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流沙墓和私生子
我們老趙家的基業,到我父親這一代,已經像是過了花開的最旺盛的時節,因為新中國成立後,對盜墓這一塊打擊的力度很大,不像民國甚至更早前,隻要別是肆無忌憚無法無天,隨便你咋挖,沒人理你。加上我父親認為盜墓是件很損陰德的事情,便不讓我接觸,想讓老趙家從我開始轉型。也算是由武入文。
但是方圓百裏之內,整個趙家屯子,祖上都是以盜墓為生,又豈是一朝一夕能漂白的?若真能這麽容易,豈會有一入江湖身不由己的說法?
我爺爺當時積極響應革命,後來建國後跟當時的很多老紅軍一樣,給我老爸起的名字就有鮮明的黨性,趙建國,我的母親是一個名門閨秀,聽說祖上在晚清還捐過道台。在十年浩劫中,因為祖上曾經做過地主老財,家庭成分不良好,狠狠的受過批鬥,後來在發配生產隊的時候算是下嫁給了我老爹。
我老爸開始的意思就是讓我好好的求學問,倒鬥之事問一次就是一巴掌,所以記憶裏唯一的一次關於我老趙家祖傳手藝的事就是八六年的那一件事。
而且也就是這一件,引發了所有的故事。
那一年我隻有八歲,當時剛處於改革開放初期,所謂的改革開放,就內地中原影響不大,隻是由當時的生產隊變成了後來的家庭連產承包責任製,我們趙家屯子的臨村——張家莊有兩個人,白天在自家的自留地鋤地的時候,意外的發現了一個古墓,因為當時我們趙家屯子,靠著盜墓已經是遠近文明的富足村子,別的村子裏人也眼饞,但是手藝是不外傳的,他們也隻能心裏怨恨嫉妒一下,這下發現了墓,他們倆也就起了私心,一琢磨,就在半夜三更的時候拿著鏟子跑去挖墳。心裏想著既然趙家屯子的人能靠挖別人的墳發家致富,我們怎麽不能?
可是第二天早上,方圓幾個村子沸騰了。
去挖墓的兩個人,一個人死了,剩下的一個人也嚇成了魔怔,別人問他話,他隻會斷斷續續的說,“我們倆去挖墳,碰到了鬼……鬼……你別不信,真的有鬼啊!他就那麽那麽一點點的被拉進了墳裏,我使勁的拉,都拉不動他。後來就眼睜睜的看著他一點點的埋進去!”
這是瘋了的那個人的原話,意思就是看著同伴被鬼拉進了墓室裏,活埋了。
這件鬧鬼的事情在幾個村子說服度很高,老人們都說那是個大官的墳地,裏麵有成了精的東西,嚇的小孩晚上都不敢大聲哭。不過事情傳到趙家屯子,落在靠刨墳吃飯的人耳朵裏,就沒那麽恐怖,當時我老爸年輕氣盛,跟村裏幾個一琢磨,那個魔怔了的人說的一點點的陷進去,肯定是碰到了流沙墓,這是古墓中很常見的一種防盜手段,一般用在東漢前的古墓中,整個墓地造成雙層拱行,中間填上沙子,在用土封死,不懂行的人認準土胚往下麵挖,墓一挖通,整個流沙就往墓中流,帶著挖墓地的那個人往裏麵一點點的陷,對付這種墓地,就是在旁邊打盜洞,然後在橫向的的打穿,形成一個九十度的拐角,等到表層的流沙耗盡,再進墓中取冥器。
當年的交通並不方便,我老爸他們盜墓,也就是方圓幾個地方,但是一個地方的古墓能有幾個?他們哥幾個正愁沒點子來菜,聽到這個消息,一合計,抄上家夥晚上就出發了,我那時候小,加上我老爹不讓我接觸這些東西,別家的小孩,從小就開始跟人大人挖墳,一個積累經驗,二是練膽,所以那時候,盡管我對這東西好奇,卻始終是沒辦法了解。
那天晚上,跟我爸爸一起去挖墳的去了四個人,我兩個同姓的族叔,還有我爸爸的兩個外地朋友,他們大概是晚上十點左右出發,我本來還在想著等他們回來能不能幫我摸到個小一點的玩意,可是後來實在是忍不住困意睡著了,等我醒來的時候,我老媽坐在床邊哭,我往床下一看,嚇了一大跳,我老爸渾身是血的坐在地上狠狠的抽煙,兩隻手不停的哆嗦,另外一個是我爸爸的朋友,更嚴重,渾身擺動的跟篩糠似的。我就聽到我爸爸那朋友哆嗦著問他道,建國,這……這……這事雜辦?
