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郡主道:“柏青,你可要想清楚。”

柏青反問:“平南郡主,您和大將軍知道的是什麽?”

容大將軍道:“烏索山三當家曾是禦林軍舊部,一直對皇上頗有微詞,說皇上……”他聲音頓了一下。

不管怎麽說,皇上也是他兄弟。

“強搶民女。”他說完,整個人都有種不太相信,又不得不相信的煩躁。

“搶的,是我娘嗎?”許斐然的聲音很是低沉,“老師說,姓趙不一定是趙相之女,說的是我娘?”

小秧秧察覺到身邊的人像是一點點被黑霧籠罩,渾身的力氣也在被一點點地抽幹。

如果哥哥的娘真的是哥哥的爹搶來的,身為他們孩子的哥哥,得有多痛苦啊。

“娘總是鬱鬱寡歡,前一刻她還是高興的,盯著我的臉看一會,她就不說話了,隻拍拍我的背,讓我自己去玩。”

“哥哥……”她伸過手,輕輕拉住哥哥的手,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鼻子很酸。

“她是笑著的,但我知道,她沒有那麽高興。”

“哥哥……”小秧秧的手被反握住,緊緊地握住,她的鼻子越來越酸。

“她看著我,應該會在想,為什麽會生下我。”許斐然抬眸,眼眶是紅的,倔強著沒掉一滴淚,他問老師,“是嗎?”

柏青發出一聲低歎。

許斐然撐著不掉眼淚,小秧秧的金豆子已經大滴大滴掉下來了,因為她明白哥哥的感受。

媽媽也不喜歡爸爸。

媽媽是替嫁。

媽媽懷上她,是個意外。

容大將軍一看外甥女哭了,心裏頭就不好受,他起身,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地望著柏青,想踢人一腳,又覺得不該,重新收回來。

“好好說話,歎什麽氣,他哪兒長得像皇上?現在長大了才有幾分像,小時候都長得像先皇後。”

“那時候老子還在想,堂堂太子殿下,怎麽長了張娘們唧唧的臉,以後榮登大統怎麽服眾呢。”

“容大崇,這是太子,不是你兒子。”平南郡主直呼其名,終於說出心裏話。

容大崇深吸一口氣:“。”

心裏頭憋屈。

他這麽說還不是為了那小子心裏頭好受點。

司徒元鶴附和道:“幼時確實不像皇兄,更像皇嫂。”

“小斐然。”容雨棠摸摸他的頭,聲音愈發溫柔,“你娘不是那個意思,你娘是想說對不起。”

許斐然紅著眼望她。

“對不起,娘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卻沒能給你一個完整幸福的家。”

“對不起,你還那麽小,娘不知如何跟你說你才能明白娘的無奈。”

許斐然的眼淚終究還是掉了下來,無聲的哭訴,更令人心疼。

容雨棠抬手給他擦去眼淚,越擦越多,仍溫柔地一點點擦著。

“你娘絕對沒有後悔生下你,姨母向你保證。”自從把秧秧一個人丟下後,她看見小孩就想去抱抱,見到小孩哭心裏頭就痛,這會兒眼眶也忍不住紅了。

她的嗓音有些哽咽:“就像姨母從來沒有後悔生下秧秧,從來沒有。”

“嗯嗯嗯!”小秧秧哭著點頭,“你爹爹很喜歡你娘親的,我爹爹不喜歡窩娘親,窩娘親也不喜歡窩爹爹,但是,窩娘親很喜歡窩哦。”

說著她笑了一下。

薑知蘊轉過頭去,有了孩子的人總是見不得這等場麵。

司徒元鶴一直望著容雨棠的側臉,火光映在她的臉上,微紅的眼眶,微微彎著的唇角,是那般令人心疼。

疼得他徒手捏斷手中用來扒火的木柴,也解不去萬分之一。

容大將軍看看妻子,看看妹妹,又看看外甥女和那個掉眼淚的小兔崽子,還是一腳踢到柏青坐的石頭上。

“說句話。”

柏青又要一聲歎氣,沒歎一半就聽到容大將軍威脅的“嗯?”一聲,剩下的一半默默收回去。

“我剛才歎氣,是想說,太子殿下,你誤會你娘了。她為你取字斐然,是望你做個有斐君子,你雖非君子所生,她卻不惱,依舊要你做個有匪君子,她覺著匪夷所思的匪不好,選了注釋中的‘斐’。”

“下次有話直說,有屁也放快點。”容大將軍沒好氣道。

柏青隻笑了笑。

許斐然道:“娘說,是希望我如太傅一般文采斐然。”

柏青愣了一下,笑道:“想來她是哄你的,那時你並不太愛讀書。”

眾人未察的地方,容城竹的眼珠子轉了轉。

“誰家小孩愛讀書啊?反正窩不愛。”小秧秧不哭了,輕輕哼一聲,往哥哥的身邊靠了靠,笑嘻嘻地喊一聲哥哥。

許斐然隻眼眶紅著,心情也好平靜許多。他問:“我娘是誰家的女兒?”

“自是趙家的女兒。”柏青道,“此趙家非彼趙家,是趙家豆花鋪子的女兒。”

眾人皆愣。

柏青回憶著道:“啟泰四十年春,當朝太子司徒律打馬過東街,窺見你娘絕世容顏。”

“啟泰四十年夏,趙家豆花鋪子女兒消失,相府接回一直養在莊子的嫡女。”

“啟泰四十年秋,太子迎娶相府二女,嫡女趙芸兒為正妃,庶女趙靜雅為側妃。”

“啟泰四十二年,先皇駕崩,太子登基為帝,年號啟瑞,啟瑞元年,趙芸兒封後,趙靜雅封為貴妃。”

“啟瑞三年臘八,先皇後誕下一子,取名司徒君,周歲封太子。”

“啟瑞七年臘月,先皇後病逝,太子殿下……”柏青勾唇,“也跟著病逝,啟瑞八年……”

“啟瑞八年初。”司徒元鶴接話,“太子太傅辭官,啟瑞八年春,許齡升吏部右侍郎。”

他看向許斐然,“是皇兄把你藏在了許府。”

許斐然說不清此刻心中翻湧的情緒,或許對於未滿九歲的他過於複雜,或許是他還不願接受這樣的事。

他突然啞巴了一樣。

秧秧喊他哥哥,他也發不出聲應下,姨母高興地說“原來你叫司徒君啊小斐然”,他也答應不了。

父皇告訴他。

你的名字叫司徒君,君,君臨天下的君,一國儲君的君。在朕百年身死後,司徒家的天下將會傳到你的手中。

“太傅,我鬥膽問一句。”容城竹麵帶微笑,“你與先皇後是何關係?方才太傅說,你的妻子姓趙,你也改姓為趙。”

“如今的趙家豆花鋪子,似乎也是太傅在開著,哪怕無人問津。”

“以及,太傅您為何會出現在此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