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晚皺皺眉,用帕子將座椅擦幹淨之後才肯坐,雙手放在膝蓋上,這便不肯再碰這裏的任何地方。

雅間也十分簡陋,對著光線看,桌麵上還有一層油膩,還比不上丞相府的一間丫鬟房。

樊南就站在林知晚身後,站得筆直,像是一根無情的木頭。

哐哐!

“客官,我給您添點水?”外麵有一道清脆又甜美的聲音,似乎很熟悉。

林知晚的眼眸乍現一絲光芒,抿起水潤的紅唇,笑道:“進來!”

“哎!好嘞!”

一個纖瘦的女子推門進來,她端著茶水,笑容燦爛,態度也好得不得了。

“客官,您……”

一抬頭便愣住了,“林知晚,你……”

林知弦呆呆愣愣地望著她的大姐,身上穿著一件羽藍色的如意雲紋衫,旁邊放著一件妃色的軟毛織錦披風,單單是這兩件,就能買一兩個丫鬟了。

再看林知晚,保養得當的妙齡少女,她的肌膚吹彈可破,瑩潤的瓊鼻,微微翹起的唇角……尤其是那雙美麗的眼眸,隨時都散發著自信。

這種自信的目光,霎時間讓林知弦相形見絀,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想到自己身上穿著的這身粗布長裙,原本被保養得很好的臉蛋,此時離了昂貴脂粉的滋養,素麵朝天,變得粗糙不堪。

在這小飯館幹活久了,她逢人就笑,為了那麽幾個銅板而討好獻媚,哪裏還能擁有從前那種自信?

四目相視之時,林知晚恬然一笑,眼中露出微微驚異的神色,這讓林知弦的手都在輕輕發顫,抿緊了嘴唇,不知該如何是好。

“知弦?你怎麽在這兒?你是……幫工?”林知晚端坐在那裏,難以置信地笑問。

林知弦使勁咽了一下幹澀的喉嚨,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都在微微發抖。

“你會不知道嗎?如果你不知道,怎麽會來這兒找我?”

林知晚笑出聲來,“多日不見,你還真是聰明不少!”

說罷,林知晚回頭看了樊南一眼,“你出去等會兒,我們姐妹時常不見,有些體己話要說。”

體己話?樊南隻覺得女人可怕,趕緊躲出去了。

待樊南出去,林知晚以下巴點了點座位,示意道:“坐。”

林知弦嘴角輕輕抽搐,握著水壺的手指都已經發涼。

她坐下來,將水壺往桌上一扔,從壺嘴濺出來一大灘水。

“脾氣見長,”林知晚不惱,反而笑著:“不然你先喝口水消消氣,我是來跟你說正事的。”

林知弦捏緊了雙手,恨恨地看著林知晚:“你都已經把我害成這樣了,還想怎麽樣?”

“就是這件事!”林知晚微微眯了眼,像是個經驗頗豐的獵手,“雖說你我之間的矛盾太多,我也不怕多擔一個,但這個黑鍋我可不能隨便背,我就是來告訴你,那究竟是怎麽回事的!”

林知弦咬牙切齒,而林知晚卻從容鎮定,抿起笑容,娓娓道來。

“秋菊宴上,我的確是想動手,讓你受到懲罰,可是實際上,我什麽也沒做成,因為有人截胡了。”

林知弦微怔,隨即蹙眉,露出更大的諷刺和憤恨,“不是你,還能是誰?除了你還有誰想把我害成這樣!”

“當然有了,你親妹妹,林知綺。”林知晚笑吟吟地接過話來。

被林知晚這麽一提醒,林知弦出神,回想起她被趕出府時,林知綺那揚眉吐氣的樣子……

“不可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想挑撥我們的關係!”林知弦冷笑著。

這樣看來,林知晚是想把罪過全推到知綺身上?

她才不信!

不管林知弦信不信,林知晚江來龍去脈清清楚楚地說了一遍,這與林知弦當時的種種疑點,嚴絲合縫地對上。

“對你動手的人,肯定是知綺和花景明,”林知晚肯定道,笑了一聲:“你現在肯定也想明白了吧!”

如果這樣抽絲剝繭地說,林知弦還不能明白過來,那她真是個傻子了。

林知弦掐著自己的手指,手背上現出一個又一個青紫的指甲印,怔忡的雙眼中漸漸浮現憤恨和不甘的水光,忽然趴在桌上痛哭失聲。

若真的是林知晚害她也就罷了,偏偏是親妹妹知綺嗎?

即便是不顧念姐妹親情,林知綺也是她最親近的人呐,怎麽會恨她恨到非要害她到這一步的份上?

林知弦的眼淚中,多半是出於嫉妒。

從小到大,她都壓著妹妹知綺一頭,她戴金的,妹妹隻能戴銀的,原以為她們姐妹會一直這樣。

在林知弦的認知中,她肯定會比林知綺嫁得好啊,怎麽到現在,她落魄到連丫鬟都不如,而林知綺卻一躍而上,風光大嫁成為了花夫人?

命運啊,你是在開玩笑嗎?

妹妹的錦繡前程,自己的落魄不堪,想到這些天差地別,林知弦的眼淚就越發洶湧,哭得分外傷心,甚至都不在乎林知晚是不是在看笑話了。

林知晚也是好耐心,雙手疊放在膝上,看著林知弦哭。

哭聲漸漸小了下來,林知弦抽泣著,擦掉眼淚,抬著紅通通的眼睛看向林知晚,聲音也喑啞著。

“你告訴我這些,想幹什麽?”

沒有目的,林知晚會找她?

林知晚用纖纖兩指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推到林知弦麵前,“潤潤嗓子。”

然後,林知晚不緊不慢地說道:“沒別的意思,我是看到你還有利用價值,想給你個機會,當然也是為了方便自己。”

利用?當著別人麵兒說的這樣直白,林知弦像是沒反應過來:“你利用我?”

林知晚認真地點點頭,隨即莞爾一笑,平靜地敘述著她曾經差點被殺掉的經曆。

“你應該不知道,知綺出嫁的那天,她串通劫匪,想殺了我。”

林知弦眼含恨意,冷笑道:“那真是太可惜了,竟然還讓你好好地活著!”

“是啊,知綺無能,讓我活了下來,那我就得報複她了!”林知晚笑著攤了攤手,報複這件事像是無奈之舉。

“報複她?跟我有什麽關係?”林知弦恨恨剜了林知晚一眼。

林知晚以手肘支在桌麵上,盡量不用別的地方接觸到油汙的桌麵,單手支著腦袋,歪頭一笑,透著幾分狡黠和機靈。

“因為,我想讓你幫我來報複知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