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枚灰暗的落葉,仍然從半空中緩緩飄落。

昏暗陰冷的墓園中,林予有些疑惑地凝望著落在地麵上的掃帚,卻沒有了掃墓人的身影。

掃墓人曾跟林予說,沒事的時候可以來掃掃墓,所以給了他一枚落葉。

林予當時就腹誹,沒事也不會回來掃墓。

然而,當犧牲大長老、姬天香、苻柔和劍辰,才艱難贏下登山之戰後,林予便打算重返仙墓。

一位雙花大帝,就已經將林予逼上了絕路,若不是劍辰和兩位少女複原了造化青蓮,那一戰的走向還真不好說。

然而,接下來的逆天之戰,麵對終極大Boss,林予沒有一點信心。

林予估計,曾經的吞天蠶應該擁有三花大帝的水準,但依然無法抵抗大劫,隻能托著殘損的魂體寄生在元帝體內。

那麽,天究竟有多高,林予很難評估。

如果說麵對那座山,雖然是慘勝,但林予總是有些底氣,畢竟那座山就在那裏。

但天又在哪裏?又是什麽樣子?

一切都是個迷。

天有意誌,本身就很玄幻。

如今,又要與天鬥,難道是其樂無窮嗎?

所以林予才選擇重返仙墓,如今的元界,能夠幫到自己的,或許隻有那位神秘的掃墓人吧。

可是,掃墓人卻不再了。

總是嘟囔著命運命運的,會不會是去尋找自己的糾纏了?

林予無奈之下,既然來都來了,那就掃掃墓吧,就算為了那個神叨的老頭子。

於是,林予彎腰去撿掃帚,下意識地起身,卻沒起來。

“寶貝?”林予雙眼放光,卯足了氣力才勉強將掃帚拎起,身子還不住地搖晃。

想他堂堂三步準帝,竟連一把掃帚都拿不住?

林予用了三天時間,才算能揮動自如。僅僅三天,他便覺得體內的神元竟然再度凝實。

一把掃帚就有如此功效,那前方的墓園呢?

仙墓仙墓,會不會真的埋葬著仙人?

難道掃墓人讓自己來掃墓,就是要自己邁入濃霧籠罩的墓園?

林予再不遲疑,一頭鑽進了濃霧中。

視線中,隱約出現一座座滄桑的墓碑。

但奇怪的是,並沒有墳塚,墓碑上也沒有碑文,隻有一道道略顯雜亂的紋路。

是符文?

林予拎著掃帚走了一圈,濃霧彌漫,走近了才發現一共有三十三座墓碑。

然而,除了看似毫無規律可言的紋路,便一無所有。

不應該啊,掃墓人絕不會無緣由地讓自己回來掃墓。

掃墓?

對了,要掃才行。

林予連忙落下掃帚,掃起滿地落葉。

“沙沙沙。”

掃葉的輕響再度傳來,此刻在林予的耳中卻如空靈之音,一節一節的音符點亮著混濁的腦海,以及濃鬱的迷霧。

墓碑上的紋路竟伴著沙沙之音緩緩浮起。

原本各不相幹的線段,開始逐漸交融,連接在一起。

與此同時,三十三座墓碑也隨之移動,落在不同的方位,似是構成了一方陣盤。

濃鬱的迷霧竟開始旋轉,化作了一道旋渦。

旋渦似是在抽離在榨幹,最終一滴滴彌漫著純粹青色的液滴從旋渦中滴落。

交織在空中的紋路,宛若一縷縷棉絮,被青色液滴徹底點燃,散發出陣陣青霧。

被點亮的紋路又如煙一般,輕輕飄落在墓碑上。

一時間,三十三座墓碑頓時迸發出迷蒙青光,遙遙望去,竟像是三十三品蓮葉!

造化青蓮似是早有預料一樣,悄然飛出化為一座蓮台,托舉起早已盤膝端坐的林予,落入三十三座墓碑中央。

而那把掃帚,卻消失不見。

“真是大手筆啊。”鵬爺同樣從林予眉心飛出,退出了大陣籠罩的範圍,不解地盯著青光中的一座座墓碑,喃喃自語,“難道這片墓園是那位大人所留?”

“周天造化大陣,隻有那位大人知曉啊。也隻有那位大人曾依靠此陣,將造化青蓮融合至體內。”

“造化青蓮,空無鏡,如今又是這座能讓一流勢力傾家**產的大陣,難道都是那位大人留給這小子的?”

“不應該啊,即便是那位大人和糟老頭,也絕不會知曉未來,何況是遙遠偏僻的凡間呢?”

“等等!知曉未來?難道這座大陣,都是那個瘋妹妹留下的?但傳說那個瘋女人將大人視若仇敵,又怎麽會連手為一個窮小子做嫁衣呢?”

“這小子的身份看來不簡單啊。”

“如果再將空無鏡融合,身化兩條大道,憑借體內仙力,哦不對,這小子體內是他媽的仙元!或許這小子真能直接問仙!”

