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
遠處的鯤之魂體，終於擺脫了輪回的束縛，竟是在喘息。巨大的聲響，好像無數座風箱同時吹響。
蜿蜒如魅的觸須突然抖動，似是聞到了山珍海味，幽蘭的雙眸猛然望來，一朵巨大的青蓮正在層層碎裂的虛空中搖曳。
一瓣瓣蓮葉，散發著世間最迷人的香氣，垂涎欲滴。
這是鯤，尋覓了五百萬年的寶物，既然現世，如何能放棄！
龐大的身軀，擺動間似是忽視了空間距離，深淵巨口猛然張開，巨大的吸力再度傳來。
然而，被吸走的，隻是鏡花水月般的青光。
青光散盡，露出三十三座如天罡繁星的石碑。
每一座石碑之上，又浮現起一道道繁奧的紋路。
一條條紋路緩緩浮起，又相連，似是勾出了一道青色的網，將大魚罩在其中。
“小蓮花，該你了！”林予於三十三座石碑中央，如老僧入定，肅穆說道。
柔弱的造化青蓮悄然飛出，似乎感受到了厭惡的氣息，竟是想要逃回林予體內。
“小蓮花別怕，”林予安撫道，心中卻無奈，您能不能有點創世之寶的排麵，“我們一起斬了祂，就不用再躲了。”
青翠的蓮葉抖了抖，像是經過了一番激烈的掙紮，最終還是飄上林予頭頂，張開了蓮葉。
輕柔的蓮葉伸展瞬間，虛空中三十三座石碑同時迸發出耀眼的青光，一時間，整片世界都被青光彌漫。
青光不斷蔓延，紮入虛空，甚至穿透了那一層角質，不知通往了何處。
下一瞬，一縷一縷更加青翠的力量，順著青光遊走而來，攀爬上一座座石碑，又延伸到那一條條紋路之上。
這些紋路勾連起的光網，陡然爆發出青色的雷電。
光網化作了一張電網，布滿虛空的青色雷霆轟擊在鯤之魂體之上，肉眼可見一道道青煙竟從紫色魂體上散發開來，僅僅是瞬間，巨大的魂體就小了一圈！
“果然有用！”林予在下方艱難地揮舞雙拳，他現在連開口說話都是奢望，操控這一座不知什麽品級的大陣，已經榨幹了他體內所有的能量。
“還能這樣...竟能穿透世界壁膜捕獲仙力！”鵬爺不敢相信地自語，目前這座大陣確實能稱之為仙陣，“這根本就是在電魚啊。”
然而下一刻，巨大的魂體竟然旋轉起來，就像咬住獵物的鱷魚，在死亡纏繞。
鯤之魂體也要用這種方式，擺脫電網！
不僅如此，沉入電網中的深淵巨口再度開啟，一股股濃鬱的吞食之力，竟然連那些青色雷霆都能吞咽。
“這死魚什麽都吃啊！”鵬爺撲扇著金翅大罵道。
“該死！”林予仰頭望著巨大的魂體像條泥鰍一樣，死命地扭曲著身體，掙脫著青色光網的束縛。
“特麽的，關鍵時刻，還得看小爺！”鵬爺沉默了片刻，一對金翅緩緩騰空而起，“小子，你要對小爺負責！”
“我...”就在林予還沒來得及反應負什麽責的時候，巨大金翅伸展開來，遮天蔽日足有數萬裏之遙！
“死魚，小爺縱橫仙庭之時，你還被人騎呢！”鵬爺猥瑣的聲音從金光中傳出，縱是直麵敵人，也不能忘記悶騷。
金光彌漫之間，林予隱約看見一隻大鳥，伸展金翅撲向巨鯤。
金鵬撲鯤！
原本正在掙脫光網的鯤體，被突然襲來的鵬爺阻斷。
巨大金翅像一對鉗子，死死地夾住鯤體，讓其再無法旋轉，隻能任憑青色雷霆劈在魂體上。
滔天的青氣如氣旋般遠離，灑落在虛空中，像是世間最溫柔的手，撫平崩潰的空間。
青氣落在被斬斷的妖域，重新編織了天空。
青氣又落在東海，化作無盡的海水。
眼看著鯤之魂體漸漸縮小，紫色雷漿似是被淨化，色彩越來越黯淡。
巨大的金翅同樣縮小迷離，卻仍未鬆開。
猥瑣的鵬爺，在最後時刻選擇了下場，補上最關鍵的一刀。
如果沒有鵬爺死命鉗住魂體，林予隻能眼看其逃離大陣，沒有任何辦法。即便再度燃燒壽元，也無濟於事。
