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鼓動

鄭衛國費力地睜開了眼睛,把一個正準備試他鼻息的老頭兒嚇了一大跳。旁邊圍著好些個人,多是穿著怪異製服的彪形大漢,擠得小小地屋子都不透風了。

屋子?鄭衛國四下一打量才發現這裏既不是軍營,也不是病房,甚至也不是他平時看到民房。呃,這究竟是什麽地方?他再一看自己躺的地方,靠,竟然是土炕!本來他還想剛才的“電影”不過是一場夢,看到眼前的情景,終於確信自己是穿越了。

見鄭衛國醒了,屋子裏的人都鬆了口氣。一個愣頭青喜道:“大哥,你剛才做惡夢了吧!哎呀,怎麽叫也叫不醒,可把俺們給嚇壞了!”

從記憶中得知,這個愣頭青叫柱子,大名任柱子,是鄭衛國的心腹,現任警衛班班長。屋子裏麵其他的人也是流亡的東北人,不光是逃兵,還有不少是鄭衛國收留的無路可走的流民。

鄭衛國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聲音很沙啞,說:“我沒事,就是酒喝多了頭痛地厲害!讓弟兄們擔心了。”

眾人一聽都歡喜起來,看起來他們都視鄭衛國為主心骨,見他沒事就都放心下來。不過一下子來這麽多人,顯然不是因為他昏迷不醒,因為他們到了之後才發現鄭衛國的異常。

鄭衛國有些疑惑地問道:“你們全跑到我這裏來幹什麽?”

這幫手下都是烏合之眾,平日裏咋呼慣了,一說起什麽事,你爭我搶,搞得跟吵架一樣。鄭衛國一聽就火大了,擱在穿越前,這麽沒素質的兵早就被他趕出軍營了。

他狠狠地一掌拍在炕旁的小供桌子上,怒道:“吵什麽吵!軍營裏的規距都忘了嗎?”

眾人被他嚇得一愣,一時都不敢作聲。先是搶著說,這下又反過來了,沒一個吭聲的。鄭衛國又好氣又好笑,隻好點將,說:“柱子,你來說!”

柱子忙湊近了,一臉神秘地道:“大哥,縣長要跑了!”

鄭衛國沒好氣地說:“就這事?我昨天就知道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能攔得住嗎?”

旁邊一個長得十分強壯的家夥發怒道:“媽了個巴子的,這些當官的全他娘的靠不住!日本人還沒露臉呢,他們一個比一個跑得快!”說完,他怒氣不減,又無處發泄,隻好一拳砸在炕上,把像石頭一樣硬的土炕砸出一個小坑出來。

從記憶裏鄭衛國得知這家夥叫李大壯,是從東北流亡過來的,在流民中很有威望。他們一夥兒流落到平安縣的時候,得到了鄭衛國的救助,大部分男丁都加入了保安大隊。大壯對鄭衛國非常忠心,現任保安大隊第三中隊的中隊長。

鄭衛國想起自己剛剛看過的“電影”和自己以前知道的曆史,心中也是悲憤無比。大概是繼承了東北軍老兵記憶的原因,鄭衛國發現自己的怒氣和怨氣都很大,一時竟有些難以控製。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說:“大壯,那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李大壯這條雄赳赳的大漢一直都氣呼呼地,但聞言卻黑臉變紅,一時竟有些扭捏。他哼哼哧哧地說:“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俺腦子笨。出主意的事還得讓老根兒叔來。”

鄭衛國把視線移一個頭發花白的漢子身上。他叫於老根,曾是東北軍某部的一個排長。因為他在這個小圈子裏年紀最大,經曆的事兒最多,所以成為了大家眼中的軍師。

於老根見大家都看著他,就說:“大隊長,你是打算為國,還是隻為俺們自個兒著想呢?”

鄭衛國聽了這話感到有些奇怪,道:“國亡了,我們還能有個好?要是東北不淪陷,我們用得著在這兒貓著嗎?”

於老根說:“理是這個理兒,可還是有區別的。”

鄭衛國說:“那你說說。”

於老根說:“要是為國,縣長一跑,我們就占了這平安縣招兵買馬。鬼子要是敢來,俺們就跟他拚了。要是隻為俺們自個兒著想,就不要跟鬼子在這兒硬拚了。天大地大,哪裏去不得?”

不等於老根說完,大家夥就炸了鍋了。這幫人多是逃兵和從東北流亡來的青壯,平日隻服鄭衛國,但現在事關以後的命運,大家也就不藏著掖著了,有什麽說什麽,意見不合的爭得差點打起來。

這些人中有的說幹脆上山當胡子,有的說洗了縣城往南邊跑路,還有的說留下來跟鬼子拚了算逑。

鄭衛國見他們爭吵個不停,心裏更加煩悶。他雖然是特種兵少校,但在這樣一場民族浩劫中,一個人的力量能改變什麽呢?別說就他一個人穿了過來,就算整支特戰大隊穿越過來,沒有相應的後勤保障體係,又能發揮多大的作用呢?現在他雖然是保安大隊的大隊長,可實際掌握的力量並不多,而且人心也不齊。鄭衛國看著這些烏合之眾,實在沒信心把他們帶成一支鐵血強軍來。

李大壯見鄭衛國愣在那裏,急道:“大哥,弟兄們意見不合,還是由您來拿個主意吧!”

