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渡冰河(3)

爆破手繼續在冰麵上匍匐前進。

槍聲過後灌木叢裏傳出一陣輕微的槍栓聲,一名戰士的槍栓被凍住了,用力活動了幾次槍栓仍然紋絲不動,陳子忠接過槍,扯開上衣,把掛著白霜的槍身貼在**的胸口,同樣拉不開槍栓的幾名戰士立即做出同樣的舉動。

嚴寒包裹的金屬一旦貼上肉皮便會緊緊黏在一起,陳子忠用力往外扯,胸口刺啦一聲,連皮帶肉拽掉了一大塊。

身旁的戰士怔了怔,接過黏著皮肉的騎槍,血淋淋的槍栓跳了跳,開了。

陳子忠的身後連續傳來刺耳的刺啦聲。

爆破手在冰麵翻滾前進,距離河麵中央的炸藥包越來越近。

陳子忠的臉上露出了淺淺的微笑,爆破手拿到炸藥包後向左側移動十幾米便可進入美軍射擊的死角。

炸藥包穩穩滑過河中央,爆破手悄聲靠近,忽然,巨大的冰裂聲旱雷般從冰麵拔起,刺向空中,在冷寂的曠野上空久久回**。

“暗流!”爆破手狠狠在冰麵砸了一拳,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碉堡裏的美軍被驚動,在河麵搜索目標。

爆破手毅然起身在冰麵狂奔,身後冰麵不斷發生坍塌,露出洶湧的水流,冰塊和大塊積雪墜入河中,打著旋融化,河麵上繚繞起層層霧氣。

美軍機槍手發現了爆破手,機槍再次響起,爆破手被擊中,穿過身體的子彈拽出大片血霧。

爆破手跌跌撞撞跑了幾步,咕咚摔倒,冰麵被染成赤紅色,爆破手的身體劇烈震顫著,血色手臂緩緩揚起,猛地抽搐了一下,朝著碉堡的方向垂了下去。

爆破手身後拖出長長的血痕,在冰麵留下了觸目驚心的“1”字。

筆直的“1”字如同猩紅色的攻擊箭頭直指美軍碉堡。

“機槍掩護!我要是還不行,三班掩護,一、二班衝鋒,衝過去一個是一個!”陳子忠咬牙切齒地把兩把盒子炮係在脖子上,從灌木叢後躍出,躬身向河邊衝鋒。

河兩岸的槍聲炒豆子般響成一片。

機槍子彈發瘋似的追著陳子忠的腳步,在河岸上犁出一溜溜火星,飛濺的冰碴和碎石子發出尖銳的哨聲。陳子忠的腳步擂動冰麵,臨近河中央時高高躍起,一頭紮進水流湍急的冰河,子彈在水麵激起一排排水柱。

隱蔽在荊棘叢後麵的戰士一字排開,同時向碉堡開火,三挺輕機槍和幾十支蘇製步騎槍形成的扇形火力網和碉堡裏的機槍展開猛烈對射。炮手抱著排裏唯一的迫擊炮尋找擺放點。迫擊炮的出現成為碉堡裏機槍射擊的首要目標,炮手腿部中彈,壓在彈藥手身上,兩人仰身跌倒。

陳子忠跳進冰河腿就抽筋了,刺骨的河水如同一把把帶著寒氣的鐵刺,帶走了幾個小時急行軍積攢的熱量。冰冷、漆黑的河底幾乎讓他窒息,軍帽脫落,頭發、眉毛凍成了一縷縷冰條,鞋掉了,走幾步腳掌便會被河底的鵝卵石粘掉層皮。在河底潛遊一陣,他抬頭看見頭頂冰麵微微發光的橢圓形,應是美軍取水留下的冰窟窿,他一頭撞了上去,硬生生頂破了兩指厚的冰層。

濕淋淋的陳子忠鐵青著臉爬上了冰麵,抓起冰麵上的炸藥包,起身狂奔前朝冰麵上那個大大的“1”字望了一眼。

河麵騰起的霧氣和三排戰士的火力壓製為陳子忠爭取了寶貴的時間,他挪動身體進入機槍射擊死角。

碉堡建在河**的土坡,陳子忠幾乎可以看見叼在機槍手嘴裏的半截雪茄。

陳子忠身上的棉衣褲吸進河水凍成冰坨,重量足足增加了十幾斤,像套上了沉重的鎧甲。袖管和褲管凍成了硬邦邦的直筒,手腳不能彎曲,他隻能高舉著炸藥包,以跳躍的姿態前進。

槍聲似乎停止了片刻,隨之更加密集。

陳子忠離碉堡越來越近了。

“停止射擊!二班長掩護排長!”

三排的戰士停止火力壓製,眼也不眨地盯著陳子忠。

陳子忠被凍透了,所有的器官都在打戰,呼吸窘迫,每次躍起似乎都用盡全身的力氣。

“呼哧,呼哧!”

火力壓製驟然停止使碉堡裏的美軍頓生警覺,一名手持M—1步槍的士兵躬身跑出碉堡,單膝跪地尋找目標。

步槍剛頂住肩膀,一顆子彈從灌木叢中射出,嗖地射穿了他的上身。

又一名美軍剛探出頭就被嗖的一聲射穿了脖頸,鮮血噴濺在碉堡上,青色鋼盔咕嚕嚕摔了出去。

陳子忠跳到碉堡下方的冰麵上,僵硬的手指幾次才拔掉了引線,他用力將炸藥包丟上了碉堡。

轟隆隆的爆炸搖撼著地麵,大小不一的水泥塊隨著滾滾黑煙四處飛濺,砸在堅硬的凍土上,砸出道道白痕。

戰士們發出一陣歡呼,以班為單位迅速過河,幾名率先過河的戰士朝陳子忠擁去。

保持拋擲姿態的陳子忠挺挺胸脯,向前邁步,卻一頭栽倒。

幾名戰士扶起陳子忠,那雙傷痕累累的赤腳和冰麵粘在了一起。

陳子忠臉色慘白,牙齒發報機似的嗒嗒嗒響個不停,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一支騎槍,槍身綁著幾層破布條,他一把抓過騎槍,緊抱在懷裏。

老劉搶過騎槍,用牙咬斷死結,抽掉幾條破布胡亂纏在陳子忠脖子上,隨後掀開鐵皮罐子,從裏麵掏出兩塊牛油捏在一起,在陳子忠臉上蹭出幾道油痕:“冷了,冷了,排長肯定是冷了。”

陳子忠甩開老劉,頭頂的冰條嘩嘩作響:“咱這倔脾氣……嗷嗷地……真他娘涼快!”

戰士們忙成一團,用雪搓陳子忠凍僵的皮膚,脫掉自己的衣服包住他,從兩具殘缺不全的美軍屍體上扒掉兩隻大小不同的軍靴給他換上。

棉褲凍成了冰坨,死死黏住陳子忠的大腿。

“脫它幹啥……這麽硬,能擋子彈。”陳子忠抖動著掛滿豆大冰珠的棉褲,臉上竟有幾分得意。

天快亮了,陳子忠一瘸一拐地奔跑在隊伍的最前麵,身後的戰士如同湧動的獅群。

“快!都給老子飛起來!”

“連個瘸子都跑不過,別說是我陳大膽的兵!”

陳子忠的褲襠不知什麽時候撕開了,寒風像是蘸了涼水的鞭子從各個方向抽擊他的身體。

陳子忠穿著掛滿冰塊、開襠的棉褲,一瘸一拐地奔跑在隊伍的最前麵,冷風如刀,嗖嗖切割著他的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