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阮甜正巧在這個時候回宿舍,在走廊看見了蹲在地上似乎還在發抖的寧岫,連忙小跑了過去,扶著她的肩膀。
“寧岫,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我送你去校醫室。”
寧岫抬起脖頸,眼裏透著一股疲憊,看到她緊張的神色後,擺了擺手說道:“我沒事,就是胃有點痛,現在已經好多了。”
時阮甜看著她毫無血色的嘴唇,眼裏的擔憂不減:“你真的沒事了嗎?要不我還是陪你去校醫室看看吧?”
寧岫搖了搖頭,然後扶著牆站起來:“沒事,我會宿舍躺一會就好了。”
時阮甜糾結了下,然後點頭:“那你回去休息吧,要是有什麽事你就微信找我。”
她剛準備回去,宿舍門就被大力地打開了。
王語潼從裏麵走了出來,整個人帶著一股趾高氣揚的姿態。
聽到寧岫和時阮甜聲音的一瞬間,她驀地有些心虛,但很快就反應過來。
徐逢玉願意聽朱槿的話幫她搶了寧岫的名額,這怪得了誰?
還不是寧岫自己沒本事留住男人的心。
聽到寧岫還因為怕丟臉謊稱自己胃痛時,她不禁冷笑了一聲。
時阮甜不知道她們的真實關係如何,隻以為和她宿舍一樣大家都是和諧友愛的,於是便說:“語潼,寧岫有點不舒服,你扶她進去休息吧。”
寧岫張了張嘴想要拒絕,卻發現自己的喉嚨跟堵住了一樣,發不出聲。
王語潼臉上浮起一個笑容,但仔細一看就知道是假惺惺的,寧岫不是不想在別人麵前丟臉嗎,那她就更要把這件事說出來了。
正好走廊上又走來幾個同專業的同學,她擔憂地搭上寧岫的後背,對著時阮甜說:“好的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寧岫的。她可能是因為這次承鴻的終麵沒過,有點受打擊了,我會好好安慰安慰她的。”
“怎麽可能?”時阮甜驚呼出聲,這和她聽到的消息完全不一樣。
幾個路過的同學也隨之停下腳步,麵露疑惑。
由於承鴻在業內的地位很高,所以這次招聘結果即便是沒參加麵試的同學也會特別關心。
傳出來的消息都是寧岫被錄取了,並且是唯一的本科生。
這消息傳得沸沸揚揚的,難道還能有錯?
沒聽見寧岫反駁,幾個人的臉色漸漸由疑惑轉為譏諷。
“我就說嘛,承鴻怎麽可能放著那麽多優秀的研究生不要,非要一個本科生。”
“吹牛皮吹大發了,這下丟臉了吧。”
“就是就是,名單還沒出來就到處宣揚自己錄上了,活該!誒語潼,你知道誰被錄上了嗎?”
王語潼假模假樣地說:“名單還沒出來,我也不清楚呢,前兩天傳出來的名單也不是寧岫放的,這點我作為她的室友絕對能保證,寧岫不是這種虛榮的人,希望大家不要誤會了她。”
寧岫猛地捂住嘴巴,推開擋在前麵的人進宿舍,背上的那隻手和虛偽做作的嗓音都感到一陣生理性反胃。
聽著廁所傳來一陣又一陣抽水的聲音,王語潼不禁翹了翹唇角。
“寧岫,你沒事吧?”時阮甜敲著門著急道。
寧岫推門出來,彎著腰站在洗漱台前,閉著眼睛打開水龍頭。
一捧又一捧冰涼的自來水澆在臉上,終於漸漸平息了她心裏的衝動,使她重新平靜下來。
她努力扯出一個笑容來,對關心她的時阮甜說:“我沒事,你回去吧。”
時阮甜看著她猶豫不決,最後在她的堅持下還是離開了。
一時間,宿舍隻剩下寧岫和王語潼倆人。
寧岫臉色雖然蒼白,但已經沒有了先前那種失魂落魄的感覺,一雙清淩淩的眼睛盯著王語潼,辨認不出任何情緒。
王語潼不知怎麽的身體居然瑟縮了下,隨後環起雙臂,和她對視。
寧岫琥珀色的眼珠顏色很淡,緩緩開口:“就算你順利進了承鴻,但別人都知道你是走後門進去的,麵對別人異樣的眼光,難道你就不難受嗎?”
