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元鶴扶著容雨棠坐下後,右手提壺倒水,左手拿過茶杯遞到她麵前。

木肢足以吸人眼球,容雨棠緩緩回神,接過茶杯喝著,溫熱的茶水滑過喉嚨,幹澀逐漸得以緩解。

但一杯茶不夠。

她又要了第二杯。

兩杯茶水下肚,才勉強冷靜下來。

容雨棠抬眸,小心翼翼地詢問:“兄嫂早就知道?”

“方才隻是我的猜測。”司徒元鶴上前,習慣性讓容雨棠靠在自己的腰腹,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腦勺。

“知道的人隻有我和當今皇上,以及南疆聖女,聖女也隻知你和秧秧是異世之魂,其餘不知。”

“你剛才怎麽……”容雨棠稍有遲鈍,“那樣說。”

“我想不到別的緣由。”司徒元鶴提起容輕澈剛才的反應,也側麵證實他的猜測。

容雨棠細細想想,好像也隻有這個理由能站得住腳。

“平南郡主和容大崇在戰場上最大的不同就是,一個更多靠智取,一個更多靠勇猛,敵軍將領的計謀尚且不能瞞過平南郡主,我們亦瞞不過。”

“雖然有從前癡傻兜底,到底身體裏的芯子換過,總會有露出馬腳的地方。”司徒元鶴頓了頓,“當年我也曾懷疑過你,我與從前的容雨棠相處不多,都能有所察覺,遑論平南郡主。”

“而以前的容雨棠,比起自己的親兄長她更喜歡平南郡主這個嫂嫂,時時刻刻都黏著,她不會表述很多東西,但她高興了會喊嫂嫂,不高興也會喊嫂嫂,不論隔多遠,隻要平南郡主聽見都會高聲答應,隔得遠的話,平南郡主都會丟下手頭的事過去問是不是想她了。”

兩府離得近,這些都是司徒元鶴親眼所見。

容大崇有沒有看出來他不確定,因為這人確實是個大老粗,心沒那麽細,而且男女有別,即使是親兄妹也會保持合適的距離,許多小習慣小動作兄長不知道,但那位會哄人睡覺的嫂嫂肯定是知道的。

不過他看平南郡主待雨棠是真心實意的好,和從前也沒什麽區別,也從來沒有表現過任何疑惑,他也就沒多想。

如今平南郡主在輕澈和許玉冉的事上,明麵充耳不聞暗裏不肯接受的奇怪表現,讓他想起自己曾經的猜測。

甚至篤定。

平南郡主早就知道。

容雨棠此刻也有了這樣的感覺,心緒變得複雜起來。

她仰頭:“嫂子待我很好,是真的視我為親妹。”

“她確實視你為親妹。”司徒元鶴垂眸和她對視,“你可還記得輕澈方才所言?平南郡主視從前的容雨棠為親女,是當作女兒養的,容雨棠也隻比城竹他們大幾歲而已。”

猶如醍醐灌頂。

容雨棠微微張著唇,一時說不出話來,不由自主想起曾經那個癡傻的容雨棠,和她相同的臉相同的名字,但是那雙眼睛要比她澄澈幹淨。

她們不是一個人,又是一個人。

“真是這樣的話,輕澈和許玉冉怕是有緣無分。”容雨棠歎息著,“真是作孽,難怪說積德行善造福子孫後代,反過來亦然,一人作孽,禍及子孫。”

至於平南郡主是否真的知曉,待她們回雲京參禮再探一探。

容輕澈沒有等他們一塊,先行騎馬回去。

頌笙還問:“三哥你這麽急做什麽?”

“怕你未過門的三嫂太想我。”容輕澈慵懶地往柱子上一靠,笑得那叫一個妖孽魅惑。

“是三哥你想人家吧。”頌笙一語中的。

容輕澈挑眉,笑而不語。

頌笙還想上前追問那個許家女長何模樣,怎麽就把他風流倜儻的三哥迷得神魂顛倒的。

風流倜儻的三哥沒給他機會,一聲口哨叫來馬兒,飛身上去瀟灑不已,和他們說先行一步,雲京家裏會麵。

頌笙:“……”

一整個大無語。

……

許玉冉坐在窗前,目光一寸寸掃過街頭,最後望向城門口。

她坐在這裏送過大軍出征,迎過兩路大軍班師回朝,也送過離親王妃一家出城,還有容四公子在街上教訓那些欺男霸女的惡徒……

每天固定的地方固定的商販,還有挑著擔子沿街叫賣的,以及流水般的顧客們。

走在這條街上的有皇親貴胄,有布衣百姓,有錦衣加身的公子貴女們,也有以乞食為生的乞丐。

芸芸眾生。

人來人往。

唯獨沒有她的家人。

世間僅剩的家人隻有一個庶兄,庶兄改為秦姓不知身在何處。

她的思緒偏遠,視線變得模糊不清,像是走魂一般。

“籲!”

吆喝聲下,一道馬鳴喚回許玉冉的魂,定睛俯看。

一抹紅影闖入她的視線。

容輕澈一手拉著韁繩,馬兒原地無序地踏著步伐,帶動他的衣擺翻飛,像勝利搖曳的旌旗。

許玉冉一直看著人來人往,而人來人往之中隻有容輕澈朝她看來,眉眼帶笑,告訴她。

他回來了。

許玉冉倏地起身,不小心撞在窗戶上,也顧不得疼痛,轉身就往外跑。

“紅蕖你哪兒去?”

“下樓!”

“他回來了!”

“我去接他!”

瞬間就跑沒影了,木芍隻聽見下樓的噔噔腳步聲,十分迫切。

她猜著兩人會在後門見麵,打開能瞧見後院景象的窗戶,許玉冉的身影一閃而過。

“這麽快。”木芍都驚了。

又道:“總算是自己出門了,還用跑的,也是,幾個月都不見公子了。”

木芍確定許玉冉口中的“他”是指三公子。

三公子回來了。

三公子回來了!

賬本!

賬本她還沒查完!

木芍趕忙去翻賬本,心裏祈禱著兩人多膩歪一會,也祈禱著公子有了牽掛的人,賬本往後排排。

樓上賬本翻得嘩嘩,樓下後門許玉冉的眼淚流得嘩嘩。

所有的思念在見到人時攀上頂峰。

許玉冉撲了過去,踮腳環上容輕澈的脖子。

“是不是特別想三公子?”容輕澈一如既往地調笑著,抬手拍拍她的後背。

“三公子我特別想你。”

他以為許玉冉不會說,但許玉冉說了,人就在他懷裏,聲音就在他耳邊。

竟然說了。

容輕澈想笑,又有點鼻酸。

他垂下腦袋,將人抱得更緊一點,正兒八經地溫柔一回。

“三公子也特別想你。”

“是不是在窗戶那兒等著看我什麽時候回來呢?”

許玉冉點著頭,發出悶悶地一聲“嗯”。

“看到了?”

“看到了。”許玉冉說,“一眼就看到了,隻有三公子穿紅色。”

容輕澈:“……”

何必實誠後麵一句。

許玉冉好像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兒問題,又添上一句:“隻有三公子穿紅色好看。”

容輕澈又高興了。

恨不得親她一口。

雖然雪月樓的後門沒什麽人,但他家冉冉的臉皮薄,還是忍忍上去再說。

“三公子穿什麽都好看。”他拉著她的手,邊走邊說。

許玉冉往後瞧了眼。

“看什麽?”容輕澈問。

許玉冉認真地說:“你翹起來的尾巴。”

容輕澈直樂,順著問:“看見了嗎?”

“看見了。”許玉冉說,“九條,全翹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