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晚間,流放隊伍終於來到一所廢棄的破廟暫時歇腳。

破廟不大,根本容不下所有人,那些人為了能躲進破廟避雨,大打出手,搶破了頭,最後還是解差們揮鞭子教訓才罷休。

雲辛籽一行人一直冷眼瞧著,生不出興趣同他們爭搶,在破廟口找了一個能勉強躲雨的地界,支起了帳篷。

雨下不停,根本尋不到一點幹燥的柴火,索性雲辛籽之前存了些,一直用油布包著,也沒有濕,就在一處雨淋不到的屋簷下,生了火,五口人圍著火,又支起了鍋,煮上了一鍋菜肉湯,將幹糧架在火上略烤了烤,安靜滿足地填飽肚子。

比起破廟裏爭得麵紅耳赤的眾人,雲家這五口人安寧得像是來郊遊的,拿暖身子的羹湯,就足夠令眾人流口水了。

他們可是許久沒吃上熱的了,都是啃冷硬的窩頭。

“籽兒,張家那口人,沒了,解差剛扔了出去,我瞧了一眼,心口那血洞,像是用簪子刺的。”周涵絮對著雲辛籽咬耳朵道。

“她動作挺快。”

雲辛籽一點兒也不意外,就廖氏的性子,稍加挑撥即可。

“我,我能借個火,烤,烤一下窩頭嗎?”

雲辛籽止住話頭,抬眸望去,隻見宿哥兒一隻手拿著小半個窩頭,渾身的衣衫比之前更破了,露出的皮膚又多了幾道青紫,可那雙原本有些怯懦的眼神,卻變得堅毅無比,連帶著不甚出彩的小臉都顯得俊秀了些。

雲辛籽眼眸掠過欣賞,微微點頭,讓出一個位置,眼神示意他坐下。

“這個饅頭給你,還有這個水囊,裏頭有溫水。”雲辛籽一邊將饅頭和一個小水囊遞了過去,一邊覷著那頭又嫉又恨的眼神。

雲辛籽扯了扯嘴角,裝作沒瞧見那些人餓狼般的眼神。

宿哥兒有些怔愣地看著懷裏的水囊和饅頭,顯然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大著膽子來借火,隻是因為他的姨娘胃不好,不能再吃冷的了,這才厚著臉皮來的,沒想到雲辛籽會給他吃喝。

他不是沒注意到那些人的目光,他也害怕,可是這是給他的,就是他的,他要護好,不能給別人搶了去!

待窩頭熱了些,宿哥兒朝雲辛籽鞠了一躬,飛快跑回他的姨娘身邊。

不出所料,廖氏的長子料哥兒第一時間跳了出來,二話不說就伸手搶。

宿哥兒自然不會讓他如願,板著小臉將饅頭藏在懷裏。

“小畜生,你敢藏!拿來。”

“這是我的。”

“我看你是找打!”

料哥兒十一歲,身材高壯,而宿哥兒小豆芽菜的身材,一推就倒,很快就被踢了好幾腳,可他依舊將水囊和饅頭藏得好好的,不給料哥兒搶奪的機會。

“快來!我按住他了!”

料哥兒一招呼,立馬有好幾個年紀相近的孩子圍了上來,對著宿哥兒拳打腳踢的,宿哥兒的身上很快便添了新的傷痕,可小臉依舊是一副堅定的樣子,始終護著懷裏的東西。

“宿哥兒,給他們吧,不然要被打死的!”宿哥兒的姨娘哭喊著,隨後又跪在廖氏的麵前,哭求著,“夫人,求求你讓他們住手吧,再打下去,宿哥兒就沒命了,嗚嗚。”

“你求我也沒用,誰給的饅頭你就找誰去,誰讓她隻給了一個饅頭啊,既然給了,那就應該都給,光給一個是怎麽回事。”

“我若是你,就趕忙讓自己的兒子停手,別出了半天力,東西還是別人的。”

雲辛籽用樹枝撥著火,語氣不鹹不淡。

廖氏一時有些不解,擰眉朝料哥兒那方向望去,卻見長房那濤哥兒正躲在一邊使勁地喊著:“料哥兒,你太沒用了,快搶來啊,你再搶不來我就不讓你做我小弟了!”

“我馬上就能搶到了,你再等等我,大哥啊!”

大哥啥大哥,料哥兒比他大好幾歲啊!素日在府中擺譜便罷了,全當照顧自家弟弟了,眼下在眾多外人麵前,卻依舊像使喚奴仆一樣使喚她兒子,這是將她的臉麵往地上踩!

廖氏感覺周身被火燒著,又氣又急又羞惱。

是,她是庶子媳婦,那是長房嫡係,她活該在眾人麵前抬不起頭來,可她的料哥兒何其無辜,憑什麽如此差遣她的料哥兒!

“料哥兒回來!”

“娘,我就快搶到了!你別叫我了。”

料哥兒正搶得起勁,根本不搭理廖氏的話。

“料哥兒,快點!再慢你就不是我坐下最棒的小弟了!”

這話直接將廖氏氣暈過去。

“嫂子,濤哥兒這話不太好吧。”廖氏忍著氣說道。

“有啥不好的,你們本就是我們長房的奴仆。”長房的張氏不屑道。

廖氏氣得差點扯斷了自己的裙角,本想上去理論,可這時,毆打宿哥兒那兒又出現了狀況。

宿哥兒本被人壓著打的,可不知怎地,他突然大喝一聲,猛地起身將麵前幾人推倒,一手護著水囊饅頭,一手持著不知打哪兒來的枝條,拚命地抽打。

“讓你們搶我的東西,讓你們搶我的東西,都以為我好欺負,我才不是任人磋磨踩扁的廢物,我打,我打!看你們誰敢再搶我的東西!”

宿哥兒一張臉更加青紅腫脹,可眼中的情緒卻令這些孩子心驚。

這還是當初那個任他們欺負不還手的小庶子嗎?

宿哥兒喘了一口氣,一顆心緊張得怦怦直跳,他趁這幾個孩子不備之際,直接越過他們朝濤哥兒衝去。

每次這些人打他時,都是濤哥兒在背後挑唆,他在一邊搖旗呐喊,那些人不過是他的打手罷了,他才是幕後主謀。

“每次都是你找事,你以為你是誰!這麽大了三字經都背不明白的廢物罷了,真把自己當可大半蒜了!”

宿哥兒使出全身的氣力去打,似是在發泄一般。

“濤哥兒!你個小賤種,敢打我的濤哥兒!”張氏見自己兒子被打,頓時急了,擼袖子就要上前。

廖氏故意伸出一隻腳,張氏毫無防備,摔了個大馬趴,吃了一地的土。

“哎呦呦,嫂子怎麽這麽不小心啊,你沒事吧,我可不是故意的。”

“你!”

“娘啊!快救我!我痛死了!”

張氏聽到濤哥兒的呼救聲,沒空與廖氏理論,起身衝上前,一隻手就想拎起宿哥兒。

“賤種,你敢打我的宿哥兒!”

張氏一隻手直接掐上了宿哥兒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