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天氣轉暖。

老舊的學生宿舍沒裝電梯,寧岫爬了八樓到宿舍門口時,小巧的鼻尖已經出了一層薄汗,臉頰泛著淡淡一層粉色。

轉動鑰匙,推門。

林昕婉聽到開門聲立刻從蚊帳中探出頭來,看到是她後忍不住好奇地問:“寧岫你回來啦,輔導員找你幹嘛呢?”

王語潼也剛好從陽台進來,瞟了她一眼,重重拉開椅子,坐下。

沒打招呼。

寧岫也沒在意,溫聲回答起林昕婉的問題來:“讓我準備承鴻的麵試。”

“臥槽!”林昕婉激動得從**蹦起來,差點撞到天花板,“寧岫你太牛了,那可是承鴻誒!”

那可是承鴻,全球知名的設計事務所,是她們每一個學室內設計的人夢寐以求的地方!

林昕婉笑眯眯地要寧岫請吃飯。

她剛要開口就聽見王語潼陰陽怪氣地說:“還沒麵試,能不能進去還說不定呢,現在就慶祝上了?”

這話一出,空氣倏地冷了不少,林昕婉的視線尷尬地在她們倆人身上徘徊。

寧岫睫毛動了一下,看上去沒受任何影響,嗓音柔和:“確實八字還沒一撇,要是麵試過了我一定請大家吃飯。”

“那就這麽說定了,你一定能過的。”林昕婉立刻笑著說,緩解氣氛。

王語潼從鼻腔裏哼了一聲,繼續對著鏡子補妝。

聲音很小,但寧岫還是聽到了。

她低著頭將一邊的碎發別到耳後,若無其事地劃開手機屏幕,點開微信,有一條新消息。

“雷叔:寧岫小姐,我已經到了,你學校的事辦完隨時可以出來。”

寧岫看了眼窗外,剛才還豔陽高照的天空現在已經烏雲密布。

一場暴風雨蓄勢待發。

她迅速地回了句:好的,那我現在走過去。

發完信息後,她收起手機,拎起掛在椅背上的帆布包,對林昕婉說:“我先走了。”

“你要走啦?”林昕婉略微驚訝了下又回過神來,羨慕地打趣,“也對,你是有男朋友的人,和我們這群單身狗不一樣。”

作為寧岫的室友,林昕婉很難不知道她在談戀愛,那個男人還是傳聞中的徐家大少,徐逢玉。

徐家在江城豪門圈裏,那可是實打實的祖宗輩地位,各路人馬都要敬個三分。

王語潼畫眉的右手一頓,棕色的眉筆旋即斷了一截,掉落在白色的桌麵上。

十分刺眼。

用手掌使勁一掃,米粒大小的筆芯立刻掉到地上,同時在桌麵上留下一條黑線。

她看向寧岫的眼裏閃過強烈的嫉妒,隨後又笑起來,語氣嘲諷:“這麽著急走,怕下雨啊?當初逢玉哥可是每次都親自到宿舍樓下接朱槿姐的。”

她知道接寧岫的車每次都停在離校門口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為的是不讓學校裏的人看見。

“語潼……”林昕婉擔憂地看著寧岫的臉色,小聲勸阻。

但王語潼根本不聽她的,反而大聲起來,氣勢十足地反問:“難道不是嗎?現在論壇上還有照片呢!”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寧岫。

寧岫抓著帆布包的手緊了緊,然後抬起眼睫:“我先走了。”

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柔和淡然,但仔細一看,腳下的步伐還是夾雜著一絲慌亂。

看著寧岫離開宿舍的背影,王語潼像勝利者一樣,高傲地揚起頭顱。

*

寧岫往校門口走去,兩百米遠的地方果然停了一輛黑色的邁巴赫。

心裏又浮現了剛才王語潼那句話,原來徐逢玉以前是會親自開車到宿舍樓下接朱槿的……

呼吸瞬間一窒。

雷叔從後視鏡裏看到她的身影,趕緊下車準備給她開車門。

寧岫也注意到雷叔的動作,咬了下唇,然後加快腳步走過去。

雷叔抬頭看了眼天,關心地招手催促道:“寧岫小姐,趕緊上車吧,這天怕是要下大雨了。”

