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呼呼。

柴火劈裏啪啦。

容淳禮收回視線,沒再說什麽,坐在那兒拿木棍挑著火,青蛇紅蠍一人占一邊的肩膀睡著。

她靜靜盯著時不時往上躍的火苗,不知在想什麽。

卓無恙則時不時看她一眼,似乎有什麽話想問,在容淳禮輕輕抬眼看他以後,又默默地搖頭不言,像是怕她,也像是怕她的左右護法。

容淳禮沒見過這麽怕她的男子,軍中將士初見她時隻是不服,一個個頭不高在軍營裏還偏瘦弱的男子,怎麽就進了黑甲軍,進去也就罷了,短短一年還升得快。

哪怕是侯爺的親兒子,也不能升得這麽快吧。

何況侯爺在軍中素來用實力說話,於是不少人前來挑戰他。

容淳禮一一應戰,不論是單打獨鬥還是兵法陣術都高同齡人一籌,尤其是她那看似波瀾不驚又透著股殺戮的眼睛,渾身都給人一種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不要命的衝勁,簡直太像年輕時的侯爺了。

但又比侯爺懂得如何同人相交,話不多但臉不冷,時不時也會和將士們玩笑兩句,以至於後邊都沒幾個不服她管的。

有人還是會說她是背靠容家才能站在那個位置,她也從不反駁,親近之人問起也會坦然承認。

“沒錯。”

“我是容家人,我享其帶來的榮譽和便利,也會承其帶來的責任和壓力。”

她的坦誠讓心懷芥蒂之人仿佛一拳打在水裏,除去濺濕自己並不能拿人怎樣。

不到兩年的時候,容淳禮坐上黑家軍鐵騎的首領位,人稱少將軍。

而她的左右護法在軍中也很受待見,不少人投食,想著把兩家夥養熟點逗著玩,還有暗戳戳想吃,蛇燉蘿卜吃,蠍子用來泡酒喝。

她也不惱,隻說:“看你們本事。”

還真有人什麽都敢吃,讓青蛇和紅蠍咬了一口,要不是她早有準備放了點血在瓶裏給人喂下去,怕是要當場毒死。

自此就沒人敢惹青蛇紅蠍,以前都是“少將軍你那蛇呢?叫出來溜溜”,“少將軍你那蠍子呢,叫出來跑跑”,現在都改口成“右護法”和“左護法”。

他們隻要不生壞心思,青蛇紅蠍也不會主動攻人。

那群大老爺們還是愛逗青蛇紅蠍,不喜歡的離遠點看著就是。

還真沒見過卓無恙這樣怕到渾身發抖,多靠近一點眼眶就開始泛紅的男子。

容淳禮也是覺得有趣,忍不住輕輕笑出兩聲。

“少將軍笑什麽。”卓無恙梗著脖子,他知道是在笑話自己怕蟲蛇,大家都這麽笑話他。

不管地上爬的還是地上跑的他都怕。

當初頌薇郡主和頌笙世子帶著雪狼回北離,他娘看到以後跑過去狠狠吸一口也就罷了,還拽著他過去摸,說雪狼是他們北離的守護神,人人尊之敬之,有的人見都見不到更別提摸了,要他一定摸個夠。

望著高高大大,抖一抖毛都威風凜凜的雪狼,嚇得他一屁股跌在地上嚎啕大哭,差點尿褲子。

“我娘一邊罵我一邊把我拖走,說我不像北離的孩子,要我努力讀書,然後想辦法送我去雲京長長見識,我就來了雲京。”卓無恙摸摸鼻子,自己也覺得自己挺無用,“即使來了雲京也是文不成武不就。”

容淳禮斂了斂笑:“不是笑這個。”

“那笑什麽?”卓無恙追著問。

容淳禮想了想,決定閉嘴,總不能對著一個大男人說,你方才的樣子有趣。

聽著怪異。

她越不說,卓無恙越好奇,挪了挪屁股坐到她旁邊去,許是動靜大吵醒了睡在容淳禮右肩的青蛇,青蛇猛地張開獠牙,蛇信子差點舔在卓無恙臉上。

砰一聲,卓無恙又滾下小斜坡了。

容淳禮擔憂起身:“可有事?”

“沒事!”下邊緩緩伸出一隻手,聲音聽著在忍疼。

容淳禮側頭對青蛇道:“勿要再嚇他。”

又扭頭喊醒睡著的紅蠍:“你也是。”

青蛇吐了吐蛇信子,繼續盤著睡去,耷拉著個蛇腦袋,容淳禮用手摸了摸。

紅蠍從另一邊跳過來也要往她手上蹭。

容淳禮也摸了摸它的後背。

斜坡傳來動靜,卓無恙又一次從下邊慢悠悠爬上來,一邊拍著自己的心口,重新坐下來問:“你為何要養它們?”

“紅蠍是阿娘送的,青蛇是我在田間捉的,它長得好看。”

“好看?”卓無恙一臉難以置信。

容淳禮道:“我沒見過顏色有比它還翠綠鮮亮的青蛇,十分好看,手觸之冰涼,還解熱。”

卓無恙狠狠抽了抽嘴角。

“顏色翠綠鮮亮不是好看,那是劇毒!”

容淳禮挑眉,淺笑一下。

“你小時候就愛捉蛇玩?”

“嗯。”

“你該做我娘的兒子。”卓無恙說,“有你這麽個兒子我娘得高興死,我娘最愛往山裏跑,不是逮野兔就是打野雞,還喜歡爬樹,我爹第一次見我娘就是在樹下,我娘在樹上一直盯著我爹看。”

容淳禮:“我們第一次說話你也在爬樹。”

卓無恙:“……”

他輕咳一聲掩飾尷尬。

容淳禮稱讚他:“你樹得爬得挺好。”

卓無恙更無地自容了,苦笑道:“少將軍你放過我吧。”

“我說真的。”容淳禮認真道,“你爬樹的功夫了得,還有,你似乎對山間之距測得很準。”

卓無恙從她的眼裏慢慢品味出不是玩笑,正了正身子道:“不是說了地上爬的還是跑的我都怕?我娘又愛帶我進山,我每次看見就往樹上爬,一來二去也就,咳,比別人熟練點。”

“至於山距,也是因我愛在樹上眺望各處,慢慢練出來的,隻要遠遠看上一眼,我就能目測出二者多遠的距離,而且我還愛搜羅各種描繪山川湖海的圖冊。”

容淳禮很是意外,又問:“看過可能記住?”

“我還能繪給你看!”卓無恙揚著下巴上,有點驕傲,“若說這個,北離無人能敵我,即使不看先輩留下的圖冊,我走過的地方我都能繪出來。”

說著就拿木棍在地上繪出他們一路的走勢,以及這兩座山間的大小溝壑。

容淳禮意外的神色已經轉變成驚喜,望著地上的圖道:“卓兄,你可有興趣入軍營?”

“啊?”

“卓兄多跟我二叔練練,我在西關等你。”

“啊,啊?”

卓無恙愣了又愣,“你們軍營應該不要我這種……”

“小白臉?”容淳禮接話,笑道,“我不也是小白臉。”

卓無恙一臉黑線:“少將軍還真是記仇。不過話又說回來,你怎麽不長個?是不是,是不是……”

他試探著問:“你爹娘和你親爹後娘都待你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