前逗留太久,邁步走上了台階:“你不必攔我,如今的你,在我手下根本走不過三招。”

“你昨天是化鬼,所以虛弱吧。”雖說是問句,聽著卻很肯定,囚牛有些意外,就聽君落繼續道:“我認識一個人,他也是修習鬼仙,不過你們的路數似乎不太一樣,可能也與你是神魂有關。話說回來,你既然已經是這個境界,何苦還要害人?”

“害人?”囚牛微微提高了音調:“她們心中存有欲念,所以才會走到我麵前,我給了她們想要的,奪走等價的,何來害人一說?曾經我也想無私大愛天下,可這天下竟無一人愛我,那我又為什麽要去無私呢?”

她的話平穩的可怕,恍惚中君落甚至有種自己被看穿了一切的感覺,不過現在還不行,她還要再拖一會兒時間......紅衣女子微微一笑,手中藍光紛然,緩緩凝成一把長劍:“你說我在你手下走不過三招,那不如來試試?”

囚牛不屑地看了看她,指甲猛地伸長,手裏幻化出一把琴:“螳臂當車。”

轟——音浪猛地襲來,君落躲閃不及,直接被摔進了殿中。囚牛的眼裏掠過一絲譏諷,看了一眼君落,目光落在那被驚醒的女子身上,也許是因為她的靠近,麗妃左胸的印記微微發光,一股寒意襲來,她瑟縮著抱緊了自己。

深藍色的長指甲馬上要觸及她的臉頰,麗妃緊緊閉上了眼睛,就聽刺啦一聲,囚牛微微皺眉:“嘖。”她看著那層護住女子的金光,眼裏有些不耐:“魂咒......以為心血所下的魂咒就能保住她?我已經讓你多活了一天,今日——”

“娘娘!”沈長歌恰好看到囚牛向韓茹揚起手,不知為何,囚牛聽到他的聲音愣了一下,正是這一個分神給了君落機會,劍鋒的寒芒一閃而至眼前,直指她的雙眼,囚牛隻得後退避開——“娘娘,您沒事吧?”君落問,韓茹連連搖頭,她已經有些被嚇傻了。

囚牛看看君落,又看看沈長歌,咬了咬牙:“你二人......”

“妖婦,今日便收了你!”白衣少年厲喝一聲,手中劍芒盛放。那一直冷淡的女子卻不知為何眼裏閃過一絲憐憫,她並未與二人動手,反而化為一團黑氣,直衝殿內——“我去追,你保護娘娘!”君落說著追了過去,沈長歌和韓茹皆是一愣,下一刻,**的女子好似想到了什麽一般,高聲叫道:“來人!那妖孽在後殿!”

“該死!”君落追出幾步,那黑氣已然沒了蹤影。這清風殿確實不小,她未曾留意周身,如今竟然一時找不到路。紅衣女子握緊了龍泉,留意著周圍的一切動靜,忽然,身旁傳來一陣腳步聲,君落抬手便是一掌,隻聽一聲痛呼——“哎喲!”那粉裙宮女倒在地上,手裏的盒子也掉了出來,裏麵赫然裝著幾個娃娃,最大的那個一身黃色龍袍,君落正驚訝時,隻聽身後也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麗妃看著攤開的盒子和娃娃,臉上掠過一絲震驚,然後狠狠一巴掌扇在那宮女臉上:“賤人!你竟敢在宮中偷行巫蠱之事!”

那侍女的臉立時腫了起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容霞是豬油蒙了心才會......娘娘恕罪啊!”

沈長歌看著那盒子裏的娃娃,看了看君落,後者卻好似在思索什麽,眼簾低垂著,並未看他。麗妃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手微微顫抖著,瞪了一眼身旁的侍衛:“還愣著做什麽?立刻扔到尚刑司去!”

“是!”兩個侍衛連忙駕著侍女走了,麗妃這才對二人行了一禮道:“讓二位仙長見笑了。這丫頭平日做事也利落,沒想到竟是這麽個人......啊對了,今晚多虧二位仙長,本宮定會上奏陛下,好好賞賜二位。後妃寢殿不宜久待,還望二位見諒,咱們移步正廳——”

“不必了。”君落還了一禮,看了看沈長歌:“本座還有事,便不留著了,今夜娘娘受驚,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吧。這妖婦明日肯定還會前來,到時候,就算是娘娘身上有蜀山禁術,也保不住您了......告辭。”

紅衣女子轉身離開,沈長歌看了看地上的娃娃,又看了看麗妃;韓茹感覺到他的目光,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就見那白衣少年上前一步,淡聲道:“娘娘,擦擦汗吧。”這句話仿佛壓垮韓茹的稻草,隻見那女子瞬間花容慘白,沈長歌卻徑直離開,沒有回頭。

一個小小宮女,給她多大的膽子敢對皇帝行巫蠱之術?怪不得君落追到內殿她如此慌張,原來是心裏有鬼。

至於那蜀山禁術......白衣少年小跑了幾步,抓住了君落的手:“君落!”

紅衣女子愣了一下,有些訝異地轉身:“怎麽?”

“你到底還知道什麽?”

沈長歌的眼裏有一絲哀求,君落微微垂下眼簾,輕歎了一口氣:“長歌,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們的立場不同。你代表了韓氏,我代表了裕王,我們——”

“我們的目的都是除妖。”沈長歌打斷了她:“我們隻是修士,隻需要考慮除妖,沒有必要去參與這些,平白給自己添加束縛!還是你......你妥協了?”

紅衣女子無言點頭。沈長歌眉頭一皺,還想說什麽,君落卻掙脫了他的手:“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麽簡單,麗妃有問題。這是我能告訴你的所有了。”

“不帶任何立場的?”白衣少年諷刺一笑。

“不帶任何立場的。”君落重複道,目光堅定。在沈長歌再開口之前,她足尖輕點,躍上了夜空,向自己的住處飛去。

裕王府。

“殿下,您還沒睡?”小廝見書房的燈還亮著,自家王爺還在看書,有些意外。齊裕‘嗯’了一聲,揉了揉太陽穴:“怎麽了?”

“宮裏傳來消息,說麗妃娘娘宮中的貼身侍女容霞玩弄巫蠱之術,被送到尚刑司去了。聽說是被君姑娘一下撞破了......”

齊裕嗤笑一聲:“是麽?你在那邊打點一下。對了,手裏的消息也該往出放一放了,你去給魏大人送個信,折子寫好了就要上奏,免得堆在書桌上,一日又找不到了。”

“是。”小廝恭敬行禮。

“下去吧。”齊裕看了看泛白的天色,勾唇一笑:“本王也要睡一會兒了,一會兒便要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