話起話落,寧岫已經來到車前,輕聲嗯了一下,然後往車裏看。

徐逢玉果然不在。

心口空了一塊,卻又莫名鬆了一口氣。

她垂下眼睫,坐了進去。

雷叔關好車門後重新返回駕駛座,看著她低著頭情緒明顯不高的樣子,忍不住安慰了句:“少爺他還有工作,讓我先來接你回去。”

寧岫聞言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對雷叔點了點頭。

空氣重新安靜下來,寧岫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不知過了多久,她重新從帆布包裏拿出手機,指尖猶豫了下,點開了校內論壇。

剛才王語潼說的論壇,應該就是這個。

寧岫很少上校內論壇,輸入學號和初始密碼登錄進去。

她以前在別人口中聽過幾次,好像是有個匿名區,是八卦的聚集地。

她想,應該就是那個。

因為實在不熟悉,找了一會,她才找到入口。

一點進去,最上麵便是一條帶有hot標簽的帖子。

“臥槽!你們看這個送朱槿回來的男人是不是傳說中的徐家大少真的好他媽帥!hot”

一千+的高樓,甚至都不用她花時間去搜,想看的東西就已經明明白白擺在她眼前。

她點進去,六年前的帖子,至今還有人頂貼表示羨慕。

主樓是幾張偷拍的照片,夜色裏,朱槿穿著一襲紅裙笑得明媚動人,男人隻露出一抹側影,寧岫卻一眼就認出是他。

挺括的後背靠在黑色越野車上,骨節分明的指骨夾著一根點燃的香煙,薄唇勾起一個漫不經心的弧度。

“2L:我靠帥死誰!隔著屏幕我都聞到那股勁,又痞又野,爽到我天靈蓋發麻!”

“3L:朱槿學姐好美啊,不愧是我女神,倆人看起來好般配哦。”

“4L:聽說他們是青梅竹馬,成年後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5L:我有內部消息,說是當時有人在朱槿學姐生日上和她告白,徐少吃醋就直接捅破窗戶紙宣布主權了。”

“6L:慕了人和人就是不一樣,有的人長得美家境好畫畫也賊有天賦,連男朋友都這麽帥嗚嗚嗚,下輩子能不能讓我投胎成朱槿。”

“7L:徐少居然這麽帥的嗎?我還以為富n代都長得不如人意……”

“8L:回7L,真人更絕!上次下暴雨我看他送朱槿學姐回來的,一路撐傘從車裏護送到宿舍大門口,用風衣把學姐裹得緊緊的,沒讓她淋一滴雨,那個氣質真的是一眼萬年。”

……

寧岫看了幾條就不敢繼續看下去,直接按滅屏幕,將手機反扣在座椅上。

原來徐逢玉那樣放浪形骸的人也會把一個人放在心上,擔心她吹到風,擔心她淋到雨。

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打在車窗外,車頂上,幾秒內,聲音大到似乎要將人吞噬。

也將寧岫從亂成一團麻的思緒中拉出來,她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明堅定。

六年前她還不認識徐逢玉,就算他和朱槿在一起過,那也都是過去的事。

她不應該因為幾年前的一個帖子影響到他們現在的感情。

至少現在她才是真正在和徐逢玉談戀愛的人,不是嗎?

行駛的轎車越過暴雨,來到逸林園的地下車庫。

寧岫讓雷叔回去休息,然後自己刷卡上樓,一開門,一隻橘貓就喵著往她腿上蹭。

“橘子,是不是想我了?我也很想你。”她溫柔地蹲下回應,然後抱著橘子在客廳等徐逢玉回來。

他既然讓雷叔去學校接她,就說明他今晚會回來吃飯的吧?

外麵天已經黑了,但其實還不到五點半。

等了大概有半個小時,寧岫忍不住起身去廚房,看著在裏麵忙碌的芳姨,慢慢地開口:“芳姨,他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嗎?”

芳姨放下手頭的活轉過身來,笑道:“徐先生沒跟我說,我正想問你打算幾點開飯呢?”

