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苑。
“哥哥,我來同你吃飯啦。”小秧秧借著若榴手上的力氣,“嘿啾”一聲,靠自己邁過高高的門檻。
許斐然聞聲出來,正好看見她笨拙地邁著門檻,穿得圓滾滾的,好像下一秒能滾進雪地裏,再滾出個大大的雪球來。
唇角再次彎了彎。
他迎上去,自覺牽過她的手,拉著往裏邊走,“怎麽一個人過來?”
“就是一個人呀。”小秧秧仰頭看他,“你想窩娘親啦。”
“嗯。”許斐然點頭,但他真正的意思並非如此,而是,“你一個人過來路上不安全。”
“窩有若榴姐姐霜女姐姐呢。安全!”
若榴笑笑,她喜歡死小主子了,就是,有她們在怎麽能不安全?
桌上擺著晚膳,隨安恭恭敬敬地伺候在旁,嘴角還殘存著點點油漬,方才他已經同自家小公子一塊用膳了,沒想到五姑娘來了。
五姑娘來了,他自是不能再同席。
可五姑娘心善,又叫他了,他想坐下的,誰知若榴和霜女不動,他亦不敢動,眼睛望著桌上美味的膳食,有些望眼欲穿。
自從二夫人院子裏開灶,必會有他們清風苑一份,二夫人她們本身便吃得好,再加上新來的大廚,傳聞是禦廚呢,做出來的膳食更是讓人欲罷不能。
他此生都沒吃過這樣美味的東西。
都是托小公子、二夫人和五姑娘的福。
小秧秧見隨安饞得望眼欲穿,有些想笑,許斐然順著望過去,蹬了隨安一眼。
沒出息。
淨丟人。
隨安撇嘴,自覺退到門口守門去,離得遠些就好了。
小秧秧忍不住笑了,小聲埋怨哥哥:“看他多可憐,唔……”
“吃。”許斐然夾肉堵住她的嘴,“這些隨安沒動,他隻償了兩口麵前那盤。隨安,拿走。”
“好嘞!”隨安巴不得,屁顛屁顛端走了,臉上都是美滋滋的。
許斐然一恍神,仿佛瞧見了另一個人。
他收回視線,專心給小秧秧夾菜,夾著夾著不滿足了,放下碗筷道:“我喂你吧。”
沒給小秧秧一點拒絕的機會,勺子已經遞到自己嘴邊。
小秧秧:“……”
她想自己吃個飯怎麽這麽難。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如何才是個頭。
她不是真的四歲啊。
再這樣下去,可能真的要退化到四歲了。
“多吃些肉。”許斐然盯著她看,“是不是有些少了?”
“不少,不少。”小秧秧嘴裏塞得鼓鼓的,小手指著青菜,“吃那個,不吃肉,吃青菜。”
許斐然看向青菜,來了一句:“你很乖。”
“嗯?”
“小孩都不愛吃青菜,我以前也不喜歡,我娘會把青菜弄碎,混在飯裏,可青菜是綠的,米飯是白的,一清二白的。”
“那你吃沒吃哇?”
“沒吃。”許斐然揉揉她的腦袋,“所以你很乖,大家都喜歡你。”
他從前不乖,沒什麽人喜歡他。
小秧秧聽出話裏的意思,也抬手摸摸頭,“窩們也很喜歡你,和乖不乖沒有關係,隻和你有關係。”
“哥哥你也吃,你多吃肉,長身體!”小秧秧仔細觀察,養了一段時間,臉上終於有點肉了,臉色也不再像之前那樣蠟黃蠟黃的。
小酷崽更帥了。
離得近還能看見黑長黑長的睫毛,好看的陰影打在眼瞼下,有種莫名的深沉。
一個小孩,莫名的深沉。
自身的矛盾感,讓他看起來總有一種雲霧纏繞的神秘感。
小秧秧忽然想起一件事:“哥哥,渣爹為什麽不讓你出府?”
“渣為何意?”許斐然很早就想問了。
“渣,就是渣渣,壞的意思,髒東西的意思,不幹淨,殘羹剩飯,殘渣剩飯。”
“嗯。”許斐然點點頭,“倒是貼切。我不知他為何不允我出門,隻是跟著他回來許府,就下了這麽一道命令,後門出去的巷子,也是我向他求來的。”
“哥哥你想不想出府?”小秧秧眨著亮晶晶的眼睛,顯然是有了主意,“窩悄悄帶你去吃豆花,端回來的肯定沒有在那吃的好吃。”
許斐然有些心動,可想到禁令,又搖搖頭。
“你放心,肯定不會被發現的!”小秧秧拍著胸脯保證,這事交在她身上了。
小秧秧讓他穿女裝。
許斐然:“!”
許斐然如臨大敵,一蹦三尺遠,渾身都寫滿拒絕,眉頭皺得緊緊的。
他娘曾經就想過把他打扮成女孩,也背地裏歎氣過,他怎麽偏偏就是個男孩。
其他人歡喜,他是個男孩。
他娘滿麵愁容,他是個男孩。
他曾問過娘,是不是更喜歡女孩。
娘說:“斐然,你不知道,你若是個女孩,日子才會順風順水些。”
雖說娘並不是不喜歡他,但他還是拒絕做女子的打扮。
“哥哥,哥哥……”小秧秧真的想看小酷崽變成小酷姐。
“不許撒嬌。”許斐然扭頭過去,“我可以不出去吃豆花。”
小秧秧放下衣裙,繞到他麵前來,仰著小腦袋可憐巴巴的,“真的不行嘛?”
“不行。”許斐然將腦袋撇到另一邊去。
小秧秧見行不通,隻得妥協:“好叭。”
許斐然暗暗鬆一口氣。
幸好停了。
再來兩下他可就……不一定了。
最終,許斐然打扮成小書童,先讓霜女偷偷帶著翻牆到後巷,再由馬車接走。
霜女架著馬車,又一次來到趙家豆花鋪子,這次不用搖鈴鐺,小胖墩阿啟已經聞聲出來了。
阿啟見到熟人,驚訝地咦一聲,“又是你們?豆花還是要帶走嗎?”
這時,小秧秧和許斐然從馬車裏出來,阿啟的眼睛又瞪了瞪。
小秧秧也望著他,“不認識窩了哇?”
“不,不是。”阿啟看一眼書童打扮的許斐然,又匆匆轉身往裏跑,“豆花兒我給你們裝好。”
“不用,我們在這吃。”若榴喊住他。
小秧秧被抱下馬車,嘀咕道:“他怎麽越來越膽小啊,哥哥,是不是你板著臉,嚇到他啦。”
“可能。”許斐然眸光漸深。
“開玩笑的啦,走吧,吃豆花兒吃豆花兒~”她拉著哥哥的手進去,迎麵遇上趙青。
“趙伯伯!”小秧秧喊完,忽然發現哥哥的手僵住了,“哥哥?”
“趙伯伯?”
聽到許斐然的聲音,趙青唇角的笑容漸漸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