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子。”鵬爺的聲音依然很低沉很正經，盯著遠處沐浴在紫色雷漿下，像是在洗澡一樣享受的林予，雙翼卻開始緩緩顫抖，似是又打開了塵封的記憶。
“即便是那些眼高於頂又道貌岸然的所謂天驕，又有誰敢在渡劫時融神呢？他們也隻會用些下三濫的手段，抽筋撥骨罷了。”
鵬爺的聲音很平靜也很柔和，但顫抖的雙翼卻將這片虛空攪動。就連小飛象都下意識地想用耳朵捂住眼睛，卻發現現在的耳朵不夠大了。
不能非禮勿視，就隻能以屁視之了。
“小爺當年就是不夠瘋，沒敢一口氣宰了他們。不知道你們活得怎麽樣了？你們一定要好好活著啊，因為小爺會送你們一份大禮。”
就在鵬爺思緒混亂之時，一縷縷繚繞的梵音將它拉回了現實。
隻見一對琉璃般的蝶影同樣沐浴在紫色雷漿之中，迷離的雙翼緩緩伸展，足有數裏之遙。
雙翼兩端各有一隻深邃的漩渦，似是一對眼眸於天空中漠然開啟。
“天目...”鵬爺的話音再度婆娑，“這小蝴蝶還真張開了天目。”
“空無鏡，造化蓮，踏天象，天目蝶，”鵬爺一一數著林予的家底，“原來老頭子不是誤我而是在幫我。”
“你不方便替我報仇，就給我找一個幫手嗎？”
“那麽用不了多久，我會回去，讓他們品嚐，金翅鵬族最後的怒火。”
“這就是三花的力量嗎？”林予輕輕握拳，手中攥著一塊虛空碎片，“竟有一種，被排斥的感覺。”
“因為，你體內已自成天地，這片天地自然會排擠你甚至是嫉妒你，嫌你騷。”鵬爺飛了過來，悠悠地說道，哪裏還有剛剛那副冰冷的模樣。
小飛象睜著大眼睛不敢相信，這翻臉怎麽比我吃飯還快？
“...”林予沒好氣地白了它一眼，老子怎麽也是太古以來第一位三花，能不能有點尊重，“那我現在算是仙了嗎？”
“仙？”鵬爺語氣輕佻，“還差得遠咧，充其量算個偽仙。不過你們這修行方式挺別致啊，頭頂三朵花，幸虧你還領悟了空間大道。若是隻有造化，三朵綠花可真是太獨特了。”
您別說話了行嗎？林予心中腹誹，不過這位爺的嘴雖然還這麽損，但林予總覺得有些不一樣了。
以前鵬爺總是給林予一種端著的感覺，像是上層到基層考察，總想著例行公事草草收場。
這一次雖然又是損話連篇，但端著的架子似乎不在了。
偽仙或許也算是仙吧，可能自己這點實力終於入了這位爺的法眼。
打死林予也不會知道，這位爺隻是把他當作了打手，要好好培養。
“這層膜，就是世界壁膜嗎？”林予揮揮手，劃開一道縫隙，陰風都不敢出來撒野，畢竟眼前可是玩空間的頭子。
不過這一次，撕開一道縫隙後，隱約能夠看到一張膜。
仔細看去，竟像是一張有些粗糙的角質層。
即使在三步之時，林予容納了空間大道也無法看到這一張膜。
但是現在的林予，早已身化空間，自然能夠感知到每一寸虛空。
“咳咳，不錯，”鵬爺仙棍般清清嗓說道，“總算是沾染了點仙性，那就跟你說說吧。要不你小子總是問，問得小爺心煩，想要安靜些為何就這麽難？”
我去你叉叉，你特麽不說話，全世界都消停了。但林予麵上卻掛著誠懇的笑容，虛心求教。
“你現在勉勉強強算是偽仙，因為你已開辟小天地。”鵬爺開口講道，林予也想起掃墓人曾說過，天地藏於體，便是仙。
“別溜號！”鵬爺扇了下林予繼續說道，“自身開天辟地之前，需要三個基礎。一則要將大道之力化於自身，從此身就是道，道就是體，無需再借。”
一花大帝，林予點點頭趕緊劃重點。
掃墓人也講過，諸多修煉方式終究是殊途同歸。看來，問仙前要打牢的基礎並沒什麽兩樣。
“二則，是要將精氣神完全融合從此自成一體。”
精是神元來自神府，氣是氣血來自血脈，神是元神來自紫府。
除了氣血是遊走在體內，神元和元神都需要空間存放。那麽，施展這兩種力量，需要現去神府和紫府中調取，雖然隻是瞬息之間，但戰鬥中哪怕瞬息也將左右戰局。
