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晚安 燃文

等了十分鍾,始終沒收到夏唯回發的消息。

包睿關了電腦,關了床頭燈,輕手輕腳地從背後抱住夏唯,輕聲道了聲:“晚安。”

夏唯沒有掙紮,就像真的睡著了一樣,安靜地任包睿抱著,眼睛卻清醒地睜著。

剛剛,死前那幾天的事就跟被人按了循環播放似的,一遍又一遍的,不受他控製的在腦子裏過著。

他不相信古昱會雇凶殺他,所以極力地在這段回憶中尋找著古昱所有的好,結果卻發現了越來越多的疑團。

心就像是突然變成了最為優雅的那隻饕餮桌上的美餐,被用鈍鈍的餐刀,一下又一下,不緊不慢地割著,割得他鮮血淋漓,割得他痛入骨髓。

身後貼上來的身體本該是他凝神防備的,此刻竟成了黑暗中的救贖,在他即將一念成魔的瞬間,以不足37c的溫暖幫他按下了停止鍵。

握住搭在腰間的手,夏唯往後蹭了蹭,結結實實地靠進了包睿懷裏,閉上眼輕聲回了一聲:“晚安。”

2o2o年1月17號,農曆臘月二十三,北方小年。

夏唯應約到之前他與古昱約談《無盡仙緣》檔期的那家咖啡館,談古昱與藍晨的簽約細節。

上一次是他約的古昱,滿心激動,甚至稱得上是躊躇滿誌。

這一次是古昱約的他,意興闌珊,心情之複雜就像是被打翻了笸籮的調料鋪,滋味難辨。

知道他今天要見古昱,包睿今天早上叫他起床的早安吻格外考驗他的肺活量。

這一次夏唯沒自己開他的跑車,而是用了司機,從夏焱車庫裏挑了輛低調的轎車。

車停在咖啡館門前,夏唯卻沒急著下車,坐在後座上看完了包睿發過來的短信,這才下車進了咖啡館。

這一次古昱比他到的早,提前給他點了黑咖啡。

夏唯坐在古昱對麵,態度客氣又疏離:“難得古導還記著我的愛好,謝了。”

“夏總的口味趕巧兒跟周博的口味一樣,所以記住了……”滿目鬱氣裏似乎夾雜了微弱的光,古昱看著夏唯狀若隨意地感歎了一句,“說起來夏總似乎有不少小習慣都挺像周博的。”

“……”飛揚的眉眼斂著光輝,唇角的笑變得似笑非笑,夏唯沉默地注視了古昱一瞬,旋即發出一聲輕笑,“嗬!古導,難道你不知道我喜歡包睿麽?”

“想當初那家夥拿周博搪塞我,我可是沒少揣摩周博,有地方像了也不足為奇。”

“是嗎?”大概是看出了夏唯的態度變化,古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也沒再表現出絲毫的殷勤,之後的合約也是談得分毫不讓的。

談了兩個小時,最終合約隻談了一半,古昱抬眼看了一眼窗外西陲的日頭:“北郊有家私房菜不錯,今晚我在那訂了位子,不知夏總肯不肯賞臉。”

北郊那家私房菜是膠東風味的魯菜,做的很是地道。

夏唯尤其愛吃那家的蟹黃海參和炸蠣黃,以前他和古昱沒少去那吃飯。

揣測著對麵這位摯友的心思,夏唯終於喝了進來以後的第二口咖啡,隨後便很有禮貌地晃了一下適時響起來的手機:“抱歉,今天小年,得回家吃飯。”

