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江慕雲頓了頓,眼中的冷意淡去,笑得很囂張,很欠扁。

“隻可惜你晚了一步,我們已經在一起了。”

在座的身經百戰的人,趙明幾人,攏拳在唇邊輕咳,偷偷發笑。

話音曖昧,怕是除了單純無知的馮瀅,這些男人都聽懂了。

林知晚都臊得小臉發熱,可當場發作豈不是代表她聽懂了?這便硬著頭皮坐在那裏,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佯裝出一副‘我聽不懂都不要看我’的樣子。

見江慕雲根本不接茬兒,還轉移了話題,蕭澈唇角揚起,笑意加深,點頭道。

“我會將王爺的意思,轉告昭清公主的。”

很多事情,不用說得再直白了。

正在這時,一個性情爽朗的北燕老兵,就站在篝火旁,對月高歌起來,因為喝了酒,大家的臉都紅撲撲的,洋溢著喜悅,拍著手聽那老兵唱歌。

盡管語言不通,文字不通,可南越人也能從那個北燕老兵悠揚的歌聲中,想象得出他們所向往的遼闊草原,肥美的牛羊成群結隊,帳篷外炊煙升起,家家戶戶都過著溫馨又平淡的生活……

這不光是北燕人向往的生活,也是南越人所期待的。

北燕老兵唱罷,眾人熱烈鼓掌,不知是誰帶的頭,牽住周圍人的手,圍著篝火又唱又跳,好不熱鬧。

這樣的熱鬧,馮瀅瞧了早就耐不住,加入了歡愉的隊伍,還衝著林知晚招手。

“王爺,郡主,去玩會兒吧,這是北燕的風俗。”蕭澈笑說著,起身走向人群之中。

林知晚的眼中閃爍著躍躍欲試的光芒,看了江慕雲一眼,江慕雲勾勾唇,不這便起身,拉著她就往篝火旁走去。

夜空群星閃耀璀璨,月下那荒涼的邊塞,因為兩國的和解,也充滿著人情味和溫暖。

這世間最初的樣子,本就該是和平的,美好的。

短暫的歡樂過後,第二天太陽升起,北燕和南越,仍然是表麵和平、實則緊張的對立狀態,大家各司其職,還是要去收拾殘局。

蕭澈將驚龍營重新交在舒和將軍手上,叮囑了許多,這便放心了。

隨後,蕭澈將圖賀城的十萬兵馬全都收回來,這便押著王答力和尤慧,一同回了漠城,向北燕皇帝複命。

在蕭澈的整治之下,北燕軍營那邊已經安靜了,而南越這裏,江慕雲也費了一番心思。

江慕雲肅清了沈良所有的爪牙,排查完虎嘯營中,再沒有什麽異常士兵之後,這就派人把沈良押送上盛京。

江慕雲也寫了折子,將這次事發的原委都寫的明明白白,還提及了沈良的罪狀。

風和日麗,邊境上沒有起風,天空也幹淨透明。

沈良該被押解進京。

營門口,沈良帶著鐐銬,身前身後站著幾排士兵,隻為了送他一人。

江慕雲站在沈良的麵前,細細地打量著昔日這個曾經放心的把命交出去的兄弟。

當日王答力下手很重,沈良身上的傷都還沒有好全,臉上深一塊淺一塊的疤痕,走起路來還一瘸一拐的。

看起來,很是滄桑憔悴。

沈良一臉疲憊的望著江慕雲,扯了一絲笑意:“王爺,你來了。”

他說話依舊客氣,卻沒有從前那種虛與委蛇的情意,仿佛看破什麽似的。

走到這一步,又有誰還需要偽裝呢?

“嗯。”

江慕雲隨意答應了一聲,輕然笑道:“你也準備好了?”

他們就如同,平日裏隨意閑聊一樣輕鬆。

沈良晃了晃雙手,鐐銬發出沉悶的響聲,“王爺不都幫我準備好了麽……”

江慕雲掃了沈良一眼,笑容中殘存著冷意:“兄弟一場,當然要好好送你一程。”

沈良望了望天,天色明明晴朗無雲,可他卻覺得猶如黑雲壓城,悶得透不過氣來。

“其實,王爺來虎嘯營的調令一到,我的心裏就壓了一塊大石頭,”沈良低下頭,望著江慕雲,自嘲地笑:“直到今天,這塊大石頭,終於把我的心給擊得粉碎。”

“是嗎?我讓你這麽有壓力?”江慕雲目光生涼,望著沈良。

來虎嘯營之前,他印象中的沈良,那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永遠都是正直、善良的,哪怕是二哥告訴他如今沈良變了,他也不信。

直到這一樁樁一件件的發生,他印象中那個敢拚敢殺敢愛敢恨的少年,也漸漸模糊了身形,化作過往雲煙。

原來,人都是會變的。

沈良眯了眯眼睛,望著天邊飄散的一絲雲,輕聲道。

“是王爺的到來,將我多年苦心經營的虎嘯營奪去了,我知道,虎嘯營是王爺交在我手上代管的,可這麽多年,也是我的全部心血;也是王爺,將我在人前的信任、榮光全都掠奪一空。”

沈良的目光下移,望著江慕雲,喃喃自語一般。

“當初沒有王爺,我什麽都不是,如今王爺來了,我也什麽都不是……”

他似乎有點語無倫次,聽起來有些悲哀。

“沈良,你錯了。”

江慕雲很少這樣正經的說話,可接下來的一字一句,卻無比的認真和鄭重。

“你的信任、榮光,沒有任何人能奪去,除非是你自己不珍惜羽翼。”

隨後,江慕雲的黑眸之中閃爍著光芒,透著上位者絕對的淩厲氣勢,“不過你最後一點說的很對,你的一切是本王賦予的,能給你,本王也能全都收回!”

沈良怔怔然的望著江慕雲,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他從未聽過江慕雲用這樣囂張霸氣的語氣跟自己說話,而今天……或許,這才是江慕雲本來的樣子。

他心裏堵著一口氣,他不服氣,可爭到頭來,永遠都是江慕雲贏。

沈良仍處於怔忡的狀態,而江慕雲的聲音放輕,錯身在他耳邊說著。

“從前那些兄弟,他們究竟如何死的?”

沈良身體一僵,感覺喉嚨發幹,說不出話來。

隻聽江慕雲的聲音毫無波瀾,越是冷靜越是駭人。

“他們犯了多大的錯,值得你這個功成名就的沈將軍親自動手?沈良,真的沒必要趕盡殺絕。”

沈良的心一下一下的鈍痛著,望著湛藍的天空上,浮現著一張張或喜或悲的年輕麵孔,那是十數年前,他們一幫兄弟們在戰場上並肩作戰,當時嘴裏經常嚷嚷著‘要死一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