寧岫點了下頭,神色淡淡的。

芳姨看著她的臉試探地問:“要不你打個電話問問?”

寧岫抿了抿唇角,輕微地搖了下頭:“再等等吧,他應該快到了。”

她知道徐逢玉向來不喜歡別人催他,她隻要靜靜在家裏等著他回來就好。

芳姨見狀也笑著說:“也是,估計下雨了路上堵車。”

寧岫閑著無聊,進去幫芳姨打下手。

芳姨推脫了兩下,見她堅持也就隨她去了。她雖然對寧岫的家世背景不並了解,但經過這幾年的相處,也知道她不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不過給她的都是些輕活,剁肉切菜的活還是自己來。

她那雙細皮嫩肉的手要是受傷可就不好了。

忙活了半個小時,四菜一湯上桌,色香味俱全。

寧岫忍不住往客廳望去,回應她的卻是一片寂靜。

她拿起大理石餐桌上的手機,打開微信,點開置頂的那個對話框。

最近的一條微信已經是五天前,她發的——“我明天回學校。”

他沒回……

寧岫盯著他的頭像失神片刻,重新打起精神編輯起短信。

敲敲打打又刪掉。

她怕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在催他快點回來。

猶豫了一會,她打開攝像頭,對準餐桌上美味的菜色拍了張照,然後給他發了過去。

“飯做好了。”

然後繼續坐在餐桌前等。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過去。

芳姨實在不忍心看她一直這樣空等下去,小心翼翼地出聲提醒:“寧岫小姐,徐先生怕是有事一時半會回不來了,你還是先吃吧。”

寧岫這才像回過神來一般,睫毛輕顫了下,然後說句好,拿起筷子就要吃。

芳姨趕緊地攔住她,端起盤子說:“菜都涼了,我去加熱一下。”

幾分鍾後,飯菜重新上桌。

寧岫拿起筷子,不一會就說吃好了先回房。

芳姨在一旁默默數著,她一共吃了不到十口。

*

寧岫吃完後回臥室洗澡,九點出頭就上床睡覺了。

許是因為睡得太早,天還黑著她就醒了。

拿起手機一看,01:21。

她忽地有些口渴,在**翻了幾下身子後決定到廚房倒杯水喝。

掀開被子,穿拖鞋,開門。

她徑直走向廚房,用玻璃杯接了一杯溫水,站在中島台那,微低著頭小口小口地抿。

視線不經意地一抬,瞬間被客廳沙發上那道帶著痞勁和壓迫感的身影奪了去。

徐逢玉回來了。

客廳沒有開燈,寧岫憑借著落地窗外的月光描繪他的麵孔,側臉線條清晰鋒利,皎白的月光撒在他身上,整個人透著一股朦朧的矜貴傲慢感。

雙腳不受控製地向他靠近,寧岫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了他麵前。

徐逢玉散漫不拘地靠在沙發上,一雙長腿隨意地搭著,上半身隻穿一件白襯衫,扣子開了兩顆,露出兩根鎖骨,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不冷啊?”

他極輕地笑了一下。

寧岫怔愣了一下,順著他的視線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隻穿了一條吊帶睡裙,裏麵沒穿內衣。

臉頰迅速發燙。

他挑了下眉,語氣強勢:“過來。”

寧岫的臉比剛才更紅,緊張地舔了舔嘴唇,把手上的水杯放下,然後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動。

徐逢玉看她走得比蝸牛還慢的步子,不禁勾起唇角,長臂一伸,在黑暗中拽著她的手腕往下一拉。

寧岫整個人跌落到他懷裏,然後被一陣暖意和酒味包裹住。

身上多了一件寬大的西裝外套。

原來他是打算給她穿外套,她剛才還以為他是想……

她羞赧地別開了臉。

徐逢玉像是輕易看透她的想法一般,單手鉗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掰正,逼她四目相對。

寧岫垂下眼睫,躲過他的眼神,但卻無法忽略正不緊不慢蹭著她下巴那一小塊肌膚的拇指。

他像一個胸有成竹的獵人,好整以暇地等著她掉入網中。

一道金屬質感的嗓音落在頭頂,含著明顯的調笑意味:“怎麽?以為我想要幹什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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