“哈哈,能在凡間問仙,隻能說小爺培養有方啊。再配上小爺的速度,小蓮花的造化,這次真有可能斬了那條大魚。”

“不過,還是缺少時間啊!”鵬爺盯著青光中的林予碎碎念叨半天,最後猥瑣的鵬爺語氣中竟湧起了沉重和肅穆,“雖然凡間土著弱小得可憐,但這些人都長滿了血肉。”

“不像是那裏,冰冷宛如九幽。”不知道鵬爺想起了什麽,仙墓之中的空間竟然開始震顫,半晌才再度平息。

“那位刀客,還有兩位少女和負劍青年,都是值得尊敬的人物。當然,還有那位掌握時間的老者。”鵬爺翅膀輕輕一扇,林予懷中一枚玉簡靜靜飄出,下一刻玉簡碎裂灑落出一粒粒潔白的細沙。

細沙緩緩將林予環繞,就連其內的青光都產生了一絲凝滯。從外看去,細沙內部似乎靜止了一般,時間在其中沒有了意義。

“百倍時差啊,”鵬爺竟然歎口氣說道,“竟然燃燒了自己,為他人營造出百倍時差。”

“這小子最缺的就是時間,如今這個難題也迎刃而解。”

“一位又一位,都在為了大義,或者說都為了這小子選擇犧牲,小爺知道,你們選對了人。因為,小爺的眼光,錯不了。”

“再看看那頭豬,碎!”鵬爺又揮了揮翅膀,林予腰間的馭獸牌一閃即至,應聲碎裂,小飛象摔了個大屁墩。

剛要起身展示自己的力量,一發現竟是這個猥瑣的鏡子,小飛象直接撅起屁股,蒲扇般的耳朵遮住眼睛。

非禮勿視!

“在小爺麵前還敢裝騷!”鵬爺一翅膀扇在小飛象高挺的屁股上罵道,“去把那些樹葉吃了!”

小飛象掀起一隻耳朵,小眼睛瞥了下滿地落葉,天生吃貨的它都沒有任何食欲。

“不吃?信不信小爺把你燉了喂豬?”鵬爺恐嚇道。

小飛象極不情願地挪動了屁股,一葉一葉地塞入口中。

“哼?”小飛象發出一聲嬌憨,似是吃到了山珍海味,長鼻子和大耳朵一同上陣,飛快地往嘴裏塞樹葉。

“真是個吃貨。”鵬爺專注地盯著小飛象的身軀,當它吃得地上沒有樹葉的時候,油光鋥亮的表皮竟泛起一枚枚六邊形的蛋殼。

僅僅是一盞茶的功夫,小飛象全身都被蛋殼覆蓋。

一顆巨大的蛋,懸浮於空中,隱約散發出薄薄金光。

“哈哈,小爺都佩服自己!”鵬爺繞著金蛋飛了幾圈,“蛋生象,踏天滄!”

“果然是踏天象族!”

“沒想到這個古老的種族,竟然還有血脈。”

“當真是幸運啊,遠比我族,幸運太多,太多。”

鵬爺的聲音又再度落寞。

歲月悠悠,卻從不歇息。

登山之戰,已悄然結束了一年之久。

這一年,薑氏、薑家、木氏和雲族四分歸元城,自然也掌控了元界秩序。

曾經作威作福的毀滅使者,如今卻成了通緝對象,被四處懸賞。

神位,早已成為了過往。

人人都可以入尊,甚至是入主。

但這一年來,雖然誕生了不少神尊和低星神主,卻鮮有高星神主問世,大圓滿更是鳳毛麟角。

原本人們以為剔除了神位,修煉之路將無比寬闊。

但這一年他們才發現,路竟然變窄了。

隻因元氣日漸稀薄。

這段時間,甚至隻有中央帝域才能提供還算充沛的元氣。

元氣的缺失,遠比沒有神位更加致命。

又或許因為,元界新的掌權者,似乎沒有天權那般狠辣。

因此,為了利益,各方揭竿而起,發兵攻向中央帝域。

有準帝坐守九大門閥,這些蝦兵蟹將自然攻不破中央帝域的大門。

他們又將目光,瞄準了帝族。

對於元氣的依賴,早已讓他們失去理解。

這些人就像犯了毒癮一樣,瘋狂地攻擊各大帝族。

然而,連大陣,都破不開。

於是,幾大天域,除了帝族老巢外,早已淪為了地獄。

鮮血澆灌著大地,就連空中的陰雲,都**漾著血光。

生靈塗炭,都難以形容此時的元界。

因為這些生靈,已經失去了靈字,隻剩下生。

為了生,他們甚至忘記了自己是人,是兩條腿走路的人。

不應該四肢著地,口水橫流地去撕咬去咆哮。

這或許就是大劫吧。

遠比天塌地陷,還要讓人感到無助。

因為,人已不是人。

而那些還能做人的地方,都在默默祈禱。

祈禱,一年前葬送時代的年輕人,能再度創造奇跡。

而這位年輕人,正身處一個無人知曉的墓園,在被燃燒的時光中,承受百年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