二步準帝精氣合一，神元融於血脈，調動起來如臂使指，不再需要去神府繞個路了。
當結出雙花，終於將精氣神三者合一後，再也不需要調動力量。揮揮手之間，神元湧動；眨眨眼之際，元神**漾。
“這時的身軀當真不再需要任何外界的力量，大道已在體內，精氣神三者相融相交，”鵬爺課堂繼續進行，“如果再借助混沌之力開辟出小天地，便是最後一道基礎。”
“從此，你的小天地就是力量的源泉，你的大道會在小天地中不斷完善，你的混沌之力也會不斷壯大，直到衝出小天地，衝入血液經脈骨骼，逐步將神性同化，這時方可叫做仙力，而這才是真正的仙。”
又忘了，這小子體內已經是仙元了！鵬爺在心中無聲嚎叫。
原來如此！
混沌之力遊走全身，同化神性。那不正像虛神之時，要將一身真元轉化為神力一樣？
混沌之力不僅開天辟地，還能剔除體內神性，邁過仙之門檻。
而融合在體內的大道，則會同樣駐紮在小天地內。有天有地還有道，這個小天地似乎跟真正的天地沒有什麽兩樣啊？
林予感受著體內空間大道逐漸沉澱，墜入青蒙蒙的空間之中。
一枚枚六邊形紋路將初開的天地架構起來，林予意識沉於其內，還以為隻是身處一片域界虛空之中。
而造化大道早已隨著青蓮寄居在此，為自己的小天地不斷注入生機。
難道還會出現生靈？林予突然想到這個問題，那豈不真的同元界都沒什麽兩樣了？
不會吧，那不相當於懷孕了？
等等！
跟元界一樣？
“你曾說的大魚，就是指的這片天吧？”林予突然開口問道，後腦勺劃過一道白線，鼻梁上似是架著一幅閃著銀光的眼鏡，“這片天，其實是一位仙的小天地！”
“我靠！”鵬爺趕緊合攏翅膀，像是雙手合十不知在跟誰禱告，“小爺可什麽都沒講啊，都是這貨自己猜的自己猜的。”
“當年你鬼鬼祟祟地鑽進我肚子，就是在躲避著天！”林予早就有了斷定，隻是今日才把話說破而已。隻不過這句話怎麽聽著怪怪的。
“而且，小蓮花也在躲著天！”
“你們為何從那裏降臨凡間？又為何要躲避天道？”
“小蓮花也就罷了，畢竟是創世青蓮。可你這個貨除了悶騷一些，還有哪一點能被老天看上眼呢？
靠！悶騷是小爺的排麵！你懂個球！
不過，鵬爺還是被問得一步步後退，你連凡間這個詞都會了？上課的是小爺啊？
鵬爺殊不知，在他封印沒解除之前，一位辭藻華麗的瞎老頭無意中透漏了部分信息。人家可沒在乎這位學生會不會畸形生長。
“天道，究竟要...”林予心道小樣還跟老子玩這套，剛要繼續逼問，卻突然頓住腳步連忙掏出一枚傳訊符。
這是林予離開之前親手煉製而成，隻要林予身處元界便會收到訊息。這就是空間大道的優勢！
“速回！速回！昊天尊有生命之危！”林予瞳孔猛縮，再也顧不得繼續追問，這也讓鵬爺長舒口氣，想它堂堂金鵬差點被一個弱雞壁咚了。
不是小爺不說，話說多了封印又會回來的。小爺憋得也難受還無處釋放。
“昊天尊有生命之危？”傳訊的是練紅妝，訊息不會有假，隻不過這個世界還有誰能威脅到昊天尊的生命呢？
難道是？
林予雙眸凝重，沒想到最後的戰鬥，就要開啟了嗎？
這樣也好！
我管你是天還是仙，敢擋老子的路，就別想活！
然而，林予跨上小飛象，卻發現怎麽也找不準妖域的坐標。
“怎麽可能？”林予劃動虛空的手停在半空，無論如何也劃不下去。
“隻有一個原因，”鵬爺扇動翅膀，也沒能定位妖域，“妖域的空間，已經徹底紊亂！”
“什麽？”林予不敢相信，掏出傳訊符想要發送信息，卻發現這塊玉簡也失去了功能。
“不好！趕緊找一處最近的坐標！”林予感受了一番，這才劃出一道縫隙，騎上小飛象鑽了進去。
。。。。。。
妖域東海，燃燒百萬餘年的湯穀，漫天火焰緩緩熄滅。
數百隻金烏化作本體於陰霾的天空中盤旋啼鳴，似是在悼念，又似在慶賀。
悼念的是曾經的湯穀，還有孕育金烏一族的扶桑祖樹。
因為如山巒般的巨樹，同樣即將燃燒殆盡。
隻因漫天火海下的那一道身影，他像是火焰的孩子，不對，火焰更像是他的孩子，逐漸收攏，化作一對金色的雙翼。
