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音樂夢的破滅(一)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有亮,泉起來了,他摸黑擦了一把臉,就想走出門,卻驚動了冰凝,冰凝起來,拉開電燈問他這麽早起來幹什麽,他說他要早點去排隊,他還是想進那個樂團,早點去,一定有機會的。

冰凝很心疼地看著哥哥,拿出一條圍巾給哥哥圍上,並囑咐他外邊冷,別凍著了。泉很感動,他想一定要考進那家樂團,不讓妹妹失望。

他來到上海遠東愛樂樂團門口,門外已經有人在排隊了,昨天與泉答話的青年也在。他招呼著泉。原來,兩人都是不死心的,泉要那些外國人知道,中國人也能彈貝多芬,彈肖邦和巴赫,他的信心也鼓舞了那位從上海音樂學院畢業的青年。

離開門的時間還早,青年拿出一張報紙扯成兩半,給泉一半,讓他墊著坐下,泉接過報紙,道了謝,坐在台階上,等了很久,大門開了,青年推了一下泉。泉站起來,活動一下筋骨。

從裏邊走出兩位男子,一個手裏拿著本子在喊號,另一個用粉筆在其他人的胳膊上寫數字。喊到的人就進去彈琴。那青年是十三號,泉是十四號,總算沒有白排隊。

輪到泉了,那考完的青年並沒有離去,他和泉擊了一下掌,泉走進大廳。

泉和來人走進樂團演出廳,廳正中有一架大三角鋼琴,靠窗的牆下放著幾張大桌子,後邊坐著評委,他們用威嚴的眼光看著每一個應考的青年,場麵很讓人發虛,不過,泉並不在意,他向他們介紹了自己的姓名年齡和籍貫後,便把自己的畢業證雙手遞給其中的一個戴眼鏡男子,這畢業證是他很不容易保存下來的,在逃難奔波時,他都精心把畢業證保存好的。

一戴眼鏡的男人拿起他的畢業證看了看。問:“北平音樂專科學校的,為什麽不在北平發展呢?”

“北平淪陷了,我聽說上海的發展更大些,所以。”泉沒有多說,更沒有說他們一家人如何離開北京來上海,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那男子就打斷他的話。

“所以,你不知道這上海的競爭更加激烈嗎?這每年都有不少的畢業生,大學畢業都安不了工作,你這北平音專,我怎麽沒有聽說過呀?你們聽說過嗎?”

他邊玩弄著畢業證,邊問另外的考官。另一考官笑了笑,“北平音專,哈哈哈。北平音專。”場內的人笑了起來。

泉忍住憤怒,他冷傲地看著他們,對於這些人對他的學校的輕蔑,他很憤怒,但又不好發作。

“小夥子,你可以回去了。”主考官冷淡地說。

“先生們,你們招演奏員是看他的水平,還是看他的文憑,要知道,名牌大學畢業的並不是個個都是好的鋼琴家,而普通學校也能出優秀的鋼琴家的。貝多芬畢業於哪所學校,你們知道嗎?”泉再也忍不住了。

考官們怔住了。

泉停了一下又說,“你們先聽我現場彈一曲,你們聽了再做決定,行嗎?”

考官很不屑地說:“我們沒有這閑工夫,下一位。”

“你們講不講理呀,憑什麽人家都可以彈一曲,你們就不讓我彈呀。”泉氣憤地說。

主考官一揮手,幾個男人將泉拉出去。

泉邊掙脫紮,邊說著:“你們憑什麽不讓我彈呀。我昨天排了一天,今天一大早就排隊等到現在,你們怎麽說不讓我彈就不讓我彈呀。”話剛說完,已經被推了出來。

這時,等在門外的青年開始為他辯解“是呀,憑什麽連曲子都不讓人家彈嘛。”大家也請求著,工作人員回到大廳,向主考官說了情況,主考官終於同意泉彈一首曲子。

泉又走進演出廳,他在鋼琴邊坐下,打開琴蓋,彈起琴來,人們都圍到窗子邊,聽他的鋼琴聲,他很投入地彈著,連考官都聽得入神。他也點頭,覺得這個小夥子還彈得不錯,泉彈完最後一個

音符,外邊響起熱烈的掌聲。主考官表揚他彈得不錯,讓他回家等候消息。泉站起來,說了聲謝謝。並向考官們鞠了一個躬。

泉走出大廳,走到外邊,青年走了過來對泉說:“彈得太棒了。”

泉握住那青年的手,“謝謝你為我爭取這次機會。”

“不用謝,我就看不慣這些人,什麽東西。”青年說著。

泉很感激這位素不相識的青年幫助他,這很不容易,其實,少一個人就少一個競爭對手,他完全可以不去幫助泉,可他卻主動幫助泉,隻是因為大家都是學音樂的,這怎麽不讓泉感動呢?

泉回到家中告訴自己考上了上海大樂團的事。冰凝也很高興,兄妹倆沉浸於喜悅中。

第二天,泉就到樂團去找聽消息,可隻有工作人員,他們也不知道情況,於是,讓他回家等待,還讓他告訴了地址,他把自己居住的地方告訴了工作人員,就回到家中。

一連幾天過去了,可通知還沒有來,他們沒有錢了,隻好向房東借錢,房東雖然借錢給他們,可那臉陰沉得如同下雨。不過,每次借錢都是冰凝去借的,她忍受了房東的冷眼,回到家中卻像沒有事一樣。每次哥哥問她房東有沒有為難她,她都說沒有。

其實,冰凝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女孩,對於房東對他們兄妹的侮辱很受不了,但她卻不告訴哥哥。不但這樣,她還要去糧店買米,那不是買米,而是搶米,有一次,她被推倒在地,手肘擦傷了,她也沒有告訴哥哥。由於日本占領上海後對上海市民進行封鎖,一般平民所能買到的大米都是陳米,有些黴變了的,還摻有大量石子和穀子,冰凝隻是問了一句那些好米呢?嚇得房東捂住她的嘴巴,怕有人聽見給日本人告密,如果那樣的話,就會吃官司。冰凝也嚇住了,沒想到一句話不慎就可能吃官司,她隱約感到大上海上空籠罩的陰影。