我老爸抽了口煙,罵道,我草他祖奶奶的,誰知道能在這麽個小地方也能碰到這麽大個兒肉粽子,屁都沒撈著個還把他們賠了進去,他們幾個也死的不虧,老祖宗的規矩就是燈滅磕頭走人,我們進去連燈都點不著,明顯不是個好與的主,他們非要貪那幾件冥器,死了也他娘的活該。不過說實在這玩意兒是到底啥老子也弄不清楚,看著像是僵屍,可是還有僵屍不收黑驢蹄子的?
我一聽就明白了,雖然我一直沒跟我老爹一起下過地,卻從村裏其它人嘴裏知道粽子就是僵屍,盜墓的最懼怕遇到這個東西,通常會隨身攜帶黑驢蹄子,這東西是粽子的克星,至於為什麽黑驢蹄子能製僵屍,又是誰先發明這個方法的,黑驢蹄子到底是能克製僵屍,還是倒鬥的自我安慰的手段。就無從知曉。
他們去了五個人,卻回來了他們兩個,想必我那兩個族叔,還有一個我老爹的朋友,估計都是在墓裏被粽子給咬死了。我老爹雖然說死了怪不得他,畢竟你入了這行,就選擇的風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能怨的了誰?倒鬥本來就是個歪門邪道而且危險極大的事,且不說被粽子咬死,就是墓塌了悶死裏麵也很正常,可是我那兩個族叔的家人卻鬧開了,非說是我老爹趙建國貪墓裏麵的冥器,把他們兩個害了,我老爹說是被粽子咬死,可是畢竟有的人在古墓裏行走一輩子,也不見得能見到粽子,除了祖上流傳過墓中有僵屍,別人誰信這個?
不過我老爹當時就是個土匪性格,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說,老子說他們是被粽子害的就是被粽子害的,不解釋,你們能奈老子何?
我那兩個族叔家裏其實對我這個平時膽子比天還大的老爹還是懼怕的,而且我老爹雖然脾氣壞,但是為人仗義,倒還真不至於做出圖財害命的事兒,後來就提出來,人是被粽子咬死的,咬死了就咬死了,可是墓裏的寶貝,他們倆那一份,必須要分給兩家。
這不說還好,說起這個我老爹就來火氣,什麽沒撈著還差點連命都丟進去要你你氣不氣?把他們倆家派過來商量的人一人暴打了一頓,趕了出去。
這下他們兩家就不樂意了,表麵上沒敢說什麽,暗地了不知道哪家舉報了我老爹盜墓,第二天,他就被警察叔叔帶上閃亮的銀手銬帶走,三天後回來了一次,一句話也沒說,抱著我狠狠的親了一口,就表情凝重的再次離家,這次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這一走,就是二十年。
後來軍隊來了,把整個張家莊都圍了起來,軍隊做事可不比倒鬥,還要趁天黑挖盜洞什麽的,直接把他們幾個進的那個古墓用炸藥炸開,因為我老爹他們栽了三個人在裏麵的事傳的沸沸揚揚的,所以軍隊來的那天十裏八村的人都跑去看,後來抬出來三個屍體,已經被咬的不成人形,我當時小,也混在人群中看。
軍人們從墓裏抬走了一個碩大的黑漆棺材,還有幾個黝黑的鐵箱子,散發著冰冷的氣息,也許是白天人多陽氣重,也沒見什麽成了精的東西,群眾總是健忘的,傳了一段時間之後,這件事情,也就告一段落。
在趙建國走後,我媽媽可能沉寂在痛苦之中,本來話就不多的人變的更加沉默寡言起來,我大哥,趙少譜,一米八幾的個頭,整個人就跟一黑熊怪似的,脾氣更像我老爹,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用我爺爺的話來說,這廝就是個天生的盜墓賊,八歲下地單幹,十歲就倒出一個乾隆時期禦用青花大瓷碗,一把洛陽鏟到他手裏,舞的跟飛的一樣。而且據他自己說,要不是那個晚清貝樂爺的陰宅防水性不好,一個盜洞打下去就塌了一半,他指不定能倒騰出更好的東西。
我二哥,我一直認為他才是導致我母親越發的沉默的主要原因,在我父親趙建國失蹤後的第三年,村子裏的娃娃順著大街大叫:趙家的趙狂人回來啦。趙家的趙狂人回來啦。
消息傳到我家裏,我跟我大哥就跑到村口,見到了提了一個黑包的他,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說實話,見到他的那一刹那,我都有種我老爹回來了的錯覺,可是麵前這個人明顯的要年輕很多,跟家裏像框裏我老爹年輕時候的黑白照片極其相似。我和大哥麵麵相覷。這時候,他看到我們倆過來,咧開嘴笑了下,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道:我娘走的時候說讓我來這找我爹,他叫趙建國。
我和大哥頓時嚇的一**冷汗,莫非這個還是我老爹在外邊的私生子的?八嘎,那個平時瘋子一樣的狂人趙建國竟然在外麵還有這等風流情債?
