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儀式開始前有一場宮宴。

一看台下的鶯鶯燕燕就能就明白太後專門加這一宮宴的用意。

宮宴上,眾多人都在悄然打量著楚月。

在瞧過她的容顏後,又暗自收回目光,心中皆想,能得陛下寵幸之人,果真是與眾不同,堪稱人間絕色。

隻是這少女與陛下的相處模式怎那般奇怪呢——竟是全程都是陛下在笑著逗她說話?!

宮裏宮外不是都傳言陛下沉默寡言、冷酷無情麽?

怎會對這位女子如此溫柔體貼?

黎國高門世家的女子皆自持身份,然而嫉妒或仇恨的目光卻頻頻落在楚月身上。

楚月坐立難安。

她不願理會那些視線,便垂眸佯裝喝水,眼睫垂下,一口接一口,試圖表現出從容不迫、毫不在意的模樣。

東方夜黎盯著她瞧了片刻,似笑非笑道:“別喝了,都見底了。”

楚月:“……”

她憋著氣,直接將手中的空杯擱在桌上,“咚”的一聲,清脆作響。

旁邊的老太監險些驚得背過氣去。

這這這這,就算再得陛下恩寵,也不能如此放肆吧?

東方夜黎從堆疊的袖中伸出手腕,姿態優雅地為她斟滿酒,無奈笑道:“見底再倒不就好了?你衝我發什麽脾氣。”

他修長如玉的手將酒杯遞給楚月,漆黑的眼眸中滿含笑意,聲音溫柔且寵溺。

楚月:“……”

來自台下的視線愈發犀利了。

楚月已然聯想到了那足有百萬字的宮鬥劇情話本,不禁毛骨悚然。

恨不得立刻轉身逃離,但她隻能忍住,抿唇,接過酒杯。

在靠近的那一刹那,楚月低聲抱怨道:“你可真厲害,不管演什麽都跟真的似的。可給我拉了一大波仇恨。”

待楚月開始喝水後,東方夜黎才悠悠開口道:“你也不賴啊。”

楚月烏溜溜的眼眸奇怪地看著他。

東方夜黎輕笑一聲道:“你這恃寵而驕的模樣,我都快分不清真假了。”

楚月:“……”

這破地方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此刻宮宴上正進行著一個官員獻寶的環節,所獻之物是西域上供的名畫,傳聞乃西域女王朱曦的真跡。

畫上描繪的是一座仙島。

蒼白的天空,朦朧的海霧,仙山若隱若現,盡頭處一條黑線,仿若深淵萬傾。

僅寥寥幾筆水墨丹青,卻似乎將仙島的優美神秘刻畫得清晰分明。

官員開始講述這幅畫的來曆。

而楚月僅僅瞧了一眼這畫,便離去了。

東方夜黎撐著下巴,目送她離開,未發一言。

台下的官員貴女們麵麵相覷,警鍾大作,陛下果然被這個少女迷得神魂顛倒!

楚月溜走了,最後那杯酒,真讓她感覺五髒六腑都在燃燒,氣得夠嗆。

脂粉味熏得她臉發熱,楚月走在禦花園裏吹了好一會兒冷風才稍稍冷靜下來。

那幅畫,硬說是朱曦的真跡,可明明是楚月的畫作!

那是自幼便在她夢中出現的景致,畫成之後一直放置在江南的畫坊之中。

即便在沒錢之時,師父也不準她將其賣掉,言稱那是她的首部佳作,需留作紀念。

然而後來不知怎的,被一位異邦商人瞧上了,非要買走不可。

遭到拒絕後沒多久,畫坊就遭了賊,唯獨那幅畫消失不見。

當時雖說有些難過,但楚月完全能夠再重新畫一幅,所以也就沒太在意。

在擁有了一部分前世的記憶後,再細細思量,那幅夢境之畫,竟然正是下庭的魅域。

如此想來,在那幅畫被盜後不久,畫坊就起火了。

這個時間恰好足夠從江南去往一趟西域再折返回來。

楚月上山采集礦石,陰差陽錯地躲過了那次大火,於是決定前往京城投靠師兄。

這期間西域戰敗,西域使者團進入皇都。

楚月在醉仙樓改名為甜酒,初次現身便是西域使者團到來的那一天。

為了混淆視聽,楚月那天還特意穿上了異邦服飾,以麵紗遮麵。

可就在第二天,她就接到了入宮作畫的聖旨。接著就莫名其妙地被砍了頭。

直至現在,楚月才隱約察覺,這一切的背後皆有那幾位魅族聖女的謀劃。

月麗生下了東方夜黎,十幾年前就已離世。朱曦雖遠在西域,卻設計害了她一回。

星落也不知出於何種目的,將折柳送到她和東方夜黎麵前。

她們究竟意欲何為?

楚月越想越是頭疼。自己的記憶殘缺不全,能想起來的都是小時候的那部分。

月麗、朱曦、星落,那時她們皆是楚月為數不多的好友,同為魅族聖女,卻有著截然不同的人生追求。

這麽多年過去,早已時過境遷,她們究竟是將楚月當作故友還是死敵呢?

隻見袖子裏的折柳竟突然開始微微震動起來,還發出極為微弱的光芒。

楚月隻覺自己的靈魂在這一刻仿佛也劇烈地顫動了一下,心頭隨之牽扯出密密麻麻、萬千情緒。

就在楚月感覺呼吸困難,即將要暈倒之際,腰間忽然被一個人給扶住了。

眼前的男子甚是年輕,看上去二十多歲出頭的樣子,有著小麥色的肌膚,左眼下有一道細細的疤痕,那手臂堅實有力,胸膛也格外結實,一眼便能看出是上過戰場的軍人。

男子先是愣了幾秒,隨後便鬆開了楚月,彬彬有禮地拱手作揖道:

“方才見姑娘身形不穩,多有失禮之處。還望姑娘多多包涵。”

楚月想都沒想,趕忙擺手,“沒事沒事,我反倒要感謝你才對。”

男子溫和地一笑,“在下蘇清,敢問姑娘尊姓大名?”

“蘇清?”楚月覺得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我叫楚月,很高興認識你。”

“楚月?”蘇清頓時激動起來,眉眼間滿是笑意,“你可認識蘇太傅蘇宴?”

“嗯,認識呀。他是我師兄呢。”楚月怔怔地盯著他看了很久,突然鬼使神差般地問道:

“你不會就是師兄的胞弟,那個平定西域之亂的大將軍吧?”

蘇清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回答道:“正是在下。”

楚月激動地一掌拍在蘇清的肩膀上。

“行啊你,年紀輕輕的就當上大將軍了!我可太想去看看西北那大漠孤煙的景象了,能不能給我講講邊塞的那些事兒?”

兩人可謂是一見如故,正準備促膝長談之時,就傳來了東方夜黎那冷冽的聲音。

“月兒,原來你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