王語潼忽地嗤笑出聲,露出一個嘲弄的表情:“這就不用你擔心了,逢玉哥早就為我安排妥當了,其他人隻會以為我是走正常流程錄取的。”
寧岫微微擰起兩道秀氣的眉毛,那天王語潼並沒過去麵試,更準確來說她是沒有資格,因為她的專業排名並不在前十。
王語潼看著她不解的神色,心裏湧起一股打壓他人的快感,氣勢十分囂張:“是不是很好奇?看在你這麽可悲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吧……”
寧岫沉默地聽著她如電視劇裏勝利一方的發言,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麵試那天,王語潼是去了的,但在她離開之後,所以她沒見到。
雖然王語潼的專業排名不在前十,但加上一堆有的沒的比賽和活動,最終使她的綜合成績在某一個計算方式下排在了第十,再加上hr和朱槿熟識的關係,破例給了她一個麵試的機會。
其他人若是知道也不會說什麽,畢竟王語潼的綜合成績排在第十,給一個麵試機會,倒也說得過去。
除了麵試王語潼的設計師,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表現如何,而她是朱槿的好友加上徐逢玉方麵給的好處,自然不會說出實情。
之所以會傳出寧岫在錄取名單內的消息,是因為三組設計師各自給分,然後才綜合起來按分數排名。
即便那位設計師給了王語潼很高的分數,但也沒想到寇翔給了寧岫一個更高的分數,所以名額落在寧岫身上。
那位設計師拿了好處自然要辦好事,所以找了一個很低劣的借口,聯合最開始給王語潼麵試資格的hr改了成績,說是一時眼花登記錯誤。
手寫的96登記成94了。
聽起來倒是很有可能。
經過這一番操作,王語潼排名第五。
除了那位設計師和hr,承鴻其他人並不清楚錄取的內幕。而江美也隻有院裏負責這次招聘的輔導員和少數領導知道這件事,其他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寧岫無聲地苦笑著,明明是用不光彩的手段搶走他人名額,卻要粉飾得堂堂正正,就像是憑實力贏來的一樣,霸占著果實和誇讚。
這就是錢和權的力量嗎?
而她這種沒有背景的普通人,卻隻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咽,否則還有可能遭到報複。
多麽諷刺。
隨身的帆布包裏響起一陣手機鈴聲,本來是她最期待聽到的為徐逢玉設置的專屬鈴聲,此刻卻一點都不想觸碰。
寧岫掏出手機,手指毫不猶豫地按上那個紅色按鈕。
下一秒消息欄彈出一條消息。
“徐逢玉:還在忙嗎?忙完就出來校門口。”
她點進微信,他之前還發來兩條信息。
一條是半個小時前的:
“聽芳姨說你來學校了,我在校門口等你。”
另一條是十分鍾前的:
“很忙嗎?連回我微信的時間都沒有?”
忙嗎?忙吧。
忙著聽他是如何在暗地裏幫其他人搶走原本屬於她的工作機會。
寧岫在手機上設了一個半個小時後的鬧鍾,然後拉開椅子坐下,沉默地等著時間的流逝。
她忽然不想讓徐逢玉那麽快就見到她了,以前他一發來消息,自己就第一時間往校門口去,生怕讓他多等一會。
可是現在,她也想讓他嚐嚐等待的滋味。
就像她這五年來,每天在家裏癡癡地等他回來一樣。
手機上又打來電話,是雷叔的。
她沒接,任由鈴聲響著,停止。
然後一次又一次地循環反複。
王語潼聽著不斷響起鈴聲沒有半點不耐,拿起手機偷拍了一段視頻,然後發給朱槿,一起笑話寧岫大受打擊的模樣。
……
鬧鍾響起,寧岫慢悠悠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然後離開了宿舍,往校門口的方向走去,步調悠閑得像晚飯後散步一樣。
她不知道徐逢玉還在不在那等著,不過無所謂了,她自己坐地鐵回去更加輕鬆。
平日裏十分鍾的路程讓她走了二十分鍾不止。
那輛連號的黑色幻影極為顯眼。
不等她走近,雷叔已經下來開好後座車門,動作有些著急慌張。
寧岫腳下步伐速度不變,等她走到車旁時,雷叔已經著急得出了一額頭的汗,連忙給她使眼色。
她往車裏一看,徐逢玉神色不耐,眉眼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薄唇抿成鋒利的直線,壓迫感撲麵而來。
她朝雷叔點了點頭,然後坐進去,一聲招呼都沒打。
雷叔快速返回駕駛座,副駕駛上還有林秘,倆人的視線在後視鏡裏相撞,似乎還打了一下顫。
轎車在傍晚的車道駛起,徐逢玉定定地盯著女孩白皙到有些透明的側臉,唇角挑起一抹譏笑,不悅的態度很明顯:“故意不接我電話?”
寧岫視線直視前方,語氣很淡:“沒有。”
話音未落,一聲冷嗤隨之而起。
“沒有?”徐逢玉語調譏諷,然後把手機扔在她麵前的桌板上,發出啪的一聲,“那這是什麽?”
