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裴遠臉色蒼白得像是個死人,不知道是血跡還是冷汗順著額角落在他的衣服上。少年可能是被他顛得有點疼,在他的背上小幅度地掙紮了起來, 一邊掙紮一邊帶著哭腔低聲呢喃, “哥……”

這聲“哥”叫得裴遠心都被紮穿了,他上一次聽到這句話還是在十多年前, 許彥還沒有跟他分開,他心情好樂意帶他出去玩,或者許彥那個小傻子自己想到什麽開心了就會脆生生地這麽喊他。

他想念這一聲“哥”想念了半輩子,最後成了一種揮之不去的夢魘。他抱緊了背上的孩子,然後一邊喘息一邊低聲安慰, “沒事,小彥, 哥在呢。”

他輕輕將人往上提了提,“哥錯了,小彥,別怕, 哥這就帶你去醫院。”

快二十年前的街道該怎麽走其實他早就忘了,可是腿好像還記得。他像是如夢方醒,之前的人間種種都是一場難捱的大夢,如今夢醒了,他還有機會抱住他曾經拋棄的少年。

裴遠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才稍稍冷靜了下來,他伸出自己沾著血漬的手,出了神。一切都沒變麽?上輩子的這一天他與許彥分開不久,有一天夜裏他不知道怎麽喝多了,開著車去了許彥的公寓下,那盞燈亮了一夜。

哦,他想起來了,許彥怕黑。

可……上輩子,他沒有出車禍……

裴遠正想著,手術室的門開了,醫生走了出來,“家屬是哪個?”

裴遠急忙站了起來,他再也不想錯過這個人了,可另一個急匆匆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我是他哥,大夫您說。”一個身長玉立的人疾步走了過來。

裴遠的血一寸一寸冷了下來,他怎麽會不記得這個聲音呢?他是紀端銘啊。

紀端銘比上輩子看著還要年輕一點,身上的白大褂還沒換下來,看起來像是從樓上才走下來。

其實確實是這樣的,醫生見了紀端銘眉眼緩和了下來,“紀大夫,你弟弟眼睛受了點傷,所以給用紗布包住了,怎麽護理你也知道,或會兒你去看看。”

紀端銘點了點頭,大夫指了指裴遠,“這就是送你弟來的人?”

紀端銘轉過了身,臉色算不上好看,但還是伸出了手,“多謝先生了。”

裴遠握住了這雙年輕的手,他的腦海中一片混亂,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麽回事?

紀端銘收回了手,“您的賬號給我一下吧,小彥的醫藥費聽說是您墊付的,我一會兒給您打到卡上。”

裴遠手足無措,思索了一會兒,道,“沒事就好,這都是小錢。”

紀端銘看他穿著不凡,也不爭辯,畢竟跟資本家比起來,自己這點死工資確實不算什麽。

紀端銘轉了身,裴遠卻突然開了口,“我能去看看他麽?”

紀端銘本能覺得裴遠這眼神太過奇怪,像是久別重逢,又像是失而複得,可他也沒法拒絕救命恩人的請求,點了點頭,“正好我也要去病房,您跟我一起吧。”

許彥醒來的很快,眼睛上由於有傷幹脆就包紮起來了,小孩還沒長開,下巴尖尖的,鼻梁以上是一塊整整齊齊的紗布。

麻藥還沒消退,所以他看起來隻是有些臉色蒼白,除此之外再沒什麽異狀。許彥縮在**,將雪白的被子頂起一個小小的包來。似乎是聽見門的響動聲,被子動了動,他將頭偏向了門的方向。

許彥的頭發趴在額頭,看著不像是十八歲,倒像是十六歲。

“哥?”像是偷偷出洞的什麽小動物,許彥小聲試探了一聲,視覺剝奪會帶走人的安全感。

裴遠有些壓不住眼裏的淚意,他往前邁了一步,可還未開口,在**躺著跟一隻兔子一樣的少年卻猛地變成了刺蝟。

“你不是我哥,我哥呢?!”他的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整個人都有坐起來的趨勢。

裴遠的腳步頓住了,這一輩子,這個稱呼不屬於他。

紀端銘見狀從裴遠身後走了出來,“這是把你背過來的人,專門來看你的。”然後走到床邊伸手握住了許彥的冰冷的手指。

他低下身子,然後前前後後檢查了一邊這個人渾身上下沒有別的傷口,長舒了一口氣,“你嚇死我了寶寶。”

許彥渾身的倒刺慢慢的軟成了柔軟了絨毛,有點委屈的吸了吸鼻子,試圖往紀端銘的白大褂上蹭,小聲道,“哥,我好疼啊。”

紀端銘卻伸手輕輕扶住了他,“別靠,白大褂太髒了,你先跟這位先生說說話。”

還沒說什麽,就看到許彥的嘴角撇了一下,是平常要哭的樣子,“我立馬就換衣服,聽話。”

裴遠站在兩人身後,他忽然就覺得自己站在這裏是個意外,大抵這個許彥從一開始就運氣夠好,沒有遇到過他,而在他身邊的一直是愛他的人。

紀端銘隨手脫下了白大褂,然後自然的掀開了許彥的被子,坐在了他身邊,由著許彥鑽進他懷裏。

許彥這才想起來站在門口的人,“謝謝您了。”

細聲細氣,像個小貓。

裴遠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正常的長輩,“沒事就好,”他頓了頓,眉眼都垂了下來,“其實因為你長得很像一個人。”

許彥沒說話,裴遠笑了笑,“你認識裴遠嗎?”

許彥莫名其妙搖了搖頭,裴遠笑了笑,“那就好。”

活了兩輩子,這是他唯一遇到的好事了,許彥沒有遇到他,從一開始他就跟愛他的人在一起。

紀端銘低頭親了親許彥,“人走了,怎麽總覺得這人怪怪的。”

許彥看不到裴遠的眼神,所以沒什麽感覺,比起一個陌生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於是抬頭蹭了蹭紀端銘,“哥,我想回家住行不行。”

紀端銘黑了臉,“怎麽回事你啊?”

許彥也不接話,“哥,醫院太冷了。”

紀端銘極有原則一人,黑著臉出了門問了大夫能不能回家住以後,開著車當天下午將人揪回了家。

夜裏麻藥退了,傷口細密的疼痛讓許彥醒了過來,紀端銘就在他身邊躺著,許彥不想吵醒紀端銘,於是壓在呼吸試圖再次睡過去。

可還沒等多久,床頭的燈就亮了,他看不到,可是有光透進他的紗布裏,然後身邊的床動了一下。

紀端銘一言不發起身去客廳拿了什麽東西很快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