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

林秘在辦公桌站前站定:“徐總。”

徐逢玉骨節清晰的手指頓了下, 放下黑銀色的鋼筆,慢條斯理地撩起眼皮:“什麽事?”

從昨晚回來到現在他就一直胸口發堵,說話的語氣自然也不太好, 林秘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然後才開口。

“上次你要我查寧岫小姐的事已經有了初步的調查結果,當初寧岫小姐離開確實受了段公子的幫助,寧岫小姐離開江城後去了新加坡, 次年二月生下一個女兒, 這四年來都在那裏工作生活, 住在段家在武吉知馬的一棟別墅內,聽周圍的鄰居說段公子和段董他們一直有去看望,包括她現在住的錦州府, 也是段家名下的房產。還有——”

“夠了。”徐逢玉揮揮手打斷他的匯報, 嗓音低沉似乎還帶著些許疲憊:“這件事不用再查了,你出去吧。”

林秘及時收聲,偷偷瞥了一眼他的臉色, 然後快速退了出去。

在心裏暗道,早知道就不對麵匯報觸黴頭了, 打個電話多好。

雖然徐逢玉從未說過,但他也能感受到這四年來他身邊沒有任何女人就是因為沒放下寧岫,一直在等她回來。

也不清楚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徐總見了寧岫小姐居然還能心情不好?

辦公室裏突然傳來一聲貓叫。

徐逢玉循聲望去, 然後勾了勾手指:“過來。”

橘子後腿一蹬, 直接跳上辦公桌, 四隻貓爪就踩在攤開的文件上。

徐逢玉神色如常, 順了下它的毛, 語氣漫不經心的含著戲謔:“喵什麽喵, 她早就忘了你了,還喵給誰聽?”

他手上一使勁,輕鬆地將橘子撈進自己懷裏,意思像是威脅:“當初是她要養的你,但以後你也隻能跟我了。”

橘子似乎聽懂了,大聲地叫了一下,然後爪子往他身上一抓,跳出他的懷裏。

徐逢玉看著它消失在沙發後收回眼神,餘光瞥見自己小臂上幾道隱隱滲血的爪痕,不禁扯著嘴角低笑了聲。

養不熟。

*

下午。

寧岫和那對小夫妻約好了量房,於是帶著助理小芸從公司趕來郊區。

因為這個小區才剛交房不久,每家每戶都在裝修,所以隨處可見設計師和工人出出入入。

寧岫和小芸走在林蔭道上,忽地,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寧岫!”

語氣裏帶著了些震驚和咬牙切齒的味道。

寧岫停下腳上的步伐,緩緩轉身,看著朝她走來的倆人,白皙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朱槿和王語潼在她麵前站定,上下打量著她。

四年沒見,她竟然比以前更漂亮了,更重要是那股以前從未在她身上出現的淡然自信的氣質,完全將她的美釋放出來。

從前無論她表麵裝得多麽冷靜鎮定,身上總是帶著一絲抹不去的自卑,但現在竟然沒有了,不再有那種仰視的眼神。

得到這個認知,朱槿心裏都升上一股濃濃的不爽,然後在背後偷偷掐了王語潼一把。

王語潼收到信號後立刻假笑道:“寧岫,好久不見,這四年你去哪了?做了四年室友,我想約你出來聚聚都沒辦法。”

寧岫臉上的表情依舊溫和,但不打算和從前那樣與她維持表麵的友好,語調緩緩的帶著譏諷:“以我們之間的感情,好像沒有什麽敘舊的必要吧?”

小芸聽出她們的關係並不好,眼神閃爍地瞥了對麵倆人一眼,隨即垂下腦袋。

王語潼見寧岫不再是之前那副偽善怯懦的樣子,又在外人麵前丟了麵子,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語塞:“你……”

“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寧岫淡淡地收回視線,然後對身側的小芸說,“走吧,別遲到了。”

朱槿見她要走,再也站不住了,優雅的麵具瞬間裂開:“寧岫,不管你這次回來的目的是什麽,我警告你離逢玉遠一點,否則別怪我讓你這行混不下去。”

王語潼立刻附和道:“沒錯,你不要以為你給逢玉哥生了個女兒就怎麽樣,他是不可能讓你進徐家大門的,你別指望用她來破壞逢玉哥和朱槿姐的關係!”

寧岫不由得低笑了下。

“你笑什麽?”王語潼問。

寧岫緩緩掀起眼睫,一雙杏眼清淩淩的,眼底帶著一股平和的譏笑:“我離開江城四年,你都沒能和他在一起,就算是我想破壞,你們之間有什麽是可以讓我破壞的嗎?”

“你——”朱槿一口氣升到嗓子眼,咬著牙睨她,整張臉紅得發紫,隨後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又得意起來,“那也比你偷偷摸摸生個孩子逼宮強,可惜啊,你這肚子不爭氣,生了個女兒,要是個兒子說不定還能拚一把。”

寧岫微微擰起兩道眉,對這番話十分無語,朱槿覺得她不過是為了用孩子綁住徐逢玉,卻不知道她其實一點也不想寶寶和徐逢玉扯上關係。

朱槿見她臉上有了細微的變化,以為是戳中她的痛點,於是繼續刺激道:“我勸你還是趕緊離開江城吧,否則你的女兒以後就是私生女,看她怎麽在老師同學麵前抬得起頭來?到時候怕是要恨你這個當媽的不知檢點未婚生子。”

寧岫看著她的眼神頓時變得淩厲,語氣慢悠悠的卻冷若冰霜:“怎麽,他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女兒和他沒有血緣關係嗎?”