寧岫垂下眼看去,微信界麵最上方那個名字紮得她雙眼生疼。
“我表妹是寧岫的室友,看她今天狀態好像有點不太好,我想了一下還是覺得要告訴你一聲。”
“視頻”
她沒有點開視頻,因為她早就從鏡子裏看到王語潼在偷拍她,不阻止是想看這個視頻最後會傳到哪裏。
果然不出所料,朱槿確實將視頻轉發給了徐逢玉,還加上假模假樣的擔心。
“怎麽不說話了?”徐逢玉夾雜著怒火和戾氣的聲音響起。
寧岫搭在大腿上的雙手不知何時已被自己攥得發紫,側過頭直視他,語氣有些衝:“你和她聯係得可真夠頻繁的。”
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這種帶著諷刺意味的質問,徐逢玉不禁皺眉,一雙漆黑銳利的眼睛深不見底:“你什麽意思?”
寧岫眼底一片漠然:“字麵意思。”
徐逢玉不爽地抬手拽了拽領帶,強壓住心裏翻湧的情緒:“寧岫,有什麽事你就直說,沒必要拐彎抹角。”
寧岫看了他良久,然後麵無表情地開口:“今天院裏的輔導員找我,說這次承鴻的名額可能給不了我了。”
聽到承鴻兩字,林秘的眼神變了變,更密切關注起後座的一舉一動。
徐逢玉微眯起眼,語氣不屑又張狂:“就因為這個心情不好?你想去哪個公司,我給你安排一個就是了,用得著因為這點小事發脾氣嗎?”
寧岫自嘲地笑了笑:“你知道為什麽嗎?”
不等徐逢玉開口,她就接著說:“因為你。因為你給別人安排的那個工作,原本是屬於我的。”
徐逢玉的眼神一下冷了,抬眼朝副駕駛掃去。
林秘幾乎是同一時間轉過身解釋:“寧岫小姐,我不知道你要去的公司就是承鴻,是我辦事疏忽了,沒了解清楚情況。”
敏銳地捉住對話裏幾個關鍵詞,徐逢玉大概清楚發生了什麽。
上次朱槿打電話找他幫忙把她表妹塞進一個公司,他隨口應下來,然後就交給林秘處理,連她表妹叫什麽要進哪個公司都不清楚。
掛斷電話後自己回到客廳看寧岫畫設計圖,還被她嫌棄他身上冷,洗了個熱水澡才得以重新把人抱在懷裏。
徐逢玉伸手去握她的手腕,卻被她躲開,修長勁瘦的手臂在半空中頓了下,然後收回。
“抱歉,我不知道這件事和你有關,朱槿找我幫忙安排她表妹的工作,我覺得不是什麽大事就答應了,然後讓她直接聯係林秘。”
他將聲線放低,不像之前那樣充滿戾氣,但也聽不出什麽情緒來。
林秘忙不迭地附和:“沒錯,寧岫小姐,徐總不清楚事情的細節,更不知道會占用了你的名額。當時朱小姐說怕別人知道她表妹王小姐是走關係進去的,然後排擠她,所以我才沒有直接讓承鴻那邊加名額,而是從江美方麵著手處理。不知道會給你帶來這麽大的麻煩,真的抱歉,是我辦事不力。”
寧岫當然沒有懷疑這番話的真實性,以徐逢玉的身份確實不必親手處理這點小事。
但他不知情,就沒錯了嗎?
她第一次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是如此的陌生。
她好像看不到和五年前那個幫她打趴色狼、撿起眼鏡、陪她去醫院,吊兒郎當的表麵下比誰都正義熱忱的徐逢玉了。
徐逢玉看著她怔愣的樣子笑了下,然後抬手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頂:“放心吧,這件事交給我來解決,你該什麽時候到承鴻報道就什麽時候到。”
寧岫反問:“是嗎?”
“當然。”
徐逢玉扯了扯嘴角,以為是女孩不相信他的能力還在擔心工作的事,卻不料她忽地說:“那你這次打算換掉誰的名額?”
那雙漂亮的杏眼裏極盡嘲諷。
車裏的空氣一下子冷了下來。
這一個多小時已經耗盡了徐逢玉所有的耐性和包容,他不允許任何人來挑戰他的權威,整個人散發著一股可怖的狠戾,一聲具有極強威脅性的嗓音響起:
“寧岫,我警告你不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一直平穩行駛的轎車忽地顛簸了下。
寧岫怔了一秒,然後別過臉對著車窗,兩道無聲的淚痕從眼角滑落。
徐逢玉下頜隨之一緊,移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