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充滿了嬋兒的雙眼,她連忙抬起了頭,強忍著沒有流出來。

他是一心一意的人嗎?

是,他是的。

可是,他的一心一意卻不是對待自己的……

當容若睜開眼睛時,天已經大亮了。他覺得自己的頭有些疼,自嘲地笑了笑,昨夜真的是酒沉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失態了……他抬起手來,揉了揉發脹的頭,然後轉頭看了看自己的身側,卻發現已然空了。連忙坐起身,然後隨意地披上了一件外衣,向屋子那頭看去,卻發現,嬋兒已經上好妝了。

此刻,她正安靜地坐在銅鏡之前,不知在想些什麽。她昨夜柔順垂下的長發現在已經被盤了起來,顯得莊重而雅致。發髻上麵並不似他人一般插得滿滿當當,而是僅在一側插上了一根簡簡單單的翠翹,但是,這極簡單的首飾對她來說卻起了畫龍點睛之筆,使她整個人都顯得玲瓏剔透起來。

看來,她平日也是不愛濃妝豔抹的,否則在新婚之時,她怎會隻是眉黛淡掃,略施薄粉呢?對了,她是不需要那種盛妝的,原本就是一個絕世佳人,那些庸脂俗粉如果施在了她的臉上,反而是多餘的了。況且,如此嬌柔的人,應該是經不起那種濃烈的。

所以,她不喜歡濃豔的服裝,否則今天肯定會身著一身大紅的衣服。可是,她僅是穿了一身淺粉色的旗裝,想是因為新婚,不便穿更加淺色的衣服吧。

總是在想,古人口中的眉若春山是什麽意思,今天可是理解了,鏡中那雙彎如新月的眉峰讓她的整張臉都變得溫婉起來。

看著看著,情不自禁中,容若輕吟出聲:“欲語心情夢已闌,鏡中依舊見春山。”

嬋兒正在鏡前呆坐,冷不防聽到這麽一句,頓時被唬了一跳。

她連忙轉過了頭,卻看到容若正批衣坐在**看著自己。她急急忙忙地站起身來,然後對著容若福了福身:“公子,您醒了。”

“嬋兒,你這麽早就起來了?怎麽也不多休息一會兒?這樣

一來……身子承受的了麽?”容若低聲地詢問道,語帶關心。她,畢竟是自己的妻子。

“沒關係,嬋兒一向便少眠,不妨事的。有勞公子掛心了。”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不經意間,紅暈又爬上了她的麵頰。

“嬋兒,從今往後你我便是一家人了,無需如此多禮的。”容若微微皺了皺眉,她怎麽會顯得如此不安惶恐呢?不知不覺間,他自己心中起了一絲波瀾,隻是他沒有發覺。他隻是覺得不希望看到嬋兒麵對他時竟會如此的手足無措。

“嬋兒明白了。”她向他微微地笑了笑,然後答道,依舊是那樣的溫婉,就如同一汪清水一般。

容若看著她,猛然間生出了一絲疑惑的感覺,可能是過於敏感了吧,他總覺得嬋兒那聽上去溫婉淡然的聲音中竟然帶著一絲傷感。

可是眼前,她的臉上分明又帶著溫和的笑意,這樣一來,讓他看了不覺有些奇怪。可是,他卻沒有說出來。

嬋兒靜靜地走到了他身邊,然後拿起朝服開始替他更衣。她的動作十分輕柔,臉上還帶著暖暖的笑,這些讓從來都沒有體會到這種溫馨的容若不禁有些恍惚。當嬋兒用靈活纖細的手指將最後一顆紐扣係上時,容若情不自禁之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嬋兒身子明顯一僵,但是隨後隻是對他輕柔一笑,說道:“我叫她們進來伺候罷。”緊接著便輕輕抽回了自己的手。

容若的心中一顫,她的手柔若無骨,但是卻涼的有些過分。

“嬋兒,你是冷嗎?”

她怔了怔:“是有一些,這裏早晨的風遠比南方的要涼。”

轉過身向外走,她的心中更加酸楚,你不會知曉,涼意並不在我的身上,而是在我的心裏。

她走到門口,拉開了房門,玉兒、珠兒已然站在門外等候了。

“公子已經起身了,你們進去伺候著吧。”嬋兒對她們說道。

“是,少夫人。”兩人急忙走了進去,手中端著洗漱的用具。

等完全收拾

好以後,容若便領著嬋兒去拜見父母。走在路上,容若怕嬋兒會緊張,便對她笑了笑,說:“不要害怕,阿瑪雖然嚴肅,但是額娘是很慈愛的,她一定會很喜愛你的。”

嬋兒聽後,對著他感激一笑,卻沒有吱聲,依舊安靜地跟在他的身後。

等到了正廳,明珠與夫人已經坐在那兒等著了。見容若二人進來,夫人臉上立刻便綻開了笑容,而明珠雖然麵色依舊嚴肅,但也帶著一種掩飾不住的喜氣。

“嬋兒拜見阿瑪額娘,讓二老在此等候,是嬋兒的不是,還望阿瑪額娘原諒。”嬋兒垂首低語,深深福身下拜。

“你們還不快把少夫人扶起來!”夫人見媳婦漂亮溫順,喜上眉梢,連聲吩咐身旁的丫鬟。

“謝額娘。”嬋兒起身後便乖巧地站在了夫人的身側。夫人拉著她的手,細細打量著,口中不住地讚歎著:

“哎呀呀,這天底下果真有這麽標誌的人啊,老爺,您快瞧瞧,竟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一般。而且又這麽知書達理,溫順可人,真真是招人疼啊。能娶回這樣的媳婦,這真是我們納蘭家的福分啊。”

明珠輕扯嘴角,輕輕地點了點頭,眼神卻看向了容若。而容若的麵容卻依舊還是那樣波瀾不驚。

這時,下人已經將茶水端了上來。嬋兒連忙走過去接了過來,然後徑直走了過去給明珠二人奉茶。兩人都高興地接了過來,然後連聲吩咐讓人捧來了紅包,夫人還親自接了過來遞到了嬋兒的手上。

“謝阿瑪額娘!”嬋兒雙手接過紅包,連忙讓跟在身邊的玉兒收好,然後又盈盈拜下身去,以表示感謝。

“好孩子,從此以後啊,咱們可就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又何必如此多禮呢?”夫人一邊說著,一邊親自把她扶了起來。讓她坐在了自己的身側。明珠則在一旁微微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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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欲語心情夢已闌,鏡中依舊見春山”一句出自納蘭性德作品集《飲水詞》中的《山花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