這是一對凝實的羽翼，其上覆滿金色的翎羽，好似一根根虯結的樹枝，桀驁地刺向天空。
刷！
羽翼消散間，金衣身影曆經一年時間，終於再度浮現在眾人眼前。
“這悶葫蘆怎麽有點不一樣了呢？”四象神殿被當作了一艘船飄**在遠處海麵上，胖和尚肥碩的屁股擠在皇甫家的皇座裏，勉強地翹著二郎腿說道。
“對啊，”白冷夜坐在一旁，手捧著一碗茶悠閑說道，“看上去有點模糊。”
“就像是隔著一層雨水的琉璃。”黃雀還是很正經地說道。
“跟一年前的元帝有些像啊。”光陰也在這裏。
“不錯，”大先生點點頭，“沒想到神秘的扶桑神樹，竟甘願為他做嫁衣，一舉開雙花！”
這些小夥伴說好聽是慕名而來，實際上就是閑著沒事幹。這一次麵對大劫，隻有個子高的往前頂了，胖和尚一身肥肉都不夠塞牙縫的。
所以，他們就組團來東海，欣賞真正的帝劫。
昊天尊的帝劫！
沒錯，昊天尊時隔一年竟然度過了帝劫！
這要是讓林予知道，不得猛噴幾口老血？
老子枯坐了一百年，你特麽才用了一年。
什麽？扶桑神樹燃燒了自己，成全了你？
那沒事了。
“扶桑，”昊天尊的聲音依然沒有什麽起伏，“值得嗎？”
“靠！什麽值得不值得，老子又沒死！”昊天尊眉心處閃爍著一枚精致的火焰標記，其內竟傳出老樹精稚嫩的聲音。
“百萬餘年的道行，全給了我，不僅助我化身火焰和昊日，還替我揉碎了元神，平穩開雙花。”昊天尊一字一句說道，話語雖平靜，卻充滿了敬重和感激。
沒想到，扶桑神樹將一百多萬年的道行一朝灌注給昊天尊，不僅助他化道，還為他融神，一舉雙花開！
這種強行灌注雖然提升得快，卻沒有林予枯坐百年來得踏實來得穩固。
就連剛剛的雷劫，又是扶桑神樹依靠最後的火焰，堪堪幫他扛過。
不過，真的是沒有時間了！
這一年來，元界已然腥風血雨，除了妖域和帝族老巢，幾乎沒有平靜的地方。
這一年，死了太多人。
一半死在了九閥門口，另一半死在了帝族門外。
元氣日益枯竭，所有人都跟瘋了一樣，化身爬行動物到處掠奪撕咬。
人劫，最是可悲。
而且近日，天災同樣降臨。
幹癟的虛空竟然越來越灼熱，妖域大陸裂開了一道道溝壑。
熊熊的火焰彌漫開來，伴著狂風席卷陸地。
成片的山林化為灰燼，就連山峰都被燒斷，轟踏。
有的天域，則是連日暴雨，尤其是黑域，無邊的海洋早已奔到了陸上，像是一條條巨蟒四處遊弋。
雷域降下漫天雷霆，虛域虛空層層斷裂，薑域陰陽逐漸逆亂，各大天域終於在人劫之後，迎來了毀滅的序曲。
所以，扶桑神樹不想再等也不能再等了，即便是堆也要堆出個大帝，就像一百萬年前的遠古末期。
隻不過，曆經上一次大劫的扶桑，依然沒有痊愈，折損了樹體才堆出昊天尊的雙花之位。
獨留一縷魂體，寄生在昊天尊的眉心之中。
“叨叨咕咕可是那小子的風格，”扶桑稚嫩的聲音不在意地說道，“不能逆天，總是一死，所以老子這麽做可是為了自己。”
扶桑神樹依然嘴硬，不過老樹精當真是期待他，期待兩位主角，能夠斬天而去吧。
回到那個夢中的故鄉。
“話說回來，那小子這一年死哪去了？”扶桑神樹悠悠說著，心道林予那小子肯定又遇到好事了，卻突然間語鋒一轉，驚恐喝道，“祂，來了！”
祂，來了？
昊天尊猛然抬首，這才發現剛剛的劫雲並未消散，而是化作了兩道巨大的漩渦，紫色電蛇纏繞其中，森冷的藍色火焰，像是一隻隻烏鴉，在漩渦下方盤旋，啼鳴，似是在歡慶著末日的到來。
這種威壓這種氣息，昊天尊很熟悉，畢竟他見證過林予逆天。
“這就是天嗎？”感受著頭頂恐怖的氣息，胖和尚都猛然站了起來，可憐的皇座依然夾在屁股上。
“是昊天尊的帝劫吸引力了祂！”大先生肅穆說道，“快給小師弟傳訊！”
“沒有感應！”練紅妝連忙掏出一枚玉簡，卻無法傳出訊息。
“不好！”眾人遙望天穹，發現一柄無聲無息的紫刀悄然墜落。
昊天尊化作漫天火焰，將紫刀籠罩。
然而僅是一瞬間，紫刀便劈開火海，金色的身影噴灑出金色的血液，墜入東海。