大陣是死的，鯤不可能第二次上當。
也是啊，它躲了巨鯤幾百萬年，依鵬爺上天入地的性子，自然是難以忍受吧。
眼看著魂體消散，化作一朵剔透的泡沫，輕飄飄地落在林予手中。
不知是不是一身力量早已被榨淨，虛弱的林予竟產生一絲不真實的感覺？
天，就這麽沒了？
可是，天空還在啊？
林予艱難地仰起頭，望著愈合如初的域界虛空，一切都同原來一樣。
“小爺都出手了，自是手到擒來！”鵬爺的聲音竟在林予背後響起，這一聲差點沒給力竭的林予直接送走了。
“你沒死啊？”林予猛吸幾口氣，僵硬地回頭卻發現，什麽都沒有。
“你死了，小爺都不會死！”鵬爺嘰歪地罵道，“別找了，小爺這一縷殘魂寄存在你雙肩！”
雙肩？
林予心念一動，一對凝實的青色羽翼悄然展開。
一枚枚翎羽雖然精致迷人，但總給林予一股猥瑣的感覺。
“沒死就算了。”林予收起雙翼，於他看不見的雙肩處，勾勒出青色的線條。
“這朵泡沫是什麽？”林予望著捧在手心中的泡沫問道。
“這是魂晶，”鵬爺的聲音似乎伴著口水，“但凡魂體消亡，都會結出魂晶，其中不僅蘊含魂體的部分記憶，還有濃鬱的仙魂。小子，見麵分一半的道理我想你還是懂的。何況，最後一刀可是小爺出的。”
魂晶？記憶？仙魂？
“撲棱蛾子，”林予想起了什麽，將小蝴蝶叫了出來，“當日你吸食吞天蠶的魂體，遇見過這東西嗎？”
“每個魂體留下的魂晶都不同，但大體是一致的，表麵都泛著濃鬱誘人的魂力。”鵬爺補充說道。
小蝴蝶化作了迷你尺寸，黃豆大的眼睛湊在一起認真地感受著泡沫上麵的能量，又搖了搖頭。
但迷離的小眼神卻充滿了不舍。
這種魂力對於小蝴蝶的**更大。
“果然，那隻大蛾子還有後手！”林予摸了摸小蝴蝶，將它送回了眉心，“不過不著急，當下還是先看看這隻鯤的來曆！”
“小爺講給你就完了。”鵬爺繼續補刀。
“切！”林予嗤了一聲，將那朵泡沫扣入眉心。
都大結局了，還用你講？
泡沫悄然碎裂，化作一縷縷精純的魂力，還有一幅幅圖卷，湊成了一幕幕記憶中的場景。
那是一片漆黑的海麵，海水如墨汁般深邃。
一具浩瀚磅礴的身軀倒扣在海麵上，並緩緩下沉。
能夠看出，這是一條大魚。
但是腹部兩柄魚鰭，一柄被斬斷，另一柄則是露出了骨骼。
隨著軀體下沉，一朵朵漆黑的泡沫不斷湧起，但其中卻夾雜一朵紫色的泡沫。
林予此時，正身處紫色泡沫中，注視著正在沉沒的鯤。
“原來這才是鯤的真身，”林予心中暗歎，幸好隻剩下魂體。這特麽哪是魚啊，身軀比妖域還大。
通體紫色的鯤，不斷下沉，幾道聲音響起，林予才發現高遠的天空中漂浮著三道身影。
居中是一位身著青綠色宮裝的少女，高高的鳳冠和華美的飾品點綴在她頭頂，彰顯出高貴的身份。
宮裝上繡著一朵朵青色的蓮花，一瓣一瓣更是令少女不染纖塵。
一抹輕柔的麵紗覆在麵容之上，讓林予無法看清她的長相。
但傾國傾城四個字絕對不足以形容她的美貌。
宮裝少女一旁，是一位身著灰色麻衣的少女。一頭烏黑的長發顯得有些零散，就連麻衣都顯得不修邊幅，雖然同樣看不清樣貌，但林予估計，這位少女一定很邋遢。
宮裝少女的另一端，則是一位白衣老者。
老者的麵容同樣虛幻，但看見這身白衣林予的心猛然一顫。
即便未曾見過真容，但林予也完全能確定，這就是空無鏡中的糟老頭子。
他怎麽會在這裏？
“沒想到一隻畜生，竟需你我師兄妹三人合力才能斬殺。”糟老頭率先開口，打破了寧靜的天空。
“孽畜就是孽畜，”麻衣少女冷聲說道，言語間似是彌漫著濃鬱的劍氣，“為禍北溟，死不足惜！”