夏家很傳統,這一點不光體現在長子繼承製上,還體現在每年的年與節上。

每年小年,夏唯的爹媽叔伯兄弟以及未嫁的姐妹,隻要沒有特殊情況都要回老宅陪著老爺子一起去吃餃子。

吃完餃子便要就此在老宅住下,一直住到次年的正月初一,一竿子子子孫孫們才能重獲自由,該去拜年的拜年,該回自己小窩的回自己的小窩。

夏唯不是沒過過熱鬧的年,但顯然都沒法和夏家的年相提並論。

以前的公司年會他都是隻走個過場,小時候在孤兒院裏過年周圍都是自己的小夥伴,他無需去演,頂多裝個乖,從院長奶奶手裏多弄一塊糖留給自己那個弟弟。

而今天,光是小年夜的一頓餃子就吃掉了夏唯一大半的精氣神兒。

得虧夏唯的爹是老爺子的長子,得虧夏唯是他老子生的最後一個兒子,所以,他可以在別人陪著老爺子聊天的時候,說一聲累了,先回房偷摸補血補藍。

補血補藍的方式很簡單——睡覺。

然而,夏唯躺在**翻了一個小時的烙餅也沒睡著,相反的,反倒是翻出了一肚子的鬱氣——難得可以一個人占整張床了,他竟然覺得空!

“包睿,我操/你大爺!”

FRom夏唯:包睿,我操/你大爺!

收到這條信息的時候,包睿心情很微妙,不禁把目光投向了那個連過節都始終嚴肅地板著臉的大伯。

甚至在心裏很沒下限地想了一句——要是真把我大爺給你操,估摸著你一準兒站都站不起來。

包睿的目光並不露骨,但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把視線投向尚浚。

一桌老小都是人精,自然不會漏過這個細節,不過也正因為都是人精,全都假裝了沒看見。

隻有他的包倪爸爸和尚澈“媽媽”在看見大伯父尚浚臉繃得更緊、大伯母眼底滑過不快之後,頗為擔憂地看了他一眼。

無聲地垂下眼掩下眼底的輕嘲,包睿給包倪發信息——不用擔心,我沒別的意思。

包倪的信息回的很快——包貝貝,尚澈跟我態度一致,不管你是什麽意思,咱都挺你。

兩個養父對他可真是比親爹還親,這絕對算是溺愛縱容了。

心裏莞爾的同時,更覺得暖暖的,連帶著他看著滿桌子演技賽過影帝的政客都順眼了不少。

突然響起來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安靜無聲的晚宴,包睿跟老爺子打了聲招呼,便趁機離席去了小院。

月亮羞澀地半躲在烏雲背後,望著幹枯的葡萄秧上殘留著的零星積雪。

葡萄架下,包睿隨手掃掉石凳上的枯葉,對著磚紅色的小樓門口坐了,這才接通了來電:“夏總,你好。”

“小嬸,窩不四小叔,窩四靜司。”

“嗯?”確認似的又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確實是夏唯的手機號碼,“靜司,你怎麽拿著你小叔的電話?”

“嫑管那麽多了……”電話裏傳來一陣急促的小皮靴踏地板的聲音後,夏靜司喘著氣催促,“小嬸你快來窩家!”

“出什麽事兒了?”

“小叔不高興了,吃完飯都沒跟爸爸爺爺還有太爺爺撒嬌,就直接把自己關房間裏不粗來了……”夏靜司一邊對他身後追著他跑的夏唯做鬼臉,一邊一疊聲地催促包睿,“小嬸,你再不來,小叔得更僧你氣了!”

“你怎麽知道你小叔是生我氣了?”

“我跟哥哥都聽見小叔指名罵你了……”夏靜司不遺餘力地勸著包睿,“小嬸,你快來嘛!沒有你給窩和哥哥講故思,窩和哥哥都碎不著!”

“喂!小叔,窩還沒跟小嬸縮完,尼嫑搶叟機!”

“小兔崽子就會搗蛋,你不用搭理他……”終於逮住了猴子似的夏靜司,夏唯糟心地把小鬼頭塞給家裏的傭人好好看著,回房間反鎖了房門,懶洋洋地躺在**,閉著眼睛問包睿,“明天晚上有沒有時間?”