雙花大帝，接不住一刀！
“連上了！”這時練紅妝大喜喊道，連忙向傳訊符內輸送一道神念。
“速回！速回！昊天尊有生命之危！”
。。。。。。
“還要半刻鍾！”虛空之中，隻能看到一抹銀光在不斷跳躍。
那道銀光，便是林予。
此刻他徹底化作了空間，於虛空中像是一道流體，不停地穿梭。
妖域的空間因天道降臨而紊亂，林予隻好先跨越到薑域，然後依靠空間大道不斷挪移。
天域之間無盡遙遠的距離，林予隻需要半刻鍾便可抵達。
但這半刻鍾，對於昊天尊來說，卻猶如數萬載春秋。
此時的他，手中的軒轅劍都已折斷。
軒轅老祖要是看到，估計不用等壽元散盡，直接就走了。
渾身布滿金血的昊天尊，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但誰讓他這一次，隻身麵對的是天。
是真正的天！
證帝開雙花，昊天尊沒有一絲興奮。因為，這一步是不得已為之，就連帝劫都不算自己扛過。
但無比驕傲的昊天尊也選擇了接受。他知道這一身實力，還不完全屬於自己。他也知道，其實一直以來，隻是個配角。
不論自己如何努力如何追趕，主角永遠都在他身前。
從小小的聖君，到巔峰帝位，自己有機緣，他也有機緣。
自己領悟劍域，他也有刀域。
自己有輪回珠，他還有空無鏡和造化青蓮。
那麽這一次自己證帝，他一定也會證帝，甚至是三花！
所以，自己如今要做的，就是要拖！
拖到他歸來！
既然這裏是曾經祖樹的家，那麽用來葬天，應該也不錯吧。
於是，昊天尊背後浮現出一幅圖卷。
畫中，是通往輪回的長河。
下一瞬，長河之水開始泛濫，升騰起一粒粒蒼灰色的水珠。
手持半截軒轅劍，昊天尊身處萬千劍氣之中，輪回劍域斬向天穹！
然而，依然被那一柄紫刀劈碎了輪回。
時間，終究還是缺少時間啊。
下墜的昊天尊心中充斥著遺憾和不甘，如果再有些時間沉澱修為，再有些時間身化輪回，或許自己，也能當上主角吧。
可老天爺，您能開開眼嗎？
讓那樣一個無恥之徒當主角，您還真是瞎了啊！
還不讓說嗎？才說兩句，紫刀就斬下來了？
毫無氣息的紫刀，追著昊天尊劈了下來，所過之處虛空依然安靜，但誰都知道這一刀若是斬下，昊天尊隻能再入輪回。
“該死的，還不回來？”昊天尊心中怒罵，手上動作卻沒停，唯有向死才能生！
然而，還不待昊天尊捏起手訣，他便發現自己並未墜入到東海之中，而是出現在四象神殿之內。
遠處的紫刀，則被一道瘦削的身影，徒手接下。
“打不過就逃啊，裝什麽裝？”及時出現的林予瞥了眼神殿的方向，漫不經心地說道。
神殿內的小夥伴這才發現昊天尊竟出現在他們身後。
“哼。”昊天尊一身冷哼，沒去搭理這個坑貨，抓緊盤膝調息。
“你們都退遠點，接下來交給我。”林予的聲音沒有什麽波動，哪怕他手中攥著的，是天地之刀。
梅芮操控著神殿遠遠退去，眼神中卻寫滿了擔憂。
一次又一次，隻能看著他，麵對一個又一個更加強大的敵人。
這種無助的感覺，何時才能填平？
“還真是沒有創意！”林予收回視線，盯著手中的紫刀，雖然這是第五次相見，卻是林予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獨自麵對。
“這一次，交給我一人就好，血龍，血眸，五爺，你們好好欣賞吧！”林予的嘴角微翹，掌心之上附著起青色的光膜，雙手用力，竟欲徒手掰碎紫刀！
沒有任何聲響，在小夥伴瞠目結舌的目光中，那一柄斬盡天驕的紫刀，竟然被林予徒手撕裂！
化作一團紫氣，消散在天地間。
轟哢！
突然間，漫天紫雷轟然墜落，好似在發泄著被挑釁的憤怒。
“嗬嗬，鵬爺，”林予心念一動，一對青色羽翼於背後徐徐伸展，“亮瞎祂的魚眼，讓老子看看，是條什麽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