鄭衛國歎了一口氣,說:“這是事關你們後半輩子的大事,我不想替你們作決定。你們自行定奪吧!”

大壯生氣道:“大哥,您這是什麽話?難道您還會害我們不成?”

二中隊中隊長張海岩也道:“大隊長,還是由您來決斷吧!不管怎麽打算,弟兄們都要擰成一股繩才有出路!”

鄭衛國一聽,眼睛有些發亮,心想這倒是個有見識的。他想了想,說:“這是事關你們後半輩子的大事,我們還是表決吧,少數服從多數。表決之前,我給大家唱首歌如何?”

眾人一愣,還以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柱子說:“大哥,你還是快拿個主意吧!這個時候,唱啥歌啊?”

大壯怒道:“大哥想唱就他唱,你扯什麽犢子?!”鄭衛國聽了這話感到有些好笑,想唱就唱,我還要唱得響亮呢!不過這次不是在KTV裏麵瞎吼,而是在做政治動員。他回想了一下老兵鄭衛國的悲慘遭遇,醞釀了一下情緒才開口。

眾人雖然都不理解,但是鄭衛國平日深得眾心,大家也不好反對,隻得靜等大隊長為大夥兒表演。

鄭衛國輕聲唱道:

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

那裏有森林煤礦

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

那裏有我的同胞

還有那衰老的爹娘

九一八

九一八

從那個悲慘的時候

九一八

九一八

從那個悲慘的時候

九一八

九一八

從那個悲慘的時候

九一八

九一八

從那個悲慘的時候

脫離了我的家鄉

拋棄了那無盡的寶藏

流浪

流浪

整日價在關內流浪

流浪

哪年

哪月

才能夠回到我那可愛的故鄉

哪年

哪月

才能夠收回我那無盡的寶藏

爹娘啊

爹娘啊

什麽時候

才能歡聚一堂

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

那裏有森林煤礦

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

那裏有我的同胞

還有那衰老的爹娘

我的家……

鄭衛國開始還是抱著作思想工作的心態在唱這著歌,但他唱著唱著,聲音就哽咽起來。他本來想感動其他人,沒想到自己也深深地沉浸在淪為亡國奴的悲痛中。現在鄭衛國的靈魂是來自現代的,但自從看過那部“電影”之後就已經被動的接受了東北軍老兵鄭衛國的一切——包括他的記憶和仇恨。

大壯平日脾氣最為暴躁,還有些憨直,眾人都視為鐵漢。但恰恰就是這樣的鐵漢有著一顆最細膩、最柔軟的內心。一屋子人中,他最先嗚嗚地哭了起來,還哽咽道:“大哥,求你別唱了。俺,俺聽著心酸!”

屋內的其他漢子也都流淚了,有些人強忍著不出聲任由眼淚無聲流下,還有些像狼一樣低聲嗚咽,就連平日感情最麻木的於老根也是老淚縱橫。

鄭衛國擦了擦眼淚,說:“六年了,這樣窩囊的日子我已經受夠了!既然那些當官的不敢抗日,我就自己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小鬼子要是敢來我就跟他拚了。”

屋內眾人聽了熱血沸騰,齊聲喝道:“拚了!拚了!”

李大壯從腰間掏出一隻盒子炮放在麵前,大聲道:“大哥,俺這命就交給你了。隻要是打日本鬼子,俺李大壯第一個衝上去!”其他人也紛紛表態,一時群情激昂。

見成功地調動了眾人的抗日**,鄭衛國暗自有些高興。他以前最為反感政治工作,但現在他發現鼓動宣傳還是很有必要的。中國人打鬼子靠什麽?武器不如人,訓練不如人,拚的不就是一腔熱血麽?

隻有年紀最大的於老根比較冷靜,說:“大隊長,既然您已經決定起兵抗日,那俺們還得劃算劃算。”

鄭衛國也讓自己冷靜下來,點點頭說:“嗯呐,鬼子不是那麽好對付的。現在時間不多了,我們得招兵買馬,訓練士卒,發動群眾,才有能力跟鬼子一戰。這樣一來,錢從哪來,兵從哪來,槍從哪來?這些事情我們都要一起好好想想法子。”

眾人情緒很高,立馬想了不少辦法,可惜大多數辦法隻是空想難以實現。就在大家討論的起勁的時候,一名保安大隊的士兵跑了進來。

李大壯喝問道:“三溜子,什麽事情?”

三溜子大名叫李三牛,是大壯的堂弟。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急道:“大壯哥,不好了!縣長已經把搜刮到的錢財裝上了馬車,隻怕馬上就要跑了!”

眾人一聽又驚又怒,齊聲喝道:“真要跑了?!”

於老根一聽,眯著眼睛說:“大隊長,你不是問錢從哪兒來嗎?眼下可不就有現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