吃驚歸吃驚,還是把他帶回了家裏,我母親在見到他的時候表情更是誇張。不過不愧是以前沒落家族的名門閨秀,並沒有像其它女人那樣哭鬧,更何況,我老爹已經失蹤了三年,就算哭鬧,找誰去?
後來他就在我家安了家,年紀比我大,又比大哥小,我也就叫他二哥,之後的日子隻是多了一個兄弟而已,沒有什麽大的變化。
可是有一點我現在想起來還十分不解的就是,既然來了,已經被我認作了二哥,就必須去祠堂裏把他的名字入了族譜,當時在我跟大哥去族長家給他入族譜的時候,大哥陰沉著一張驢臉問我:“三兒,有沒有感覺你這個二哥哪裏不對勁兒?”
可能是我那時候小,哪裏有什麽感覺,就道:挺好的呀,就是跟老爹長的太像了點,跟他一比,咱倆跟不是親生的一樣,這也不能算不對勁兒是不?你不是老是叫著下地的時候少個幫手,又不放心把後背留給外人,這下二哥不是來了,雖然他可能不會倒鬥這行,你帶他段時間就差不多上手了,以後也有個伴兒,打虎親兄弟,還怕他謀財害命不成?
可是我大哥卻搖頭,一臉的迷茫道:話是這麽說,你也說了,他以前不可能接觸到倒鬥這檔子事才對,可是,可是為什麽我他娘的總能嗅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屍臭味?
“屍臭?!”我被嚇了一跳,要知道,經常下地倒鬥的人,常年跟死人接觸,在他們身上摸金,定然免不了身上會有一股味道,我大哥,我老爹,還有村裏現在還下地的那幾個人,身上都是有種這樣的味道,大人們聞到了倒也沒什麽,小孩就不行,一般常下地的人,一抱起小孩子,再頑皮不怕生的孩子都會哭鬧,就算是自己親兒子也不行,一接觸就哭,也不知道是因為身上的這股屍臭,還是因為長期接觸死人身上帶的那道死氣。
我大哥道:對,這味道打死我也不會聞錯。莫非我們家老二,也是個行內人?可是我問過他,他沒下過地啊。
被我大哥這麽一說,我反倒是奇怪了,納悶道:“大哥,不對啊,不是說身上帶有屍臭的人不能碰小孩子麽?可是三嬸家的倆娃娃跟他可是親近的很啊。”
我們倆一直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後來就慢慢的把這一疑惑拋在腦後。
但是我一直認為,二哥是個非常有城府的人,話不多,有幾次我看他一個人發呆的時候,那眼神完全不是一個年輕人能有的,空洞而滄桑,仿佛有說不完的故事。
同時他也是一個極其聰明的人,我老爹走後,開始的三年裏家裏的情況甚至是到了舉步為艱的地步,郭建國那時候存了多少錢,存折什麽都知道他自己知道,我大哥雖然也是個猛人,有我父親的膽識,但是在為人處事上卻不行,倒鬥這行,下地是一套,地上也另有一番講究規矩,論資曆講輩分,更重要的就是要有一套自己的出貨渠道,那時候不比現在,你隨便拿個東西去一家古董行就有人接,甚至電視台都有鑒寶節目,現場拍賣,在八幾年,手上有寶貝,去正規的古董行,你說不出來曆,沒人敢接手,私下黑市交易,價錢被人壓是小事,黑吃黑也是非常是常見。這一塊,我大哥定然是搞不定,但是在我二哥來之後,一切迎刃而解,但是其中的過程雖然大哥跟我說的簡單,實踐起來定然是花費了不少工夫,具體細節他們沒跟我說,隻是後來聽村子裏別人隱晦的議論,當時大哥二哥帶著一個青花瓷鼻煙壺去“趕會”,趕會是這行的黑話,就是私下一群倒鬥的和主顧相互交易的地方,那次趕會上,不止一撥人想打他們倆的主意,第二天早上,會口的玉米地裏就發現了三個男屍,脖子一處致命傷,身上甚至連打鬥痕跡都沒有。
從那以後,在也沒有不長眼的去招惹他們倆狠角兒,趙家屯子裏其它人看到他倆出貨安全,也會把東西交給他倆出手,隻是賣的錢會抽出一份出來做酬勞,慢慢的,一個下地,銷髒配合非常完美的盤口體係就形成了,而我家的聲望,徹底蓋過了我父親郭建國用拳頭打出來的狠名,所有人的尊重,都放在了我二哥身上。
後來連我大哥這樣的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人也不得不對我二哥心服口服。所以在我父親失蹤後,我大哥等於繼承了他的衣缽,我二哥在另一個領域擴張著他的事業,而我,就成了名副其實的拖油瓶。
在前幾年,二哥給我開了這個鋪子,這就是個明麵上的支撐,畢竟是法製社會,有這麽個鋪子,起碼表麵上看,就是正規的古董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