“有。”

“那正好,蔄妮說明晚要帶你跟李弈白去見董導和投資商,你就別躲著了……”夏唯皺眉想了想,叮囑道,“去的時候防著點那個東安地產的楊總,別喝他給你的東西。”

“你去不去?”

“我明兒得繼續跟古昱談簽約細節,去不了。”

“哦。”包睿那平平板板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卻直白地表述了心聲,“我吃醋了。”

“滾蛋!”

“十分抱歉,綁我們的紅線太結實了,我滾不了。”

“打住!不準用這種死人腔刷下限,爺扛不住。”

“嗬!我在6家私房菜訂了位子,後天一塊去吃?”

“嗯,爺要吃蟹黃海參和炸蠣黃。”

“到時候帶支好酒給你。”

“上道!爺就要你酒櫃上數第二行左數第三個格子裏那支。”

“好。”

“……”

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著閑話,夏唯沒說掛斷電話,包睿便一直陪著。

直到聽筒裏傳出來的隻有夢囈般的幾聲呢喃時,包睿用嘴碰了碰話筒,輕聲說了聲“晚安”,這才結束了通話,跺著凍得僵硬的腳回了屋子。

其實他很想立馬開車去夏家,去抱著夏唯睡覺,但是他不能。

不光是因為夏唯排斥著把他介紹給家裏長輩,還因為就算看老爺子和尚澈“媽媽”的麵子,他也得在這個他絲毫沒有歸屬感的家裏住一晚,做做樣子。

“包少,首長說讓您吃完了宵夜去書房見他。”

晚飯他吃的不多,老爺子席間沒說什麽,卻特意吩咐於胖子給他做了宵夜。

這份寵愛招尚家三代的豔羨,卻並不招人嫉妒,因為他們壓根兒就沒有嫉妒的必要。

他是三代那些孩子裏年齡最大的,卻隻能得這邊的人叫一聲“包少”。

尚家人都忙,此時還留在客廳裏的隻有尚澈“媽媽”、包倪爸爸和四伯家的小丫頭。

包睿便直接把麵端到了客廳裏。

客廳茶幾上擺著一碗薑湯,包睿見了,麵癱著的臉稍微柔和了冷硬的線條:“謝謝爸爸,謝謝尚媽。”

“……”尚澈是尚家老五,地地道道的純爺們兒被包睿叫了媽倒也不惱,隻是笑罵了句,“趕緊吃你的,喝你的,老爺子可是等了你仨鍾頭了。”

“唔,媳婦有點難哄。”

“嗯哼!”尚澈哼笑,“一撅腚就知道你要拉幾節米田共,少跟這裝蒜。”

“……”麵不改色地吃了一口麵條,包睿抬眼看向包倪,“爸爸,尚媽越來越粗俗了,今晚別讓他上床。”

“寶貝兒,別聽那小兔崽子挑撥事兒……”尚澈瞪了包睿一眼,立馬滿天堆笑地討好身邊的包倪麵癱,“你知道的,我最文明了。”

“尚媽,尚雪才七歲,你悠著點……”包睿鄙視地看了尚澈一眼,眼神裏隻刻了倆字——妻奴。“吃不下了,我還是先去看看爺爺找我什麽事兒吧。”

“應該是關於夏唯的事兒……”包倪按著腦門推開尚澈,“不準在你爺爺眼前不尊重你大伯,你隻管記著你的事兒隻要我同意了,外人說什麽都是鹹吃蘿卜淡操心就夠了。”

“知道。”在尚澈噴火般目光下,木著臉在包倪臉上親了一口,包睿輕聲道,“我隻有您和尚媽兩個家人。”

“不過,我應該很快就能把媳婦帶回來了。”

即便老爺子不找他,他也要找老爺子談一談的。

之前老爺子囑咐過他——如非必要不要招惹古昱,麻煩。

他一直謹記在心,但,現在為了拒情敵於藍晨大門之外他想要暗地裏動一動手了,自然要先報備一聲,免得再勞煩別人去跟老爺子打小報告,弄得老爺子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