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裏啪啦——
外麵的雨仿若瀑布般驟然間下得極大。
豆大的雨滴狠狠地擊在那荒院的雜草之上,冰冷的風裹挾著雨沫,如發狂般地吹進窗內。
那骨笛周身的紅光與魔氣濃烈得仿佛要化作實質一般,緊緊地纏繞在東方夜黎那蒼白如紙的指尖。
東方夜黎身著一襲黑袍,衣擺處的紅紋如同扭動的妖異煞氣,他神色淡漠且漫不經心地向雨中行去。
他垂眸冷冷一笑,腦海中不斷回響著星落的那一番話。
是關於他和楚月的上輩子。
然而,東方夜黎隻覺荒謬到了極點。
“哼,天命?不就是腳下的爛泥嗎?”
東方夜黎將骨笛收入袖中,唇角那抹諷刺的笑越發明顯。
隨後,他轉身朝著醉仙樓的雅間邁步而去。
星落突然在他背後大聲喊他:“尊上——”
東方夜黎的步伐沒有絲毫停頓,依舊堅定地向前走著。
星落自顧自地說著,那聲音破碎而蒼老:“為什麽你們都忘了?……你們怎敢忘記?”
她的聲音很快便被那如鼓點般的雨聲所掩蓋,未能傳到東方夜黎的耳中。
東方夜黎繼續前行著,雨滴肆意地穿透他的魂體,他的衣袍輕輕掠過那淒淒的荒草。
從天而降的雨滴紛紛落在他的周圍,可卻沒有打濕他的哪怕一根頭發。
雨霧與燈火的朦朧之中,他氣質若光風霽月。
“楚月?”東方夜黎笑著緩緩抬頭,視線疏冷而遙遠,“魅蠱……”
他藏在袖裏的手猛地一下子緊緊握住了骨笛,片刻之後,發出了一聲短促而冰冷的低笑。
東方夜黎踏上了醉仙樓的長廊。
夜晚的青樓中燈火閃爍,連綿不絕,雨聲朦朧,歌女們都在陪著客人飲酒嬌笑,整個殿堂中充斥著**詞浪曲、嬉笑謾罵之聲。
然而,這紅塵中的一切風流旖旎仿佛遠在另一個世界,與他無關。
東方夜黎的內心滿是陰鬱,臉色蒼白。
他緩緩抬眸,隻是想要再看一眼今晚的月亮。
但……
月亮已經不見了。
……
雅間內。
蘇宴緊緊地抱著雙眼通紅的楚月,輕柔地如同小時候哄她睡覺那般一下又一下地拍著她的後背,以示安慰。
楚月一時也說不出話,隻知道緊緊抱住師兄,使勁兒地哭。
朝堂上多次聽聞蘇太傅的名號,楚月卻壓根未曾想到會是自己的師兄。
此刻再觀師兄突然出現在眼前,正冠理衣,折扇輕展,狐眼薄唇,風流依舊,又是曾經那個滿樓紅袖招的紈絝公子。
可對於楚月這樣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來說,師兄也是她最後的避風港。
然而,東方夜黎心事重重地踏入雅間,所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麵:
那個愛哭的小鬼,頂著東方夜黎的冰山臉,在蘇太傅的懷裏埋頭痛哭。
那雙眼紅彤彤的,口水與鼻涕在蘇太傅的胸口蹭得到處都是。
自從遇到這個小鬼後,東方夜黎波瀾不驚的內心受到了不少震撼。
即便是前兩次目睹了小侍衛衣衫不整地躺在龍**的**景象,也全然沒有這次所帶來的衝擊力來得震撼又震驚。
這個小鬼竟敢用他的身體去穿這麽奇奇怪怪的女裝,臉頰上還塗了胭脂,正哭唧唧地抱著另一個男人在那裏撒嬌?!!
“哢嚓!”
是袖子裏的骨笛被硬生生捏碎的聲音。
楚月亦是瞧見了他,瞬間尷尬之色如潮水般湧上臉龐,麵紅耳赤,忙局促低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察覺到懷中人突然變得僵硬的身體,蘇宴也緩緩轉身望了過來。
東方夜黎的麵龐上僵滯著詭異的笑,那眼眸裏仿若有熾熱的熔漿在翻騰湧動,滿是震怒。
蘇宴依然遇事鎮定,起身朝東方夜黎作揖,“臣,見過陛下。”
他,知道這具身體裏的靈魂不是皇帝?
東方夜黎的怒火稍微減去。
楚月詫異,偷偷摸摸拉了一下師兄的衣袖:“你怎麽看得見他啊?”
蘇宴在她耳邊輕聲說:“以後跟你解釋。”
他們的這個小動作東方夜黎都看在眼裏,冷哼一聲,勾起唇角:“蘇太傅果真是妙人,見鬼也這般鎮定自若。”
“陛下不知,楚月與我如同親兄妹。前不久她突然失蹤,我放心不下,這才追尋其蹤跡至醉仙樓。”
東方夜黎沉吟片刻,失笑:“蘇太傅好眼神,魂在朕的身體裏這都能認出。但,是否朕的身體阻礙你們**發揮,非要換上這般女裝,還在朕的臉上塗胭脂紅粉?”
楚月抓了下頭發,很愧疚地說:“對不起,又是我惹的禍,我可以解釋。”
東方夜黎抬頭,冷冷盯著她,“解釋有用嗎?”
楚月:“……”
“我這才發現,留著你是多麽愚蠢的決定。”
楚月目瞪口呆:“你在開玩笑嗎?”
東方夜黎唇噙笑意,眼眸深邃,反問:“你覺得我喜歡開玩笑?”
不,東方夜黎從來不喜歡開玩笑。
兩行清淚奪眶而出,楚月沉默不語。
東方夜黎盯著她。
少女心思清澈明淨,像是在萬千寵愛裏長大,於是喜怒哀樂都鮮明生動,躍然眼底。此刻露出這般絕望的表情,著實讓人不忍心看著她哭。
東方夜黎看著她鬱悶又失落的臉,想了想說:“我承認,我也許就是這麽個愚蠢的人。”
聞言,楚月一愣。
消化了很久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眼眸亮起。
楚月慢吞吞道:“你,你剛才說了什麽?”
東方夜黎垂眸,聲音慵懶:“要我重複一遍嗎?”
“不用不用!”楚月眼露喜色。
東方夜黎拿著骨笛輕佻地把她額前雜亂的頭發扶開,桃花眼深邃莫測,笑了下,聲音無奈卻又溫柔:“不準有下次,聽到了沒?”
“嗯嗯,我保證絕無下次。”楚月一個勁地狂點頭。
東方夜黎笑意加深,沒說話。
蘇宴尷尬地站在一旁,看著師妹與暴君的相處,心裏說不出的複雜。
東方夜黎走近,自然而然地回到皇帝的身體裏。
對蘇宴道:“夜色已深,朕需回宮了。蘇太傅倘若還有事欲詢問,明日進宮再說吧。”
話說至此,蘇宴自是見機行事,恭謹地退下了。
但東方夜黎剛走到門前,外麵就傳來了有人撒酒瘋的嚷嚷聲。
“什麽陛下?你們這群王八蛋,莫非想獨占甜酒姑娘,才敢仗著陛下之名嚇唬我?哼,老爺我沒那麽蠢,怎麽會輕易受你們蒙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