“倒是有些可惜了，”宮裝少女點頭說道，她的聲音就像是清晨蓮葉上的露水，清澈又透明，僅僅是說出幾個字，周圍虛空似乎都**漾著生機，“畢竟是師尊曾經的坐騎！”
坐騎？
林予心中大驚，誰敢把這條大魚當坐騎？
怪不得鵬爺最後說祂曾被人騎啊。
“嗬嗬，那師妹要不要給它一份造化？”糟老頭似是瞥了眼某處虛空，不著痕跡地說道，“一鯨落萬物生，何況這是萬古唯一一隻鯤。”
“送一份造化？”宮裝少女似是同樣抬眼瞄了下虛空，卻好像並沒有發現什麽，“好啊，本宮就將造化青蓮注入它的體內。五百年間，如果它能安穩做一片凡間的天，造化青蓮將助它重生。”
“嗬嗬，仙庭一年凡間萬年，五百萬年若是想改過自新，應該足夠了。”糟老頭接著說道，不知從哪裏掏出一麵長著翅膀的鏡子，“既然師妹都舍得小蓮花，那老頭子也送它一份機緣。”
鵬爺？
林予眼前一亮。
“老死頭子，又叫小爺作甚？”鵬爺的聲音原來一直都很猥瑣。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糟老頭笑著說道，“小金鳥，你就去做那遁去的一吧。如果它能安穩做一片天，五百萬年後，你便助它化鵬，扶搖而上飛往南溟仙庭吧。”
“你怎麽不去？老頭子休要誤我！”鵬爺叫罵著，卻被糟老頭伸手一抹，失去了聲音，順手扔進了沉沒的軀體中。
“小師妹不送一份造化嗎？”糟老頭又看向一旁的麻衣少女。
“既然大師兄和大師姐有這份閑心，小妹也想看看擁有造化青蓮和空無鏡的凡間，能否遇到有緣人。”麻衣少女輕笑一聲，隨手扔出一幅圖卷。
“輪回劍圖？凡間不會有人能夠領悟其義吧？”宮裝少女不解地問道。
“那就隻能無緣了。”麻衣少女不在意地說著。
“走吧！此間事了！”糟老頭伸手在虛空中一劃，一道縫隙浮現，三道身影鑽入其中消失不見。
天空下，隻剩一具浩瀚的軀體，緩緩於黑水中沉淪。
當然，還有一顆猥瑣的泡沫，正上演著頭腦風暴。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林予腦海中不斷閃回著，曾經支離破碎的畫麵，終於被這三人的對話縫補在一起。
世上有仙，仙人居住的地方，應該叫仙庭。
這條鯤，曾經是某位大人的坐騎，後來不知什麽原因，為禍北溟，被剛剛離去的三位大人攜手斬殺。
然而，三位大人不知為何泛起憐憫之心，於鯤之體內留下三大寶物。
一鯨落萬物生，何況這是萬古唯一一隻鯤。
所以在造化青蓮的幫助下，鯤的體內小天地慢慢演化成元界，天界和冥界。
元界和天界之間有壁膜，天界和冥界則相連。
三座域界，天地完整，大道齊全，陰陽相生，五行運轉，無數生靈開始棲息繁衍，鯤的體內化作了一片真正的世界。
若是鯤能夠做好一片天，五百萬年後造化青蓮將助它重生，空無鏡將助它化鵬，扶搖而上，飛往南溟仙庭。
可惜的是，本性難移，即便曆經五百萬年，鯤還是鯤，即便坐上了老天爺的位子，依然在為禍蒼生。
所以，小蓮花和鵬爺都在躲著它吧。林予歎了口氣，心中卻五味雜陳。
原來自己所在的世界，原來自己打生打死的地方，隻是三位大人憐憫之下順手而為的產物。
這不是真正的世界，而是在鯤的體內，是在鯨魚肚子裏。天地隻是囚籠，囚禁億萬生靈又無情摧毀。
生命，在這裏隻是玩物。
真正的世界，或許隻在那裏。
仙庭！
仙人的棲息之地嗎？
北溟黑水，南溟仙庭，巨鯤化鵬，扶搖而上...
“這就是仙庭嗎？”林予瞳孔猛然收攏，“那麽，地球也會在仙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