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琳聽到他這麽說,心中一暖,但是卻又立刻被不安代替。臉上的笑容漸漸地隱去了,隨即而來的依舊是那樣的淡然。然後,她輕輕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低下了頭,不敢再直他……容若一愣,隨即,一種落寞出現在臉上,但是又很快隱去了。他裝做什麽都沒有察覺一般,依舊帶著笑容說道:
“琳兒,你看,又起風了,你穿的單薄,還是回房吧,小心在園子裏著涼。”
毓琳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出了園子,然後兩人便一起回去了。
此時,珠兒正在院裏往回收已經晾幹的衣服,見到二人,忙放下盆子要行禮。容若知道毓琳一直不把她當成下人的,於是便擺了擺手:“我又不是生客,沒必要來這些虛禮的。你該忙什麽就忙什麽吧……”
“是。”珠兒笑了笑,然後又開始收拾衣物。
二人進屋後,便坐下閑聊。珠兒便走到裏間去整理剛收進來的衣物。
這幾日,毓琳一直都在看易安的詞,於是便拿來與容若一同欣賞。容若接過來一看,卻是那首《醉花陰》。容若笑了笑:“你喜歡這首?”
“是啊,尤其是‘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幾句真真是讓人從心裏覺得喜歡。表哥難道不是喜歡這幾句?”毓琳答道。
“當然喜歡,不光是你我,所有的人皆稱讚這幾句絕妙呢!說起來,還有一個故事呢!”
“哦?是嗎?那快說與我聽聽!”毓琳急忙說道。
“易安以重陽《醉花明》詞函致趙明誠。明誠歎賞,自愧弗逮,務欲勝之。一切謝客,忌食忘寢者三日夜,得五十闋,雜易安作以示友人陸德夫。德夫玩之再三,曰:‘隻三句絕佳’。明城詰之。答曰:‘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正易安作也。”
毓琳聽後,笑道:“我倒不知道這段故事,從哪裏記載的呢?”
容若答道:“這是元朝伊士珍的《琅環記》中記載的,是真是
假倒也難以考證,但是總可以說明這首詞,以及詞中最後三句之妙!”
兩人正在談論,隻聽到屋裏的珠兒突然低呼了一聲,片刻後從裏間走了出來,一臉的懊惱。毓琳見她這個樣子,便問道:“珠兒,你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珠兒低聲答道:“不知怎地,您那件素色的羅裙上竟然汙了一塊,本來應該無大礙的,可是偏這件衣服太素了,所以看上去很是惹眼……”
毓琳抿嘴一笑:“我還當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呢,不就是汙了一塊麽?不礙的,你也用不著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啊。”
珠兒頭垂的更低了:“那可是您最喜歡穿的,可是我……”
毓琳正要開口安慰她,讓她不要掛在心上,一旁的容若先出了聲:“珠兒,把裙子拿來給我看看,也許有什麽辦法可以遮掩一下呢!”
珠兒應了一聲,轉身回屋將裙子拿了出來交予他。容若一看,原來是衣領下方偏左處有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汙漬。
容若笑了笑:“原本是不惹眼的,這裙子的顏色也太素了。”
毓琳道:“我本就不愛那些過於濃豔的顏色,穿上了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倒是這種簡單素雅的衣服穿上了舒坦。況且,我又不愛出門,穿的隨便一些也沒有人會在意。”
“這話不錯,我也不喜歡顏色太烈的衣服,穿上去和花籃兒似的。”容若點頭說道。
一句話,逗得毓琳和珠兒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容若卻沒有理會,隻是一味地盯著裙子發呆,好一會兒忽地抬起頭:“我有辦法了。”
隻見他把裙子平鋪在桌子上,竟拿起筆在羅裙上細細地描繪了起來。毓琳一下子便明白了,微微一笑,拉著仍然一無所知的珠兒前去觀看。
容若執筆在素白的羅裙上描著,不一會兒,裙上便多了幾株蘭草。這些蘭草非但沒有破壞羅裙的素雅,反而使它更加雅致,更加飄逸。
珠兒興奮不已:“公子,
您太厲害了,這裙子一經您的手,簡直太美了!比其他小姐夫人的所有衣服都漂亮。表小姐穿上,肯定像仙子一樣!”
毓琳嗔道:“珠兒,又胡說!什麽仙子,沒的玷汙了神靈!”話雖這麽說,但看到這件畫了圖案的羅裙,她心中也是十分開心。
看著她眼中掩飾不住的喜色,容若更加高興,又讓珠兒找出了兩件素色衣裙,一一加上了圖案。毓琳靜靜地看著他興高采烈地作畫,水樣的眸子中**漾著幾許柔情。當容若抬頭看向她時,她來不及收回目光,兩人眼光相遇,臉都紅了,連忙各自低下了頭。一個繼續作畫,隻是握筆的手微微顫抖;一個玩弄著衣襟上的環佩,心兒怦怦直跳。
珠兒一旁看得清除,心中竊喜。表小姐和公子真的很般配呢!
等羅裙畫完,天已經黑了,容若的貼身小廝喚他回房。他又與毓琳閑話了幾句,就離開了。
新月悄然爬上了屋簷,幾顆星點綴在了夜空。寂靜的夜中間或傳來幾聲蟲鳴。
夜,已深了。毓琳卻毫無睡意,她將容若描繪的羅裙一一擺在榻上,細細地打量著。本就素雅的白裙,在那些圖案的映襯下更顯得脫俗。盯著這些羅裙,毓琳心中湧起一絲甜蜜。她拿起一件換上,用手撫摸著上麵的圖案,想著這是容若的手撫過的地方,臉不禁發燙。但隨即,她的眸子又黯淡了下來。愁容又一次爬上了她的眉梢。她走到桌前,提筆寫下:
“身如浮萍恨飄搖,情絲暗藏獨寂寥。想來何事共魂銷?素白羅裙淡墨描。”
放下筆,淚水隨之而落。
是嗬,有情又怎樣?自己如同那水麵的浮萍一樣,隻不過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罷了,又怎可奢望注定得不到的東西!罷了,就將今日種種,悉數收於心底,使其沉澱成自己最美好的回憶吧……
注:
“身如浮萍恨飄搖,情絲暗藏獨寂寥。想來何事共魂銷?素白羅裙淡墨描。”純屬筆者拙略之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