“你說什麽?”朱槿和王語潼同時出聲。

寧岫繼續道:“也對,你們根本就不熟,他怎麽跟你透露這麽隱私的事?朱小姐還是趕緊想想怎麽和他拉近距離,然後用兒子綁住男人吧。祝你成功。”

說完她立刻轉身離開,小芸也連忙跟上。

朱槿死死地盯著她離開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視線裏才回過神來,和王語潼確認道:“她剛才說她的女兒不是逢玉的?”

王語潼表情複雜:“對。”

*

同一時間,徐逢玥來到徐逢玉的辦公室,開門見山地問:“哥,我上次讓你幫我去承鴻問NING能不能來幫我設計新房,有回複了嗎?”

她這麽一提,徐逢玉又想起那天吃閉門羹後,在幼兒園門口見到段如珩來接寧岫母女的畫麵,刺眼得很。

他壓住心底的煩躁,坐在真皮辦公椅上連眼皮都懶得抬:“沒有。”

徐逢玥皺起眉頭朝他走來,手撐在辦公桌上:“為什麽?是NING不願意來江城嗎?”

徐逢玉眼前落下一道陰影,收了文件抬起頭來,語調淡淡的:“我沒問。”

“你沒問?”徐逢玥激動地反問,橫眉豎眼地看著他,“你不是答應過我會幫我的嗎?你怎麽還沒去問?”

徐逢玉散漫地靠著椅背直視她,扯了下襯衫領口後說:“換一個吧,這個不行。”

一想到段如珩和寧岫現在在一起,要他去跟段如珩低頭,即便不是這什麽大事,他也做不到。

徐逢玥沒想到他會出爾反爾,虧她還一直期待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氣死我了你!哼,我自己去問!”

聽著重重的摔門聲,徐逢玉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點了根煙抽起來。

*

夜晚,段如珩過來對門找寧岫,倆人在餐廳喝著寧母煮的紅棗粥。

段如珩緩緩開口:“今天下午,徐逢玥過來承鴻找我,說是想請你幫她的新房子設計。”

寧岫輕輕地放下手裏的調羹,眼底有幾分疑惑但神色依舊平和:“她怎麽會想到找我?”

“她說喜歡你的設計風格,看過你很多作品。”段如珩頓了下繼續說,“但聽她口氣,她應該不知道NING就是你。”

這麽一說,寧岫倒是了然。

NING是她在新加坡為了方便取的名字,她剛回國,國內沒什麽人知道NING就是她。

要是讓徐逢玥知道NING就是她,肯定避都避不及,更別說請她去設計了。

“回絕了吧。”她重新舀了一勺粥。

段如珩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畢竟是徐逢玉的妹妹,你還是不要和她接觸了。”

寧岫沒將這件小事放在心上,揚起一個笑容說:“明晚我們一家一起吃個飯吧,我和爸媽也有一個星期沒見了。”

段如珩笑笑說:“那當然好啊,你想在家吃還是在外麵,我來安排。”

寧岫琥珀色的眼珠動了下,輕聲說:“在外麵吃吧,在家的話媽肯定要自己親自做飯,還是做一大桌,我怕累著她。”

段如珩貼心道:“也是,那我明天訂個中餐廳,寧阿姨吃著也習慣。”

“嗯,謝謝哥。”

……

轉眼便到了第二天傍晚。

寧岫帶著寧母和段寶寶來到餐廳,跟著服務員進了包廂。

段父段母竟然比她們還要早到些,已經在裏麵等著了,看到她們來立刻吩咐服務員上菜。

段寶寶一進門就嘴甜得不得了:“爺爺奶奶,我好想你們啊!”

段父剛要抬起手從寧岫手裏接過她,她自己就晃著兩隻小胳膊:“抱抱,抱抱!寶寶要抱抱!”

段如珩被她忽略,故意問道:“寶寶要誰抱?”

“反正不要舅舅抱。”段寶寶傲嬌地揚起下巴,然後朝段父伸出手,“爺爺。”

段父連忙把她接了過來,臉上滿是慈愛的笑:“好,爺爺抱。”

段如珩微眯起眼問:“是誰平時還沒走兩步路就嚷嚷著要我抱來著?見太多次就嫌棄了是吧?”

段寶寶轉了下眼睛,小手扒拉著他的衣服:“抱抱。”

段如珩將她抱了過來,問:“現在知道要我抱了,我可不是那麽輕易就能哄好的。”

段寶寶摟著他的脖子,搖搖頭認真地說:“不是的,我是怕爺爺手酸。”

一下子哄得一屋子人開懷大笑。

邊吃邊聊,不知不覺溫馨的兩個小時便過去了。

眼見一餐就這樣吃完,段父段母還是不舍,寧母提出讓他們一起回去在家裏聊會天,於是一行人拿著東西準備離開包廂。

段父抱著段寶寶拉開包廂門,包廂門是有些重,於是段父開玩笑說:“看來寶寶晚上吃了很多,重了不少呢。”

段寶寶立刻鼓起臉朝裏麵告狀:“奶奶,爺爺說我重!”

“爺爺亂說,奶奶幫你教訓他。”段母一臉慈愛地走出來,卻在看到什麽後臉色忽地一僵。

徐逢玉今晚約了客戶來這吃飯,一出包廂就撞見這樣一副其樂融融的畫麵,酒氣一下子散去。

段父也發現了他,抱著段寶寶轉過身。

徐逢玉邁開長腿往前,深呼吸了下後禮貌道:“伯父好,伯母好。”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